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感覺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伊恩、伊凡雙胞胎興奮地發來回報,通知小隊在支線道附近的舊餐館有一批被防水布蓋起來的重型機車,還有混入不少塵埃的幾桶汽油。只是眾人耗費徹夜整理完之後,發現還能發動的重機數量根本不夠所有人一起行動,只能兵分二路。波奇跟雙胞胎一起,帶著幾個下士往東南邊徒步搜索,上尉和奈洛塔、凱爾、尤斯達四人帶著清理過的汽油,兩個分隊分別往東北邊的目標揚長而去。
波奇一邊踩進柔軟的灰燼,一邊想起當時在火堆旁,第一台重機發動時掀起的煙塵。
這是最後的陰影,也是當時其中一個分隊誤觸地雷,全軍覆沒的地方。重機行動後,他在爆炸遺留的煙塵裡睜開眼睛。和他同一小隊的夥伴們的屍體一點一點出現在眼前,最後是上尉無神地跪在凹坑前的背影。
對那件事,波奇只記得身旁的輪胎輾過了地雷,火光乍現,然後一切都歸於黑暗。他不記得有人有過機會朝陰影開槍,他們的行動徹底失敗了。然而,本應盤踞著陰影的巨大的凹坑裡,卻只剩下無限灰燼,再不見黑暗的蹤跡。是上校做的嗎?但是,為何是身在爆炸中央的自己活了下來?
身體沈重得不像是自己的。四肢幾乎不聽使喚,當時,他勉強爬了起來,在模糊的視線中,看見跪坐在凹坑邊緣的上尉回過頭,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一眨眼就衝到了他面前,把他緊緊抱住。
「上尉,我⋯⋯很抱歉⋯⋯」
上尉沒有說話,直到他們雙雙跌坐在地上。上尉一直低著頭,顫抖的手臂緊勾著他的肩膀不放。
「波奇⋯⋯」
上尉的聲音聽起來前所未有的無助、徬徨,彷彿剛剛做完一個重大至極,卻明知錯誤的決定。然後,他用那聲音再次開了口。
就是在那個瞬間,波奇地一次體會到了,日後像不祥的黑煙一樣盤旋在心底的違和感。
「⋯⋯你就沒有什麼別的話要跟我說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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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們離這人類最後的敵人近在咫尺,卻往反方向走去,只為了找出人類究竟為何要毀滅人類的真相,而他們並不想依靠陰影的力量。
殺掉陰影真的不難,只要用專用的子彈開槍就好。只是人類的惡意太難躲避,為利益所趨的勢力對彼此百般阻撓。即使是在這個既可悲的種族毀滅之後,也遺留下許多令人難以忍受的針對同種族的折磨,例如充斥在空氣中的毒素,和滿地的地雷。
上一個據點離庇護室不遠,波奇想起他們之所以能躲避掉最後的大毀滅,正是因為那是人類軍方剩下的最後一個庇護所。只有對陰影專門部隊知道的庇護所。只可惜其他的同伴們雖然存活了下來,終究還是沒有躲過人類遺留下的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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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過幾棟樓之後,就回到了上次波奇用打火機燒上尉鬍子的據點。兩人搜索了一番,果然在地下室找到了一個看起來岌岌可危的電備器。用電備器將感應式電源充上兩格電之後,兩人再次拿出了手機,卻沒想到畫面逐漸泛黑,似乎是螢幕壽命將盡。
「快點!先看最重要的⋯⋯結尾呢?結尾在哪裡?」
上尉慌慌張張地划動手機螢幕,一邊尋找重要的訊息。波奇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接著不知是想到了什麼,抬頭望向被轟炸出一個大洞的天花板外。
灰燼安靜地落在他們身後,堆積起一個小小山丘,就像他心中滋長的異樣感受。
他在意上尉在意的事情,可是又忍不住想到,他們會想要知道真相嗎?又或者,事已至此,真相還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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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午睡的時候夢到了小弟。真奇怪,我們明明在戰爭以前⋯⋯在上船的時候就失去了他。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十年?十五年?他曾是我們之中,唯一堅持不回到殘忍的那一邊的人。雖然在那種時代,根本沒有人可以做個真正的好人,但至少他很努力。
夢裡的他比從前更彬彬有禮,在一個有點像難民營的地方排隊領飯,和隊伍前後的人有說有笑⋯⋯非常彬彬有禮那種。老喬說我睡覺的時候一直喃喃自語。他似乎很擔心,我就告訴了他當年小弟被獵狗追上的事。也許這就是後來大家分道揚鑣的原因:我們都覺得彼此辜負了他。
我已經很久沒有夢見當年的夥伴了,這次大概是因為利塞奇怪的樣子吧。已經好幾天了,他好像在躲著我一樣,偶然遇見也只會匆忙逃走。他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嗎?難道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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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聞中的那第十人就是個跛腳,難道是這裡提到的小弟嗎?」波奇問道。上尉沒有回應,只是逕自刷著越來越暗的螢幕,瞇起眼睛,試圖在一片黑中找到再一點蛛絲馬跡。
終於,漫長的文字紀錄被滑到了底端,但螢幕壽命也到了盡頭似地暗了下來。波奇反覆接上電源又拔開,用電流刺激螢幕最後的迴光返照,兩人斷斷續續地閱讀著可能是目前留存下最接近真實的紀錄,試圖找出人類文明全毀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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