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鱬大軍來襲時,鴉才發現自己根本毫無對策,只能聽天由命。她一想到有把魚群從賈瑛身邊引開的方法,就立刻付諸實行,她心想,我一定是瘋了,為了陌生人居然拚到這種地步。她決定相信自己的本能反應,邁開雙腿全力游離赤鱬們,試圖趁著魚群尚未太接近時拋開距離,但血一直從手腕處飄散,吸引著赤鱬緊隨其後,魚群搖擺著黑得發亮的尾鰭,發瘋似地往鴉衝刺。好吧,拯瑛行動似乎完全成功了,她在這個時候還是忍不住嘲弄自己強逞英雄的舉動,孤身一人太久讓她總是忍不住自言自語,有時會不自覺地說話,有時只是腦海裡的嘮叨。一種斷斷續續、極其突兀的琶音從後方襲來── 她已經聽見了腦海裡恐怖、讓人極為難受的聲音,人們平時說話的聲音頻率大概只在80至260赫茲,而赤鱬則能夠直接在人腦中貫穿2000至5000赫茲的聲響。
當聲音的頻率在2000赫茲至5000赫茲之間時,便是人類最為敏感的頻率區域,大腦中的杏仁核會被激發出痛覺。當人類長期處於這種噪音,杏仁核持續地遭受外界激活,便會誘發出身心的應激反應:情緒失控,甚至是精神崩潰── 鴉知道琶音只是前菜,代表著赤鱬與自己的距離已經拉近太多,她奮力划開水流,而血液因她的動作急促而更快湧出,對赤鱬而言是鮮活的美味,促使牠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前進。
「嗚哇嗚哇」嬰兒尖銳的哭鬧聲,2350赫茲。
「吱—— 吱」腳踏車的急促剎車聲,3860赫茲。
「嘶——」指甲刮過黑板的聲音,4320赫茲。
保持清醒。她對自己默念,但內心的聲音已逐漸被這些特殊頻率蓋過,自我完全被淹沒時便返魂乏術。鴉一邊拼命地游,一邊尋找能用的武器,强烈的疲憊隨著過量運動與失血過多襲來,但她要是敗下陣,赤鱬便會去找賈瑛。就像剛才要是不管他,賈瑛現在便已經魂飛魄散了。
「別離開我。」 人聲,90赫茲。
「對不起。」低語聲,82赫茲。
人聲的出現代表赤鱬快要趕上來,鴉決定往上游,她不知道自己在河裡多深,亦不確定與賈瑛相距多遠。不過,要是她失去意識前趕得及衝上岸,說不定便能找到合手的武器擊退赤鱬群。她瘋了一般地往上使勁地游,强迫自己忽略腦海重複、疊合的噪音,身上的每一寸肌鍵都接近撕裂,如果她安然無恙,及後幾天她都會像老太婆一樣行動緩慢。
她瞄到旁邊,已經有一、兩條赤鱬趕上她,但牠們都沒有超越她,只逗留在左手手腕附近。當然,牠們只是想要我的血,她心想。赤鱬張狂地啜飲著鮮血,而落後於鴉的赤鱬更瘋狂了,看見同類在前方截去了牠們的食糧,更是蜂湧而出想要享受更多美味。
「呀──」人類高分貝的尖叫聲,4985赫茲。
整堆赤鱬完全包圍了鴉,她想認清眼前的人臉,這些臉都讓人感到極為熟悉。他們是誰?鴉想要從腦海裡的雜聲地獄中思考,掙扎著想要找出逃離的辦法。「你逃不掉的。」熟悉的聲音在腦海中回響,竟蓋過了一切尖叫、嘶吼、哭泣,這是我的聲音嗎,鴉不自覺地停下了手腳,看來她似乎離水面仍有很遠距離,水壓把她往下方拉去。身邊的赤鱬並沒有攻擊她,大概是牠們並沒有攻擊的天性,不懂得攻擊人類便能獲得更多血液。她像被投進海中的魚餌一樣,被魚群包圍、掠食,她的血不受控制地泉湧而出,赤鱬們似乎對這場豐盛的大餐非常滿意,一臉酒醉飯飽的樣子。
吵雜而又安靜,赤鱬們仍然面無表情,卻停不下腳步,顯得如此貪婪又無私── 在鴉模糊的視線中,赤鱬似乎不是面無表情的,長在魚身的人臉居然開始泛紅,隨住吸血愈多牠們蒼白的臉上似乎泛起血色── 醉了?這是鴉陷入昏迷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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