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槍手 - （八）特雷忒

　　「羽生！」柴叔往外走去。「你先在這裡等我。羽生！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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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柴叔出去叫羽生的空檔，槭一愣一愣的看著那張被自己打出數個洞的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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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天賦？」槭看著自己的雙手。雖然說這毫無疑問的是種稱讚，然而他卻莫名的感到一絲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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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拿來和他人比較，竟是一件如此令人不快之事。那個特雷忒，被拿來當成一種比較能力的指標。「和他一樣」，不正表示自己仍然無法超越他嗎？就算被領養了，仍然無法取代特雷忒在柴叔夫婦心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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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這裡，槭不禁打了一個哆嗦。自己什麼時候開始會在乎這個，還嫉妒起別人了？況且，自己不是同樣也沒有完全接納柴叔嗎？槭咬著牙，對自己的思緒感到憤怒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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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雙方都沒有真正接納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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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生和柴叔走了過來。羽生的手上拿著一個籃子，裡頭裝了一把槍和幾個彈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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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來比一場吧，小槭。」柴叔的神情好似找回了昔日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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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才第一次來——」羽生在柴叔後頭勸阻著，直到他也看見了那張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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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他打的嗎？既然如此，我知道了……」羽生稍愣了一下，露出恍然的神情，前去更換靶紙、準備用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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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你才第一次來，第一次接觸槍……」柴叔道出槭心中的疑惑。「你是有天份的。我從軍中就開始練習，直到退休都曾不間斷。但你第一次就打出和我差不多的成績……就連特雷忒那孩子或許都沒那麼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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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叔走到槍旁。「來吧。讓我看看你的天賦究竟到哪裡。我來教你如何裝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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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遲疑了一下，走到柴叔身旁，聽著他教自己和槍相關的詳細知識。他真的有那麼強嗎？當時，他感覺一股風引導著他，才讓他打出了這樣的成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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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那也有可能純粹是他的幻覺，實際上真如柴叔所說的，自己擁有些以前從未察覺的天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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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得嘗試過才會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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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偷偷瞥向柴叔的表情。那樣子看起來就像是資深的工匠意外得到了一塊美玉，決心要將這塊玉打造成奇世珍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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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會我們輪流打六發，羽生會替我們裁判。由我先手。」柴叔的語調和平時明顯不同，有如解鎖了另一個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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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點頭表示了解，站到一旁，戴上護具，看著柴叔俐落的填充彈匣，瞄準羽生剛換過的槍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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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砰。砰砰。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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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叔的手很穩，妥妥的把子彈打在了紅心上，誤差極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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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嚥了嚥口水，有些緊張的走上前。在羽生更換靶紙的同時，槭亦慢吞吞的裝著彈匣，而柴叔只是在一旁冷冷的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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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就緒，槭舉起槍，回想著不久前學到的正確姿勢，瞄準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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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期盼著那股風的幫助，但遲遲等不到。柴叔在後頭瞇起雙眼，看著槭有些慌張的樣子，不發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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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那真的是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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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不開槍，柴叔和羽生肯定會覺得不對勁，說不定還會認為自己之前都是運氣好，甚至設法作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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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輸了也沒關係，就隨便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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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扣下扳機，靶上出現一個小洞——離紅心有些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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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你是特雷忒還是誰，如果想幫我，最好趁現在。」槭喃喃念著，等了片刻，又再次開了一槍，落點又偏得更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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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的眼角瞄到羽生在一旁坐下，神情似乎有點失望。槭不禁有些焦慮，尾巴煩躁的甩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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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如就亂打一通，反正最初跟著柴叔來這裡，也不期望自己會有多好的表現——原先的目的，還是為了多認識特雷忒一點。現在就算讓柴叔和羽生失望了，大不了就是回歸初心，他沒有任何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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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一想，槭就釋懷多了，緊繃的肌肉放鬆下來，尾巴也緩緩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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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抱著不同的心態重新瞄準靶心，正要扣下扳機，說時遲那時快，一股強風吹來，順著槍管的方向吹向靶子。此外，槭還隱隱見到槍口與紅心間，連了一條若隱若現的透明絲線，彷彿在為子彈嚮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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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的腦中登時只剩下一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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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的一聲，槭開了一槍，不偏不倚打在紅心。槭抓緊機會，以穩定的節奏開完剩下的三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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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放下槍並取下耳罩與護目鏡，聽到羽生小聲的喃喃說了些什麼。羽生按下按鈕，靶子飛了過來，頓在三人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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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最初兩發子彈以外，剩下四顆都和中心相去不遠，就和最初打的那張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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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有些驚訝甚至興奮，睜大了雙眼，扭頭看向柴叔，卻見他以指背揩了揩眼角，緊抿著嘴，不知是挫敗，抑或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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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由於柴叔有六顆子彈打中紅心，槭小朋友只有四顆，所以是柴叔贏——」羽生說著，柴叔卻忽然打斷，道：「我現在不想知道輸贏，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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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低聲道：「比起這個，我更好奇小槭身上到底還有什麼樣的潛能。」又道：「抱歉，羽生，我想今天先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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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羽生望著柴叔走出靶場，轉頭對著槭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別擔心，你做的很好。」也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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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猶豫了幾秒，也跟上他們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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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的路上，車內氣氛頗為尷尬。柴叔面色沉重，默不吭聲，並沒有對槭的表現作出任何評價。槭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是低著頭胡思亂想。　　柴叔說了自己很有潛能，那應該是認可他了吧？不，看看他那嚴肅的表情，怎麼也不像是對他的天賦感到欣慰。為何如此？擁有第二個擅於射擊的小孩，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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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這裡，槭挪了挪姿勢，有些想法在他腦裡徘徊。特雷忒和他一樣擁有對槍械的天賦，擁有相同的瞳眸。柴叔在他身上看見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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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不是特雷忒吧。一模一樣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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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試著想像柴叔的視角。最初，在市場中偶然見到擁有一模一樣眼神的自己，特雷忒的臉龐再度出現在心中。於是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將這個孩子帶回家，後來卻又發現這個孩子擁有同樣的天賦——簡直就像不同身體，卻放了同樣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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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才不是特雷忒。槭有些慍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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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內的空氣更加沉悶燠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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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一會兒，槭稍稍冷靜了些。如果柴叔將他比作特雷忒第二，那麼，當他看見自己和特雷忒如此相像，他或許正在恐懼著自己也和特雷忒一般誇張的逝去。恐懼著自己和特雷忒一樣迷上槍械，最終步上他的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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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叔想必無法接受第二次的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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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的雙眼瞥過柴叔的背影，身上那些花白的毛髮忽然變得清晰了，原以為樂觀的身影變得頹然。槭偷偷望向後照鏡，但見柴叔堅毅的神情下，更多的是隱藏的蒼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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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不確定該如何反應才好……這樣的天賦也是他今天才知道的，他能安慰柴叔嗎？他能保證自己有朝一日絕對不會死於非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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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車子總算開回了家。停好車後，槭和柴叔很有默契的默然下了車，從頭到尾沒有說過話，兩人皆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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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姨正在接待客人，無暇答理他們——看來今天生意不錯。茵則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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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叔逕自在櫃檯後頭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槭想了一下，輕輕的走了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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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有著滿腔的複雜思緒欲說與茵聽，但他甫踏上二樓，話尚未出口，卻見茵坐在電腦前，聚精會神的不知在操作些什麼，看起來還很起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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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幹嘛？」槭忍不住問道。「你怎麼會用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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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你屁事，我就是會用。」茵說道，雙眼仍不離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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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嘆了口氣。「我不在的時候一定發生了什麼。如果你不想說，那我可要說今天在靶場發生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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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啊，我在聽。」茵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在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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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槭翻了翻白眼，簡單的把自己如何透過神奇的氣流打中靶子、柴叔如何變了個人格、自己又是如何在後來的比試中再次打中紅心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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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嗯，那很棒啊。」茵敲打著鍵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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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很棒，你有在聽嗎？」槭深吸了一口氣。「我很認真在和你說，能不能請你不要再看那個——」槭望向茵盯著的螢幕，黑色的介面上頭浮著幾個黃色的文字，似乎是茵主動輸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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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什麼？」槭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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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來話長。」茵回應道，手繼續快速敲擊鍵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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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釋一下。」槭戳了戳茵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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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茵重重按了其中一個按鍵，終於轉向槭，表情寫滿了不耐。「好吧，雖然這很難解釋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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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特雷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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