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魂盟約 - 【初章VIII 「最強VS最惡」】

　　莉莉安的全身被某種幻夜濃霧籠罩。

　　在她那因緊繃情緒而快速縮放瞳孔的視野中，鋪天蓋地的黑暗蒼穹將自己眼前的一切事物排除在外，裹入深不見底的闇淵。

　　紅晶瞳眸於一片暗夜中——如遙遠星點般微弱閃爍。

　　暖調聚光燈自頭頂打下，錐形的探照範圍將兩人的身子瞬間打亮，讓莉莉安重新瞥見了景能的臉龐。

　　那張俊美臉龐上，泛起了飽含戰意的微笑。

　　久遇勁敵的快意讓血液飛速循環，溫度宛如要當場滾泡沸騰般直線上升。

　　彷彿世間施加在身心的一切無形束縛於此刻消逝無蹤，只剩下戰鬥所帶來的——極端的五感衝擊體驗。

　　身為戰鬥狂的瘋癲，在敵人將自己「同化」進入終界的此刻終於顯露。

　　莉莉安等人站在由黑白方格所拼砌而成的圓型狀平台上，像個放大版的西洋棋盤般，只不過被切割打磨成圓形罷了。棋盤外的深空是無法見底的黑淵，盡頭的邊界則是泛黃的帳篷布料，一路延伸至底部。

　　晦暗穹蒼的中央，自帳篷頂部支架映下的刺眼日光燈轉向，打亮對面的區塊，小丑王從棋盤的另一端咯咯咯地磨牙笑著並走出。

　　景能和莉莉安兩人，被「傳送」並關在了一頂超巨型的昏暗帳篷中。

　　「咯哈哈哈——喜歡這裡嗎？」

　　小丑王的純金皇冠在暖光聚焦下特顯高奢。

　　「雖然才剛建造，但要對付你們倆，已經足夠了。」

　　「……噗。」

　　站在莉莉安身旁的景能瞬間爆出嗤笑聲，於是她將視線再次投向少年。只見他像是肚子犯痛似的彎下腰來，雙手緊緊地捧著腹部。

　　隨後，他猛力拉回身姿。並將手掌「啪」地一聲蓋在額頭上，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令人不寒而慄的狂笑。

　　聽得連莉莉安都寒毛直豎，甚至更勝小丑王現身時所帶來的無形壓迫感。

　　這傢伙……是瘋了嗎？

　　「哈哈哈……」

　　正當莉莉安懷疑著景能是不是某個從精神病院逃脫的病患時，少年在笑完後瞬間將右拳纏上「破魂」，一個甩臂重重捶在空氣上。

　　景能身旁的那個空氣平面瞬間蔓延出蜘蛛網狀的裂痕，下秒爆裂四散，憑空開出了一個等身高的碎裂破洞。

　　莉莉安突然被景能拉向破洞，並輕輕推出。

　　「欸、欸？為什麼？我也想要和你一起……」

　　「——在這等我一下就好，我會來接妳的。」

　　少年在拋下這句話後，平面裂口快速癒合，留下莉莉安孤單一人站在方才展演台周圍的石階上。

　　烈紅濃霧下的世界，靜謐淒涼地令人發寒。

　　少女無助地在灰石階梯一屁股坐下，雙眼泛紅。

　　「他……又拋下我了……」

　　莉莉安想起裂口關閉的那個瞬間，自己瞄到的——那抹邪魅戰慄的微笑。

　　「我對強大的你來說，果然只是個……弱小的拖油瓶嗎。」

　　少女環抱腿部將臉龐埋起，微弱的啜泣聲逐漸傳出。

　　＊＊＊

　　「真有趣……不是兩人一起上，而是選擇單打獨鬥嗎？咯咯咯……那麼——我就在這將你碎屍萬段，然後盡情地蹂躪那名少女吧，哈哈哈！」

　　小丑王爆出狂笑，景能腳下的立足之地倏然消失。

　　——少年急速墮入黑暗深空，進入失重狀態。

　　大面積的探照燈由上而下映出光輝，塗抹於黑夜的金粉如飛瀑般灑落。

　　景能維持著站立的姿勢下墜，但那張秀氣的臉龐上不再有原先的高貴氣息。迷人深邃的雙眸散發出灼烈狂熱的目光，嘴角微微挑起弧度。

　　小丑王的身影在遠處飛速亂竄。景能注意到牠的背部有著由無數支煙火所組成的爆焰背包，拖著於夜空中瞬間盛開的燦爛火花，幫助牠在這碩大的昏暗空間中如火箭般自由穿梭。

　　雖然對方的機動性十分靈敏，但事實上——牠的位置一直都被自己鎖定著。

　　「靈場感應」。由於自己的靈魂性質和一般人天差地遠，擁有大範圍靈場能夠充當雷達，海量靈力也讓自己在戰鬥時不虞匱乏。但即便有著水庫般源源不絕的靈力量，輸出時也會因為受到這身肉體的限制，而無法將靈魂的素質徹底發揮。就像在大壩上安裝水龍頭般，一次輸出的量最多就只能這樣，因為過大的靈力輸出將會損及凡人之軀的細胞，嚴重者甚至會破壞自己的靈魂。也因此，「靈式」這種搭配自身超能力並藉由少量靈力輸出的招式，成為了大部分靈氣師的首選。

　　當然，每種「靈式」的應用和強度都不同，因此靈力輸出量也會有變化，端看自己所開發出的結果而定。由於超能力這種幾乎每人都不同的力量能玩出千變萬化的花招，在第一次戰鬥時就需要謹慎觀察對方已經露出的底牌。像景能這種箇中翹楚的高手，只要當對方打出第一擊，就能大致摸透對方真正的實力了。如果換作普通靈氣師，在面對擁有眾多複雜「靈式」的敵人時，最保險的方法就是維持距離觀察，分析現有的情報並作出應對，而不是一股腦向前衝。

　　然而，這些常規對自己來說，完全不適用。

　　不如說，景能在戰鬥時還是會稍微分析現場局勢，以及對方可能擁有的能力、「靈式」、還有是否持有可能會威脅到自己的花招。但對於景能現在的巔峰戰力來說，在敵人忙著分析自己的同時——先用壓倒性的強大火力將對方瞬間解決，對他來說才是最有效率的，而不是所謂的「精打細算」後再出手。

　　也因此，身懷這種「非常規戰力」的他，就有了倘佯於戰鬥快感中的資本。

　　而當景能的雙腳纏繞上金煌耀光時，一個火圈浮現於自己眼前不遠處。

　　——火車的高亢汽笛聲鳴響天際。

　　用於遊樂園特技表演的火圈中，表面塗裝色彩鮮艷的遊園火車乘著延展於空中的碳鋼軌道，車頭的白熾探照燈破開黑洞，頂部噴著氤氳的白煙朝自己高速駛來。

　　時速破百的火車自頭頂呼嘯而過。景能在車頭正面撞上自己前快速躍起並帶動前滾翻，在穿破火車頭不停吐出的白煙後穩穩降落在第一節車廂的頂部。

　　少年站立在飛速行駛於夜空的車頂上，遊園火車底部的金屬軌道不斷延伸扭出，在巨型帳篷中彎出螺旋的行進軌跡。

　　景能的雙腳閃著金煌，如吸盤般緊緊貼著金屬車頂，因此火車螺旋式地爆衝並上下顛倒行駛時，讓他不至於被甩下深空。

　　鉲鏘鉲鏘鉲鏘……復古式的火車瘋狂轉動傳動輪，一路環繞著帳篷內部空間蜷曲地垂直向下。

　　而少年注意到，眼前的車廂似乎有些騷動。

　　不遠處的三、四、五節車廂發生劇烈震動，無數隻迷你小丑自車窗破出，如蟲群般鑽出車廂，火車短節瞬間被整片紅銀海嘯覆蓋。

　　彷彿有著自主意識的滔天巨浪般，沿著火車結構蔓延，閃著內斂銀光漫天撲來。

　　「密集恐懼症發作啊……」

　　少年只是輕輕將指尖指向二節車廂的車頂。

　　「下去吧。」

　　金凰閃光自指尖炸裂，瞬間將車廂攔腰轟成發紅的金屬碎塊。軌道被無形力量扯斷，漫天的小丑海嘯如蝗蟲群般飛舞四散，灑落深空，直到那團小鬼徹底消逝於自己的視線中。

　　「——真是個無謂消耗靈力的爛招啊。」

　　景能在瞥了掉下夜空的那些怪物後，不屑地咂了下嘴，而他所站立著的車廂依舊連接著火車頭高速行駛。

　　想利用這種未完成的空曠終界來產生失重狀態、再加上多變的召喚系能力來對付自己嗎？如果是根據小丑王牠自己的現況來看，這一系列的行動就是製造出對牠最有利的環境了。換成其他無法飛行的對象的話，應該會因為沒法在空中快速位移，而被那些高速火車直接命中吧。

　　景能輕柔地勾起嘴角。

　　——但可惜，牠遇到了自己。

　　遠處的冰冷宇宙中，赤紅焰光閃現。

　　正飛速噴射的小丑王周圍出現無數火圈，圈中爆出烈焰彈幕，瞬間將黑夜鋪滿整片輝煌燭光，朝景能連環打來。

　　「下車嘍——」

　　景能雙手叉進夾克口袋並輕鬆跳離火車。

　　下一秒，頭頂上繼續行駛的冒煙車頭及車廂被赤焰彈幕轟成高溫混濁的碎屑，如星雲般炸裂於深遂夜空。

　　在繼續下墜的同時，火圈出現於四周，三輛遊園火車再次從黑洞中狂奔而出。

　　「你到底有幾輛啊？遊客有這麼多嗎？」

　　呼嘯直衝而來的列車削過景能身旁的空氣，車廂於眼前化作殘影飛速掠過。景能在拉身閃過一輛火車後，靈活地藉由踏著空氣，再次跳到了車頂上。

　　而與之前不同的是，當自己剛在車頂落腳時，火焰彈幕便瞬間襲來。

　　景能飛速地在車頂奔行，閃避彈幕的同時一面朝車輛尾端前進，身後的車廂連續被轟成破片，炸出燦花。

　　躍下後，另一輛身軀佈滿精緻金屬浮雕、披著朱紅色綢緞，看來裝飾更顯奢華的高級列車——竟直接撞斷自己剛剛站立的車廂，正面衝來。

　　碰的一聲巨響，景能直接硬生生地接下猛烈撞擊。

　　「咯咯咯……你終究還是個弱小的蟲——」小丑王在看見景能受擊後齜牙裂嘴地笑了起來。

　　但牠很快發現有什麼不對勁。

　　定睛一瞧，景能正單手抓著火車頭。

　　「接下這個吧。」

　　彷彿無視了物理規則般，少年單手抓凹了車頭金屬部件，連接於其後的所有車廂底部被湛藍光輝覆蓋，飛速扭向小丑王，如金屬遊龍般乘著破雲之勢蜿蜒襲來。

　　「——！」

　　小丑王見來不及閃避，便瞬間生成了許多火力，只見煙火背包上多了許多紅白條紋的火箭，手臂和肩上也憑空變出了幾架鑄鐵砲管。

　　金屬巨龍將深空闢成兩半，劈頭撞來。

　　火光乍現，紅白火箭拖著尾白煙柱爆裂噴射，如巡弋飛彈般扭曲地飛向金屬車廂，轟成不規則的殘骸。

　　肩臂上的砲管一齊迸出耀火，彈丸炸裂。

　　突破音速的彈幕將剩餘的碎塊打成塵屑，化為夜幕中的朵朵灰暗積雲，靜靜地沉浮於宇宙般的空間中。

　　——景能自鋪天灰雲中飛出，如雷射般直線襲來。

　　金煌光輝瞬間灌入小丑王的腹肚，靈魔的身子劇烈彎曲變為拱形。

　　「——噗哈！」

　　小丑王那布滿冰冷獠牙的口中，瞬間吐出深藍濃血，冷調血團混雜著泡沫及血塊灑出。

　　景能的一記普通重擊，就讓小丑王如砲彈般直線墜入深空。

　　「啊——手感有些輕盈呢。你的身體組織看來非比尋常啊。」

　　少年在擊飛小丑王後甩了甩手掌，並道出了僅僅一擊中推敲出的資訊。

　　夜幕裡已然不見牠的狼狽蹤影，景能正打算乘勝追擊，但遠方似乎冒出了奇行怪狀的巨大身影，讓少年在空中停下腳步。

　　半徑寬闊的火圈中，漸漸爬出了兩支巨型玩偶，針織的扭曲獰笑泛著血色。

　　那是兩隻由無數零碎布料所拼湊成的巨型小丑，七彩的身軀上有著不規則的粗曠縫線，足見設計師如非技術拙劣，就是有著異於常人的偏執美感。雙色鈕扣的眼眸轉向景能，似乎是在被久違地召喚後，空虛身軀中燃起獵食的本能。

　　兩隻巨型布偶張開深如黑洞般的血盆大口，接著以畸形的軀體鑽出火圈，踏著空氣直衝而來。

　　與此同時，景能身旁再次出現了無數正常大小的火圈，傳送出足足十輛鳴著蒼天氣笛聲、狂衝而來的死亡列車。

　　飛速掠過車頂，景能在數輛列車間靈活地跳耀，轉換位置，讓逐漸貼近的巨型布偶無法輕易鎖定自己。

　　連續交錯的行進軌跡令人錯亂，但景能卻輕鬆地於列車間遊走，即便行駛速率快如殘影，少年依舊能嫻熟地在眾多扭曲飛舞的金屬塊間恣意奔走。

　　兩隻巨型玩偶終於貼近，定睛一瞧，竟都足足有五層樓高。龐大身軀揮出巨拳，宛如震天彗星直衝地表，爆出狂烈氣壓。

　　結實巨拳正中行駛中的列車，將金屬車廂擊成飛濺的冰冷碎塊，炸成濃密的積雲。

　　景能自一片撞擊所造成的濃煙中出現。

　　沿著揮出的——對人類來說寬如街道的臂膀一路往上飛奔滑行。閃金耀光蹬地炸裂，在手臂上印下深藍血痕，破風飛向布偶那巨圓的後腦殼。

　　「靈式．《日蝕陣列》。」

　　少年身旁瞬間浮出無數片蜂巢型的金煌光盾。那間距細微的排列方式宛如鳳凰展開寬闊的熾燄雙翼般，裹著蔓延天際的烈火展翅飛舞。

　　潔淨的六角型光盾重新排列，並在透光盾面上匯集刺眼金水。

　　只見景能的雙眸一睜，手指輕擺。網狀光盾打出輝煌射線，連續的光束彈集化作奔流傾瀉於巨型頭殼。

　　轟炸後的煙塵漸漸散去，玩偶的首級被壓倒性的閃金火力完全剷平，徒留發黑的切割表面。

　　另一隻巨型布偶眼見同僚的頭顱被瞬間抹除，便僵硬地朝景能張開了血盆暗口，嘴中開始匯集藍紫色的毀滅能量。

　　光束炸裂，極光般燦爛的吐息朝景能襲來，濃烈電漿所迸出的星輝徹底占滿景能的雙眼。

　　滋滋聲響起，蒼穹的污黃布料被高溫能量熔出了大洞，布料邊緣沾了一圈火苗，緩慢延燒。

　　持續輸出的吐襲仍未暫歇，景能解除了身軀周圍的光盾，緊貼著吐息的耀光表面螺旋式地高速飛向玩偶。

　　眼下——是極區限定的星光婺耀，藍紫光柱於身驅下方筆直地無限延展，於不可見的深邃盡頭燒出黯淡光點。

　　——巨型玩偶的腦門，被某個閃著金光的流彈瞬間擊穿。

　　拼貼身軀炸成色調鮮明的濃烈煙塵，於遮蔽夜空幾頃刻後逐漸消散。

　　小丑王只能無力地看著這名身體纏繞著流金能量的少年，在自己的終界裡恣意遊走。

　　「咯咯咯……不得不說……你還真有一套啊。」

　　小丑王藉由火箭包輕輕浮在空中。即便還在嘴硬，名為「恐懼」的本能還是占據了牠那毫無體溫的空泛身驅。崎嶇的雙腿不由自主地顫抖，混濁白眼透出不安的色調。

　　臉色慘白——即便本就蒼白無比，卻還是浮出了驚恐的神情。

　　「成為——我的極品收藏吧。」

　　小丑王再次擺動手掌，做出了矩型的手勢。

　　瞟眼俯視小丑王的景能，被有著黃色「？」標誌的巨型鐵箱瞬間關住，沉重的閉闔聲迴盪在由探照燈灑下金粉的黯淡深空中。

　　「好嘞——封印完成——」

　　小丑王咯咯笑著，一臉欣喜地擺弄手勢，控制封印著景能的大鐵箱「砰砰砰」地逐漸壓縮。

　　但——

　　「嘎咦？」

　　無法繼續壓縮。

　　蹦。

　　小丑王那閃金的皇冠下，冷汗直落。

　　蹦、蹦、蹦、蹦、蹦。

　　巨獸踏步般的沉重打擊聲，驟然停歇。

　　「——！」

　　轟天巨響，鐵箱被某種力量從內部撐開炸裂。

　　景能完好地浮在空中，輕輕地將夾克上的煙塵拍去。

　　「雕蟲小技。」

　　那張傲慢的神情正嘲諷著陷入困境的靈魔。

　　小丑王的額頭瞬間爆出青筋，滔天捲浪般的怒潮襲來。

　　「咯啊啊啊啊啊！竟敢瞧不起我！啊咯咯啊啊啊啊啊——！」

　　怒吼聲響徹天際。

　　「……你真的很吵欸。」

　　而景能只是不以為意地在空中用小指掏挖耳朵。

　　只見小丑王的周圍出現由無數火圈所鋪成的廣大平面，燃焰灼燒著金屬迴圈，一齊指向輕浮於天頂的景能。圓心匯集七彩光輝，直衝天際。

　　「——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裂嘴的震天嗥叫。

　　燃火迴圈中射出無數沖天的斑斕煙花，砲擊聲如鳴天戰鼓般震著耳膜。燦耀星火匯成捻流，朝著唯一的宿敵前行，誓要捅穿胸膛，徹底將他從世上抹除。

　　而景能卻只是微微豎直右手食指。

　　恍若恆星降臨般於指尖形成刺眼金球，遠比以往的招式耀眼璀璨。如流水般的熱能電漿稠體於表面淌漾，揉捻成模糊的耀斑，拳頭大小的烈陽就此顯現。

　　其名為——

　　「靈式．《旭》。」

　　傲睨世間萬物的燦星烈光，絕非區區凡人所能仰視。

　　金煌能量於深空炸開，照耀冷冽夜幕。而捲捲密實的高溫焰風，則於光芒先一步抵達後襲來。

　　將一切無用的攻勢吞噬其中——

　　——並抹消於無形。

　　聖凰光照漸漸消退，白晝自地平線暈抹化開，黑幕降臨。

　　萬物凄涼的黯淡空間徒留恆星炸裂時所灑落的碎耀，如坍縮的星系般燃著最終的生命，終究將消逝於寂涼無光的宙空中。

　　小丑王全身燒黑，模樣狼狽地趴在黑白相間的地磚上，四肢被高溫熔解，留下深藍乾涸的污血傷口。體表的戲服及頂上的那奢華金冠化為濃稠的漿液，蔓延至這寬廣的圓形棋盤上。白煙繚繞於軀體外，裊裊上升的炊煙正是肉體表面逐漸冷卻的證據，也是這場戰鬥最終勝負的絕佳判定標準。

　　景能雙手叉進夾克口袋，輕如鴻毛般無聲落在地表。

　　這傢伙比自己想像中弱上許多呢——景能想想都覺得有些可惜。原本在小丑王開啟終界時，自己還在心中暗自欣喜著「終於來了個有料的傢伙」，但顯然是自己誤判了，真的有夠丟臉。像高估了對手這種事，絕不能被其他人知道，否則有失自己身為「世界頭號超能罪犯」的威嚴啊。

　　話是這麼說，但景能其實也不太在意自己到底排名多少就是了，只要沒人來干擾任務進行就都無所謂。那種虛無的名聲對心態並不會造成任何影響，無論正面或負面。

　　「這是終界的底部了吧？畢竟才剛剛構成，內部的裝飾和生態都不怎麼完全呢。」

　　少年獨自碎念道，而小丑王的身軀依然趴在那滋滋滋地生煙。

　　景能在環視四周後，踱步走向某處。便使用「破魂」纏上拳頭，打破空氣造出碎裂的出口。

　　「景能……？」

　　坐在石階上獨自啜泣的莉莉安快速起身，並直接撲進破口內——景能的胸膛。

　　少女在破口於背後癒合後，身軀自懷中滑落，默默地原地蹲下，並將美麗臉龐埋入環起的臂膀中。

　　見到少女的反常行為，景能頓感一陣電流竄過脊髓——我又做錯事了嗎？否則莉莉安是不會突然這樣的吧？伊景能你趕快回想自己到底做了什麼——景能在心中這樣地向自己說著。

　　於是他開始絞盡腦汁地回憶，彷彿大腦要瞬間炸開般，額頭緊皺起這年紀不該擁有的細緻紋路。

　　但莉莉安那鬱悶的低落嗓音響起。

　　「……說實話，景能。我在你心中……是不是只是個……沒用的拖油瓶呢？」

　　「唔？」

　　景能的腦袋瞬間停止所有區塊運作。

　　「為何會這樣想？」

　　景能在莉莉安面前蹲下，並撫著她的頭頂。因此黑髮少女漸漸抬起了頭，那張哭紅的臉龐即便充斥著淚痕和鼻水，也依舊如艷花般燦爛美麗。

　　「……因、因為……泥剛剛就這樣把我推出去……窩以為……泥是在嫌棄我……會干擾到泥的戰鬥……」

　　抽噎的嬌柔甜嗓即便發音失準，在景能聽來也宛如天籟般悅耳。保養著自己的耳蝸，將一切雜音去除。

　　「——我絕對不會嫌棄妳的喔，妳想太多了啦。剛剛只是一時有些興奮，怕我自己在跟牠戰鬥時會波及到妳而已。抱歉，沒和妳說明清楚就丟下妳，我保證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景能溫順地摸著莉莉安的面腮，少女微微鼾出美艷氣音——這也太可愛了吧，像隻小寵物一樣。景能的心臟接連砰砰砰地受到無形重擊。

　　「嗯……我也不應該亂發脾氣，對不起。」垂下眼冪的她向景能小聲回應。

　　「沒事啦。」

　　於是在景能的安慰下，莉莉安從地上重新站起，並環視了這神奇的環境。

　　在望向排列如棋盤般的黑白平面後，血晶雙眸掃到了那個發煙的身驅。

　　「那是……你的能力轟出來的嗎？」

　　「嗯，雖然不到太陽真正的溫度就是了。」

　　正當兩人在談天時，小丑王的四肢於燒面瞬間長出，在地面灑上藍血，並一跛一跛地拖著身子從地上站起。

　　「咯哈哈……知道為什麼我只抓那名少女進來嗎？」

　　小丑王似乎意識到自己已經走投無路，因此開始耍起嘴皮子，試圖拖延時間，並好好地嘲諷兩人一頓。

　　「因為女人啊……真的是最棒的玩具啊！」

　　莉莉安的身子如通電般抖了一下，腦中想起了那些被拖進地域的女性受害者。

　　全是女性。

　　該不會——

　　「『幕』的發動機制是自動捕捉女性靈籠體啊！咯哈哈！所有獵物既能玩賞，又能大量補充靈力——簡直一舉兩得啊！你們說是不是啊？哈哈哈！」

　　小丑王齜牙咧嘴地狂妄大笑著。景能也終於明白為何只有莉莉安被吸入「幕」，而自己也身為靈籠體卻完全被無視，原來是這傢伙的特殊癖好啊。

　　這件事也讓景能確定了，莉莉安不是偽娘，自己可以放心了——呸呸呸，別亂想啊。

　　看見景能一個人在那自顧自地搖頭，莉莉安感到些許疑惑。而小丑王再次開口，並將邪惡的視線投向自己。

　　「妳知道我是怎麼對待那些女人的嗎？咯哈哈——那些小鬼在地域裡巡視時抓到她們，便把她們拖來獻給我。那種驚恐的眼神實在令人欲罷不能啊！」

　　小丑王似乎在沉浸地回想著，臉上浮出輕蔑的笑意，並伸出了那條噁爛的長舌。

　　「我先舔遍她們的全身，粗暴地將衣物撕開，再輕柔地『服務』她們，接著——」

　　足以令人狂顫的言論爆出。

　　「徹底地侵犯了她們那嬌嫩的身子啊！哈哈哈！你們真該聽聽她們在被凌辱時、那種歇斯底里的哭喊……啊啊——真是美妙悅耳啊！在每下重擊時，那沾滿我濃稠唾液的身體還會本能地因為羞恥的快感而痙攣抽搐呢……咯哈哈哈哈！」

　　莉莉安抿緊嘴唇，牙齒彷彿隨時會將嫩唇咬破，雙拳緊握。

　　「——然後就是重頭戲！在她們完全被恥辱所支配、雙眼渙散無神時，我將她們體內的靈力完全吸出來，玩偶就在那時死掉了。而為了物盡其用，我還在黃金時間內，在屍體上割出傷口，將她們那芳美甘甜的鮮血徹底飲盡了個遍！還是有餘溫的那種呢，咯咯咯——年輕女人的血真是餘韻無窮啊！」

　　小丑王張開雙臂，狂癲地笑著。

　　純粹惡意的集合體。

　　只為了玩虐無辜之人而存在。

　　殘酷的無恥暴行，不可原諒。

　　「太惡劣了……」

　　莉莉安瞬間掏出【噬魂者】變形，紫晶戰戟架起爆出冽寒殺氣，足以媲美那天寒地凍的暴風雪。

　　血晶瞳眸死死地注視著狂笑中的靈魔。

　　但在莉莉安眨眼的那瞬間，景能已經移動到了小丑王的面前。

　　纏繞金黃能量的熾熱手刀輕鬆橫向一揮，閃焰迸現。

　　血沫橫飛。

　　小丑王連準備思考如何反擊都來不及，就被直接腰斬，半截雙臂也連同分離。上半身及斷肢牽著青絲落下，切面淌出大量濃稠藍血。

　　「——吧啦吧啦地說個沒完，好像是有多驕傲的事一樣，真是無聊透頂。」

　　少年那冷淡的俊秀面龐上，在聽過小丑王殘虐至極的發言後竟毫無波動。

　　「你這傢伙——是人為放置的吧？海灣國這小島可不會天然生成像你這種有著糟糕品味的靈魔。」

　　景能單腳踩住小丑王的背面，讓趴在地上的牠無法爬離自己的掌控。

　　「說。和你用容器簽訂契約的人是誰？我要知道他的名字、特徵、任何你知道的情報都給我老實招來。」

　　厚實皮鞋底在靈魔的背上大力蹂躪，連血痕都漸漸出現，足見踩踏力道之大。

　　作為曾在十九世紀歐洲的「娛樂」象徵，小丑那荒唐、逗趣、糜爛、在各文明中無疑扮演了帶給人們快樂的存在。不過多數人並不知曉的是——別稱為「弄臣」的他們雖被賦予了諷刺、以嘲弄語調批判達官顯貴的言論自由。但如是不慎得罪了當時的權貴——甚至沒能在演出中令王侯們發笑或感到一絲有趣的元素——就有極大機率被割下面部的肌肉，防止嘴角不經意下垂。

　　為了令笑容常駐。

　　血淋淋的代價正是現代社會對於「小丑」感到卻步，更甚至渾身毛骨悚然的其一緣由。

　　直至二十世紀，負面形象逐漸膨脹。關於利用小丑角色進行連環殺人的社會事件，再加上影視文化加油添醋——正式將小丑與「恐懼」、「扭曲」、「精神變態」等許多元素畫上等號。想必也成為了許多人兒時的童年陰影。

　　小丑永遠都會笑著。

　　無論遭遇了怎樣的挫折，無論意志被人如何打壓——這個「面具」將永遠陪伴他們，讓封鎖在潛意識深處的慾望得以釋放。

　　小丑有種神秘的魔力。

　　逗趣。

　　抽象。

　　弔詭。

　　迥異。

　　崩壞。

　　錯亂。

　　極端。

　　折磨。

　　跳脫常理。

　　小丑有種難以言喻的魅力。

　　作為靈魔——蒐集世間一切與自身核心相仿的特質、文化、思想所融合而成的造物。小丑王無疑是人類對於小丑的恐懼之集合體。

　　據說。人類在感到恐懼時——體內的靈力波動頻率會急遽上升。

　　而作為「恐懼」本身的靈魔自然也不例外。

　　能夠凌駕於怪物之上的，只有更加超脫常理的怪物。

　　而通常，那種存在會被稱呼為——惡魔。

　　即便如此，小丑依然笑著。

　　「……咯哈哈——這樣啊。你想和我玩猜謎嗎？好哩，表演要開始嘍。」

　　「——別廢話，老實講出來。」

　　雖然軀體被景能牢牢踩在地上，笑容還因為無情踩踏而彎成更加瘋癲的角度，不過小丑王仍舊掛著偏激的微笑。景能的不遠處，方才被他砍下的手臂從一片血泊中「豎起」，藉由斷面立在地面上。泛白的手指在靈活地擺動，似乎想表達些什麼。

　　而不久後，僅有一根指頭豎直。

　　「猶太。高文之盾。冥界的子宮……」

　　「——五芒星。」

　　「呿。」

　　見第一道題目對於金色的少年沒有絲毫難度，小丑王往地面吐了一口唾沫，滿臉不甘地快速滾動著眼珠。莉莉安則是一臉狀況外，腦袋咕碌碌運轉卻沒能弄出個所以然。她在看見不遠處的手掌再度活動時重新提起警戒，而其理所當然地比出了「二」。

　　「人格。巴哈伊……」

　　「是九芒星——好了，你是想在說出和你簽訂契約的人是誰的同時，用低俗手段掩蓋答案吧。真是多此一舉，堪稱愚蠢且無謂的掙扎——這種等級的題目根本不足以讓我提起興致。倒是能舒緩和你的無趣戰鬥後的那份空虛感，但也僅止於此。」

　　蒼白的頭顱正狂冒冷汗，凍僵的笑容在那股充斥威壓的視線裡顯得十分生硬。

　　「那位【夜芒星】嗎……名列全球罪犯榜單第三的強者我當然會記住，不過關於他的資訊實在是少得可憐。先不說『IHA』——居然連『聖塔』都只有極其有限的情報。」

　　看著狼狽地趴在地面的牠，景能嗤笑道。

　　「不過——儘管引以自豪吧，你在提供娛樂的才華上還是不容質疑的呢。」

　　「？」

　　對於少年的話語感到匪夷所思的小丑王停止了控制手臂的行動，眼珠子愣愣地發獃，望向那個勾起鋒利嘴角的俊秀臉龐。

　　「因為啊。在我剛剛說到『他』的時候，你這傢伙偷偷抖了一下對吧。也就是說——」

　　顫慄的氣息浮現。

　　「那人——是女的吧。」

　　小丑王沒有回應，景能的腳底板湧上一股肅穆的沉默。

　　「看來猜中了呢。」

　　掛起開朗笑容的少年篤定了攸關重要局勢的情報。他加重施加在足下的力量，靈魔的骨頭與肌肉組織間嘎吱嘎吱地摩擦，終界裡響起惱人的微小噪音。

　　「草原般的翠綠短髮，英俊臉龐與結實體格，卻從來沒能被監視器正面拍到，靈力儀器也完全無法感測，是和我一樣同屬規格外的存在……聽完以上那些要素後，想必任誰都會往『男性』聯想吧——但還真多虧了你，關鍵的訊息通通暴露出來了喔。看來你真的就只是個頭腦簡單、空有蠻力的滑稽小丑呢。」

　　「……」

　　果不其然，小丑王陷入了寂靜。

　　「你這……」

　　盛怒的扭曲神情浮現，即便牠自己的臉頰仍難看地緊緊貼在地面。

　　「——你這個雜碎！」

　　口沫橫飛。走頭無路的小丑王如短尾逃生的蜥蜴般，瞬間自己將頭與脖子分離。

　　「啊欸？」

　　看著小丑王的頭咚咚咚地在黑白地磚上翻滾，景能有些傻眼。顯然是從沒見過這種奇異的操作，因此頓時不知該做出什麼反應。

　　而那蒼白頭顱像顆皮球般——朝莉莉安快速滾去。

　　小丑王耗費自己僅剩的所有靈力，新身軀飛速從傷口斷面構築成長，直到肉體完全恢復。

　　四肢撐地，散發獸性的失控怪物踩碎地面。冰冷獠牙自口中生長，張開尖嘴朝莉莉安爆衝而來，試圖在臨死前至少拖著少女下水。

　　「——景能！牠要過來我這邊了！」

　　莉莉安握緊長槍，隨時準備面臨衝擊。

　　但她只見景能獃獃地站在那裏。

　　少年的陰鬱雙瞳——毫無光芒。

　　「……既然已經把情報都拿到手，那你就沒有繼續存在的必要了。」

　　黯淡眼珠中，閃金光輝驟然浮出。

　　「消逝吧，徹底消失在這世界上吧——你那醜陋病態的身心。」

　　景能的雙掌在胸前做出完美的三角形。

　　神聖白光快速佔據眼瞼，莉莉安只感受到一切事物變為極度靜謐，彷彿世間的所有事物徹底停擺般，連方才充斥於腦中恨意與雜念都瞬間抽離。

　　平靜潔白的聖光將自己沐浴其中，如無形無聲的祝禱般，深入地洗滌著自己的身心靈。

　　——噹——

　　教堂的肅穆鐘聲，響徹於一片純白的天地。

　　金髮少年的雙唇微微舒張。

　　「終界同化——《永恆聖殿》。」

　　＊＊＊

　　漂泊於寂涼宇宙中的陽炎聖殿。

　　——這是莉莉安在進入景能所展開的終界時的第一印象。

　　由蜂巢形光磚所密集堆砌而成的粗壯圓柱及高聳的牆面，無限延伸至天頂。精美的七彩琉璃雕窗排列規律地鑲在光磚牆上，扇扇都綻放著色調斑斕的炫光。

　　於金煌蒼穹頂部中央，高掛著由純金打造的奢華大鐘，在幾人踏進的瞬間便響徹「噹——噹——噹——」的神聖祝禱。地面的金光磚塊上是由閃金流水所構成的扇形結構，彼此緊密嵌和，不留任何空隙，直到鋪滿整座教堂的地平線。

　　莉莉安沐浴在熙日暖陽下，身心怡然自得，無限舒暢。不曉得是這個終界本身的特殊效果，抑或是這高雅的金鳳聖光實在太過純淨，以至於肉體及心靈都被徹底地洗潔過了遍。於是她將視線重新投向景能，少年正路過小丑王走來。

　　但自己背後似乎不停傳出熱度和耀光，所以莉莉安緩緩轉身，於是瞥見了自己有生之年見過最耀眼且柔和的星體。

　　太陽。

　　真正的太陽，就那樣無形地被鑲嵌在黃金光錐底座上。

　　雖然說大小遠遠不及，但其表面躍動的熾燄電漿、恆星表面的斑紋、四周浮出淡淡金暈眩光——已足以佐證其作為微型恆星的事實。

　　赫焰的高溫灼烤著聖殿內的每粒氣體分子，光是盯著就十分刺眼。

　　想必看著太久會真的喪失視力吧，因為景能在看見莉莉安入神地瞪著小熾陽時向她說道：「別看太久，否則會致盲。」所以少女在他的提醒下立刻移開目光。

　　而莉莉安注意到有件事十分奇怪。

　　眼前不遠處的小丑王，皮表漸漸溶解，模糊深藍的濁涂血肉出現，光是承受著這焚天炙烤就十分吃力，別說還要一步一步地朝著自己過來了。而自己同樣身在終界中，卻不曾感受到那種能瞬間氣化人體的高溫，反而是有種「清爽」的感觸。

　　「為什麼我感受不到那種熱度呢？」

　　「因為在將妳同化帶入終界時，我並沒有將妳列在『效果對象』內。」景能走到了她身旁並解釋道。

　　「效果對象」——為終界同化後所能附加在外來者上的招式。景能自己的《永恆聖殿》在外來者被轉移到這個空間的「同化」過程時，會自動將其的身心徹底漂白。

　　進入終界前的殺意、思考、一切雜亂的情緒都將被徹底抹除，直到腦中盡是聖堂的鐘鳴，無法感知鐘聲和潔白聖光以外的所有事物。

　　而在被徹底拉進「終界」後，被終界發動者列為「效果對象」的目標就會開始受到終界內設定的效果所影響。景能推測，由於小丑王的終界才剛剛完成，因此在被轉移至終界的過程時並沒有受到干擾。也因為對方的終界還處於幼年期，終界的「效果」似乎也尚未成熟，所以小丑王只能在自己的終界中使用較佔優勢的招式。

　　靈魔的能力性質與人類天差地遠，更為複雜和多樣化，在終界內使用也有效果加乘，但持續維持終界的「同化」——也正是「不斷擴張範圍」，會大量消耗靈力。所以本體在同化未完成的終界時較為脆弱，這也是人類能利用的優勢。

　　莉莉安在景能向他說明時點了點頭回應，再根據她自己的觀察，《永恆聖殿》的效果八成就是操控終界內的一切能量流動吧。但少女看著眼前這隻被緩緩氣化的靈魔，心中閃過了某種異樣的想法。

　　對啊。

　　自己剛剛怎麼都不覺得奇怪呢？

　　既然只有災厄級以上的靈魔能開啟地域和終界，那豈不是代表……

　　——眼前的金髮少年是靈魔。

　　不可能吧？

　　但那種極速的恢復力，在掉下摩天大樓後都毫髮無傷，強韌的肉體。以及近乎無限的靈力和鋪天蓋地的靈場，又擁有許多為未知的能力和靈式，現在竟然還輕鬆地開啟終界。

　　輾壓人類、甚至靈魔的頂級戰力。

　　只有怪物才能殺死怪物。

　　少女不敢想像。

　　因此，她決定要親自好好地確認才行。

　　但如果少年真的是靈魔，莉莉安也依舊戀慕著他，嚮往著他的心靈，並不會因為他是個能毀天滅地的怪物而遺棄他。

　　「景能……你……果然是靈魔嗎？」

　　少年圓睜那深邃雙眸，一臉不可置信地轉過頭來，在看見莉莉安那張緊繃的臉蛋後「噗哧」了一聲。

　　「——當然不是啊！噗哈哈……也對，在看見這個後有了關於往那方面的聯想，似乎也不奇怪呢。」

　　景能的手指比出數字「二」的手勢。

　　「我是這世界上『唯二』能開啟終界的人類，不用問我另一個人是誰，我也不知道，只是根據現有情報推斷的。而詳細的原因……真的很複雜，就先不和妳解釋了——總之請妳相信我，我真的不是那種該死的怪物啦。」

　　莉莉安雖然對這說詞的可信度有些遲疑，但她還是選擇了相信他。

　　「你對我們這些英雄來說，也算是一種怪物了呢。」

　　「喂喂喂。」

　　在景能撇了幾下嘴後，莉莉安望向了聖殿外的扭曲深空。

　　宇宙空間被扭曲成極端的弧度，位於腳下方有著眾多黯淡微小的七彩星系團，匯流成星河瀑布般的壯闊美景，沿著這無形扭力所指引的方向，柔順流淌於黯淡夜幕。而朝奢華大鐘外的方向看去，是一片無法見底的極闇深淵。

　　「這裡是人類所定義的四次元，大部分的『終界』都會在這扭曲的空間中構築，與現世中的地域或終界入口做連接，這裡也被古老的靈氣師們稱為『曲間』。」

　　「終界入口和地域的『幕』，有差別嗎？」

　　「有的。」

　　少年指向聖殿另一端閉合的閃金大門。

　　「終界的入口會與現世做連接，而且靈魔或我都無法限制生物進出，前提是他們要找得到入口的正確位置，不像地域的『幕』能設定發動條件。這也是為什麼靈魔們會在終界外圍上一層地域的根本原因，即是作為防禦和篩選的目的。」

　　「吶，這下面——就是我們的三次元現世吧。」莉莉安指了下半透明的地面。「那上面又是什麼？」

　　看著莉莉安開始發揮她那學霸的機靈腦袋思考，景能微微彎起嘴角，便再次開口：

　　「五次元，通稱『虛空』，是高等靈魂的故鄉，也是靈魔的真正來源。而這四次元算是三、五次元中的過渡空間，凡人和靈魔都無法突破屏障直接進入。」

　　「所以就算是你，也無法進入五次元？」

　　「對。根據聖天教會的記載，肉體是無法進入的，唯有高等靈魂能突破次元障壁在那種空間生存。」

　　莉莉安在「嗯……嗯……」地在腦中認真思考後，擺出天真的稚嫩表情向景能高高舉手。

　　「——老師！我有問題！」

　　「嘿！莉莉安同學，請說！」

　　「你的這個終界是無法一直開啟的吧？還有——」

　　少女勾起嘴角，神采奕奕，似乎在得意著自己發現了什麼驚天秘密。

　　「你的骨子裡是高等靈魂吧？不論從你那海量的靈力或能開啟終界來看，都讓人覺得可疑。也就是說，你的靈魂和靈魔一樣來自『那上面』。」

　　莉莉安將手指比向金黃蒼穹外的黑宙。

　　「正因如此，你才能使用終界。以及你的靈場規模和我們大不相同，所以發動了你說的『靈場追蹤』來找到我。對吧？」

　　啪地一聲，景能雙手合十。

　　「——答對了！莉莉安同學，真厲害呢！」

　　於是景能走上前並輕輕摸了下少女的頭，作為她答對隱藏題目的獎賞。

　　「嘿嘿嘿……」

　　莉莉安的臉頰泛起紅暈並燦爛微笑，看來是很滿意這個獎勵了。

　　「我應該說過，終界在完成後會一直保留吧？因此我並非構築在現世，而是在這個『曲間』內，不僅沒有範圍和空間的限制，也能在需要時開啟通道進入。畢竟構築在現世的終界都只能在那附近做出入口，而建構在『曲間』內就能在世界各地開啟。」他收回手。

　　「所以你先在四次元建出這個終界，然後在需要時就能於各地隨便進入？」

　　「嗯，但我透過某些方式隱藏了這終界的路口。而且嚴格來說，這不是『我』建造的。」

　　「——咦？」

　　莉莉安偏頭，擺出了可愛的疑惑表情。

　　「是在遙遠過去時的『我』，不過現在沒記憶……算了。有機會再說吧，該處理這傢伙了。」

　　莉莉安隨著景能瞟向兩人眼前的靈魔，而牠正發出「滋滋滋」聲響慢慢失去身軀。只要有任何小動作，充斥於聖殿中每個角落的熾金能量就會將移動的那個部位瞬間汽化，因此小丑王只能乖乖地像個雕像般站在那，動都不敢動。

　　「話說，像你這麼欠殺的靈魔還真少見。」

　　金髮少年微微抬起手指。

　　「——徹底消失吧。」

　　轉眼間，烈金炫光包圍了小丑王的全身，成為了名符其實的「金人」。小丑王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快速坍縮，直至縮成微小星點，最終「啪」地一聲消散，連能證明自己曾存在於世上的塵埃都半點不剩。

　　浩瀚龐大的靜謐宇宙，是多麼地廣闊無邊，讓莉莉安在這瞬間體會到了自己的渺小。

　　「走吧。」

　　當少年的溫順嗓音響起之時，莉莉安的紅晶雙眸再次被白光占據。

　　一片純潔的天地。

　　淡薄的血腥味漸漸傳來，莉莉安的鼻腔受到一陣刺激。因此她在「——哈嗽！」後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和景能回到地域中的圓環展演台上。

　　兩人的周圍，小丑王所構建的血紅地域正破碎坍縮，圓環餐廳的玻璃表面被無形力量扭成抹布般的崎嶇形體，朝位於中央的自己襲來。

　　「景……景能！」

　　莉莉安呼喚著她信任之人的名字，便感受到一股溫熱自掌心傳來。

　　那是景能牽起了她發顫的手。

　　「——沒事的，有我在。」

　　霧紅世界扭動著空間擠壓崩毀，摺疊擠縮的平面閉合，莉莉安的眼前迅速墮入一片極致黑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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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章VIII 「最強VS最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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