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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鬆！別動！」鴉向小鸚鵡大喊，但他顯然沒有聽進去，只是徒勞地甩動雙手，原來平靜的水面水花四濺。鴉嘆了一口氣，便跳下忘川河。也許是天還沒有全亮起來的緣故，要是賈瑛仔細地看進河裡，便會發現那河水事實上是紅色的，只是因夜色而發黑。鴉游到賈瑛身旁，一把抓住他的前臂並往後游，好讓他保持在水面漂浮的狀態。
「我們要潛下去。」鴉以僅餘的右手划動水面，一面拉著賈瑛。
「咕嚕咕嚕.....」他似乎喝掉很多河水，鴉完全不知道他在說甚麼，但看他驚慌失措的樣子，大概是在罵自己。
鴉想要轉世輪迴，當黑無常旁敲側擊地問她如何從凡人成為孟婆時，她總是支吾而對，黑無常以為這是天大的秘密。事實上，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成為孟婆的原因。那時候，當她睜開眼時，牛頭馬臉便把她從宿舍帶到了樂園，向她介紹樂園的結構、她的工作；當閻羅王親自召見他時，只告訴她生前簽下了契約── 契約，那必然有她想要交換的東西，才讓她甘心在這裡當苦工，但是閻羅王卻不願透露契約內容，只是扔下一句說：「契約寫明了不能告訴你任何細節哦。今天起，你的名字便叫做鴉。」她幾乎每天都在反省，到底自己生前多笨才會簽下這種血汗合約？
在重覆的工作下，地府中孤身一人的她，不禁把那些來來去去、相似而乏味的人生當作消閒，高貴或悲賤、歡笑或悲涼、滿足或遺憾的故事，讓她一天一天更想要投入輪迴。窒息── 這個地方的時間、空氣都像滯留在她的身邊，把她的靈魂壓縮在真空之中，凝固在冰層之下。她想要掙扎，在不知道契約內容下，還是想要打破這份不平等條約。
鴉把賈瑛拉進河裡深處，閉上眼睛心裡默念著，呼吸。她還是捨棄不掉生存的本能，在河水淹沒自己前總是會忍不住憋氣，每次都要提醒自己已是死人。「大口呼吸！」當她把賈瑛拉進河裡時，她在他耳邊大喊，但他又再一次無視他的話。當然，鴉不會承認這是因為自己在他毫無防備時把他推下河，而讓他對自己無法建立一點信任。
賈瑛不知道這個瘦弱的女子，為何力氣如此驚人，但他剛見過有著健美身型的牛頭人身娃娃音少女，提醒自己不該以常理去理解死後的世界。鴉看他鼓起腮憋著氣的模樣，忍不住覺得此人絕非孺子，實在不可教也。她指著自己的鼻，示意瑛可以呼吸，但瑛死活也不願意相信鴉，假如這邊足夠光亮，便能看見瑛把臉憋得通紅。
鴉握緊拳頭，沒有半分遲疑地往賈瑛的腹部，給予了重重一擊。賈瑛原本把嘴唇緊緊黏在一起，在重拳之下猛地開始咳嗽。他第一句繃出的話便是：「你這個瘋女人！」不過，鴉只看見他的嘴唇似金魚一樣又張又合，卻聽不見他的話，因為他們還在水裡。
說罷，他才發現自己自然地展開了呼吸，氣管、肺卻沒有一絲不適，仍像處於陸地之上。地府的太陽似乎已經升起，他才發現這條河是一片沈鬱的紅。而不管鴉或是瑛，皆渾然不覺河裡的魚群正搖晃著尾巴，浩浩蕩蕩地向兩人游去。鴉從未見過赤鱬，但她卻知道忘川河被寫成滿是惡鬼怨魂的歸宿、讓罪人膽顫心驚害怕過河的原因，便是因為赤鱬們的緣由。28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ySPcNx0Q1
在無法說話的河裡，兩人的腦海卻浮現出飲泣聲。28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xLOXNR66y
那黑色的魚鱗像盔甲一樣覆蓋著赤鱬的全身，一片片尤如鋼鐵般鋒利，泛著金光的背鰭劃破水流，那尾鰭靈活地左搖右擺。儘管那威武的外貌已讓人驚異，但讓人不寒而慄的，卻是原本該長著魚頭、魚腮的頭部，卻長出了清晰的人類五官。
「你連自己都沒法拯救！」誰？鴉四處張望，想要找出向自己咆哮的人。
「你害死所有愛你的人。」年邁而粗啞的聲音，直擊賈瑛的腦袋。
「我是不同的。」她說。
「他們都這樣說。」他說。
「所有人都走了。」他說。
「對不起。」她說。
「我放棄了。」他說。
斷斷續續以各種聲線、從不同人傳來的話語，隨著赤鱬的包圍而增強，嘈雜而煩擾的聲響交錯，就像搖滾樂現場的最前方，每句話語都使人耳嗚、震耳欲聾。
賈瑛張開嘴巴咆哮，想要蓋過腦內的聲音，但整片河裡仍然是絕對的寂靜，聲音只存在於腦海而非現實。瑛緊閉眼睛，用手緊緊蓋著耳朵，想要隔絕聲音。
鴉的理智告訴她，聲音源於她的腦內。她仔細地觀察那赤鱬的模樣，每尾赤鱬的人臉皆不盡相同，她甚至覺得這些人臉有一絲熟悉。但這些赤鱬皆面無表情，閉上眼睛、眉頭緊皺，排列成水裡的龍捲風，以鴉跟瑛為中心盤旋，似乎沒有傷害兩人的目的———— 審判。鴉第一次遇上審判，赤鱬被賈瑛吸引而來，為甚麼？她好幾次潛進忘川河，都沒有遇上赤鱬，為什麼？赤鱬們為甚麼猛地群起而攻？
「呼吸！」她不自覺地大喊出來，整個腦袋仍然轟轟作響、震耳欲聾。她是絕情斷欲的孟婆，沒有回憶、沒有可以進行審判的素材。「停止呼吸！」腦內的幻覺讓她忘記了水裡無法傳遞聲音，審判仍然持續下去——— 賈瑛發現身旁堆積的魚群，卻看不清牠們的臉。他在水裡徙勞地揚起手，想要驅逐牠們，卻被鋒利如鋼鐵的鱗甲割破手。
赤鱬嗜血，追隨在河水裡逐漸融化的血花，一時之間全游去了賈瑛身邊。賈瑛覺得腦內的鳴響愈益響亮，他覺得自己沒法從這堆巨響般的吱吱渣渣中掙脫，要死了，快要死了吧，他的靈魂必定會被這些巨響所撕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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