我首先打破了僵持的氣氛,我告訴她,撇開信仰的問題不談,至少我很高興她能平平安安地回來,只要她在城中能最低限度地遵守不散播信仰,不傳教的原則。那麼,軍武之城隨時都歡迎她回來,我也不會把她拒之門外的。
對於我的說法,奈莉菲似乎有點意外。我們之間的氣氛也總算稍稍緩和下來了。
在這樣的共識下,我們再次恢復了談話,從遊歷世界的過程,聊到她在人造山脈的經歷,以及穗之城的狀況,最後,由我邀請她擔任傭兵公會的副會長結束了這次交流。
有鑑於她的精神與身體狀況似乎都不太好,雖然我希望她能留下來休養個幾天再回程,不過大概是思鄉情切,她帶著笑容婉拒後,便匆匆離開,趕回穗之城了。
當時,我誤以為這次見面,有將奈莉菲從信仰的泥沼中稍稍拉出來一點。誰知道,這完全是我一廂情願的錯覺……
那之後,她偶爾也來軍武之城談談公事,不過,隨著我勸她放棄宗教的次數越來越多,我們之間的關係還是逐漸惡化了。
奈莉菲開始覺得我煩人,也厭惡我批判宗教的缺點與不是。
就算是魔王出現後的日子,經歷過赤島攻防戰的合作,我們之間的關係也沒有因為並肩作戰而好轉。時不時的拌嘴與吵架幾乎成為了我們談話的固定套路。
我明白自己大概是被討厭了吧……雖然我總嚷嚷著信仰宗教會阻礙奈莉菲進步,她卻仍舊在這麼年輕的年紀,爬上了世界第四大戰力的位置。
實際上我也曾經思考,如果奈莉菲是正確的呢?8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lhPvAwV1j
如果,她所信仰的宗教,真的給予了她我所無法給予的力量了呢?
還沒等我深入細想這種可能性,在赤島攻防戰失利過後一段時間,某一天,奈莉菲帶著一名同行的少年來到了軍武之城。
我找機會親自會了會這名少年,他的名字叫做卡捷德,看起來瘦弱又自卑,也沒什麼本事。當知道他居然就是奈莉菲口中那個所謂的造物主,以及他在穗之城被城民所唾棄的名聲後,更是讓我大為光火。
這就是我最害怕的事情!最終像卡捷德這樣的神棍,還是找上了奈莉菲!而奈莉菲也絲毫沒有被騙的自覺,仍然相當袒護與倚重他。
這讓我想起愛葉遇害的經驗,我知道,這件事情必須速戰速決,否則再拖下去,愛葉的悲劇可能會再次發生。
為此,我藉由畢業考的機會支開了奈莉菲,創造了自己和這個神棍少年獨處的機會。
我告訴自己,這次行刑必須徹底而果決,就像當初的革命一樣,不可留下任何後患。所以,我用了常人無法承受的威力,打算徹底處決神棍少年。
當我以為這不過是件易如反掌的事情時,卻發生了讓我萬萬沒想到的結果……
這名少年他……居然活了下來!
不只是沒死,這名少年甚至能夠扛住我的攻擊,將它頂起。
當時,即便是隔著下墜的巨大火膜,我也依舊能聽見他對奈莉菲,對這個世界發自靈魂的吶喊,真摯而震撼。
一直到親眼見證少年那不屈的力量後,我才發覺,他絕對不是凡人。雖然我不想承認他是所謂的神,但他也很可能是類似的存在。
沒等我好好釐清卡捷德的身份,處刑的事情很快就被奈莉菲發現了。她找到了我們,著急地接走了卡捷德。
我沒有再阻止奈莉菲,只是默默目送他們離開。
我知道,我大概錯了,或許我從一開始就是錯的,或許奈莉菲是對的,或許卡捷德也不是什麼神棍。或許我對宗教那以偏蓋全的歧視從一開始就錯的離譜。
我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跟心態面對他們兩個。8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adWrMrZLv
那一天,我什麼都沒做,就只是這樣渾渾噩噩地度過了餘下的時間。
隔天早上起床,我能清楚地感覺到在赤島攻防戰受的傷勢,變的越加疼痛了。我猜想,大概是纏繞在腰上的黑黝詛咒,正在蠶食我的力量跟生命。
我不禁思考,我該和奈莉菲道歉嗎?該和卡捷德道歉嗎?
奈莉菲大概已經把我當作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蛋了吧……這也不能怪她……誰叫我從一開始就沒有相信她呢……
既然無法道歉,至少,依我現在的力量,或許還能跟魔王一搏。假如足夠幸運,能削弱魔王那傢伙的力量,奈莉菲跟卡捷德未來對付他,也會更加容易一些的吧?
雖然不知道下一戰會在什麼時候,不過我已經做好隨時赴死的準備了。
出於我的地位與自尊,我無法開口向任何人贖罪,但至少,我能將我的懺悔寫在這本日記裡。
首先,是對曾經的小鎮居民道歉,我奪走了你們安身立命的家,用來建立我心中那個實力至上的殘酷國度。
接著是卡捷德,我無法用言語傳達我對你的歉意,雖然時至今日我仍然不明白穗之城的居民為何如此討厭你。但是我已經親身體會過你的意志與實力了。如果可以,我想對你說的是,請用你的力量好好善待這個世界與奈莉菲,我有預感……恐怕我是無法幫你們到最後一刻了。
接著,我還要在這裡要對奈莉菲道歉,我沒能好好處理我們之間的關係,我的偏見阻礙了妳的進步與嚮往,雖然我還有很多想傳授給妳的……但可能妳其實並不需要如此多餘的關心和指導。
我也必須承認,在過去我們相處的這些日子裡,我確實有那麼一點……將妳視作自己的孩子……不管妳最終如何討厭我,我都希望來自穗之城的妳,希望那個堅強、懂事又聰明的妳,能夠體諒我為妳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惡意,也希望妳能夠帶上我教給妳的力量與祝福,去追求妳所憧憬的夢想。
最後,我要向愛葉道歉。抱歉呢……明明約定好要和妳逃離小鎮的,明明說好要在穗之城安居樂業的……我說過要給妳幸福,說過希望妳不要煩惱的……到頭來我卻一項承諾都沒能來得及兌現……
我想知道……8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Q3MasUMdl
妳會恨我沒能更早籌到足夠的錢嗎?8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557MQVKx8
妳會恨我在妳遇難時沒有趕來救援嗎?8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FeQ1Fe199
妳會恨我再這麼多年後,已經快要記不清妳的聲音嗎?
妳會願意接受我的道歉嗎?8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681fadqaa
在我離世的那一天,妳還願意讓我去到妳的身邊嗎?
我建立起了一個巨大繁榮的城市,遇到了兩個很優秀的孩子……我有好多話想和妳說……
但同時,我最想告訴妳的還是……這些年來……我有多想念妳,愛葉……」
一直到深夜,卡捷德和奈莉菲才終於看完所有日記。
綜觀城主的一生,一路坎坷艱辛,充滿了悲劇與遺憾。但即使是遭遇這些打擊,城主仍舊驅退了悲劇的根源,背負著滿身的傷痕繼續前進,創立了軍武之城,作育英才無數,救起了奈莉菲,成為對抗魔王的第一線。
卡捷德想起不久前想殺掉自己的城主,雖然還是有點後怕,不過此時此刻,更多的是佩服與尊敬。
「……我沒有真的討厭你……才沒有……」奈莉菲嚶嚶的聲音從身邊傳來
卡捷德轉過頭,發現奈莉菲停留在城主向她道歉的那個段落,她的眼淚滴在日記本上。
「沒事的,奈莉菲,沒事的,城主會理解的。他不會放在心上的。」卡捷德輕拍著奈莉菲的肩膀
卡捷德將日記本闔上,安撫著奈莉菲的情緒。奈莉菲逐一回想起,城主曾經從街道旁把自己背到醫療大樓,並用心栽培、傾囊相授、協助自己找尋家人、給予守護與支援,甚至在離世前不忘對自己致歉與反省。
奈莉菲啜泣著用手腕不停擦眼淚。在理解城主無私又隱晦的疼愛後,奈莉菲對於自己以前的頂撞和出言不遜,感到無比愧疚與後悔。
城主對於奈莉菲來說確實是無可取代的恩人,如師也如父。
如今城主逝去,日記裡那些溫柔的話語,反倒成為讓連日下來為奔波公事而疲勞不已的奈莉菲,崩潰的最後一根稻草。
一時間要面對這麼多事情,卡捷德明白這種宣洩是必要的,他並沒有說什麼,只是靜靜地陪奈莉菲哭了一段時間。一直到奈莉菲哭累之後,才躺在卡捷德的腿上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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