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貓亂世 - 07 繼光商圈與西瓜

　　綿延的熱浪翻過焦黃的日曆，學期結束了。

　　經歷一番鏖戰，我和哲詠順利拿到了學分。哲詠打算回南投老家，待上兩三個禮拜。而我則繼續留在叔公的公寓，處理幾件退房的工作，並且準備應對不久後新學期的新租客。

　　蕾妮軍團的影片頻道開始平穩運營了。

　　這段期間，經由我和筱樂的合作，已經陸陸續續上架了七支影片。其中包括了仲輿大學練習賽時的紀錄。

　　把完成品的連結貼給露緹亞學姊後，對面很快回傳了訊息。

　　『學弟，我看到你們的作品了，完成度高的驚人呢。』

　　「我也嚇到了，簡直像小電影一樣。」

　　『沒想到用上了不少其他社員拍的零碎鏡頭，還有濾鏡、變焦特效和慢動作的特寫，質感完全不是蓋的。』

　　學姊的訊息接二連三地從聊天室裡彈出，感覺得到她很興奮：

　　『噢對了對了，社長要我幫忙問，這支影片能不能借我們社團拿去宣傳？轉貼到網誌，或者用在新學期的招生活動上，之類的。』

　　「當然沒問題！本來用的就是你們的素材嘛。」

　　學姊傳了個老氣的比讚貼圖過來，在這之前我從沒看過她用貼圖。

　　總之，筱樂的技術收穫了大量好評。

　　頻道剛起步一個月餘，目前訂閱人數不算多，大部分都來自仲輿貓戰爭社的社員們捧場，來到了三十幾個人的幅度。

　　觀看數也不怎麼樣，平均只有30幾次的播放量。

　　六支全新內容的影片中，紀錄隊員貓娘們日常打鬧的Vlog沒什麼人愛看，但隊伍內舉辦的小型練習賽檢討檔案，反倒成了負責拉高觀看數的類型。

　　這些練習回顧用的影片也經過了我們劇本式的整理。筱樂明確表示「對研究貓戰爭本身的細節沒興趣」，於是標記時間軸、繪製選手動線圖等輔助資料的工作都由我包辦。

　　其實這項任務只要有過一、兩次經驗就能上手了。畢竟不像現場的賽評還得即時反應，我大可以花上一整晚慢慢分析，毫無壓力。

　　拿到剪輯用的劇本後，連筱樂都忍不住問我：

　　「阜澄學長，你其實蠻喜歡搞這些的？」

　　「唉？你指的是什麼？」

　　「分析比賽呀。我看棒球的時候單純就圖一個氣氛熱鬧，但阜澄學長大概會去記誰誰誰打擊率多少、誰誰誰這一季敲了幾安吧。」

　　「唔……可能吧。我曾經被吉榭兒笑過是『愛看數字的動物』，雖然那時挺不爽的，但也許真的是這麼一回事。」

　　只要能替蕾妮的隊伍提供一些幫助，感覺被取笑也無所謂了啦。

　　然而，真正的播放量之王都不在上述類型之中。

　　熱門程度嚇到我和筱樂的，是筱樂和吉榭兒討論過後，向蕾妮提出的第一個綜藝企劃：「Double 1R1章魚燒爭奪大戰」。

　　1R1是射擊訓練的術語，指「1 Shot + Reload + 1 Shot（射擊一次＋再裝填＋射擊一次）」。而那天進行的「Double 1R1」比賽，具體的規則是：

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09uV2CU65

　　由警戒姿勢舉起步槍，射擊一發子彈。

　　更換主武器彈匣。

　　使用步槍射擊第二發子彈。

　　放下主武器，拔出副武器手槍，射擊一發子彈。

　　更換副武器彈匣。

　　使用手槍射擊第二發子彈。

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ZuXorOOjB

　　以碼表計時，最短時間內完成這六個動作的隊員獲勝。

　　為了熟練進行上述過程，貓娘必須對身上的裝備位置瞭若指掌，還得在瞄準人型靶的壓力下完成拔槍和抽取、解除彈匣，槍機＆滑套復位等任務。

　　沒練習過的話，第一次做其實會有點手忙腳亂。

　　跟格鬥遊戲要學華麗的「連段」一樣，雖然難以在實戰中以相同速度、精度重現，但對提升選手的整體協調性很有幫助。

　　不曉得各位是否看過魔術方塊比賽？實際狀況很類似。

　　貓娘們排成一橫排，碼錶「嗶！」聲一響，所有人都用超敏捷的速度「喀拉喀拉」地做一堆眼花撩亂的動作。

　　即便對槍枝射擊不熟的人，單純看畫面也充滿了觀賞性。

　　優勝者是仲輿大學的三年級學姐薇瑟娜。作為與「最速王」相襯的桂冠，她獲得了章魚塊、美乃滋、柴魚片、海苔粉無限量隨便加的權力。

　　速度最慢的三個人則承受了可怕的芥末之刑。舌頭直接麻掉，據說她們接下來十分鐘都吃不出正常章魚燒的味道，超可憐。

　　大家開開心心享受了章魚燒派對（有好好獲得管理員的許可，結束後也有清理乾淨），該影片的播放量也衝到了驚人的500次，持續上升中。

　　哇500！

　　這就是傳說中的，大演算法時代的小小奇蹟吧。

　　看來筱樂在娛樂面的發想上的確有不錯的著眼點，第一次嘗試就贏得了不錯的回饋，連我都開始期待下一個企劃了。

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njSoascCU

　　暑假開始後的第二週。

　　其實在學期結束時發生了一件事。

　　有位大四畢業的學姊要搬走了，把大小包的行李清到樓下準備運走前，我收回鑰匙、上樓做最後的清空檢查，這時租客才跟我提起了熱水器的問題。

　　「大概一個月前就壞了，火怎麼打都打不著。」

　　「咦！」我感覺腦袋打結了幾秒：「那妳最近都怎麼洗澡的？」

　　「呃請問這是在性騷擾嗎？」

　　「才沒有！我想問的只有熱水器而已！」

　　「哈哈，開玩笑的啦～」

　　已經順利畢業準備閃人的學姊看上去心情很好，似乎完全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麼嚴重性，輕快地回答我：

　　「我平常都待在男友家，很少回來。最近又是大熱天，而且距離搬走也沒剩幾天了，就放著給它壞。」

　　「……唉好吧，謝謝妳最後有告訴我。」

　　「不會要我賠吧？感覺應該不是我弄壞的。」

　　「不會啦。」

　　設備壞掉可以早點跟我們反應——雖然很想對她這麼說，但對方已經退租了，再講這些也沒什麼意義。

　　我把「303熱水器要修」這行字記在備忘錄裡，轉頭繼續忙別的事，直到今天才總算想起來。

　　上網查了幾個維修教學影片後，為了人身安全，我最終明智地決定放棄，打電話請專業的水電技師來房裡檢查。

　　「這台買幾年了？」

　　師傅一邊把白色機殼拆開一邊問。看見裡頭的情況後，他眉頭皺了起來，嘖嘖兩聲，隨後若有所思抬頭瞄了我一眼。

　　「安裝大概是五、六年前了。」

　　「那還早啊，怎麼可能被■侵蝕成這樣？」

　　「壞得很徹底嗎？」

　　要是一時半刻修不好，乾脆裝新的算了。

　　希望今天能解決。一方面我怕又會忘掉，另一方面303號房已經有人預約要看屋況了，快點恢復浴室的功能比較好。

　　「你看這塊ＩＣ已經長芽了，水盤增值到四個，大部分的螺絲都變成了青蛙骨頭。你們最近惹了到什麼東西嗎？為什麼會壞成這個地步？」

　　「不確定耶，前陣子社區裡好像有蟬出沒。」

　　「噢……蟬就沒辦法了，算你倒楣。」

　　作為安慰的替代品，師傅象徵性乾笑了兩聲，拿手機查找片刻才說：

　　「可以修，替換的東西都不貴。但其中一件剛好缺貨。不如這樣如何？我先回店裡拿其他部品，一個小時後再回來。」

　　他慢條斯理取出紙筆，寫下一串地址和「氯黴素安瓿」幾個字：

　　「另外麻煩你幫忙跑一趟這間店，跟老闆說要買這個。我們分頭行動比較有效率，放心，零件的錢我最後會幫你扣掉。」

　　我接過紙片，低頭瞥了一眼字跡稍嫌潦草的地址。

　　繼光街。

　　記憶到這裡為止就中斷了。

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XdFWujZbo

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Dq6XJjmun

　　經歷漫長的、幽微的不甚激烈的彷彿溫柔噩夢般低迷的混沌後，我感覺魂魄緩緩回到身體裡，逐漸取回了意識的掌控感。

　　那是某種很沉重、很沉重的感覺，就像自行車的檔位被固定在最大比例，想啟動卻完全踩不下踏板，夾雜著困惑與氣惱，但更多卻是不知所措。

　　這裡是哪裡，我是誰？

　　擁有身體的實感越來越清晰，我感覺臉似乎快要摔落到地面上，忽然間的失重感令我嚇了一跳。我猛然抬頭，卻發現渾身使不上力氣。

　　頭好痛。

　　彷彿被什麼堅硬物體擊中的殘留痛感，然而我卻沒留下相關事件的印象。模糊的視線以焦躁的速度緩緩收縮，我總算看清了眼前景物。

　　這是個沒有窗戶的房間。

　　感覺像一個方形的水泥殼子地下室。房裡除積滿灰塵的鐵骨貨架和舊紙箱之外，沒什麼引人注目的擺設。

　　「總算醒了？」

　　眼前佇立著一抹陌生的人影。

　　我像頭睡了三十年的熊一樣艱難地仰起脖子，望向她，那是一名穿著以沉紅色為主基調蘿莉塔服裝的年輕女性。

　　從耳朵與尾巴能得知她是一名貓娘，那名少女擁有一頭美麗得不可思議的金色長髮，即便在貓娘中也算是難得一見的髮色，在地下室蒼白無機質的日光燈中依然顯得清潔又華麗。

　　裝飾繁複的蘿莉塔洋裝絲毫沒有奪走她長髮的魅力，並且，襯托在她身上時呈現出了幾近異質的和諧感，彷彿她生來就是一尊精心雕琢的洋娃娃。

　　「腦袋沒被敲壞吧？聽得懂我說的話嗎？」

　　從嗓音和面容片面地判斷，對方的年紀落在十五、六歲前後，稍微比蕾妮年長一點點。但貓娘的年齡不好判斷，也許她比外貌更年長些。

　　我生鏽似的打開嘴巴，轉了轉舌頭，發出乾涸的聲音：

　　「小時候，在我就讀的小學裡流傳著一則關於《哆啦Ａ夢》結局的謠言。說葉大雄其實是一名自閉症兒童，某天他突然從黑暗的書房中醒來，發現哆啦Ａ夢以及曾經發生過的冒險全部都只是自己的幻想……」

　　「啊、唉？好恐怖！你為什麼開口第一句是這個？」

　　「……今天早上，我拿手機查了該如何自修熱水器的教學影片，然而因為害怕操作不當導致瓦斯洩漏，所以決定別自作聰明，打電話請專業的水電師傅來幫忙看……現在想想，該不會其實我當時真的自作聰明了？真正的我早就因為瓦斯窒息或氣爆而死掉，現在終於下地獄了……」

　　「你還活著啦！」

　　蘿莉塔貓娘的語氣中夾雜著一絲慍怒，斥責著否定了我的猜想：

　　「而且看到我之後居然聯想到地獄，太沒禮貌了吧！」

　　「咦……」

　　我虛弱地吐出一縷氣音：「不好意思，我的記憶好像出現了一點混亂……能麻煩您告訴我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這裡嗎？」

　　「別擔心，你現在性命無慮，只是被我綁架了而已。」

　　「……哇真的耶。」

　　我這才發現自己被綁在一張鐵製折疊椅上，用童軍繩捆了四、五圈。

　　被綁架了。

　　這大概是最典型的「沒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之前，都不會相信自己有可能遇到」的厄運類型吧。

　　不，其實退一步講，長年生活在戰亂之地台中城的我，其實偶爾也不經意思考過類似的發展，雖然那終究只是轉頭即忘的幻想。

　　然而，知道自己其實並沒有死掉，而是活著並且現在進行式地身處於犯罪中，原本半放棄的心情漸漸轉變成了恐懼感。

　　好可怕！

　　犯罪者好可怕！

　　「我、我會配合盡量妳要求的去做！拜託至少肢體上的暴力——」

　　「好啦好啦冷靜點，我還沒有要動粗的意思。」

　　蘿莉塔貓娘疲憊地嘆了口氣，轉身從鐵門旁的架子上拿了個保鮮盒，打開蓋子遞到我面前：

　　「喏，要不要吃西瓜？」

　　「吃！妳餵什麼我都吃！所以拜託不要打斷我的腿！」

　　「你也突然變得太有精神了吧，來『啊——』。」

　　由於我的手被反綁在椅背後，蘿莉塔貓娘從保鮮盒裡取出切片的西瓜，親切又不失粗魯地塞進了我嘴裡。

　　西瓜，啊啊～對了，一切都是從開始西瓜、被西瓜結束的。

　　隨著我狼狽地咀嚼著水嫩多汁的西瓜，失落的回憶一點一滴湧現……

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Ob7utZmJQ

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hNRURmIzm

　　繼光街——以及與它鄰近的幾條大巷子，是火車站前相當有歷史淵源的商業繁盛區，如今被重新規劃，鋪上了漂亮的地磚及統一的招牌。

　　我對繼光街印象不算深。逛過幾次年貨，剛認識哲詠的時候，曾經載他到附近晃晃，除此之外通常只是單純路過。

　　下午三點。

　　平日的繼光街一點也不熱鬧，街景有種十數年前的溫溫吞吞慢節奏感，缺乏年輕人喜歡的時尚色調和喧囂氣氛。

　　圍繞第一廣場的鄰近街區群能碰上不少外籍勞工，與之相應的商店也四處林立，每隔幾步就能在招牌上發現不認識的文字。

　　找個地方把機車停好，由於時間充裕，我隨便在一間小吃店解決了嚴重遲到的午餐。由於是禮拜二正常工作日，加上早就過了午餐的時段，走出餐廳時街上流連的客人寥寥無幾。

　　「呼——」

　　倏然間，沒什麼理由地，我覺得心情格外輕鬆。

　　在平常不會去的陌生地區簡單吃頓飯、獨自一人行過下午時分的步行街，此時，繼光街的空氣很好地接住了這份悠然的餘韻。

　　我察覺到了自己是個外人，卻沒有迫切著想離開的心思，那是種吊兒郎當的、哪裡都能去的自在感覺。

　　時隔兩週，但這一刻，我好像總算有了暑假開始的真實感。

　　原來「閒晃」也是需要進入狀況的，我樸素又優雅地享受了一段慢活的時間，稍微繞了點遠路，買了杯平常不怎麼點的含奶類的飲料。

　　之後有空常來附近晃晃好了。

　　邊想著，我按水電師傅給的便條紙，找到了他指定的那間材料行。

　　走進略顯昏暗的舖子，一名穿著整齊格紋襯衫的老頭守候在櫃檯後面。我簡單說明來意，對方也木訥地點點頭，正要起身到後面取商品時，店門前掛的風鈴發出了叮鈴、叮鈴的輕盈響聲。

　　門被推開了。

　　來人是一名穿著深紅色調蘿莉塔裝扮，擁有淡麗金色長髮的貓娘。

　　「柳叔在嗎！嘿嘿～要不要吃西瓜？」

　　對方抱著沉甸甸的大紙箱，用高亢的音量呼喚著一面靠肩膀推開門，見到我在場時頓了一頓，露出靦腆的表情微笑了下：

　　「噢原來有客人，抱歉抱歉。」

　　「不、不會。」

　　我的思緒恍惚了幾秒。

　　直到剛才，我還沉浸在繼光街的懷念氣味中，然而眼前的人物是如此色彩艷麗，與沉穩樸實的街景產生了強烈反差。

　　像個偷偷從大宅邸裡逃出來玩樂的貴族千金似的。

　　她的面容有股隱晦的英氣，雖然曲線溫和，五官卻靈敏又乾淨，與人交談時的態度也十分端正，肯定受到了良好的家庭教育吧。

　　乍一看有點難以親近的距離感，然而一旦與那雙充滿活力的眼眸交會，卻又能立刻察覺到其中略帶稚氣的親切感。

　　「嗯？嗯嗯嗯？」

　　金髮色的貓娘瞇起眼睛，忽然將上半身朝我湊近。

　　我一直覺得蕾妮對身體距離的拿捏感有點奇怪，動不動就貼上來，沒想到其他貓娘也是這樣。

　　「這位先生，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咦？」

　　我被搭訕了嗎？

　　說來羞赧，但我這輩子還沒有被女性搭訕的經驗。當然相反過來，我也沒有嘗試過搭訕別人，那不符合我的個性。

　　第一次碰上這樣的體驗，老實說根本沒有高興的餘裕。一方面毫無心理準備，她鮮豔的畫風跟周圍的落差感也佔了一個原因。

　　「呃我？妳是不是認錯人了？」

　　「哼哼不可能，我對記別人的臉很有自信！雖然能不能和名字連在一起是另一回事，但只要有印象就絕對不會錯。」

　　對方把裝著西瓜的紙箱放在櫃檯上，拄著下巴，做出沉思的表情：

　　「慢著！再給我三十秒，我一定能回想起來。」

　　「倒也沒必要那麼執著……」

　　「你最近有參加過什麼大型活動嗎？」

　　「唉？大型活動的話應該沒有。」

　　我皺著眉頭，仔細思考片刻：「要一次性和許多的陌生人接觸的機會，真要說的話，幾個禮拜前我在電影院看了最新一集的《光頭賽車》，但總不可能正好和妳同一場吧？」

　　雖然不怎麼感興趣，我還是去捧場了。

　　如果鄰座是位美麗的金髮貓娘，我應該也會留下深刻的印象才對。

　　「光頭賽車……唔，最近繼光街外面的人類在流行這個啊。」

　　「難道繼光街鎖國了嗎！」

　　繼光街是怎樣！變成了太平洋上與世隔絕的小島嗎！

　　話說回來，她的目的並不是搭訕的樣子。

　　不，我並沒有特別失望。

　　你們倆慢聊，我去後面取貨——那位被親切地稱為「柳叔」的老頭子店主一邊慢吞吞地說著，一邊起身往店鋪深處離去。

　　眼看對方似乎直到獲得答案都不肯善罷干休，我只好幫忙著反問：

　　「能請問一下妳是哪位嗎？搞不好我也能幫忙想想看……」

　　「我？哼哼～」

　　蘿莉塔服裝的貓娘一隻手插在腰上，另一隻手放在胸前，趾高氣昂地挺起了胸膛，我還是第一次在現實中看到有人做出這種傲慢的動作。

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sjKWkJ9R7

　　「我是貓戰爭軍團『榮』的家主——希格莉德！」

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Tbek1tnnc

　　「貓戰爭？」

　　「啊！啊啊啊！原來如此！」

　　才剛意氣風發地報上名號，希格莉德彷彿電流竄過大腦似的，發出沒形象的大叫，耳朵和尾巴都用力聳了起來。

　　她手忙腳亂地從人造皮革的、帶有菱形壓紋的可愛小包包裡取出手機，打開知名影音網站，迅速找出了一支我熟悉到不行的影片。

　　Double 1R1章魚燒爭奪大戰。

　　「你是這支影片裡負責打雜的人類！」

　　「雖然沒說錯但感覺超傷人！雖然沒說錯！」

　　為什麼要把我概略得像個奴工一樣！

　　我好歹也算贊助方吧！

　　「居然能在現實中遇到頻道的觀眾，感覺好奇妙，原來那些可怕播放量的數字背後真的是活生生的人……」

　　「當然是活生生的人，你也挺失禮的呢。」希格莉德沒好氣地說：「貓戰爭的圈子這麼小，而且又是『玳瑁』遺臣建立新軍團的影片頻道，但凡稍微注重情報戰的家主都得好好關注吧？」

　　「唔……」

　　也對，以圈內人的角度來看，重點當然會放在蕾妮身上。人類的部分光是臉被記住都已經算沾光了。

　　「妳——呃希格莉德小姐，妳以前就認識蕾妮了嗎？」

　　「我曾經是『玳瑁』的隊員喔？」

　　「咦？遺臣二號？」

　　「……說是這麼說，事實上我只短暫地待了一年而已，根本連一軍的最末座都還沒有機會爭取。」

　　希格莉德語氣有點空虛地解釋，尾巴垂了下來：

　　「兩年前，『玳瑁』的營運狀況急轉直下。為了減輕壓力，像我這樣的新人就在那段期間被釋出了。好在無頭蒼蠅的日子並沒持續太久，我很幸運地在『榮』找到了新的容身之處，不知不覺就成為家主了。」

　　「還有這樣的往事啊……」

　　在解體前先一步離開，但時隔兩年，直到「玳瑁」徹底消失的如今，依然繼續參與著貓戰爭活動。

　　遇到這樣的貓娘，就能切實地理解雖然羅馬帝國不是一天造就而成的，但也不是一天就能夠被徹底毀滅的。

　　至於對留下的人而言，例如蕾妮，這兩年肯定既漫長又心悶吧。以當事人的身分經歷衰退，究竟得熬過幾個難眠夜呢。

　　我畢竟對「榮」這支隊伍缺乏認識，不曉得該不該客套地向希格莉德說一聲恭喜，只能乾巴巴地以「原來如此」充當回應。

　　「吶人類，蕾妮最近過得還好嗎？」

　　問出這句話時，希格莉德的表情有點複雜。

　　算不上陌生，那是聊起一名許久未聯絡的朋友時會出現的眼神。

　　帶著一絲「因為自己沒有參與到、所以也許沒有探究的資格」的尷尬，以及夾雜著美好回憶的懷念感，五味雜陳，一句遲來的問候。

　　兩人肯定也有些交情吧。

　　雖然從吉榭兒的描述推斷，蕾妮在「玳瑁」裡似乎是個如鯁在喉的、不好碰觸的存在。但希格莉德只是外部加入的二軍，也許正因為沒有包袱，她和蕾妮的關係比起其他隊員更緩和也說不定。

　　「當然過得很好！」為了讓希格莉德放心，我坦然回答：「以新隊伍的營運為中心，每天都充實地操心著！聽說為了維持軍資，最近還剛開始在忠孝路上的食堂打工了，我想她已經順利適應台中的新生活了吧！」

　　「那麼差不多能把蕾妮還給我了吧？」

　　「……」

　　「咦？」

　　「那麼差不多能把蕾妮還給我了吧？」

　　「不不不不不，我並不是沒聽見……咦？什麼意思？把蕾妮還給妳？」

　　「蕾妮原本應該加入『榮』才對。在『玳瑁』時期我們就約定了，如果她沒有隊伍可去，就和我一起進行貓戰爭活動。」

　　「還有這回事？」

　　「雖然只是口頭約定，不到白紙黑字的程度，但我很確定她有答應。沒想到『玳瑁』解體後完全找不到她人在哪，過了幾天又突然在協會的網站上發現她登記了一支新隊伍，嚇了我一跳。」

　　「我現在聽妳這樣說，也嚇了一跳……」

　　「按登記資料上的辦公室地址找過去，結果哪裡都沒有辦公室的影子，只看到一間舊舊的透天厝，你們到底把她藏到哪去了？」

　　「才沒藏！那是我家的公寓！」

　　「你家的公寓？為什麼你家是公寓？」希格莉德露出了一副我聽不懂外星人的語言的徹底無法理解的呆然模樣。

　　「為什麼我家不能是公寓？」我翻了個白眼。

　　「那為什麼蕾妮會在你家？視你接下來的供詞，我會考慮該不該報警。」

　　「蕾妮是租客！她目前住在公寓裡！」

　　「……」

　　希格莉德眨眨眼睛，其中一隻耳朵歪了下去，發呆幾秒，隨後用力皺起眉頭，手指按著太陽穴露出苦惱的表情：

　　「唔呣呣……雖然無法理解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但好吧，辛苦你了，接下來請讓蕾妮搬到繼光街，我會替她支付公寓退租的違約金。」

　　「喂！不要擅自幫蕾妮做決定！」要住在哪裡是她的個人自由吧！

　　「幫蕾妮做決定？沒那回事喔？」

　　希格莉德黯淡無光的雙眼直勾勾瞪著我，用毫無起伏的語氣說：

　　「蕾妮的『決定』在兩年前早就做好了，她會在『榮』進行貓戰爭活動。所以麻煩從房東這一側解除租約吧。」

　　不好意思啊人類，但你才是那個變數喔？

　　「面對擅自介入約定的第三方，我現在按耐著性子，好聲好氣地請你滾已經算給足面子了吧？難道還有什麼不妥的嗎？」

　　「……噫，噫噫。」

　　我不爭氣地漏出了細小的悲鳴聲。

　　這傢伙是認真的，她的眼神完全沒有在開玩笑！作為精神正常的人類，我根本無法承受貓娘渾然天成的野性魄力，忍不住後退了兩步。

　　「想逃跑？柳叔，抓住他！」

　　「嘿呦。」

　　「什、什麼時候！唔、唔哇呀啊啊！」

　　材料行的老頭突然出現在背後，用可怕的力量架住了我的雙臂。我發出了小女孩般的尖叫聲，然而視線卻倏然被陰影吞沒。

　　「看招喔呀！」

　　希格莉德將裝著西瓜的紙箱高舉過頭，咚！

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Xvl9o4tN4

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NsI1U3bTg

　　於是，三十分鐘後的現在。

　　「……我總算全部回想起來了。還以為碰上了人生第一次豔遇，沒想到卻是個長著尾巴的犯罪者，啊啊世風日下，令人惋嘆。」

　　「哼，真是充滿想像力的一番推理呢大偵探，有沒有興趣寫小說啊？」希格莉德闔上裝著西瓜的保鮮盒，嗤之以鼻地輕笑了一聲。

　　「根本沒在推理好不好，被害人把親身經歷說出來算推理嗎？」

　　只有解答篇的超糞作。

　　「放心吧，不會殺你的。反正殺了你只能讓我心情變好。」

　　「妳的動機根本超充分耶怎麼辦。」

　　「至少衝動作案以外的狀況你不必擔心嘛。」

　　「憑妳那鼻屎大的動機也只能衝動做案了，不然還能怎樣！」

　　「居然懷疑我動機的規模？會不會太小看我們的骨氣了？」

　　希格莉德發出了像是惡人大小姐一樣的「喔呵呵～」的高昂笑聲，優雅地撥了撥金色的長髮：

　　「只要是為了『榮』的發展，即便讓整條街都震動起來也在所不惜！眾志成城正是繼光貓娘的武器，也是我犯罪的底氣！」

　　「到頭來還不是犯罪！」

　　糟糕，光吐槽就快要讓我耗盡體力了。

　　我真的能撐到警察來救人嗎？

　　「但話說回來，『榮』這支隊伍到底跟繼光街有什麼淵源啦？難不成選手們都是從附近的街區找來的？」

　　「呵呵，精選選手的來源地？以國內而言也太不現實了。」

　　希格莉德乾脆地解答了我的疑惑：

　　「第一市場之中有非常多『榮』的贊助商店喔？而且這是行之有年的合作結構，早在我接下家主前就已經是這麼一回事了。甚至說『榮』就是為了替商圈打響名號而生也不為過。」

　　「地區代表隊？」

　　「沒錯！我們正是商圈的招牌！為了回報支援者們的付出，不管殺人或是放火，我都會把蕾妮拉進來！」

　　「妳根本就是破壞商圈形象的第一名！」

　　「擔心什麼？壞芽只要沒被人發現就結不了壞果喔？」

　　希格莉德張開雙臂，彷彿在彰顯自己的廉潔坦蕩般：「有整座第一市場當我的靠山，讓你人間蒸發難道還是件難事？」

　　「咕！無聊，我才不會被壞人的虛張聲勢嚇到！」

　　「你知道這間地下室『上面』是什麼嗎？」

　　「是什麼？」

　　「廣式燒臘便當。」

　　「不、不會吧！」

　　「沒錯！立刻把蕾妮交出來！否則就等著變成三寶飯吧！喔呵呵呵～」

　　「三寶飯包含了三種肉吧！難道我是奇美拉嗎？」

　　好歹也說叉燒飯。

　　真是的。

　　只是來繼光街買個熱水器耗材，為什麼會碰上這種荒唐至極的衰事。

　　「希格莉德大小姐，能聽我發自肺腑說一句嗎？」

　　「請說？」

　　「無論打算在我身上施加多少暴力，干涉蕾妮的自由意志都是不對的。所以我絕對不會毫無理由解除租約，當然，也不打算幫妳說服她。」

　　「你該不會覺得說出這番話的自己現在很帥氣吧？」

　　「有一點點。」

　　「唉，我也不打算施加暴力啦，我可沒有虐待狂的傾向呢。會不小心把你砸暈，只是情急下意外出手過當了。」

　　剛才說的那些當成胡鬧就好了，三寶飯什麼的。

　　希格莉德從小包包裡取出了我的手機。

　　「但今天必須讓你交出蕾妮是認真的，唯獨這點我絲毫沒在開玩笑。」

　　「你、你拿我手機想幹嘛！」

　　「哼哼，趁你昏迷時指紋解鎖，把你悽慘又窩囊的模樣拍下來，用LIME發給你女友看了！我讓她帶著合約書過來贖人，否則就等著吃三寶飯吧！」

　　「女朋友？」

　　我花了大概兩分鐘來理解這三個字的意思。

　　「我沒有女朋友耶？」

　　「你沒有女朋友？」

　　我們倆沉默地面面相覷。

　　希格莉德歪著頭，尾巴捲了起來，用一副人生地不熟的表情思考了幾秒：

　　「怎麼可能。會每隔幾天就從LIME上發幾乎全裸的情趣內衣自拍照過來給你，除了女朋友之外不可能有其他身分了吧？」

　　「……那是筱樂。」

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AGJqeDSgv

　　——框啷！咚！碰轟隆！

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PrLl6iXzB

　　「嗚哇啊啊啊啊！」

　　「咕呃！」「很痛啊混蛋！喵呀！」

　　地下室的鐵門被粗暴踢開，三名高大的貓娘像是滾進洗水槽的去皮馬鈴薯一樣狼狽地摔了進來，撞上靠近門旁的鐵架，轟然倒塌。

　　剎那畫面一團混亂，夾雜著揚起的飛塵與受傷的慘叫聲，貓飛狗跳。

　　「上面發生了什麼事！」希格莉德勉強扶住歪斜的貨架，阻止骨牌效應，並將跪在地上的貓娘用力拉起來。

　　「抱、抱歉，大姐頭，我們沒能擋住！」

　　「街外的貓娘殺進來了！」

　　緊接著，從敞開的門口後方、黝黑的上行階梯處出現了幾個人影。

　　那原來是吉榭兒、蕾妮以及筱樂。

　　「阜澄先生，我們來救你了！」

　　「喔啦！開什麼玩笑，以為這裡是誰的地盤啊！」

　　「別想站著從這條街走出去啊混帳！」

　　我甚至來不及回應，眼前的七人立刻扭打在一起。兩邊陣營氣勢洶洶地互相叫囂著，朝對方撲過去。

　　「希格莉德？」蕾妮發出了夾雜著疑惑與盛怒的吶喊：「為什麼妳會出現在這裡？可惡！妳想對我的房東幹什麼！」

　　「同樣的問題我原句奉還給妳，蕾妮！」

　　刷啪！

　　希格莉德撥開吉榭兒的全罩式安全帽，拎起造型可愛的小包包，嗖一聲用力甩在對方臉上。吉榭兒「咕哇」地摀著眼角退了開來，看來包包上裝飾的金屬飾件造成了比預料中更高的物理傷害。

　　「『玳瑁』的王朝結束後，妳為什麼沒有來找我？不是約定好了要一起進行貓戰爭活動嗎！為什麼遲遲不和我聯絡！」

　　「就因為這點理由？而且我從來沒答應過那種事！」

　　噗咚！

　　蕾妮充分利用身材矮小的優勢，低頭閃過對手雜魚貓娘的左鉤拳，反手狠狠把機車大鎖槌進敵人腹部，對方發出了彷彿青蛙被壓扁般的悲鳴。

　　姑且不論吉榭兒，蕾妮平時應該沒在騎車才對。

　　她為什麼會去機車大鎖？

　　「當時希格莉德的原話應該是『如果有一天真的離開了玳瑁，沒有地方能去的話，就來找我吧』不是嗎？」

　　「沒錯！而且我也一直、一直等待著妳！沒有那怕一刻忘記約定！」

　　「我現在才不是『沒有地方能去』！我還有領導新軍團的力量！又或者，難道希格莉德認為只要加入『榮』，這兩年間殘留在我心頭的、關於『玳瑁』的遺恨就能夠被消解了嗎！」

　　「咕唔！那、那種事情，不讓我試試怎麼知道！」

　　「……居然說『試試』？」

　　吉榭兒從地上爬了起來，一拳撂倒一名雜魚，往暫時陷入了迷惘的希格莉德衝去，兩人互相抓住了對方的手腕，力量不分伯仲地僵持在一起。

　　「蕾妮究竟是用什麼心情重新開始貓戰爭，妳不但無法體會她的心情，居然還說出『讓我試試』這種道貌岸然的話！」

　　「閉嘴！充其量只是『六分儀』的傭兵，又有什麼資格——噗哇！」

　　吉榭兒的頭槌精確撞向了對手的鼻梁。

　　看上去超痛。

　　希格莉德誇張地後仰過去，連連踉蹌好幾步，慌亂地用手指抹向人中。

　　「鼻、鼻鼻鼻血？居然讓本小姐流血！該死的毛澎澎大隻女！」

　　「給我住口！中二病洋娃娃乖乖滾回繪本裡啦！」

　　語畢，兩人展開了第三回合的無規則格鬥。

　　多麼悲哀的誤會啊。

　　一方想要帶著舊時代的遺產開啟新紀元，而另一方卻不得不解除舊時代的詛咒否則無法前進。雙方背負的東西完全不同，從一開始，希格莉德與蕾妮就是兩條注定不會走在一起的平行線。

　　抓著雨傘的筱樂悄悄潛行到我身後，替我解開了層層纏繞的童軍繩。

　　「學長，身體狀況還好嗎？」

　　「嗯沒什麼大礙，雙手被向後綁住太久，有點發麻而已。」

　　「我們快點離開這裡。」

　　「不，等等。」

　　我避開貓娘們走到角落，抬起沉重的滅火器，拉開插銷和噴管，在毫無預告的情況下壓下了壓把。

　　噗滋滋滋嘶嘶嘶嘶嘶嘶——

　　並沒有持續太久，我控制在白色煙塵僅僅是往腳邊大量蔓延開來、還不至於充滿整個室內的程度，象徵性地朝地板釋放滅火劑。

　　「咦、咦？」「什麼東西什麼東西？」

　　「咳咳！咳咳咳！」「嗚哇怎麼了！」

　　效果達成了，沉醉在大亂鬥中的貓娘紛紛嚇了一大跳，彼此拉扯揮拳的動作也不得不停止下來。

　　——總算讓鬧劇落幕了。

　　「好了，到此為止！」

　　我提高量，甚至用稍微帶著斥喝的語氣宣布。

　　「在場的各位都是選手吧？身為選手，參賽之外最要緊的任務難道不是好好保養身體別受傷嗎？妳們不是專業人士嗎！」

　　「……」

　　貓娘們面面相覷，最終紛紛低頭陷入了沉默。

　　白色煙霧緩緩沉澱了下來，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最後是衣服凌亂、表情也狼狽無比的希格莉德打破了寧靜。

　　「雖然很不甘心，但這名人類說的有道理。」

　　她用略帶深意的眼神望了我一眼，旋即轉頭直面向蕾妮：

　　「蕾妮，到賽場上解決吧！」

　　「！」

　　「我會好好證明給妳看，證明『榮』才是妳的歸屬。」

ns 18.68.41.147da2

07 繼光商圈與西瓜

REGISTER

LOGIN

Interface Language:

Story Langu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