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沛沛迷矇地睜開眼,四周仍一片漆黑,一瞬間還以為自己仍在那令人窒息的電影院,待聽到耳畔始起彼落的鼻鼾聲,她才醒覺原來已是新的一天了。她現在不在熟悉的舊地,而是在大洋彼岸的陌生小旅館裡。
她從棉被下掏出電話,屏幕顯示時間為七時零三分,換為香港時間不過是五時許。她翻了翻身,想着繼續睡去,但三叉神經突突地跳痛着,輾轉反側好久,她也睡不着,便索性起床,不睡了。
小旅館的床並不好睡,即使她睡了將近十二個小時,還是跟沒睡過一樣渾身疲累。臉上的瑕疵都浮了出來,眼底又腫又黑,她剛進更衣室時也差點沒被鏡中的自己嚇了一跳。
她不禁想:拍一場拖,弄得自己那麼狼狽,哪又何必呢?
念頭一過,她又搖了搖頭,愈想愈覺得自己蠢,還是別想好了。
洗漱完換好衣服後,林沛沛便走到大堂找吃。
昨晚那個女職員說旅館有提供簡單早餐,林沛沛本來沒寄予厚望, 但沒想到種類還挺豐富的。各式水果、果醬、面包、粟米片在吧枱一字排開,旁邊的冰箱裡還放置着不同飲品,有礦泉水、汽水、牛奶、植物奶、果汁等。
林沛沛怕肚子痛,所以只拿了面包和水,見旁邊還放着一疊旅遊指南,便順手抽了一本。
她其實沒有遊玩的心情,只是覺得與其在房間亂想,還不如出去走走。
她尋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下,一邊吃着面包,一邊翻閲指南,目光慢慢地由左移到右,再由右移回左。她一頁一頁地翻下去,翻到某一頁時,指尖驀然一頓……
……
兩個小時後,她身處一個舊式月台,站在一輛英倫風格的蒸氣火車面前。
Puffing Billy Railway,普芬比利鐵路。
旅遊指南上是怎麼說的?
好像說是歷經滄桑的蒸汽火車,行走在原始山區鐵道,穿梭森林民居,帶你重溫舊日時光。
驟眼看去,指南說得一點也沒錯,單是遠處那繚繚升起的白煙,已能讓人有種置身舊時代的感覺。
林沛沛沿着車身慢慢走向車頭,一邊打量着這輛火車。
火車大概長十卡,車廂主要由木製成,深桃木色,以拱形鐵片為蓋。車廂兩側開了四個大窗戶,每個窗戶都裝了一塊深綠色捲簾,捲簾都用皮帶扣在窗戶頂部,遊客不得擅自放下。
窗戶沒有裝上玻璃,僅以粗黑鐵枝攔着,林沛沛本來以為是為了通風用途,之後才知道那窗戶是用來坐的。
車站跟車廂保養得宜,月台靠凳和欄杆上的油漆都光滑亮麗,乍看實在看不出這裡已有百年歷史,唯有月台邊沿木塊上的裂紋,在稍微訴說着歲月的痕跡。
她登上第五卡列車,學着別人坐在窗沿,將兩條腿懸在窗外。屁股擱在木條上,雖有點不適,但感覺新奇。
「Do you want me to take a picture of you?」月台上一個穿制服的伯伯朝她揮手。
林沛沛不好託他好意,點頭掏出電話。
伯伯指點着她擺姿勢,幫她橫豎遠近拍了好幾張。他顯然是幫人拍得多了拍出心得來,角度抓得特別好,把林沛沛一米六的身子拍出一米七的女神腿。林沛沛心情大好,稍稍調了顏色,便直接上傳IG。墨鏡掩去她的倦容,配上鮮明的濾鏡,恰恰是最佳的旅行留影,誰也不會知道她十多個小時前才哭過一場。
不遠處傳來搖鈴聲,車頭「砵砵」兩聲響,車廂一晃,列車徐徐前行。
月台上的人朝他們揮手道別,林沛沛也朝他們揮手道別。
她第一次坐這種火車,心情多少有點雀躍,看着火車跨過公路,穿過樹林,經過民居,也忍不住又拍影片又拍照片,就連在車廂外晃着的腿,也被她拍了十多秒。
車輪轆轆,不知不覺間列車已抵達第一個站。屁股被木條抵得生痛,林沛沛從窗沿翻下來,坐到普通的綠皮車凳上。不一會,火車繼續行駛。窗外的風景跟之前的大同小異,林沛沛收回目光,專心修圖,又挑了幾段影片上傳限時動態。IG不斷彈出新訊息,她逐一回覆,又跟朋友閑聊了一會。
正高興着,一個陌生的頭像突然彈了出來,還沒想清楚哪是誰,她已按了下去。
一條不長不短的訊息在霎那間映到她的視網膜上,她嘴邊笑容一凝,心情瞬間回到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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