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無論怎樣悠長,白晝總會到來。《麥可白》—莎士比亞
- 第九章 晨曦
現實是永不停止的幻象,幻象是太過於美好的短暫現實。
周毅,這名字打從她嘴裡吐出來那一刻起,方怡婷就呈現一種茫然失落的狀態,一度擁有的美好過往,到頭來興許只是幻覺一場,此後何以為真?
影片裡的周毅擁有方怡婷的外貌,存在於她腦海中的周毅卻非如此,他有一頭半捲短髮,瀏海偶爾會晃過眼睫,總也擋不住靈魂散發出來的聰穎之光,她記得,深深地記得他的側顏,尤以微弱月光下的模樣為最。
輔助治療過程如簡珊事先料想那般,方怡婷的情況時好時壞,不同人格之間仍舊不定時出現,即使頻率大幅下降,仍不得不處於停學狀態三年。關於學識方面的認知並不匱乏,兒童愛心之家收到的書籍捐贈不少,足夠方怡婷挑選感興趣的種類閱讀,協會偶爾也請來專業人士為孩子們領學,基礎常識方面不擔心,學歷部份日後補足即可。
至於人際方面,別說是方怡婷這種特殊環境成長下的孩子,即使一般家庭長大的孩子也不一定擅長應付。人際複雜程度與學識無關,再廣博的知識也難以駕馭雜複多變的人性,人與人的來往更是以「金製叢林法則」為尊。因此簡珊對方怡婷的社交進展毫不氣餒,甚至稍感安慰,緣於方怡婷在她的影響下,願意嘗試主動與各種各樣的人交談兩句,已經是境界上的躍升了。
這段期間,方怡婷漸漸認識腦袋裡的其他朋友,據悉,她正致力於腦內對話,嘗試在自己腦袋裡與其他人格交談。獲悉這點,簡珊極度欣慰,當年受託方怡婷這案子時,簡珊一度回絕請求,畢竟不是單純的心理疾病,是從幼童時期開始扭曲的心理障礙,人格成長時期環境加倍崎嶇,沒有衍生性行為豪放人格屬於不幸中的大幸。在這方面,過去的方怡婷處於逃避和尋死階段,惡化的病情及時因司法延緩,如若不然,簡珊絕不會答應接下這份委託。
多數遭受性方面虐待的孩童為了承受其殘酷,從而催生的性行為豪放人格,宛若活在飢餓中的孩子,受不了挨餓又無法取得食物,為了讓困苦心靈好受,誔生出一個享受挨餓感覺的性格般,以自我欺騙的手法,提高承受殘酷境界的能力;也近似厭惡念書的靈魂,刻意創造出勤學愛讀的自己,以浪濤般汹湧的接觸來面對書山學海,另一種承受型的自我欺騙。當性受虐病情惡化到這程度,必須接受治療的往往不單是心靈,還有身體上不間斷產生的新傷,以及在惡性循環下誔生新生命的悲慘,虐待連環將終止不了。
若是代代傳承的悲劇,簡珊只能婉拒,她自認為個人不足以承受另一個人終身不及停損的悲慘,也背負不起新生命的扭曲。幸好方怡婷不至於活得如此慘不忍睹,罪魁禍首遠離得早,殘破的靈魂尚有修補機會。
時間又過去五年,這時的方怡婷已經找到自己的方向,正往平面設計領域前進。約莫長期受到簡珊記錄符號的影響,她對於創造和結合多種符號、圖片和文字,藉此傳達訊息的視覺表現相當感興趣,平時一邊兼職,一邊上課學習,生活忙碌而充實。
心理疾病的表現也與過去大相逕庭,方怡婷不再出現失去記憶的狀況,大多數時間,她都能夠自主存在,這並不表示其他人格消亡,相反的,他們一直都在,只是內化了,不再輕易外顯。
方怡婷曾經這樣對她說:「他們是我的一部份,安娜貝爾的出現,是為了代替我忍受疼痛,小汪是為了保護我不被其他人攻擊,周毅則是因為憧憬......或許我曾經希望成為那樣的優等生,如果不是出生在醜陋的家庭,我或許會擁有獨立自主的人生。總之,他們的存在是必然,他們是我一部份的想法,只是以前我的意志太懦弱,才需要各種藉口來替我完成。他們,就是我找來的藉口,只不過分別被取了名字,成為脫離我的存在,可他們仍然是我的一部份,就像人類為身體的每個部位取名耳朵、眼睛、肚臍......」
聽到這裡,簡珊差點把剛灌進嘴裡的咖啡噴出來,連忙抽取紙巾邊擦拭邊道:「你這邏輯怎麼跳的,耳朵眼睛,再來是嘴巴吧?一般人不都這樣嗎?」
「我不是一般人啊!」對答方面,方怡婷已經掌握自嘲技能。
「挺好的,你現在。」這是她們一月一次外出約會的日子,正好簡珊近期迷上加入重度糖份的咖啡,而方怡婷發現自己喜愛熱飲,於是她們選在知名連鎖咖啡店碰面。「對了,有一件事我蠻好奇的,你腦袋裡的周毅長什麼樣子?還是中學生嗎?」
關於這問題,簡珊足足憋了八年才問,打從聽見周毅兩個字開始,她就一直很想問。
「嗯......中學生的樣子,雖然大我一歲,不過他外表沒什麼改變,個性一樣聰明有主見,對事情很有自己獨到的見解。生活中遇到障礙時,我習慣問他意見。」方怡婷現在談起周毅這人格來,已經不像從前那麼彆扭和失落,如今的她,漸漸能夠接受周毅是腦袋裡存在的夥伴之一,並非當年在修雅中學偶然認識的一個大男孩。
「哇哦!」簡珊給了個誇張的表情,打趣說:「全無負評,周毅在你心裡真是完美。」
「當然,他是我的憧憬嘛!」否則,她怎麼會創造出這麼一個人格來呢?方怡婷笑了笑,可惜她腦袋裡的周毅最近沉默異常,感覺像快要消失一樣,讓她有點焦躁不安。
認識多年,簡珊對他人情緒的敏稅度不減反增,立刻問她:「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覺得腦袋裡的他們最近有些安靜,不像以前那麼熱鬧了。」方怡婷刻意迴避令她不安的中心點。
「你感到害怕嗎?」簡珊不置可否,只是詢問感覺。
方怡婷低下頭,輕聲回答:「有點,畢竟習慣了,改變總是令人不安。」
幾年間,偶然的一次在新聞上看見方欣艾三個字,她步上了她父親的政治路,憑藉出色外表與高超手腕,競選中無往不利。政治家際遇而言是難得的一帆風順,可惜在一次黨內議員選舉中,方欣艾的票數輸給了同黨女性議員,她憤憤不平,竟與那位同黨女性議員的丈夫發生婚外情,傳出醜聞,自毀政治生涯。
說起辭職後再難受聘任成為教師的何俊傑,以及情場失意後又戀上有婦之夫的白曉芸,加之癡迷於女性比較的方欣艾,這三個被社會認可的正常人,不知該說誰比誰有病,指不定這些人其實病得比她都嚴重?
這之後六年,方怡婷的學習暫告一段落,預備考取相關證照,至於未來是獨立接案或是受僱於企業,這點她本人相當猶豫。受僱用的好處在於經濟穩定,隨之而來的人際關係也免不了成為困擾,自由接案當然更符合方怡婷的狀態,可惜她早已過了接受公家機關輔助的年齡,日後有一餐沒一餐的生活也不是辦法。想法兩相衝突之下,最後約了簡珊出來商談。
兩人在一家有商業式午餐的義大利餐廳見面,簡珊為了減重只點飲料,方怡婷則點了久久才能吃一次的義大利麵,餐點上桌時,要談的主題也已經揭曉。
「給我個意見吧,你向來是我的心靈導師。」在重大決策面前,簡珊的意見不容忽視。
「我的意見當然是全都試試看。」簡珊露出個大大的笑容,從容不迫地說:「不試永遠不知道哪個更好,就像我的人生一樣。有件大事,我打算今天告訴你。我要結婚了,之後應該會搬到加拿大去。」
方怡婷徹底愣了,手裡握的叉子落在餐盤裡,敲出噹的驚人聲響,好幾桌的客人望向她們這桌來,方怡婷混然不覺,簡珊則落落大方地往四周奉上燦燦笑靨。
她們一月一次的會面持續至今十二寒暑,加上最初相識的那幾年,兩人一同走過十五年歲月。十五年不是簡短的三五年,簡珊的存在對方怡婷而言太重要,既像朋友又像老師,是支撐她度過成長時期的重要角色,說是家人也不為過,如今卻要分離了?
下落不明的母親,方怡婷不想過問,出獄的父親透過兒童愛心之家聯繫,一度尋找過她,可她不想見,這不是原諒或遺忘的問題。追根究柢,問題並非出在她身上,她能夠從電話裡聽出他年邁的聲音中透露著莫名渴望,令她聯想到修雅中學的何老師何俊傑。他們這類人的細胞裡一定存在極其類似的基因,使得他們這一生致力追尋內在不被世人認可的愛好,成為終生獵人,一世狩獵他們渴望的獵物。
司法的功能是懲罰,不是消除,她再也不想當隻綿羊,扮演獵物。不見面,不聯絡,從此再無瓜葛,是中斷不幸連鎖的唯一方式。
「以後我該怎麼辦?簡珊,你要離開我了嗎?」方怡婷的聲音裡帶著哽咽。
在告知方怡婷此事之前,她猶豫很久,也曾經考慮過一個月從加拿大飛回來一次,然而最終理性佔據上風。方怡婷二十九了,不是小孩,不能依賴著誰而活,何況她沒打算丟下方怡婷不管不顧,只是搬到別的國家而已。
「又不是從此不見面,傻瓜,我們還是朋友啊,而且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必須向你坦白,隱瞞你十五年,我有義務說出來。」簡珊喝了口飲料,優雅地放下杯子,平靜地說:「當年接下你的案子,不是因為我人好,而是受人委託,我承諾在他準備好面對你之前,一直陪伴在你身邊。」
什麼?!受人委託?誰?她爸還是她媽?方怡婷驚得表情都凝固。
驚訝神情久久化不開,直到簡珊以手指輕敲桌面,提醒道:「嘴巴,你嘴巴要不閉上就吃東西吧,別一直開著,小心蚊子飛進去了。」
鄰桌有個男性嗓音噗的一聲笑了出來,招來簡珊白眼。
「姊,好久不見。」那男的抬手朝簡珊打了聲招呼,拿起隨身攜帶的單肩包,挪了個位置,坐到簡珊旁邊的椅子上。
「怡婷,委託人就是他,我表弟,周毅。」簡珊指著身旁的年輕男性,對驚訝到失語的方怡婷解釋:「不是我惡意隱瞞,是這傢伙的錯,他千求萬求,求我不能供出他,不能讓你知道他是真實存在的。詳細原因你自己問他,我懶得再替他找理由了。」
年輕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尷尬地說:「我從我姊那裡聽說,你把我想得非常完美,坦白說,這讓我壓力巨大。」
大概是衝擊太強烈,方怡婷的嘴是闔上了,可半天答不出話來,簡珊沒好氣的瞪了周毅好幾眼,周毅抓了抓微捲的短髮,刻意拿簡珊來緩和氣氛。
「對了,我姊一定沒跟你說過吧,簡珊以前不叫簡珊,以前的名字叫簡佳珊,年滿二十的時候,我姊去戶政事務所把名字改了,理由是欠缺存在感。」周毅以他獨有的平靜語調講述名字緣由:「她說,簡佳珊,先減三,再加三,那就等於零了,還不如負數。」
三人之間安靜了大約三秒鐘,方怡婷終於笑出聲來,簡珊這才放過周毅,把揪著他耳朵的手放下,嘆息道:「怡婷,周毅這些年來一直從我這裡探聽你的消息,作為大他十三歲的表姊,我一開始只答應替他照看你,後來是真心喜歡你,才在你成年後一直維持往來,希望今後我們之間的友誼也不會改變,你願意原諒我多年的隱瞞嗎?」
談什麼原諒,簡珊願意以她的朋友自稱,方怡婷高興都來不及了。
「我不會怪你,但是你真的要搬到加拿大嗎?」簡珊的男友她見過,是個溫柔且有些笨拙的好人。「你們結婚,我會很開心的祝福你,可是加拿大好遠,以後不能常見面了吧?」
周毅先是瞅著方怡婷看,接著轉頭瞧他姊,不敢置信那位思想先進的表姊,在科技領域居然如此退化,忍不住插嘴說:「視訊通話,一個月見十次也行吧?你們是古人嗎?」
「唉!你懂什麼!」簡珊推了下他的頭,埋怨道:「一起吃吃喝喝才有聊心的感覺,傻小子,真是什麼也不懂。」
「怡婷,其實今天除了我要去加拿大的事,還有一件正式消息要徵求你的同意,擔任你個人心理師的任務,從今天開始要交給這小子了。」簡珊拍拍周毅的肩,認真解說:「這不是推卸責任,周毅在加州大學主修心理學,在心理研究所主修臨床心理,經過實習合格,取得國家臨床心理師資格。為了在最短時間內走上臨床心理師這條道路,他真的很拼命,希望你考慮讓他接任這位置。」
方怡婷的視線挪到周毅身上,眼前這位成年男子和她印象裡的中學男生完全不同,體型變得高大,聲音低沉許多,長相和當時也有出入,唯有那頭半捲不羈的短髮尚存熟悉感。這個人是活生生的周毅,生活在三次元空間的周毅,不是她幻想出來、只活在腦袋裡的中學男生。
「在修雅中學那年,我和你,是真的認識,對嗎?是你救了我,帶我到那間廢棄的體育器材室,沒錯吧?」方怡婷認為這是首要必須確認的,比起心理師換人,她更在意這件事。
關於過去,周毅於心有愧。他點點頭,深呼一口氣,這才緩緩開口,對一旁的表姊下逐客令:「姊,你先走好嗎?有些事,我想私下和她聊。」
早有心理準備的簡珊還是白了他一眼,轉頭望向方怡婷,以眼神徵詢意見。那眼神大約是說:如果方怡婷拒絕二人私聊,簡珊本人會留下來,並且趕走周毅這小子。
方怡婷對她點點頭,嘴角含笑,簡珊瞧了瞧擺明想講悄悄話的兩個人,拿起自己沒喝完的飲料,揮揮走,瀟灑離去。
「還記得當年,我問過你一個問題嗎?如果有一天,你發現真實的我和你想像的完全不一樣,你會失望嗎?」目送簡珊離去後,周毅垂下了眸子,雙手交握,彷彿接下來的話,需要鼓起絕佳勇氣才說得出口一般。
「嗯,記得。現在的你,和我想像中的你確實不一樣,還不至於失望啦。」方怡婷笑了笑,印象裡的中學男生長大了,成為專業的社會人士,擁有修長的身型和成熟的氣質,感覺陌生比熟悉來得多,不過她不討厭,比起其他異性,周毅仍是最令她安心的,以前是,現在也是。
「先聽我說,我不像你想的那麼完美,我做過一件無法被原諒的事,這十五年來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你知道真相,還會不會信任我,當我是朋友。我苦惱十五年才確定,不當面問你的話,我永遠也踏不出成為臨床心理師的第一步。」周毅深呼吸再深呼吸,重複了三次才再度開口:「你還記得朱心雅的事嗎?」
朱心雅,當年修雅中學二年A班的班長,學習成績優秀,德智體群美超越同齡人,因為一場美其名曰師生戀的誘姦事件,倍受心理衝擊,在學校跳樓自殺了。她怎麼可能忘記?朱心雅的案件是她親手所為,揭穿二年A班導師何俊傑的真面目,送到大眾眼前,怎麼忘得了?
「其實當年朱心雅在自殺前曾經找過我,我是最後目擊她離世的人。」周毅緊張得將兩手交握得更緊,指節都泛白了,他本人卻無所覺,只顧著說明真相:「朱心雅當時坐在窗口,背對著我說話。她從白曉芸那裡得到解答之後痛不欲生,不願接受自己成為受害者的事實。她一直以為只要老師真心喜愛她,他們之間就是情侶,老師對她做的事就算再噁心討厭,她也會忍受,畢竟是男女朋友。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她不是女朋友,只是個受騙滿足歹徒的笨蛋,這讓朱心雅害怕,害怕他人的殘酷,害怕成為第二個你。她痛苦到想結束人生,可是欠缺一點勇氣,坐在窗邊很久沒能跳下去,於是她求我幫她一個忙。」
聽到這裡,方怡婷心中產生不太美妙的預感,想阻止對方繼續往下說,卻在瞥見周毅痛苦而糾結的表情後,什麼話也沒能出口。
「那個忙很簡單,就是從背後推她一把。為了不連累我,朱心雅把書包留給了我。她說包裡裝有遺書,就是你找到的那些日記,能證明她是自殺。她讓我留著作為證據,以防萬一。」
兩人之間靜默數十秒,猶如誰按下靜音鍵,整間餐廳的顧客全成了默劇演員。方怡婷啞然許久,周毅垂首不語,寂靜最終交由方怡婷破除:「......所以你推了她?」
周毅默不作聲地點了頭,視線落在自己交握的雙手上。當年推一把的決定令他心情愉悅,消除壓力過大產生的沉悶情緒,一直是他放在心底的秘密。直到一小段時光的相處,一點一滴認識了方怡婷,擴大了他對家庭和環境的認知,看見原生家庭附加的不幸,人生不受運氣青睞的淒楚。他深思過所謂出身和未來,來不及見方怡婷一面,在父母安排下匆促被送出國。十五年,對於當年答應朱心雅的決定,他整整懊悔十五年,一刻未能停止。
「我不但不完美,當年因為壓力過大,內心是扭曲的,推她之後,我一度心情飛揚,壓力大減。為了尋求減輕壓力的快感,我將目標轉移到你身上,你被同學欺負那天,我本來可以更早一點阻止,可是我沒有。因為不想吃我媽特地為優秀兒子準備的早餐,故意把食物扔給你,我沒有幫你的意思,當年,我沒想要救誰,只是在尋找減輕鬱悶和壓力的方法,而我判斷你會是個好對象。」
親口承認當年醜惡的心思並不容易,周毅用了十五年時間才認清事實,如果他不跨越方怡婷這一關,無法真正踏上臨床心理師的道路。方怡婷是一道坎,是他生涯方向的指引標,無論答案是什麼,他都必須親自面對,得到方怡婷的審判。至於朱心雅,他唯有終身懺悔。
「現在你知道了,真實的我是不是特別讓人失望?」滿載企盼的目光隨眨眼一閃一閃,按著一種類似信號的頻率。
原來如此,難怪當年周毅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那不是鎮定,是不在意。一個中學生背負著沉重思緒,往後一路走過來,不逃不躲不否認,在方怡婷看來,這份堅強更勝年幼無知。
「是有那麼一點。」她抬起手,在食指與姆指間拉出一段距離,微笑回答:「跟朱心雅無關,跟你小時候的心境也無關。八年啊,我跟小汪內在交流八年才知道牠有名字,你擅自取了名字居然不告訴我?」
小汪?是指方怡婷心靈分裂出來的那只野獸?牠居然認可這名字啊!
想起幼年好兄弟小汪,那只加納利犬早已壽終正寢,幸好願意收下這名字的小汪仍在,活在眼前年輕女性的腦海裡,或許正透過這雙美麗的靈魂之窗瞧著自己。這麼一想,彷若名喚希望的晨光照亮周毅心田,曦微暖意漸濃。他抬起頭,雙眸直視方怡婷的眼睛,嘴角緩緩綻放炫目笑容。
幸好始終相信,夜色縱然徘徊,晨曦終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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