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一隻雞成為最終BOSS需要的五堂課程 - 第六課拿著你的屍體去刷業績

「你覺得那個叫做薇爾夏的女生現在怎麼樣了啊？」

數天之後，文月一邊玩著SWITCH一邊問我。

「誰知道啊。」我擺著手說：「人家也有自己的工作，說不定正在拯救世界呢。」

「是喔。」

「說起來，你說山上有稀有的神奇怪獸，後來有抓到嗎？」

「網路上都說在山上可以抓到神獸『火精靈芙蕾』。」文月呵呵笑說。

「結果呢？」我略帶興趣的問著。

「只有隨處可見的家門怪『囂張屑兔』。」文月嘆著氣說：「現實很多情況都是這樣啊，原本滿心期待著什麼，卻在遇到了之後才發現『原來只是如此』。正如夢想一般，在實現之後才容易破滅。」

聽見這句話，我忍不住想起那個將深紅色長髮的女生。

「我先回去了啊。」我站起身說。

「心情不好？」文月隨口問。

「才沒有。」我沒好氣的說。

在回家的路上，雨水開始逐漸落下，空氣被鹹味充斥。周圍的路人都紛紛開始躲雨。我也拿出雨傘抵擋漸漸變大的雨勢。

雨傘正因為有雨的存在，才會相對的擁有存在意義。在沒有雨的國度中，雨傘將會失去所有存在價值吧？

正如戰爭英雄需要有敵人的存在才能證明自己，否則就只是單純的殺人犯而已。勇者之所以能是勇者，也是因為魔王存在於對立面的位置。

而對於薇爾夏這樣的「勇者」而言，能夠討伐的「壞魔族」或許就是這樣的存在吧？

我一邊思考一邊轉身，踏入平常走的那個小巷。話說回來，這裡不就是當初遇到薇爾夏的那個巷子嗎？不知道後來那個小女孩有沒有找到父母……

我的思考未能繼續。

因為我整個人被某物絆倒跌向前方。

我一邊咒罵一邊把手上的泥水甩掉，想要看看絆倒我的到底是什麼大型垃圾。

不看還好，一看不得了。只見地上有個像是破布的黑色物體，仔細一看竟然在蠕動……是流浪漢嗎？

「不好意思，你沒有受……」我話問一半便沒有繼續戲下去。因為我被那個人的樣子嚇了一跳。

躺在地上的流浪漢不是別人，正是薇爾夏。

只見她深紅色的頭髮雜亂的糾纏在一起，漂亮的軍服上全沾滿污水，身上發出陣陣難聞的味道。

「薇爾夏？」我愣了一下後喊道。

薇爾夏努力的瞇起眼睛望向我，雙眼似乎無法聚焦。

「亞貴……先生……」薇爾夏看著我的臉沙啞地說。

「妳怎麼會睡在這裡？」我疑惑的問到。

「這邊很好睡啊……嘿嘿……」薇爾夏嘴角抽搐的笑說，神情看上去就像是精神病患者那樣不妙。「你看……旁邊有一隻鯊魚耶……A哈哈哈……」

完蛋了，這種像是嗑藥還是末期患者般的模樣是怎麼回事？忽然一股刺鼻的味道讓我皺起眉頭，是酒臭。

「妳到底喝了多少啊……？」我一邊咋舌一邊拿出手機。「欸欸欸文月救命！我在下雨的路上撿到了一個薇爾夏！」

「那種彷彿撿到貓咪一般的語氣是怎麼一回事？」文月的聲音聽起來很淡然。「什麼狀況……像是嗑了藥一樣的不斷喃喃自語……好，你先帶回家裡吧。」

「不用送去警察局嗎？」我望著旁邊的派出所說。

「別開玩笑了，把一個會徒手噴出雷射但是精神不穩定的人帶去人口密集的地方？」

「說的也是。」

「外面在下雨對吧？我先幫你們開熱水器。」

「為什麼你會在我家裡！」

「對了，冰箱裡的珍珠奶茶全部被我喝掉了喔，但是我只有喝珍珠。」

「為什麼單獨留下了奶茶！那是什麼邪門喝法！」

結束通話之後，我低頭望著薇爾夏。此時的她仍然用無法聚焦的雙眼望著地面喃喃自語些什麼。

原本我想要用手去扶她，但是想想之後我便切換成人面咕咕雞型態，伸長了雞腳後將薇爾夏抓到我毛茸茸的球狀身體上。

反正雨大成這樣，應該不會有人特地看外頭……我僅僅踏出一步就移動了數十公尺以上，彷彿就連雨滴都被我拋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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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家就看見文月正在玩我的遊戲機，一臉愉快的把我的稀有神奇怪獸傳送到自己的遊戲機上。

「……我回頭再來殺了你。」我沒好氣的說，在切換人形之後把薇爾夏放到椅子上。

「總之得要先讓她換下濕透的衣服。」文月說:「我們兩個都是男人可不方便呢。」

「欸，薇爾夏，妳可以自己換衣服嗎？」我在薇爾夏的眼前彈指試圖引起她的注意力。

「嘿嘿……我的胸部可是BoingBoing的呢……」傻笑著的薇爾夏仍在叨唸著不明所以的話語。

「看來得先要破除她的心魔。」文月拍著我的肩膀說:「道士先生，交給你了。」

「等等！這裡不應該是很習慣跟女生相處的你出馬嗎！」我瞪著眼說。

「開什麼玩笑，我還沒打完四天王耶。大吾有夠強的。」

「他都是鋼鐵系的怪獸要用冰的去打啦！」

吵鬧一會兒後，我還是緩緩的走到薇爾夏前方。看著她的落魄模樣，我不禁疑惑為什麼她會變成這個樣子。

「呃……薇爾夏啊。」我蹲下來讓視線與她平行。「妳……怎麼會在路邊睡呢？」

「哈哈……薪水都已經花光光囉～就連付房租的錢都沒有，當然只能睡在路邊囉～」

……欸？我腦中忽然浮現薇爾夏交給我的那個錢袋。

「妳交給我的那個錢袋該不會是妳的全部身家吧？」我苦澀的說。

「沒錯♡裡面還有我的年終獎金喔♡很多錢喔♡」

……完全壞掉了啊，我頭痛的想著。

「就算身上都沒有錢了，應該也可以找個一日打工暫時過活吧？」我疑惑的說：「還是妳不知道有這種類型的打工？」我補上一句，我現在越來越覺得這個勇者極度缺乏常識。

聽見我的話語，薇爾夏忽然抬起頭，用黯淡無光的眼睛望著我。

難道是她覺得我的話有道……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薇爾夏忽然開始用力踢著腳大喊著:「事到如今，我才不要做一般人的工作！」

「欸……」

「一想到要朝九晚九、和人面對面社交、加班沒有加班費、下班之後還要被老闆叫回去，我就全身起雞皮疙瘩！」薇爾夏渾身發抖地說。

「嗯，覺得這是常態的我大概也有哪裡壞掉了吧。」

「重要的是，麻麻妳不是說過嗎？只要大概每個月獵殺到一隻魔族，就可以過上每天家裡蹲的生活了！『賺錢靠魔族，只做輕鬆活』是我們的家訓不是嗎！」

「……那到底是什麼詭異的家訓。」我傻眼的說著。

此時薇爾夏忽然雙手抓住我的肩膀輕輕搖晃，用撒嬌般的語氣如此說：「都是你！要是你是願意做壞事就好了，這樣我就可以毫不猶豫的拿著你的屍體去刷業績啊！」

「不要用這麼可愛的聲音說這麼恐怖的話！」

「在你內心一定也有想要做壞事的想法啦！不要忍耐了，把腦中迸發滿溢的……呃……」薇爾夏呆愣的歪了一下頭，似乎在選擇用詞。

「迸發滿溢的犯罪慾望？」我試著幫她接下去。

「迸發滿溢的對母雞施暴的渴望！」

「出現了不得了的東西！」

「因為……你不是咕咕雞嗎？」薇爾夏打著嗝說：「所以費喜翻母雞。」

「那可真遺憾。」我哼聲說：「我從小都是以人類的身體長大，所以我喜歡的是一般的人類女性。」

「真的嗎？」薇爾夏拍著地板說，兩隻腳不斷踢著。「我不信！」

喝了酒的人都是這樣的嗎？我望向最一開始凜然優雅的薇爾夏像是小孩那樣子耍賴，不禁好笑。「不然怎樣妳才願意相信？」

薇爾夏再度歪頭，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舉起雙拳緩緩的叫了一聲。

「喵」。

彷彿聽見宇宙某處的恆星產生反物質爆炸的聲音。

一瞬間，我的腦海中萬馬奔騰而去，胸口有百萬隻猴子在瘋狂敲銅鑼。

我連忙瘋狂甩自己巴掌並朝著客廳大喊。

「文月！」

「幹嘛？」文月從客廳探頭出來說:「欸這個巨金怪犯規啦根本打不動！還有為什麼一直傳來啪啪聲？」

「就說用冰系的！我的倉庫裡面有冰鳥……換我來打！你趕快把她拖到浴室。」我急忙的說著，手仍不間斷的賞着自己巴掌。

「為什麼忽然換我？」文月心不甘情不願的說。

「因為再這樣下去，我的自制力應該會先斷線。」

在經過一番波折之後,我們總算讓薇爾夏成功前往浴室洗澡｡

在她洗到一半的時候，我幫她拿衣服過去。「謝謝」薇爾夏小聲的說著，並將手伸出浴室接過衣服。

就在我要離開的時候，她忽然叫住我。

「謝謝你收留我，狄亞貴先生。」薇爾夏說｡

「沒事，反正我家目前空房間不少。」我擺手說著：「對了，妳給我的那筆錢妳拿回去吧？」

過了一會之後，浴室那邊傳來薇爾夏的聲音。

「我說過那筆錢要給你了。」她說：「我不會食言。」

「食言什麼的無所謂啦。」我厭煩的說著：「要是知道收下那筆錢會讓妳睡在街頭，當初我就不會收了。妳現在這樣我收了也不安心。」

本來就不是我的錢。

雖然我喜歡錢，但我是很自私的，我只喜歡我自己賺的錢。就跟有些人喜歡自己的屁味或耳屎一樣。那是一種微妙的心理潔癖。

浴室那邊沒有回應，也不知道薇爾夏是否答應。

「說起來。」我隨口提起說：「還好那時候遇到的是你這種勇者，我算是運氣不錯。」

「魔族遇到勇者怎樣都算是不幸吧？」似乎可以聽到噗哧的聲音，她大概覺得我的發言很奇怪吧？

「因為……妳想想啊。」我笑著說：「就算妳把沒有做壞事的我殺掉，也不會有誰知道。在那個沒有旁人的山上，只要妳同時殺掉我和文月，就可以把文月的死栽贓到我身上。所以願意堅持原則不對自己說謊的妳，我覺得很厲害。」

就像是減肥的菜單與運動項目，就算告訴自己要遵守，但大部分的人到最後都會放棄。能夠堅持原則到最後而不扭曲初衷的人，少之又少。

這時。

「……原來還有這個方法。」薇爾夏低沉的聲音透過門傳出。

「喂！」我忍不住吐槽。

「開玩笑的啦。」薇爾夏格格的笑聲傳來。「真羨慕你可以這麼豁達的看待人生。」

嗯，薇爾夏現在已經可以這樣開玩笑了，應該恢復狀態了吧？我樂觀的想著。

「說起來，妳為什麼會想要成為勇者啊？」我隨口問：「應該不是真的因為勇者很輕鬆吧？是因為想要保護一般民眾嗎？」

「……不是那樣的。」

「嗯？」

「不是那樣的。」薇爾夏有些虛弱的說著：「我不是為了保護誰或是拯救誰而去成為勇者的……我只是希望能夠證明自己是有能力的人，所以到處去尋找可以讓我戰鬥的對象而已。我的行為就像是沒有業績的警察在路上栽贓別人取締一樣。」

「這樣啊。」

「但是，這個時代的魔族已經瀕臨絕種。」薇爾夏緩緩的說：「大人小時候一直逼著我成為勇者，說什麼長大之後就可以不愁吃穿。但等到我長大了之後，才發現世界已經和大人說的完全不一樣了。到這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我除了與魔族戰鬥之外什麼都不會。」

「……」

「魔族是惡，所有魔族都是匪徒，沒有魔族是好人。我從小就被這樣教導，所以我至今殺死魔族的時候都沒有遲疑……」

但是，那一天你讓我遲疑了。薇爾夏緩緩說著。

「蛤？」我疑惑的問：「我有做什麼事情嗎？」我努力回想，但也沒有想到我有做什麼可能讓薇爾夏產生遲疑的事情。

「你帶我找到了那個小女孩的父母。」

聽見薇爾夏這樣說，我才熊熊想起這件事情。並不是忘記，而是我打從心底沒有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

不過就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只不過是帶路而已。」我搖頭說著。

「對那個小女孩而言不是這樣。」薇爾夏說：「你想想，一個小孩子在陌生的地方嚎哭，身邊沒有任何一個認識的臉孔，那是多麼可怕的事情。在那個當下，你拯救了她的全世界。」

「……」我苦笑說：「不，如果妳沒有上前幫忙的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事實上，我當時已經戴上耳機，試圖用音樂蓋掉她的哭聲。」

「可是最後你還是幫忙了，還特地帶路。」

要是讓薇爾夏知道我願意帶路的理由，她一定會瞧不起我吧？我搖搖頭說：「那就當我們一起幫助她的吧。」

沉默了好一會兒後。

「那時，你讓我很迷茫。」薇爾夏的低聲說：「我試著想要為你的行為尋找理由，想要找到殺你的藉口。但我越是努力去證明，就越是讓我自己無法接受。」

「……」

「我現在很害怕繼續當勇者。」薇爾夏的聲音悶悶的。「或許我以前有錯殺過好人，一想到這裡……我就覺得繼續當勇者很可怕。」

「既然這樣的話，就繼續當勇者不就好了？」

「……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雖然看不見薇爾夏的臉，但我幾乎可以預見她傻住的表情。

「有何不可？」我百無聊賴的說：「有時候夢想會在實現之後破滅，但反過來的情況也是有的吧？」

「哈？」

「例如，原本害怕站在人前的偶像，在經歷萬人舞台之後變得喜愛表演。」我天馬行空的亂說：「或者，結婚之前害怕著養小孩的家長，在真正開始養小孩之後理解了養育的樂趣。」

「你說的是真實發生過的事件嗎？」

「我亂掰的。」

「喂！」

「對自己的行為產生質疑總比完全沒發現要好多了。」我呵呵笑說：「以前的事情無法扭轉，但未來的事情可以預先準備。害怕錯殺，那就準備一套可以說服自己的驗證流程。」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魔族幾乎絕跡。你知道距離我上次看見魔族是什麼時候嗎？」

「那放棄也無所謂啊。」我聳肩說：「山不轉路轉嘛。妳不是會什麼『血雷射』嗎？說不定可以去金屬加工工廠工作喔。」

聽見我的隨口瞎掰，薇爾夏不禁噗哧一笑，說：「真是不負責任的發言啊。」

「因為那是妳的人生啊，又不是我的。」我聳肩說：「就算我灌妳再多雞湯，最後做決定的也會是妳……總之怎樣都好啦，大不了之後再後悔唄。」

說到這邊，浴室的門忽然打開。穿好衣服的薇爾夏緩緩揭門，低著頭對我說：「明明我這樣找你麻煩……謝謝你還願意這樣幫助我。」

「如果就這樣放著妳不管，我大概會失眠吧。」我微微點頭說：「晚餐煮好了，一起來吃吧？今天的餐點可是我的自信作。」

當天我們吃完晚餐之後，我讓薇爾夏睡我媽的房間。文月擅自跑去我爸的房間了，他總是這樣把這裡當自己家。

我之前一直很排斥幫助別人這樣的行為。害怕涉入麻煩，所以對眼前需要幫助的人視而不見。

但是，幫助了薇爾夏之後的心情是如此的暢快。

或許未來可以試著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我愉快的想著，並深深睡去。

我萬萬沒有想到，我這樣的想法在產生之後的數小時就立刻消除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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