柊木里見她似乎在描繪著甚麼東西。
準確一點來說,工作室裏面擺放著一個畫架,而里見她似乎正在那個畫架的純白畫布上描繪著甚麼東西。
現在是下午時分,而工作室的落地窗則是面向東面。雖然沒法觀賞日落,但是可以觀賞日出。下午時分的現在也不會因為陽光過於猛烈,導致無法執筆。反而可以從窗邊俯視下方那些疏密有致、高度相近的房子。這一帶的房子外牆大多數都是米白色、奶茶色這種白色系的,不過有時也會出現灰色、黑色、墨綠色這種與白色形成強烈對比的外牆,有些甚至會出現採用了海藍色、赤紅色、橘黃色等鮮艷的顏色作為外牆的顏色。除了這些以外,還有一兩間跳脫了日系建築的風格,採用歐式建築的風格的房子,屋頂還會附贈處於現代並不太需要用的煙囪。因應著外牆的顏色乃至設計風格的廻異,屋頂的顏色也會有所不同。明明這些房子的高度和大小都差不多,差異卻是那麼大。這樣一想,這些房子就像不同的顏料,它們都被一名隨性卻富有天賦的畫家拿在手上,以心血來潮的心情在畫布上任意地潑墨而成呢。至於里見又是否如同那位畫家,在畫布上繪畫著城市的風景,我就不得而知了。正如我說過的一樣,工作室並沒有能夠用來躲藏的地方,所以我現在正躲在大家都熟悉的床底下。雖然是這樣說,但是她正在畫布上恣意地創作這件事是板上釘釘的,連看都不用看,畢竟我能夠嗅到顏料的味道。我只是沒有辦法得知里見正在繪畫著甚麼而已,可能是風景畫,也可能是自畫像,但大概不是素描吧。
不過啊,說到顏料和味道,我就想起那些具有毒性的古代顏料,例如是花綠青、翡翠綠、白鉛之類的。雖然已經不記得是從哪裏看到的,但是除了這些以外我還記得有一種朱紅色,那是由水銀燒製而成的。聽說在古時,還會把這種漂亮的朱紅色塗抹在神社的鳥居和神龕上。不過來到重視安全的現在,這種如同玫瑰一樣漂亮但危險的朱紅色,早就被換成了無毒的朱紅色,如同稍縱即逝的雪花不復存在了。當然,這是一件好事。這樣一來,大家也不會不明不白地死去。只是,我偶爾在想:「被自己所愛著的『繪畫』所殺死甚麼的挺感性呢!」——僅此而已。
說回正題。里見她在畫布上繪畫這件事,其實算是挺罕見的一件事。不,這樣說的話有點語病。如果要更正確地描述事實的話就是——「自從我潛伏在這個家裏開始,里見她一次都沒有執起過畫筆。」換句話來說,這是她自從那天開始,第一次執筆繪畫。在這個層面上的意思來說,里見在畫布上繪畫這件事,的確是一件挺罕見的事。雖然只是個人的偏見,但是這樣看來她可能已經逐漸走出來,即使步伐十分緩慢,她仍然有向前前進。難道……與昨天那件事有關嗎?我都不知道那個音樂盒對她而言,具有如此強大的影響力……不,說不定音樂盒只是一個載體,即使把音樂盒換成其他東西都能夠發揮出同等的影響力,因為真正具有影響力的——是「菅原燎火」這個人。
嘛,不管過程是怎樣,只要結果是好的就夠了,過程甚麼的都不重要。無論過程是怎樣,最後被人銘記的都只有結果。是叫做「近因效應」還是「峰終定律」呢……嗯,總覺得兩邊都有點像,但兩邊都不是。哈哈,不小心展示了自己知識貧乏的一面呢。可是,說實話名字甚麼的其實沒有關係,因為這也不重要。名字只是為了讓未知的、無形的東西,化做有形之物的手段,當然也是耍帥、賣弄知識、假裝聰明的手段。真正重要的,只有結果。過程只是用來辯解的,只有結果才會彰顯真實。當然,我並不是要全然否定過程的重要性,畢竟只看結果、只為達成自己所期許的結果的話,可是不行的。這樣只會距離結果越來越遠,莫說前進,這樣只會不斷後退。雖然說不定這樣後退一圈的話,也能夠到達終點,但是這又是否正確,能夠堅持到這個真實到來的又有多少人呢?我並不知道,畢竟我不是全知全能的神,又不是能夠體驗別人的人生的超能力者,我只是我。
……又說遠了。
總而言之,只要事情正在向一個好的方面發展就夠了。也許緩慢,也許有時會停滯不前,但是里見她依然在向前前進,並沒有往後退。而我亦距離「那個時刻」又再接近了一步。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想必里見她整個下午都會待在工作室吧,畢竟她一開始繪畫就不會停下來,除非完成整幅畫作。聽說這樣的她其實是特例,一般的晝家都會花上數個月甚至一年才完成一幅作品。不過啊,這種以創作速度聞名的人不是偶爾會出現的嗎?光用17天就寫完一本小說的作家,又或者是每個月都能推出一本系列小說,一共持續了一年的作家。更誇張的,我甚至聽過光用三天就把大部份故事內容寫完的作家。完成作品的速度當然會因為時間、狀態、習慣而有所不同。不過用這個角度來看的話,里見她僅用一天便完成一幅畫作也不是甚麼奇怪的事。
比起這種事,還有更不妙的事正等著我。正如我剛才所說的,里見她完成整幅畫作前絕不會踏出工作室。不,如果真的絕對不會踏出工作室,反而沒有那麼糟糕。可是,當她聽見外頭傳來甚麼奇怪的聲音的時候,她還是會行動吧。這也代表,我並不能夠到外面隨意走動。
不妙,很不妙,真的很不妙啊。先不要誤會哦,我是真心地對「里見開始重新繪畫」這件事感到開心,這與現況並沒有任何衝突。因為不妙的是我,準確一點說——是我的膀胱。
可惡、好可惡、真的好可惡啊,上天竟然用這種方法來跟我開玩笑。
我死也要忍住!
直到里見完成畫作,出門買晚餐之前,我死也要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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