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貓亂世 - 07 咖啡與貓娘之神

　　蕾妮衝入開始發煙的木天蓼手榴彈殺傷範圍中，直到將另一枚手榴彈扔出場地為止，藉影片再次解析，裁判們重新確立了這段共計用時二點六秒間發生的完整過程。

　　二點六秒。

　　木天蓼手榴彈之所以被歸類為「手榴彈」而不是「煙霧彈」，正是因為其麻醉效果充足，足以模擬如同火藥爆炸般的瞬間癱瘓力。

　　事實上大約十多年前，貓戰爭使用的手榴彈是以瓦斯氣動，朝四面八方彈射出貓薄荷彈丸的傳統形式。

　　然而，由於爆發位置通常較低，散放的彈丸難以擊中四周選手的胸部以上位置，於是最終被新式的發煙手榴彈全面取代。

　　之所以改良為霧狀，一切就是為了達成炸彈「必殺」的模擬。

　　八月十日比賽中，手榴彈的受害者不只蕾妮。

　　另外三名「踏雪」選手也在相同場地內，因陷入木天蓼濃霧而出局。她們幾乎都在瞬間失去逃脫的力氣，緊接著徹底被剝奪戰意。

　　藉此天氣因素、道具品質的疑慮基本被排除了。

　　那麼，疑點出現了。

　　濃霧中的蕾妮，能保持二點六秒的行動力嗎？

　　考量到蕾妮鑽入毒霧前做好了心理準備，事實上是可行的。況且無論貓薄荷或木天蓼，其效力的強弱因應體質，肯定會存在微妙差異。

　　貓娘中也有完全不受貓薄荷、木天蓼影響的體質。這些人從一開始就會被禁止參賽，因為無法令其被公平擊倒。

　　蕾妮在「玳瑁」時期就已經留下了被擊倒退場的紀錄，單論體質而言肯定沒有疑慮，她是會正常被麻醉倒地的貓娘。

　　但如果，蕾妮使用了某種手段，刻意使自己變得反應不敏感呢？

　　直白地說吧——作弊。

　　如同其他體育項目，牽扯到龐大獎金的貓戰爭，自然也存在著五花八門的作弊案例。為了贏，有時選手的確會鋌而走險。

　　偷暗號、手套裡或帽簷下的粘性物質、塗在球上各式各樣的鬼東西、賄絡、不平整的地板、手術、人身攻擊、謊報體重、禁藥。

　　如果只是一場河堤邊的街頭籃球，只是一時心急意外幹了對方拐子，兩邊人馬還能笑笑互相損幾句，大事化小。

　　但這是貓戰爭。

　　選手必須對廟宇裡的神婆——對神立誓。這是祭典，不是未開化的野獸在互相廝殺，任何汙損榮譽的行為都將招引來自傳統文化的鄙視。

　　比賽的勝負被保留。

　　等待蕾妮從木天蓼的影響中恢復精神，經過一小時，讓抗藥性的殘留時間也徹底通過後，蕾妮接受了抽血與驗尿。

　　當日下午兩點，協會宣布活動結束，勝負結果日後再另做公布。

　　隔日檢查報告出爐，沒有異常。

　　再隔日，貓戰爭協會終於在官方網站公開裁判們的最終審議結論：以４對１票的投票結果，決定「選手蕾妮並沒有犯規」。

　　於是一切依當日原判，以「踏雪」的斬首勝做結。

　　可真是難熬的兩天。

　　十六萬獎金扣稅後匯入了勝方的銀行帳戶，希格利德也履行約定，不再提讓蕾妮轉籍的事，並請律師擬了一份讓「踏雪」分享部分「榮」贊助利益的合約，效力為期五年。

　　乍看似乎收獲了一場滿載而歸的勝利，但事實並不是那樣的。

　　並不是所有觀眾都會持續追蹤協會官方網站的消息，對他們而言，國漫館紀念賽在八月十日當天就結束了。

　　結果，「踏雪」沒能在輿論中留下首戰告捷的好印象，而是以「隊長陷入作弊疑雲」的方式被世人記住。

　　無論如何，事實已經塵埃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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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正規賽堂堂出道！圓舞曲防線V.S.鬼之伏擊！笑死，喂大小姐手榴彈可以這樣丟了又丟一丟再丟嗎！！？？？

　　影片長度：16分35秒。

　　上傳日期：8月18日。

　　觀看次數：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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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片簡介：從六月初開始經歷一連串「殘忍」的訓練，軍團終於迎來第一次正規賽挑戰！沒想到第一場碰上的就是來自繼光商圈的高手？完全沒打算手下留情，直接在國漫館中間開始華爾滋機動防禦？沒必要一開場就端出必殺技痛扁新手吧前輩！#貓戰爭#踏雪#榮#繼光的女王#生存遊戲#Airso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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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留言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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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是太誇張】原來最後判踏雪贏？

　　【修水電】@愛是太誇張　什麼意思？

　　【愛是太誇張】這場比賽有禁藥爭議，踏雪的隊長直接被協會請去抽血驗尿，不過最後沒證據，裁判還是只好把勝利判給踏雪。

　　【粉雪我婆】跟去年安平古堡一樣，就沒抓到，不然你還想怎樣。

　　【三福】新隊伍沒這麼囂張第一場就用藥的吧？

　　【這輩子最多就這樣了】我是覺得以獎金而言，踏雪根本不值得冒這個風險啦，殺雞用牛刀。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XHvYUtCbD
　　【修水電】說安平古堡的可以再雲一點，整隊都沒驗出來硬要說成有？

　　【小牛哥】貓戰爭使用的是天然的貓薄荷精煉物質，年紀較小或較年長的貓娘都會發生反應不敏感的現象。踏雪的隊長看起來根本還是小朋友，所以貓薄荷的效果也比別人慢吧？一般而言這種差異會被裁判放過，但偏偏就是會遇到像這場一樣關鍵狀況更有優勢，我覺得未來不改規則肯定不行。

　　【愛是太誇張】就常常抓不到啊，而且很多規則本來就是模糊的。

　　【勾勾跑兒亂折】結果一切還是得看裁判心情。

　　【海景】十二人賽別那麼認真，而且兩邊都沒什麼名氣，又不是五百萬的玉山盃，天天逐幀重播當偵探，住海邊？

　　【絕※統御者§希格莉德§夢殘恨※絕】@小牛哥　王八蛋，可不可以不要什麼都不懂還裝專家？手榴彈用的藥是木天蓼，干貓薄荷屁事？而且根本沒有「不敏感」這種說法，如果是特殊體質就幾乎無效果，或聞很久才會慢慢進狀況，稍微查一下就有的東西，你到底怎麼夢到年紀比較小不敏感還想改規則的？真的是讀書犯法耶。

　　【絕※統御者§希格莉德§夢殘恨※絕】@愛是太誇張　你的腦才模糊，你以為裁判派五個人這麼多是因為寫規則的人喜歡嗎？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2wxLDKPuo

　　【絕※統御者§希格莉德§夢殘恨※絕】@海景　照你這樣講，以後十二人賽都不要出裁判，廟方拿十六萬給踏雪，然後你拿十六萬給榮？這樣是不是大家都開心？沒打算出錢就閉嘴好不好？

　　【小牛哥】@絕※統御者§希格莉德§夢殘恨※絕　你自己說有的貓娘要聞很久才會進狀況，不就是所謂的「不敏感體質」嗎？邏輯死亡？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cIDSKvEMg

　　【絕※統御者§希格莉德§夢殘恨※絕】@小牛哥　那叫無效！賽場上都在拚零點一二秒反應的，一定時間無感就不行了，不敏感還放人下場是在哭？你到底怎麼在二十一世紀逃過國民義務教育的，能不能教教我？

　　【修水電】@絕※統御者§希格莉德§夢殘恨※絕　但還是可能有貓娘的神經反應比別人稍慢半秒之類的吧……我覺得體質不敏感很正常啊？

　　【小牛哥】@絕※統御者§希格莉德§夢殘恨※絕　跳針喔？所以實際上呈現的結果就是「不敏感」啊。

　　【愛是太誇張】引戰仔不要理他。

　　【愛是太誇張】這種的通常根本沒在看比賽，只是想引人注目而已。

　　【絕※統御者§希格莉德§夢殘恨※絕】@修水電　你有勃起功能障礙才叫不敏感啦，丟人現眼，尻完去睡啦。

　　【絕※統御者§希格莉德§夢殘恨※絕】@小牛哥　我在講實際規則判例上的狀況，你在那邊自我感覺良好發明新詞彙，到底誰跳針？

　　【勾勾跑兒亂折】唉等等，這個ID該不會是榮的選手吧？

　　【粉雪我婆】……好像是耶，隊長就叫這個名字。

　　【愛是太誇張】？？？？？？

　　【海景】@絕※統御者§希格莉德§夢殘恨※絕　榮的隊長？

　　【黑化的燒臘便當】朝聖。

　　【假面騎士王蛇】還沒看影片，先來留言板朝聖。

　　【小牛哥】救命，我推的貓娘在網路上跟我筆戰，世界上還有比這更棒的粉絲服務嗎？我明天就要被車撞了，各位再見。

　　【修水電】@絕※統御者§希格莉德§夢殘恨※絕　不講話了，懇請大小姐再多罵幾句拜託拜託。

　　【愛是太誇張】算妳倒楣，我就愛這樣玩。

　　【絕※統御者§希格莉德§夢殘恨※絕】你們不要再活在網路上了。出門呼吸新鮮空氣，摸摸地上的草好不好？真的可悲。

　　【小牛哥】啊啊啊啊啊啊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我死亡。

　　【修水電】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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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

　　我熄掉手機，搓揉著太陽穴，經歷漫長的沉默後還是嘆了口長氣。

　　妳果然是破壞商圈形象的第一名，誰與爭鋒。

　　「怎麼了學長？一副『雖然不關自己的事，但看到認識的人一步一步踏入地獄而產生了共感性羞恥』的表情呢。」

　　「我的表情也太精準了吧。」我沒好氣地吐槽，深了個無力的懶腰：

　　「希格莉德在留言板上跟網友大吵特吵中。」

　　「啊啊～我也有看到，要不是被人發現身分就炎上了呢，還好她原本的人設就是那樣，不得不說吵得真精彩。」

　　「怎麼辦？」

　　「不怎麼辦吧。學長，這時最忌諱刪文、做多餘的解釋和勸架，不然連原本站在我們這邊的路人，都會被抹成親友團的喔？」

　　筱樂用懶洋洋的語氣說，似乎他也很無奈：

　　「想澄清的話，等過一陣子再正式公告。因為黑粉無法也發一篇公告來對抗。我們身為提供作品的官方，必須永遠保持在不對稱的高位置上，絕不能到留言板那種泥沼裡肉搏，無論有多少理都說不清的。」

　　「唔。」

　　「況且也沒有澄清的必要吧？只是被一些無聊的傢伙懷疑罷了，等真的出現誹謗再處理就好了，我們大可保持沉默，繼續出下一支影片。」

　　「……好吧，但希格莉德呢？」

　　「啊咧，剛才說的處理方式就包含了希格莉德啊？」筱樂愣了一下：「反正她身分已經暴露了，暫時火不會燒到我們身上。」

　　「你好可怕。」

　　「我很理性。」

　　筱樂賊兮兮地笑了笑。

　　八月十九日，禮拜二。

　　國漫館紀念賽結束後一週。時隔數年，輕度颱風久違地對台中盆地造成了影響，上禮拜五開始接連幾天一直籠罩在雨幕下。

　　雖然颱風昨天中午遠離了，殘留的雲雨似乎會持續到週三。久久來一陣雨挺好，有助減緩殺人暑氣，但最近越下越煩。

　　我和筱樂在建成、五權路上的公共資訊圖書館集合。雖然不及學期內那麼頻繁，暑假期間也是有談家教課的。

　　名義上，這次碰面的主題同樣是用功念書，我得幫筱樂預習高二數學，但我們也會利用這樣的時間討論頻道經營的計畫。

　　昨天剛把國漫館紀念賽的影片上傳，觀看數的增長速度還算不錯。

　　希格莉德當然第一時間就出現了，她真的是觀眾耶，感覺好奇妙。

　　蕾妮作弊嫌疑爆發後，兩日間反應最激烈的其實是希格莉德。問心無愧的蕾妮態度十分配合，而吉榭兒則一直陷在低氣壓裡。

　　希格莉德當天就上前表達了不滿，被警告不得干擾裁判，又開始用拐彎抹角的方式譏諷協會小題大作，並強烈抗議抽血和驗尿，最後被警衛好聲好氣地請離會場，導致我們沒能跟她好好道謝和道別。

　　「開什麼封建玩笑！蕾妮需要作弊？你們以為她打幾年貓戰爭了！」

　　「二點六秒到底有什麼好審的！」　

　　「要求驗尿太誇張了吧？根本就是在欺負新隊伍！」

　　「別碰我！一群畜生冗員，我詛咒你們去便利商店繳停車費也被店員要求驗尿啦！簡直太荒謬了！喂我說了別碰我！」

　　場面異常火爆。

　　對希格莉德而言，蕾妮可是不惜犯下綁架罪行也要收入麾下的人才。因此當蕾妮面臨質疑時，才會氣成那副德性吧。

　　筱樂一邊心不在焉地寫著講義上的練習題，突然想到似的開口：

　　「說到希格莉德，其實她昨天寫了一封電子郵件給頻道。」

　　「電子郵件？」

　　「嗯，說是希望能由她、蕾妮、吉榭兒三人開一場特別說明會，把比賽當天的情況解釋清楚，然後剪成影片發佈出去。」

　　「……好像可行。」

　　「絕對不行！」筱樂斬釘截鐵地反駁了我：「軍團才出道沒多久，輕鬆風格的影片都還沒有二十支，大前期就拍片認真回應誹聞，會讓好不容易聚過來的看客留下『怎麼剛起步就一堆爭議』的壞印象，還不如繼續裝死！」

　　反正我們真的是清白的，還有裁判和協會背書，他說。

　　「所以回絕希格莉德比較好？」

　　「不，難得有外部來賓，可以把影片改成氣氛更Free的訪談形式。知道談話性節目吧？總之不能聚焦在作弊嫌疑上，要全面地提出觀眾感興趣的問題，來沖淡嚴肅感。」

　　「全面的問題？」

　　「比如對彼此戰術的看法、認為戰局最關鍵的時刻、如果再打一場會怎麼設計策略等等，作弊的事輕描淡寫帶過就行了。」

　　「喔喔～聽起來和樂融融多了。」

　　「對吧？主持工作由我包辦，我會盡量控制流程，以及壓制希格莉德不讓她太暴走。至於訪談的題庫，就交給比較熟貓戰爭的學長準備吧？」

　　盡量別寫出專業性太高的問題呦——他進一步解釋。

　　保持在外行人也會有興趣的程度就行了。

　　「嗯ＯＫ，我來處理，後……呃大後天把稿子給你吧？這段期間可以慢慢跟希格莉德約定錄製節目的日期。」

　　老實說，我很高興。

　　關於比賽結束後的一連串風波，我一直處於幫不上什麼忙的狀態，只能口頭給予支持，毛毛躁躁的情緒已經差不多到極限了。

　　眼下突然有了個可以埋頭努力的代辦事項，心情踏實許多。

　　「學長看上去充滿了幹勁呢。」

　　「咦？那是當然的吧？」

　　「別太用力比較好，」筱樂轉著手上的自動鉛筆，放緩了語調：「對現在的『踏雪』而言，像我和你這樣頭腦冷靜的局外人才是最重要的。」

　　有些貓娘認為：貓戰爭就是一切。

　　但事實並非如此。

　　在貓戰爭之前，還有「好好把日子過好」這項任務。

　　「可不能隨著她們起舞喔？請學長以打工仔的心情努力吧。」

　　「……我表現得太急躁了嗎？」

　　「咩，不至於啦～況且，學長本來就是善於幫人找回力量的個性，也許我擔心過頭了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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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筱樂的預習課結束後，我如往常般騎車回忠孝夜市。

　　蕾妮和我有約。

　　在LIME上沒能把原因說得很清楚，總之，蕾妮似乎需要有人陪他聊聊，而我也順理成章地答應了下來。

　　我們把集合地點定在附近的咖啡廳。雖然我沒去過幾次，但如果演變成嚴肅的長時間對談，那間店會是挺適合的場所。

　　晚上七點。

　　街上飄著不甚激烈的颱風後的殘雨，風有些冷，雨點敲打在安全帽上發出清澈的扣、扣聲，我能輕易想像那些水珠碎開的模樣。

　　毫無由來地，我忽然回想起了蕾妮簽下公寓租約那天。同樣是禮拜二、下著惱人的雨，只不過兩人約定碰面的時間稍早了些。

　　一面思索著無關緊要、凌亂破碎的小事，我找到好位子把機車塞進去，躲到騎樓下脫掉雨衣，揹著筆電包步入咖啡廳。

　　店內似乎沒有別的客人。

　　蕾妮已經到了，她嬌小的身影落在窗邊位置。咖啡店內照明十分低調，隔著乾淨的落地窗，商街斑駁的色燈隱隱約約滲入，玻璃上貼著的文字化為模糊的淡影，落在蕾妮側臉上。

　　店內提供不少甜食，菜單裡甚至有一整個系列的鬆餅套餐，但蕾妮只象徵性點了一杯黑咖啡，靜靜放在眼前連動都沒動。

　　我遲疑了一下才向她走近。

　　「阜澄先生。」

　　見到我時，蕾妮沒有像平時一樣開朗地和我打招呼，只是微微抿起嘴唇，似乎有點想拉開距離的意圖，勉強點了點頭。

　　至到我入座為止，她都遲遲沒有與我四目相接。

　　「……」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ahNcr36EM
　　「……」

　　微妙的空氣一直維持到服務生來幫我點餐。我被蕾妮的氣氛影響，轉頭和服務生說話時還不小心結巴了一下。

　　總之點了一杯柳橙汁。

　　「那個，蕾妮？有什麼需要知會我的消息嗎？或者碰上了什麼麻煩？不必整理得很有來龍去脈也無妨，從中間開始聊也行喔？」

　　「……比賽。」

　　費盡千辛萬苦，蕾妮才終於疲憊地從嘴唇縫裡擠出兩個字。

　　她看起來氣色很差，頭髮也有些凌亂。

　　說來，因為這幾個月總是在練習場碰面，大家都穿著軍服，我其實已經好一陣子沒有看到蕾妮便服的模樣了。

　　此時她的打扮很素，黑色洋裝相當穩重，但相對的，沒什麼活力。

　　她獨自經過了一段難過的時間。

　　由於颱風來襲，比賽後一直到今日「踏雪」都沒有舉行訓練，我也相隔了好幾天總算和她碰上面、說上話。

　　在這段期間，她似乎並沒有好好過日子的餘裕。

　　「比賽？」我反問。

　　「比賽被取消了。」

　　蕾妮小心翼翼地將手放在瓷杯旁，手指伸入杯耳，但沒有將杯子拾起來，保持稍微將身體重量放在桌面上的姿勢，緩緩低下了頭：

　　「向三個賽場申請了九月的比賽，無一例外全都被婉拒了。甚至連七月底就通過的場次，對方也說了臨時另有安排。」

　　「……」

　　「各賽場的籌備者沒有特別解釋婉拒的理由，但八九不離十，是因為我最近風評不好，沒有神婆願意主持儀式吧。」

　　「蕾妮是清白的——」

　　「風評跟那無關，負責下判斷的人是神婆。」

　　「唔。」

　　蕾妮毫無起伏的一句反駁，頓時讓我的話哽在咽喉吐不出來。

　　啊啊，這是自五月以來，我第一次察覺貓戰爭有多荒誕。

　　那不只是體育競賽，同時也是神事——甚至神事的優先級更靠前，畢竟比賽的獎金必須從當地的社區中慢慢蒐集起來。

　　而直到今天為止，我居然還一直傻傻地擔心著「觀眾的反應」或「網友的誤會」那些旁枝末節的來自邊緣的噪音。

　　「但、但這只是暫時的吧？」

　　由於自己考慮不周全，我的態度也變得有些動搖：

　　「以往也有比賽中犯規的選手，也不至於全然封殺不是嗎？就算九月、十月，甚至到十一月都搶不到比賽，但總會有風頭過去的一天！」

　　「……一般而言是這樣。」

　　蕾妮沒有正面認同我的說法，讓我越來越不安。

　　她再次陷入進退兩難的、不知從何開口的狀態。我警覺到自己不知不覺中毛躁了起來，於是坐回椅子深處，慢慢等蕾妮把心情整理好。

　　柳橙汁被送來了。

　　直豎式玻璃杯映透出鮮豔的顏色，發冷的弧面凝結著白霧，正處於降溫過程的冰塊相隔著不穩的節拍，瀝下喀啦、咖啦的碎裂聲。

　　「其實，今天之所以把阜澄先生找出來，是想問問看……如果提前解除租約的話，我需要付多少違約金？」

　　「解除租約？」我像張可笑的錄音帶般復誦了一次：「為什麼？有非得立刻搬走的理由嗎？」

　　「……我想把剩下的錢拿回來。」

　　「居然在錢的方面碰上難題？怎麼會……再如何啟動金也是實打實的三十萬，妳還有飯館打工的薪水，加上國漫館紀念賽的十六萬，報酬發給隊員們後不是還留了一些打算拿來當成軍團資金嗎？」

　　「……」

　　「蕾妮，沒關係的，妳可以放心跟我說，我不會隨隨便便數落妳。只是因為擔心妳才會追問，沒別的意圖——錢到哪裡去了？」

　　「那三十萬……是……」

　　她露出幾乎要昏厥的蒼白表情，從咽喉裡把話語慢慢了嘔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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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三十萬是從本家借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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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終，我獲得的答案與原先預想的完全不同。

　　原以為錢被蕾妮「用」在了某個錯誤的地方，沒想到事實上，這筆錢一開始就不在她的掌控中。

　　大概認為無法再逃避了吧。

　　此刻，蕾妮終於願意抬起頭直視我的臉了。然而她的雙眼與面頰紅腫，說出口的字句也搖晃著無法穩定，夾雜著輕微的啜泣。

　　「我欺騙了阜澄先生，根本就沒有什麼『暫時放在隊伍戶頭裡的獎金』，從一開始就是我和本家央求得來的錢。」

　　「為、為什麼撒這種謊？」

　　「……因為我想租下阜澄先生借給我的房間。」

　　蕾妮痛苦地咀嚼著舌尖上的實話，愧疚感劃破口腔，鮮血染紅了牙齦，幾乎要滴下混雜著泡沫的唾液：

　　「我想成為阜澄先生的朋友！我想在這座城市進行貓戰爭！原本一切都會很順利的，只要之後繼續贏，就算暫時欠下三十萬……」

　　啊啊。

　　那是蕾妮血液中潛藏的「毒」。

　　不需要再說下去了，撒謊的蕾妮下場如何，無論誰都能輕易猜到。

　　因作弊風波而失去土地的信任，直到十月甚至今年結束，可能都無法再獲得正規賽機會的蕾妮——完全失敗了。

　　「九月結束前歸還三十萬，或者搬回南投，元老們有一份俱樂部的工作可以安排給我……看似是兩個選項，但如果我現在把錢還回去，也沒有資金能繼續運作軍團到年底啊！我明明只是想比賽而已！我只是……」

　　我只是。

　　蕾妮的話音弱了下去。

　　她狼狽地喘息，抽噎著，眼淚悄無聲息滑落下來。

　　「我只是……我只是想讓吉榭兒……以及阜澄先生覺得，你們向我伸出的援手，最後會獲得好結果而已……為什麼……」

　　名為「互不相欠」的毒。

　　曾經聽說過，為了掩蓋一個謊言，騙徒往往需要撒更多謊彌補破綻，最後導致惡性循環，沒完沒了。

　　對蕾妮而言，渴望「互不相欠」鑄下了相似的沉痾。

　　沒辦法忍受哪怕只是吃一頓飯、借房間住幾晚程度的虧欠，為了回應心中假想的他人期待，只好以取巧的方式填充皆大歡喜的表象。

　　她心中有一齣劇本。

　　下著雨的夜晚，偶遇一名無家可歸的貓娘，給她吃、給她住，最後貓娘的生活穩定下來，創建了新的軍團，斬獲勝利，再創一段輝煌的奇蹟。

　　即使欠下三十萬，蕾妮也想為了我實現這則「童話故事」。

　　只可惜，現實並不是童話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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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幫助蕾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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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理解吉榭兒那句話的涵義了。

　　半吊子地踏入蕾妮的人生，最終只會害她把自己毀掉。因為蕾妮是一名認真、努力，並且總是保持著正向樂觀態度的貓娘。

　　不，或許抽離開來，那個輕易借出三十萬，如今又因為單方面的判斷就打算冰冷地將資源抽離的「本家」也存在很大的問題。

　　但事到如今，我又有什麼叱責的權力。

　　「玳瑁」王朝持續了整整二十年，遠在蕾妮出生前這支軍團就存在了；而蕾妮從出生起直到半年前，也一直用「玳瑁」成員的身分活著。

　　她所認知的、學習的、擅長的、愛的、需要的，全部都是以「玳瑁」為中心往外發展的，名為「貓戰爭」的世界觀。

　　那是玳瑁公留給她的唯一遺產。

　　她只會這個。

　　於是當「玳瑁」開口說了「回來」時，蕾妮只能回去。

　　沒有從名為家庭的空殼脫離的勇氣，她終究是無法羽化的胎死之蝶。

　　「嘶——」

　　我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從不斷擴張的情緒裡緩和下來。腦中有太多詞彙在幫我總結四個月以來的回憶，導致我很難專心思考。

　　蕾妮依然持續著嗚咽。

　　我再一次理解到，我果然很討厭——厭惡看見蕾妮難過的表情。鰻魚便當那時也一樣，每次看到她哭，總是讓我打從心底湧現出惶恐與不安。

　　恐怕我腦子裡也有一齣童話故事吧。

　　因為「想讓我覺得值得」而努力，現在又因為「對我說謊」而內疚，老實說這種感覺令我痛惡無比，煩躁得幾乎要大吼大叫起來。

　　啊啊，我生氣了。

　　我非常生氣，為什麼我要承受這些？我明明是故事裡那個伸出援手的好人，蕾妮也不是故事裡的壞人才對。

　　「妳這樣就好了嗎？」

　　「……？」

　　「就這樣？回南投經營俱樂部？筱樂的頻道呢？吉榭兒呢？隊伍裡的成員們呢？曲終人散，有緣再相見了？」

　　「我、我……」

　　蕾妮明顯陷入了慌亂，無措地用力搖頭，辮子也激烈擺動著。她的淚水越來越遏止不住。見狀，我再也無法按耐這種窩囊感，狠狠往桌上一拍。

　　——砰！

　　「噫！」蕾妮蹦了一下。

　　「不對吧？不對吧！妳遠遠不只是這樣吧！不只是『玳瑁公的秘密兵器』，就算哪天妳被世人尊稱為『踏雪公』，我也不會露出一絲一毫驚訝的表情。妳應該要成為那樣偉大的貓戰爭天才吧！」

　　「我、我做不到……」

　　「妳可以！妳是賽場的宰制者！是霸王的雛芽！為什麼擁有才華的妳要從我們身邊躲開！妳正在逃避妳一心嚮往的東西！」

　　「我才沒有逃避！只是已經沒有辦法……」

　　「騙人！妳根本還做得到！就這樣一走了之，那些輸給妳的傢伙要臉往哪裡擺！妳的旗幟足以讓強者瑟瑟發抖！鰻魚？食色性？再兩年就會變成恐怖統治的象徵了！繼光的女王看到妳也得退到路邊讓轎子通過！」

　　「我做不到！都說了做不到！你到底在胡扯什麼啦！」

　　蕾妮被逼到發急，連原先無力轉圜的情緒也漸漸演變成了怒氣。

　　我們已經完全吵起來了。

　　「不管阜澄先生怎麼想，都已經來不及了！」

　　「就算沒錢，軍團成員們不都還在？不就是暫時沒辦法打比賽，難道不能臥薪嘗膽地等待下次機會嗎！」

　　「才沒有貓娘會想待在這種無法比賽的半調子隊伍裡！」

　　「有！當然有！為什麼蕾妮總是覺得身旁的人只想從妳身上刮下『報酬』？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不是這樣的吧？朋友不是這樣的吧！」

　　我幾乎咆哮了起來：

　　「難道『踏雪』的選手不是因為景仰妳的指揮能力、相信妳會讓他們變成王牌隊伍之中的一員，才決定跟著妳混的嗎？」

　　「但我失敗了！不管她們原本抱著什麼期待，總之我搞砸了！」

　　「還沒！這事才不是妳說了算！還沒有人對妳失去信心，只要妳願意，明年依然能讓『踏雪』復活！沉寂幾個月又有什麼問題！」

　　「就算她們願意，我也不想讓人不問回報地待在沒錢的軍團裡！如果只是想參加貓戰爭，轉籍到『榮』或其他隊伍不就好了！」

　　「結果妳根本一心只想著背叛大家嘛！」

　　嘩啦！

　　蕾妮反射性將咖啡杯往我扔了過來。

　　畢竟放置許久，咖啡完全冷掉了。幸好杯子沒砸在臉上，但胸口以下整件衣服都潑滿了深褐色痕跡。

　　「……」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mGEr3u6XS
　　「……」

　　蕾妮狼狽地喘著氣，小小的胸膛劇烈起伏著。

　　她此時的表情相當可怕，雙眼圓睜且瞳孔收縮，耳朵也憤怒地向後豎，似乎下一秒就會撲上來揍我。

　　「不准……不准說我背叛大家……就算是阜澄先生……」

　　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

　　她是「玳瑁」最後一群遺臣，親眼看著玳瑁公身邊的人一天比一天少，所以無法忍受我用這種方式形容她離開軍團的舉動吧。

　　我沒有立刻回話。取來衛生紙把手臂、腿上的咖啡擦乾，將落在地板上的杯子拾起，隨後，我輕輕將柳橙汁推到蕾妮眼前。

　　「妳看，妳還是很在意『踏雪』。」

　　「……」

　　「妳是這片亂世中最強的貓娘。蕾妮，妳是『踏雪』的家主。」

　　請不要放棄。

　　不要否定我們的童話故事。

　　「這已經不只是妳一個人的軍團了。我想把夢想交給『踏雪』，不只我，許許多多的人也這麼想，直到現在，大家也還在盡力為妳奔走著！」

　　妳可是童話故事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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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就是我們的『貓娘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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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指著蕾妮的鼻尖，用漸漸被哽咽濡濕的混濁嗓音說：

　　「妳是注定要統治下一世代的貓娘。根本不必請神婆通靈，從現在起我就是能知曉未來的房東！我在賽後的恍惚中看見了那個結果！」

　　「……！」

　　巨大的沉默降臨於我們兩人之間。

　　那是某種「顏色」被徹底潑上命運、我這輩子經歷過最激烈的寧靜。

　　咯咚。

　　蕾妮癱軟地靠在椅背上，眼睛瞪得老大，雖然泊泊淚水無法停止，但她也沒有發出哭聲，而是用錯愕的、不可置信的表情望著我。貓耳朵大大張開，尾巴用力豎起，像玩偶一樣徹底僵硬在一個動作上。

　　「……我是……神？」

　　「一點也沒錯！」我用力回答，超爆幹大聲。

　　「但……但我對阜澄先生和吉榭兒說謊，還欠很多錢……」

　　「沒關係，妳可是神耶？我原諒妳！」

　　哈啊——為什麼？到底為什麼我今天非得這麼拼命不可？

　　理由不是很簡單嗎。我真的很討厭、很討厭、很討厭看到蕾妮——看到任何一名貓娘難過時的表情，連再多忍受一秒也辦不到。

　　更何況，蕾妮可是我的朋友啊。

　　真想再看一次——我想再看一次蕾妮快快樂樂參加貓戰爭的模樣。想看她露出不可一世的笑容，把對手打得落花流水，吹響勝利的哨音。

　　真是氣死我了。

　　我取出手機，將一則貓戰爭相關的體育新聞拿給蕾妮看。

　　「不就是三十萬，贏下來就好了！明明手下的嘍囉們一個都還沒放棄，別擅自從家主的位置逃走啊臭丫頭！」

　　「這、這是——」

　　蕾妮呆呆盯著螢幕上的軍團名稱，再次坐直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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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練公。

　　遠在四足步行的貓尚存於地表的古老時代，人們以白練……柔軟的純白布幔形容白貓優美靈活的身姿。

　　自古以來，純色——或純粹這個概念本身，便擁有其特殊的力量。

　　純金、純銀，純一湛藍的汪洋，純一白熱的太陽。據說古希臘時代的雕塑作品原本擁有鮮豔的塗色，後世卻更喜愛純白的大理石。

　　自然界存在的萬物時常擁有斑駁的紋路，或者混雜不同深淺溫度的差異。舉凡春時梢上野花、夏日藍穹與雷雲，甚至入秋後鋪滿小徑的落葉。

　　徹底的純色是特別的，伴隨著強烈的象徵意義。

　　絕冬的雪原，或無涯的沙海潛藏著足以將人吞沒的危險，鋪開金黃的麥田昭示人類對土地的支配。

　　均勻朝地平線延伸而去的灰色混凝土牆、劃開峽谷的黑色公路、連綿的紅色鳥居、建築工地的藍或綠色防護網。

　　日益簡化的包裝，警示用途，標準，工業化，統一，現代性……

　　象徵留下共同記憶，記憶被傳承，傳承落地萌芽結出名為本能的果實。

　　本能編織神。

　　純色是神明的顏色。

　　超越自然，超越融合與謙讓，強調絕對的自一主體性，強調差異化，否定複數解讀，否定雜質，放逐不專注、不誠實、不忠實。

　　埃及金字塔。

　　鮮血。

　　契忍科夫輻射。

　　白練公。

　　「……這寫的都是什麼鬼？」

　　六月底那段時間，期末死線全部通過後，我短暫獲得了幾天悠閒。

　　為了更加認識貓戰爭，我第一次在網路上蒐集關於白練公的資料時，意外找到了一篇用字遣詞相當「可怕」的文章。

　　寫稿人似乎陷入了偏執，極端執著地強調他的純色的理論，並露骨地將白練公神格化，完全就是個超危險的狂熱粉絲。

　　『啊～南部的觀眾普遍比較……該怎麼講才好咧？巫力比較強？南部人更看重貓戰爭神事上的意涵。』

　　將網址轉傳給露緹亞學姊後，她親切地在聊天室裡為我解釋：

　　『雖然在中部活動，但她其實是南部的貓娘喔～拜成績一年比一年驚人所賜，恐怕有些觀眾漸漸將其視為類似『救世主』一樣的存在了吧？』

　　人『紅』是非多呢，明明白練公是白髮，呀哈哈哈～

　　露緹亞學姊講了個無聊透頂的笑話，接著又補充了例如「所以把貓戰爭當成純粹運動的軍團，比較喜歡到北部活動。但那是二十幾年前的環境啦，協會全面管理後就沒這種南北差異了」等等的衍伸小知識。

　　學姊真是我的恩師。

　　至於為什麼會心血來潮，突然想了解「白練公」這名家主？

　　今年五月十八日，於美術館舉行的「大墩盃」三十六人賽中，正式讓「玳瑁」王朝劃下句點的敵隊，正是另一支常勝軍「白練」。

　　76戰63勝。

　　「白練」的活動時間已經步入第九年。

　　戰積包含24與36人賽兩種。24人賽中輸過五場，其餘八次大型賽中吞的敗仗，全都是從「四年前」開始往前算，輸給了無敵的「玳瑁公」的紀錄。

　　世仇啊。

　　也許由她們親手將傳奇結束，也是冥冥中因緣注定吧。

　　值得一提的，同樣是「玳瑁公」服老不再下場的「四年前」那個斷點，遠在台中的「白練」也進行了軍團家主的世代交替。

　　上一代家主表現十分優秀，但真正獲得「公」尊稱的居然是現任家主。

　　這三年間，失去「玳瑁」當對手，「白練」進入了但求一敗的輾壓狀態。年輕的家主完美繼承了豪血，與後繼無人的「玳瑁」形成強烈對比。

　　「阜澄先生，你是認真的嗎？」

　　蕾妮用嚴肅的語氣問。

　　她含著吸管，小口小口喝著冰冰涼涼的柳橙汁，講話語調變得有點含糊。

　　由於剛剛哭過，勢頭沒辦法馬上停下來，她每說個一兩句就會「嘿咕」地橫膈膜抽搐一下，尾巴也會聳起來，感覺有點笨笨的。

　　聽完我的前情提要，蕾妮似乎覺得太天馬行空了。

　　「沒勝算嗎？」我反問。

　　「……哼，我才不會輸給那種傢伙。」

　　蕾妮的臉頰鼓了起來，但不是因為柳橙汁。

　　看來在大墩盃留下的不愉快回憶，沒辦法那麼輕易淡忘掉呢。

　　「呵呵，獠牙還是很鋒利嘛。」

　　「唔嗚不要再笑我了，到底是什麼樣的比賽？」

　　「第一屆星泉湖盃。」

　　我總算說出了比賽的名稱，同時，將手機上的資料點開：

　　「地點在車站附近，舊址為日治時期的帝國製糖廠。如今古蹟區被改建為大型公園，中央是寬廣的星泉湖，因而得名星泉湖盃。」

　　「喔喔～好漂亮。」蕾妮盯著空拍照片看，用力點了點頭。

　　「規模是二十四人賽，時間原本訂在八月十七號。」

　　「十七號？咦那不是上禮拜嗎？」

　　「沒錯，同時也是輕度颱風登陸的期間。」

　　我雙手一合，發出清脆的拍擊聲：「比賽被取消了！延期！但『白練』的對手延期後卻撞上了更重要的賽程，最後決定棄權不打。於是，這場比賽正急需另一支隊伍替補上去。」

　　還遠遠不只如此。

　　「我剛才說了，這是『第一屆』星泉湖盃。帝國製糖廠今年才通過協會評估，成為一處全新的貓戰爭賽場，從來沒有軍團實際在這裡打過。

　　「並且，車站附近貓戰爭活動行之有年，周邊的廟宇早就有諸如台中公園等各自支持的賽場了。突然多提供一場二十四人賽的獎金太不現實，於是今年這筆錢必須從協會的口袋掏。

　　既然獎金不依靠附近的廟宇，申請參賽就不會產生那麼多顧忌。當然還是會舉辦賽前儀式，但神婆由協會方邀請，與『踏雪』無關。」

　　「獎、獎金的部分呢？」

　　「五十萬。」

　　二十四人賽的等級與十二人賽完全不同，報酬也提高了一個階段。

　　說完，我停頓下來。

　　我注視著蕾妮的雙眼，鄭重地揀選接下來的詞彙。

　　「家主，請戰勝『白練公』，用這五十萬繼續領導『踏雪』吧。只要現在您點頭認可，用跪的我也會把『星泉盃』的參賽權跪回來。」

　　「……阜澄先生，你太誇張了。」

　　蕾妮略微怔了一下，但最後露出了苦笑：

　　「恩人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還有可能拒絕嗎？不過請別隨便跪，好好向協會那邊的負責者爭取吧。」

　　「知道了，明天一早就全速去辦。」

　　「別、別故意裝嚴肅啦！真是的！如果阜澄先生打算以後一直用這種奇怪的語氣和我說話，我會跟你絕交喔！」

　　蕾妮氣噗噗地制止了我，隨即拄著側臉苦惱起來：

　　「唔，但缺少的選手要怎麼補上？就算是『六分儀』也沒辦法一口氣提供這麼多傭兵，要連絡別的俱樂部嗎……？」

　　「關於這件事，其實向妳提議前我也早就有腹案了。」邊說著，我從蕾妮桌前收回手機，迅速打了通電話：

　　「喂？不好意思這麼晚還致電打擾～請問現在方便通話嗎？」

　　『噢噢是打雜的人類，怎麼啦？』

　　「現在有一場二十四人的——

　　『ＯＫ缺幾個？』

　　「呃，如果方便的話——

　　『沒問題，我整隊帶過去。』

　　「……大小姐，您不打算先問問來龍去脈嗎？」

　　『是蕾妮要打吧？難道還有別的條件？』

　　「呃其實五十萬的獎金裡，『踏雪』這邊希望至少能留個三——

　　『可，扣掉給「六分儀」的錢，「榮」拿十五萬就好。先聊到這裡吧，抱歉，碰巧有人約我打麻將呢，具體細節我明天再問你。』

　　嗶——通話結束。

　　……我和蕾妮面面相覷。

　　「看、看來人數問題順利解決了？」我花了幾秒才吐出這句話。

　　「希格莉德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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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咖啡與貓娘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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