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魂盟約 - 【第二章「家」】

　　「嘻哈哈哈！好大——！」

　　才剛踏入莉莉安家中，安潔兒在爆出讚嘆的喊叫後開始在屋內噠噠噠地亂跑，於是景能便快步追上去，嘴裡嘮叨著「……還真是精力旺盛啊」——以免她誤觸了像瓦斯爐或熱水器等的危險物。這景像讓莉莉安回想起了景能初訪自家的那晚，不禁讓她覺得這個罪犯和小孩的心智年齡差距似乎不是那麼遙遠，儘管在那俊美外貌完美掩飾下，也終究瞞不過自己。

　　莉莉安提前委託了玲奈去百貨公司採購安潔兒的衣物及日常用具，假如自己就這樣帶著景能和安潔兒直接去現場採買的話，想必會再次被那些八卦狗仔隊爆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娛樂新聞吧。莉莉安可不想要再讓自己和景能變成大眾們茶餘飯後的閒聊話題。

　　「好大」這兩字讓莉莉安不禁心頭一酸，畢竟她過去是被關在那麼狹小昏暗的空間，像隻待宰的家畜般驚恐地縮在牆角。每天都在削弱他們的求生本能和希望，讓他們深信自己是不可能逃得出去的，只能全盤接受那些毫無人性的殘虐實驗。

　　將安潔兒的新衣物放入自己房間的衣櫃裡，幸虧自己平常的衣服不算多，能再塞進一半的空間才把木質衣櫃填滿，她像個資深傭人般嫻熟地將不同類別的配件整齊分門別類。但在將最後的區塊打理好時，安潔兒從房門外呼嘯而過，留下一片笑聲後漸行漸遠。而景能則一臉厭世地呼喚道「乖乖坐在沙發上」後便踱步來到莉莉安的門前，將手壁靠著門條，長舒了一口哀怨之氣。

　　「……管教小孩比戰鬥難多了，父母真偉大啊。」

　　「你現在可終於知道了呢。」莉莉安彎起嘴角拿出了些衣服，並關起櫃子。「——話說回來，她現在到底幾歲？你還記得資料內容嗎？」

　　「機構的資料是寫八歲，但她應該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

　　安潔兒突然出現在景能身後，食指戳著自己的下巴。清純的臉蛋配上銀白眼瞳，像極地的透明冰川毫無雜質，又如淤泥中挺立的蓮花般，超脫自這凡俗的世間汙塵。

　　「Angel」——神的使者。具有謙卑，善良，慈愛等美德。雖然安潔兒並沒有所謂的白羽翼和神聖光暈，但那純淨的外貌極度符合她給人的第一形象。景能想了想，決定換種說法——

　　被天庭驅逐、獨自徬徨於凡間的小天使。

　　不虧是擁有絕佳命名品味的自己啊。想到這，景能開始抱起胸自滿地點點頭，讓莉莉安決定忽視這名來自外國的金髮自戀戰鬥狂。

　　「我們不知道妳喜歡吃什麼，所以在討論，但還是由妳來告訴我們會比較快喔！」莉莉安走向她並牽起小手。「我先帶妳去洗澡吧！等一下妳想到了再叫景能去買就好。」

　　「豪——」安潔兒高舉雙臂，並和莉莉安往浴室邁進。

　　「喂，我可不是廉價的外送員——」

　　景能抱怨，但莉莉安瞬間轉過頭並用血眸狠瞪他一眼。

　　「……抱歉。」

　　他頓感小命不保，因此低聲下氣地走向沙發等待，模樣十分落魄。

　　＊＊＊

　　氤氳的白霧繚繞，寬敞潔白浴缸內充斥著溫熱的浴水，銀鐵水龍頭潺潺流出暖湯。

　　莉莉安和安潔兒淋沐在濕熱的空氣中，雖然不達三溫暖的效果，但在這擁有冷颼颼季風的海灣國，家中必不可少的設施就是浴缸了。多虧身為職業英雄的待遇算優渥，以及當初選擇的坪數夠大，自己才能花上大筆預算在住處加裝這奢侈的享受，加寬版的浴缸則能讓腿不至於彎成彆扭的姿勢泡湯。

　　見浴缸的水已經放滿，莉莉安便牽著安潔兒慢慢進入，但當莉莉安浸入水池內後，安潔兒仍在用手指戳水面，不時還會說出「——好燙！」並急速抽回手臂。猛力朝紅通通的指頭吹氣，試圖降溫。

　　「沒事的，慢慢泡進來就會習慣了喔！」

　　看著莉莉安那無比撫慰人心的溫柔燦笑，安潔兒戳了戳食指，在那小小的內心中鼓起勇氣決定跨入，而莉莉安在感知到她決心後出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和腋下，使力將她抬起並慢慢浸入。

　　安潔兒在腳掌觸上水面後緊閉雙眸，但在下半身以至胸部都沐浴入暖湯後緩緩吐氣，顯然是在適應這種水溫後感受到了泡湯的魔力，彷彿所有焦慮和憂愁都在此時被完全抽走，溶入溫熱泉水中。

　　「變舒服了對吧？」

　　「……嗯，真的呢，謝謝媽媽。」

　　乖巧的安潔兒露出一顆頭在莉莉安的身旁坐下，不時還將嘴沒入水面，咕嚕嚕地產生上升的氣泡。

　　「不客氣呦。」

　　莉莉安輕輕地撫過安潔兒頂上的銀絲，柔順的觸感簡直令人欲罷不能。安潔兒則「咿嗚咿嗚」地看似在表達抗議，實際上正享受著莉莉安極為溫柔的對待及傳達而來的愛意。

　　莉莉安像是在照料著自己的親生孩子般，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便收回了手。

　　看著這年幼的孩子，以及那張天使般可愛純潔的面容，莉莉安不願再回想起她曾經受過的折磨。儘管她似乎已經都不記得了，不過那些傷害肯定在心底某處造成了無法抹滅的深刻創傷。

　　莉莉安不想再讓她想起過往的慘痛，但她也開始思考著到底是什麼原因造成了她的失憶，又這麼剛好地是在這種恰巧的時間點。因此她盯著眼前的景色，濃密暖霧充斥著空間內的每個角落，而在視線透過那白霧後，是深色調的磁磚牆，於是莉莉安陷入沉靜。

　　人格分裂……她想起自己以前似乎學過類似的知識，不知是從電視節目還是某本書籍內。由於莉莉安並沒有專攻哪個科系，而是在高中畢業後就通過國家考試並錄取職業英雄了，所以她確定那些資訊並不是從校園內得知的。

　　總之，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似乎回想起了——子人格大部分是為了保護主人而生的存在，並在主人陷入危機時奪走其意識及身體自主，又稱「解離性身分疾患」。而「多重人格」正是「解離性身分疾患」的其中一型，這點似乎有很多人產生誤解。

　　看來安潔兒的子人格是屬於「保護型」的人格，而且安潔兒也不知道她的存在，導致那個「安娜」在出現時會讓安潔兒產生「遺失時間」的現象。有關於那些在實驗室內的虐待記憶也被她封印了，為了不讓原人格——安潔兒再次受到記憶的破碎海浪襲來，劇烈衝擊身心。

　　這樣來看，「安娜」似乎是個位於成人時期的成熟人格，雖然莉莉安不確定是否還有其他的人格存在。但根據景能看到的那份資料顯示，目前只有衍生出「安娜」一個獨立的子人格。

　　雖然現在仍有對於多重人格的不同論點存在，科學界也尚未有一個非常鞏固的共識，多是充滿爭議的研究論文和報告。但莉莉安她們現在也只能依據現有資訊，來避免「安娜」再次現身製造殺戮。

　　而方法很簡單。

　　——提供她一個愛意滿盈的歸處。

　　陪伴她、照顧她、包容她。

　　如情況允許，莉莉安想和景能一同看著她成長茁壯，但這件事必須和景能的那項任務不相違背或衝突才行。

　　「媽媽？怎麼了？」

　　安潔兒看著莉莉安陷入良久沉默，將自己晾在一邊，便有些焦急地詢問。

　　「——啊啊——沒事，我只是在發呆罷了。」莉莉安將偏頭，看著那顆小巧的臉蛋。「覺得寂寞嗎？」

　　「嗯，我想要媽媽陪我多聊天。還是說……安潔兒給爸爸和媽媽添麻煩了呢？我什麼都不記得，沒辦法幫上忙，還佔據在妳們的家……」

　　說著說著，安潔兒的眼角開始滲出熱淚，自責懊悔的神情讓莉莉安連忙用手指輕輕拭去她的淚滴。

　　「沒有那種事的喔！安潔兒是個很乖巧的小孩，絕對不會沒用的喔！」莉莉安將她攬進懷中，讓她的頭靠在了自己的胸部上。「而且啊，媽媽是個英雄呢。英雄就應該要幫助有困難的人，不是嗎？既然安潔兒妳陷入了困難，而我和景能也有資源能收留妳，那這段緣分我們就必須接收了。還有啊……」

　　莉莉安小力地捏了下安潔兒的軟嫩臉頰，麻糬般的手感十分療癒。

　　「——安潔兒妳啊，是個很可愛的孩子喔！」

　　「……咿嗯嗯……哎呀——媽媽別一直捏啦！那，安潔兒也要反擊了喔！」

　　「——欸？」

　　只見安潔兒在提出抗議後——直接將小手抓上了莉莉安那對圓潤的雙峰。

　　皮表如果凍的彈性觸感，而後像乳膠枕般在使力後漸漸內陷，直到小巧玲瓏的手掌緊密地貼合。安潔兒在嘻笑後開始揉捏，讓莉莉安身體受到一陣微電流般的癢感，接續而來的是綿密的液漿逐漸從胸脯蔓延全身，那是因心臟提高運轉速率而被加壓的血液，在安潔兒意外熟練的揉捻後襲來。肉體變為炙熱，好像皮膚旁有蠟燭在燃著火苗，映出暖意包覆全身。

　　「……哈啊……啊嗯……等一下啦！安潔兒，這樣很癢啦！」

　　伴隨著水面蕩漾的波紋，莉莉安終於發出羞澀的喘叫聲，潤紅撲上臉頰。

　　「誰叫媽媽剛剛要一直捏安潔兒的臉頰，壞壞。」安潔兒嘟起小嘴。

　　「好……好啦！我投降，我投降啦！」

　　莉莉安燦笑。在竄過全身的癢意流遍後，她覺得再持續下去身體就會變得奇怪了，說不定還會通往另個嶄新的世界，因此她連忙出言讓安潔兒暫停。

　　於是安潔兒放開了手掌，莉莉安則將身子浸入溫水內，輕喘著紊亂的氣息。

　　「……抱歉，安潔兒剛剛好像有點超過了。對不起，媽媽。」

　　「啊——沒事啦，我剛剛也捏得蠻久的，就當扯平吧。」

　　莉莉安在安慰安潔兒後，兩人相視而笑。而安潔兒主動些貼到了莉莉安的懷中，依偎在她的臂膀。

　　這張天使的臉龐讓莉莉安決定——自己和景能一定要守護好安潔兒的幸福。

　　雖然是由英雄、罪犯、孤兒所形成的怪異組合，但莉莉安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只要是自己信得過的人，也有著某種奇妙緣分的話，這樣的「家人」也挺幸福的，總比自己過去待著的那個家有溫度許多。

　　身為他們親女兒的自己被高標準地要求，以及面臨著早已被安排的人生，莉莉安逃走了，並走出屬於自己的路。而後連續遇上這幾名改變自己的貴人，這樣的生活也挺不賴的。可以的話，莉莉安希望能一直持續下去，自己和景能都要盡力帶給這個小生命——帶給她那份……她從未體驗過的幸福。

　　身為英雄的使命，又多了一項。

　　但也多虧了這一項，自己的人生——也變得更飽滿且充實。

　　只要這樣想，就夠了。

　　＊＊＊

　　失憶的安潔兒無法確切說出她喜歡哪種食物，因此景能決定獨自帶著她出門挑選。這是為了避免其他人看見莉莉安這種醒目的英雄帶著小孩，造成往後的八卦論壇爆出類似「神風天使的私生子」——這種對她來說殺傷力極大的文章。於是景能向莉莉安徵求同意，並承諾會保護好安潔兒並順道帶回她的餐點。

　　所以在莉莉安同意放行後，景能領著身穿連帽羽絨外套和長褲的安潔兒漫步於海灣市的街道。

　　城市尚未入夜，轉為黯淡的蒼穹透出整片恆星臨走前的贈別，自遠方天際線析出被冷意包裹的橙光。玉輪帶來的暗夜及碎星宣告著她的降臨，燈火通明的現代都市彷彿是對大自然絕對力量的——最後一抹反抗的星火。

　　景能單手叉入口袋並配合著安潔兒的速度前進，這緩慢的步調讓平時就用高速移動的他略感煩躁。而在他思考著該如何是好時，一旁的安潔兒扯了下景能的夾克。

　　「嗯？怎麼了？」

　　「——爸爸，牽手。」

　　安潔兒向他遞出手掌，小小嫩唇呼出霧氣，並眨了眨那對銀眸。

　　「喔，好啊。」

　　景能將手掌包覆住她的小手，在安潔兒說出「——哇啊！好溫暖喔！好酷！」後便綻放笑容，拉著她繼續前進。

　　「啊，我想到了。」

　　半晌後，景能突然停下步伐。這讓安潔兒轉身並疑惑地看著他在自己眼前蹲下。

　　「讓妳坐在肩膀上吧，這樣走路比較快。」

　　那刻，安潔兒的雙眼炸出閃耀光芒。

　　「——我要坐！安潔兒要坐！」

　　她躍躍欲試地原地跳動，並擺動小腿繞到景能身後，一個高跳躍上那寬廣的背山，手攀著肩膀向頂峰移動。在景能的出手輔助下——雙腳跨過肩胛骨，安穩地坐上皇帝位。

　　「——嘻哈哈哈哈哈！好高！」在景能站起後，安潔兒發出讚嘆，這副景色是她在過往絕對無法見得的畫面。

　　接著她低頭看了看大腿間的那頭蜂蜜色金髮，逸散著耀眼迷人的光澤。

　　「——好漂亮！」

　　安潔兒開始拉動景能的金髮，一臉陶醉地像是在欣賞著某件堪稱曠世巨作的藝術品——雖然藝術品的本質大多並非用來供買家粗暴地把玩。

　　「如果要拉就小力點。」景能的嘴角微微抽動。

　　沉穩的語調讓安潔兒默默收回手。

　　「……抱歉。」

　　「沒事啦——算了，走吧，坐好了喔。」景能輕柔地拍了拍垂落於胸膛兩側的小腿，並抓住了其中一隻，避免摔落的意外發生。

　　安潔兒再次綻開笑容，並滿臉新奇地看著來往的人群和汽車。銀白雙眸映出閃動的霓虹光輝，繁忙的都市景象令她目不轉睛，陷入著迷。

　　＊＊＊

　　撥開門簾，景能帶著安潔兒進到了一間日式定食店鋪。暖調的燈照配上木質吧檯，復古風和美食的香氣一同襲來。

　　吧檯的前端，一名饕客正在碗中撒下七味粉，準備品嘗眼前桌上的燒肉丼飯。目前並非處於尖峰用餐時間，店裡的內用區只有他一人。

　　「——安潔兒想要那個！」

　　「哦？真有眼光啊！小朋友……欸？」

　　那名饕客在聽見安潔兒的稚嫩嗓音後轉過頭，但在看見景能後瞬間停頓。

　　「我去……不是吧？」

　　景能飛速咂了下嘴。

　　雖說自己早就用「靈場感應」判斷周圍的一切生物的位置和狀態，連在踏進這裡前也充分掌握了顧客人數，甚至於後方廚師的數量。但，這技巧是無法辨別人的身分的，並不是像「透視眼」那般能「看」透一切並窺視目標輪廓，而是純粹的「感知」。因此如非是像莉莉安那種自己已經熟悉的靈場，或是特徵明顯的類型，一般普羅大眾的靈場是無法用來分辨對象的身分的。

　　也因此，自己才會鑄下如此大錯。

　　「你是……【神風天使】的男——抱歉，實習生，對吧？」林警官在瞥見主廚從後方來到前台後迅速修改用詞。「畢竟擁有如此亮麗金髮的人在海灣國還挺少見的。」

　　看來這位身穿便服的警官今天休假，就這麼好死不死被自己堵到。更別說自己還剛好帶著幾小時前剛收養沒多久的安潔兒，實在是有夠倒楣。

　　「啊……是的。」景能尷尬地慢慢移動腳步，試圖在對方起疑前撒腳撤退。

　　但安潔兒的存在實在太過明顯。

　　「你肩上的……難道是你和天使的——」警官微睜雙眼，拋出身為刑警的敏感直覺。

　　而這直覺告訴自己——那名銀髮女孩的身分絕不單純。

　　「——不是你想的那樣。她是我家族的親戚，因為她的家長剛好來海灣國談生意，所以臨時拜託我照顧。」

　　景能運用與艾麗森同樣身為嘴賤之人必備的臨場反應技巧，飛速編織出一套非常合理的說詞。因為安潔兒被收養這件事情是由聯盟所安排，和警方沒有半毛關係，所以就算和他解釋了想必只會越描越歪。加上景能認為對方終究還是刑警，因此快速在第一時間抹除嫌疑關係才是最佳解法。

　　「喔，是這樣啊。抱歉，我剛剛失禮了，也請替我向天使道歉。」

　　林警官看來是相信了景能在極限時間中所供出的說法，於是邀請景能在自己一旁坐著。

　　景能也蹲下並讓安潔兒落地，一切看似脫離危機。

　　但只要安潔兒短短的一句話，景能的心血就能在片刻間付諸流水。

　　「——爸爸說謊。」

　　「「欸？」」

　　景能和林警官於同時轉頭。

　　「安潔兒是爸爸的女兒！騙子……大騙子！難道爸爸要拋下安潔兒一個人……所以……剛剛才說出那種話嗎？我不要！安潔兒只有你一個爸爸——只要你一個！」

　　安潔兒在垂下頭後雙眼泛淚，並撲向景能，緊緊摟住了他的大腿。

　　「……」

　　日式定食店內沉默了半晌，只剩下掛在天花板牆角的液晶電視機放出的音訊，以及後方的食堂廚房傳出的料理聲響。

　　「……不要……不要拋下安潔兒一個人。拔拔，拜託……」

　　安潔兒邊抽噎邊扯著景能的衣角，孱弱的呼吸聲傳遍店內的每個角落。

　　林警官看著眼前的這幕，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於是擺出了一抹微妙的暗笑。便轉身拿起桌上的飲料，啜飲了幾口汽水後放下。

　　「咳咳……我不會說出去的，你放心吧。」

　　林警官決定替景能保守秘密，便裝做什麼都沒看見似的，開始準備品嘗眼前那碗即將冷掉的美食。

　　光看髮色就知道不是那樣的吧？景能在心中連聲哀怨。

　　「那個……不是那樣的，警官。是因為這孩子從小就和我在外國的家中長大，也幾乎都是我在陪她，所以她才會叫我……」

　　「不用再說了，我能體會你的苦衷。有一名身為英雄的妻子，肯定會在某些方面上有所不便吧，這也是身為公眾人物的詛咒，你們倆的處理方式我能理解。不過……」

　　林警官將整個身體轉面向景能，語調凝重地勸戒景能。

　　「先不論是親生還是領養，但欺騙孩子是不好的，你和天使的年紀還小，可能還沒體會到這項責任到底有多麼深重。不過既然為人父母，就應該做好榜樣，即便犧牲自己的一切也要守護孩子的幸福，不是嗎？」

　　林警官身子前頃，並向安潔兒露出溫和的微笑。

　　「——妳叫安潔兒是吧？」

　　安潔兒慢慢地抬起頭，淚痕充斥著那張白瓷般的稚氣臉蛋。

　　「……嗯，是爸爸取的名字。」

　　「安潔兒，妳有一對非常了不起的爸媽喔！他們為了照顧妳，犧牲了非常多東西。所以妳要好好表現，不要讓他們替妳操心，知道嗎？」

　　「……」

　　安潔兒瞥了下景能那張皮膚緊繃到即將炸裂的極端臉龐，再轉向林警官。默默用袖子拭去淚滴，便深吸了一口氣。

　　「——安潔兒知道了，謝謝哥哥！」

　　「很好！」

　　林警官在激勵安潔兒後，抬頭看著景能那張滿是心虛的臉。

　　「請負起責任照顧好她，我相信優秀的你們肯定能夠勝任這個艱難的工作的。關於這件事我絕對會保密，所以請放心，我以我的人格宣誓。」

　　警官將拳頭放在胸前，而後離開，並將桌上的菜單拿起。

　　「……你們倆和天使要吃什麼？我請客。」看著呆站在坐位前的景能，林警官的視線掃過菜單，再次拿起飲料喝下。

　　「——那個！」

　　安潔兒像小兔子般蹦上林警官身旁的坐椅，興奮地看著警官自己點的燒肉丼飯。

　　「哦？對齁，妳剛剛就說了。好，知道了！」

　　警官將菜單折起並收在桌上的餐具盒後，此時店師傅剛好來到前檯。

　　於是林警官向他揮了揮手，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三份燒肉丼飯外帶，謝謝！」

　　＊＊＊

　　「非常——對不起。」

　　「欸、欸？」

　　「……拔拔？」

　　景能正屈膝跪地在餐桌前，呈額頭緊貼地面的姿勢朝著莉莉安謝罪。內心暗自祈禱著莉莉安別當場掏出【噬魂者】劈了自己的頭——雖然說體內的「恆星之力」很快就會強制將傷勢復原並救活自己，但想必過程會十分痛苦。安潔兒則顫抖地縮在莉莉安身邊，疑惑著自己的爸爸為何要突然做出這種舉動。

　　「這……這不是你的錯啦，快起來吧。」

　　莉莉安迅速攙扶著景能從會極度損傷身體骨架的扭曲姿勢站起。安潔兒則一路伴在他身邊，直到他在沙發重重坐下。

　　「抱歉……我沒能保護好妳的形象，反而搞砸了妳一直以來所盡力維持的成果。我果然……是個沒用的傢伙，沒辦法扮演好——」

　　正當景能自暴自棄地忘我低語時，莉莉安一把環過脖子抱住他，並將下巴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她特有的體香和纖柔觸感滋潤著自己的身心，彷彿是無形的治癒「靈式」般，效果斐然且迅速。

　　「沒有人……比你更適合擔任安潔兒的父親，以及——」

　　莉莉安將他從懷裡放開，但手掌仍環繞在脖子上，那對彷彿躍動血液般的璀璨晶眸深深地橫越自己的眼瞳，徹底攻佔了自己的心房。而瓷器般亮潔的臉頰染上朱色的鮮豔塗層，漸漸在表面暈開。

　　「……我的老公。」

　　透色果凍般的桃唇微動後，景能的臉龐完全轉為緋紅。兩人就這樣在沙發上互看，卻又閃避著彼此的視線，導致自己什麼也沒看到。

　　而被晾在一旁許久的安潔兒終於開口吐槽。

　　「爸爸和媽媽在放閃，眼睛好痛。」

　　安潔兒在抱怨的同時還不忘搓揉自己的眼睛賣弄演技，看來成為一顆影視界新星指日可待。

　　「「——才沒有！」」

　　景能和莉莉安猛然轉頭，同時提出毫無說服力的反駁。

　　＊＊＊

　　在享用完餐點並再次淋浴後，莉莉安讓疲憊的安潔兒躺上床就寢並幫她蓋上棉被。聽見細微呼嚕聲確認她陷入沉睡，她離開了昏暗的臥室並安靜地關上房門，邁出走廊。

　　「……她睡了呦。」

　　莉莉安走到客廳，看見景能正在沙發上滑手機，並將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景能在接下來的任何舉動請放低音量。而景能也識相地朝她點了點頭，用手勢招呼她在身旁坐下。

　　「對了，景能。我想問一下關於安潔兒的能力。」

　　身穿睡衣的莉莉安越來越大膽，她在沙發上盤腿坐下。現在的她已經是能穿著短褲和大號T恤在家中遊走的階段了，但景能也沒特別想什麼，只認為穿的舒適最重要，不必拘泥於小節。

　　而他在聽見莉莉安提出問題後將手機放下，偷偷瞥向莉莉安的居家服裝——果然穿什麼都好好看啊有夠可愛啊啊啊簡直就像多年夫妻一樣了啊啊啊啊啊啊！

　　景能的腦袋如當機般陷入錯亂，但由於外表上看來無異，因此莉莉安並沒有察覺。於是她再次開口：

　　「你的『輪月之力』不是能夠轉移能力嗎？那應該能用來幫助安潔兒擺脫子人格失控的威脅吧？」

　　「我不是無所不能的，莉莉安，我終究是凡人，而那兩股力量也並非萬能。」

　　景能長舒一段氣，便娓娓道來。

　　「妳考慮過的方案我都想過了，但有幾點因素讓它無法實現。第一，『輪月之力』的確能夠轉移能力，但僅限轉移至我自己身上，或從自身移出，無法替自身以外的兩人之間轉移。第二，『輪月之力』等於一種容量擴充包，讓我的腦部能夠再獲得一個超能力迴路而不至於運轉超載。但現在容量已滿，而且我也已經無法放棄現在持有的能力。」少年的手指接連比出數字。

　　「這樣啊……」莉莉安垂下眼帘，似乎感受到方案失敗的失落感，但景能再次開口：

　　「莉莉安，妳放心。只要有我在，一切都會在掌握中的。」

　　＊＊＊

　　昏暗的空間令珍妮摸不著頭緒。

　　她只記得有個小鬼失控，從基地的牢房裡殺了出來，而自己的部下讓她先帶著存放重要資料的筆電逃跑，並由那個曾經是特雷斯家族一員的靈氣師——代號「教官」領著菁英部隊守在大門外。不過她也不知道研究機構最後怎麼了，只知道自己的司機載著她一路狂飆，試圖遠離那名——由她們激發出的惡魔。

　　對了，筆電。

　　筆電呢？

　　她快速從沙發上坐起，黯淡的空間僅照亮些為區塊，但這些線索已經能夠讓自己判斷這裡到底是何處。

　　奧斯朋企業——交誼廳前檯的標誌上是這麼寫的。

　　遠處的雙扇大門被人推開，身穿西裝的年輕男子在踏入的瞬間，燈光開啟。他身後還跟著一群黑衣保鑣及一位女秘書，這些人穿越交誼廳內的數個座位區塊並來到自己面前。

　　「已經是五十幾歲的人了還這麼拼命，我欽佩妳，珍妮博士。」那男子敞開雙臂，怡然自得地在沙發對面的長椅坐下。「妳的筆電和司機都安然無恙，請放心。」

　　「——那『群星計畫』呢？後來怎麼了？」身披白袍的博士激動地質問。

　　而在她丟出問題的下一秒，男子身旁的一名有著殷紅短髮的西裝女秘書，將手中的平板遞給她。

　　於是她在接過鐵板後將視線瞥向螢幕，並在點擊撥放鍵幾秒後睜得老大。

　　「實驗體99號暴走，全數研究人員及守衛死亡，包括『教官』。」男子似乎面露無奈。「我的投資項目出了問題，而完全不知情的英雄聯盟擅自將那些小鬼交由政府安置了。所以計畫要重啟，預計會在幾個禮拜後於日本山區開始。」

　　男子起身，並狠狠瞪了下博士，讓她的肩膀顫了一下。

　　「經由這次的教訓，我們重新研製了管制實驗體的SOP，稍後會叫人拿來給妳。下次的研究，務必要拿出成果，我可是花了不少預算。還有，我可是瞞著老爹進行的，幸虧他長年在國外……總之——等日本的那個機構大致完成系統配置後就會送妳過去，在等待期間就請好好反省。大難不死的妳，一定是有種使命要完成的。」

　　男子揮了揮手便瀟灑離去，留下珍妮博士待在空無一人的交誼廳。

　　「別再讓我失望了。」

　　珍妮低下頭，看著平板螢幕裡那已然隨時光蒼老的臉孔——失敗的自己。

　　「是的，老闆。不……」

　　她勾起黑暗極端的壞笑，彷彿是在嘲諷著如今已然一無所有的自己。抑或是在抱怨著這殘酷世界的運行——究竟是堆疊在多少屍體上才得以安然無恙地維持在極限的平衡。

　　「——【銀河武裝】。」

　　＊＊＊

　　平躺置於客廳桌面的智慧型手機點亮黑曜螢幕。

　　【英雄實習社】——由艾麗森創立並「強制」某個成員加入的網路通訊群組，發出了通知。目的是讓這些她所信任的人們互相熟悉，並在緊急時刻能夠聯繫到戰力，艾麗森沒有傲慢到只是將眾人當作身為部長的她手中的旗子，而是為促進感情培養和熟悉度，逐漸變成所謂的「戰友」，在彼此陷入危機時能夠出手相助。畢竟作為世界最強戰力的景能加入了群組，在某方面也算是提供了一種保障，以及教導這群英雄的最直接媒介。

　　艾麗森在認識克蘿伊的那天也將她加入了群組，因此目前加入的成員總計有——艾麗森、玲奈、羽宮、莉莉安、伊景能、克蘿伊等人，並建立起緊密的通訊網。

　　而今天是玲奈約好要向莉莉安謝罪的日子。

　　至於她要請客的原因，終歸還是在羽宮那天在快閃見面會時對莉莉安烙下的狠話，導致景能和羽宮在後台燃起火藥味，隨時都會開打。幸虧玲奈及時「綁」住羽宮，才避免了一場腥風血雨的戰鬥。

　　而且說實話，光憑羽宮是完全無法和景能抗衡的，即便是身為海灣國排名第二的職業英雄，實力絕對不容小覷——但自從那晚見識過小丑王的下場後，莉莉安覺得當天要是沒有阻止他出手，羽宮應該會在那瞬間被景能給輕易擊殺吧。

　　看著一旁坐在沙發上——低頭用小手擺弄著自己的純白洋裝裙擺的安潔兒，莉莉安在瞥見通知顯現後拿起桌上的手機，解鎖了螢幕驗證。

　　粉色玫瑰：「我和羽宮出門了，各位。中午十二點見嘍！」

　　神風天使：「好的！」

　　宇宙最漂亮最有氣質的部長：「帶小孩的人別給我遲到了，要是時間到你們沒出現就由＠菜鳥實習生請客。」

　　——艾麗森還貼心地「標註」了景能，讓莉莉安在視線掠過螢幕後頓時噴笑出聲。

　　菜鳥實習生：「我去，還有這招啊？話說我的名稱還真的就用『菜鳥實習生』喔。一定是艾麗森妳改的吧？我一開始根本就不是用這個名字。」

　　宇宙最漂亮最有氣質的部長：「我是群組管理員欸，你有任何不滿的地方就請退出。」

　　菜鳥實習生：「獨裁。」

　　金髮仙女：「抱歉各位，我昨晚稍微喝多了，可能會晚十分鐘到。還有，能請管理員小姐授權改名嗎？我真的不是什麼仙女啦……」

　　宇宙最漂亮最有氣質的部長：「克蘿伊妹妹晚點到沒關係喔！還有妳想改什麼名字私訊給我就好。」

　　菜鳥實習生：「差別待遇。」

　　宇宙最漂亮最有氣質的部長：「再吵就把你踢出去。我為了今天的聚餐還特別和餐廳經理包了整個場下來欸，都是為了英雄們和你這個罪犯的曝光危機。不感謝我就算了還一直嘟嚷，吵死了。」

　　莉莉安看見這則訊息有著五人已讀，但沒有人敢再提出意見。尤其是那位方才還氣勢高漲的外國殺手，現在竟被部長的威壓完全擊退——莉莉安不禁在心中讚嘆著自己的閨密那老練的嘴人技藝。

　　景能拿著手機落魄地從自己的房門走出，並輕輕地關起房門。今日的他整體搭配著深色調的穿著、咖啡色皮褲和暗色夾克，內層有著純白的襯衫，那頭閃耀的金髮實在很難不引人注目。

　　「那傢伙是怎樣啊……」景能深嘆了口氣後便看了看兩人。「差不多要出門了吧？對了，妳會帶【噬魂者】去嗎？」

　　「會呀，我看看……欸？不見了！」

　　莉莉安正要查看放在玄關的靈器，但在一番環視後並沒有任何發現，因此陷入混亂。

　　「怎麼會——」

　　「媽媽！這是什麼？」

　　安潔兒一臉興奮地拿著紫色水晶棒從陽台的方向出現，並將武器拿在手中揮舞著，像在玩耍著一隻燃著紫火的燦烈仙女棒。幾秒鐘前她明明還坐在沙發上，看來自己要無時無刻地看顧著小孩的行蹤，不然一不留神就消失了。幸虧自己有「靈場感應」而得以在一定範圍內掌握她的位置——景能在心中暗忖。分析著應該是莉莉安自己昨天將靈器亂放，讓安潔兒將武器藏了起來，直到剛剛才從角落拿出。

　　「這個好漂亮！是我昨天在地上撿到的！」

　　「啊——謝謝妳！安潔兒。這是媽媽很寶貴的武器喔！」

　　果然。是莉莉安自己隨手亂丟啊。還真虧她能說出「寶貴」這兩個字。

　　「——能還給我嗎？」

　　「好、好吧……」

　　安潔兒看著手中的紫晶棒，那綺麗靈器映出充斥著神秘感的層次微光。雖然滿臉不捨，但乖巧的她還是將手臂伸直，並慢慢走向莉莉安。

　　而莉莉安微張手掌。

　　安潔兒手裡的水晶棒如獲得新生般開始自己晃動，便脫離小手飛到了莉莉安掌中，被她輕鬆接下。

　　「——好酷！」小女孩的雙眼爆發光芒。

　　「哼哼——這可是媽媽的武器才擁有的特殊功能喔！」

　　看著安潔兒祭出著迷崇拜的目光，莉莉安揚起眉毛，開始吹噓著自己的專屬武器究竟有多麼神奇。

　　但這在景能眼中不過是習以為常的景像罷了。

　　「所有靈器只要在「綁定」主人後都能這樣啦，根本沒什麼特別。我的也行啊。」金髮少年無情戳破莉莉安的幻想泡泡。

　　「景能——你就讓我在安潔兒面前帥一下嘛——」莉莉安哭喪著臉，但很快便回歸正常。

　　她將噬魂者收進腰間的固定裝置中，接著像是注意到了某件異狀般眉頭微蹙，瞬間仰頭並瞟向景能。

　　「你剛剛是不是說了……『我的也行』？難道說……你自己也有靈器？對了，那我怎麼都沒看到？」

　　敏銳的莉莉安很快發現話語中透露出的關鍵字。便雙手合十，好奇地提問。

　　「有是有啦，但我不常用，平常都是隱藏起來並隨身帶著的。」景能像是瞞著莉莉安做了什麼虧心事般騷了騷頭。「——簡單來說，就是大部分的情況沒必要拿出來，否則就太無趣了。」

　　真是把敵人看扁了呢，強到不屑把自己的專屬靈器拿出，想必那個靈器也是景能所私藏的其中一張底牌吧。如非是遇見自己認可的強敵，否則是不會拿出的是嗎——莉莉安向景能翻了個白眼，並牽起安潔兒的小手，往玄關的方向邁進。

　　＊＊＊

　　海灣市東區百貨的內部。

　　今日的商街意外的安靜，想必是艾麗森利用英雄聯盟的職權調度的吧。雖說英雄們也有資格擁有不受媒體的打擾，能夠捍衛自己的休假日，但這樣的規模還真是龐大，看來艾麗森說的包場並不只侷限於某間高級餐廳。

　　因為打從她們來到百貨一樓大廳的門口外時，就發現了「今日休館」四個字的標語，卻有一名櫃姐從內部走出，專門為她們拉開紅條通行。一路深入建築後也看見了寧靜卻明亮的迴廊，兩旁延伸的無數專櫃內還有服務員隨侍在側，由此可知公家機關的力量真的不容小覷。

　　而來到走廊底端，眼前即將步進電梯的——是一對自帶耀眼閃光的情侶。那粉長髮女孩身穿青春洋溢的淡藍洋裝，一旁的藍髮少年則隨意地搭配著長褲和襯衫，面無表情地跟著女孩踏入電梯。

　　「啊，莉莉安！妳們到了啊。快進來吧！」玲奈連忙按住開門鍵，並滿臉憐愛地看著嬌小的安潔兒踏著碎步噠噠噠進入電梯。

　　在所有人都搭上後，雙扇鐵門滑動閉闔，扶搖直上。

　　「妳好，我是天井玲奈，叫我玲奈就好。很高興認識妳喔！」

　　【玫瑰】在安潔兒的面前蹲下，溫潤的視線打量著這名打扮稚氣卻又不失優雅的銀髮女孩。

　　「泥……妳好。」安潔兒有些怕聲地戳戳手指，閃動的目光瞥向莉莉安，彷彿是在打出求救訊號。

　　但玲奈也沒有過度打擾她，只是站起身並向莉莉安問道：「這是妳幫忙她打扮的嗎？很不錯呢！」

　　「欸？是、是的。」

　　「艾麗森她似乎將整間百貨都包下了，真是個豪邁的部長呢。」

　　「——笑死。只不過濫用職權吧，講得好像多崇高似的。」雙手抱胸的景能靠在牆上，不以為意地嗤笑。「話說，中村你這傢伙，今天沒帶刀是嗎？」

　　語中帶刺的風格讓靜靜地待在玲奈身後的羽宮眉頭緊皺。他沒有立刻回嘴，只是輕舉手掌，皮表瞬間炸出湛藍火焰，於手心蔓延至握緊的拳頭，並在留下碎裂曇星後解除發動。

　　那抹冬焰在眾人的眼中留下熾熱的記憶。

　　「看來和我的一樣，是個能以特殊形態收納的靈器呢。」景能的神情逐漸浮現興致。「罪孽深重啊……」

　　金髮少年留下了意味深長的笑容後移開視線，這番難以理解的話語令莉莉安和安潔兒不知所措。但玲奈和羽宮的表情瞬間變得沉重，明顯在隱瞞著什麼。

　　「我說你們這對情侶啊……好歹也對我剛剛那番故弄玄虛的言語做出反應，別老是談到這件事就都死板著一張臉嘛。」

　　寂靜渲染狹窄的電梯間。

　　「唉……算了，反正有些事情終究是無法逃避的。就隨你們吧。」

　　電梯就這樣維持著尷尬的氣氛來到了餐廳樓層，景能讓眾人先一步出去，自己再擔任收尾的工作。而當莉莉安瞟向了廊道的遠處的義式餐廳後，她看見了那名身穿米白色毛衣、留著茶褐色波浪捲髮的女士。

　　「剛好壓線，算你這傢伙好運。」翠玉雙瞳瞥向景能，艾麗森指了指自己的手錶後轉身走到櫃檯前。「我們先進去，等一下還有一個人會來。」

　　「好的，我來為您帶位。」

　　櫃檯小姐拿起幾份菜單，並領著艾麗森來到一個大包廂區。

　　這裡的裝飾十分精美，鑲著雕花的瓷器反射著天頂的水晶燈映出的寒光，作工細緻的座椅及圓潤桌腳顯示著奢華的工藝。整面能囊括下海灣市區美景的落地窗灑進正午的暖陽耀輝，挑高的天花板及斑斕壁畫展現出尊爵的氣度。

　　一行人各自坐下，並開始端詳著菜單上的品項。

　　安潔兒在莉莉安猶豫著該點什麼時將小臉湊了過來。看著媽媽仍然不知該決定吃什麼，於是她主動用指頭比出了某個高單價的餐點——依照示意圖來看，似乎是個搭配頂級松露及和牛的主餐。

　　「安潔兒想要這個。」

　　「這個啊……」

　　眼光還真是犀利啊。

　　莉莉安並不是吃不起這種額度的餐點，而是純粹出自於日常養成的習慣罷了。

　　雖說職業英雄的薪資十分優渥，在過去自己一人負擔起套房的租金也毫無困難，扣除生活雜項支出後甚至還剩餘大筆的娛樂費用，但莉莉安平時沒有培養踏進這種奢侈高級餐廳的習性。由於在執行完英雄任務後身體十分會疲累，所以比起享受單價沖天的料理犒賞自己，她反而會選擇叫外送，並且點上一堆項目以利充實果腹，讓可憐的外送員在費力運到自家門口清點時嚇個半死。接著立刻開啟頹廢模式，慵懶地黏在沙發或床上當隻軟綿綿的幼蟲耍廢。

　　畢竟身為人氣高漲的職業英雄——可沒有在公眾場合享受休憩時光的權利。

　　因此她更享受獨自一人、毫無壓力的空間。

　　儘管她會一次點上大量食物以滿足自己那堪稱無底洞的胃袋，但那些加起來的價格可都還不及這裡的單個餐點的高價——這讓莉莉安頓時陷入了選擇障礙。

　　「沒有關係的，今天我請客，就把我的錢包榨乾吧！」

　　玲奈綻放著陽光般的燦笑，天生自帶社交技能的她和冷淡的自己簡直天差地遠。

　　因此莉莉安面有難色地唇中飄出：「那……兩份這個……謝謝……」後，就一直逃避著玲奈那熾熱的目光。

　　——天井前輩原來是個M屬性的人啊……真是意想不到。

　　而在所有人都點完一輪餐點後，克蘿伊像隻孤魂野鬼般從店門口緩緩飄入，生者應有的陽氣光輝在她身上完全無法見得。仍舊是外披風衣的打扮，襲捲而來的只有淡淡的酒香。

　　「……我剛剛已經和店員點餐了。」

　　「金髮仙女」——不對。「酒鬼」，恍神地滑上坐位。

　　「妳能獨自走到這邊也是奇蹟了呢。」景能對自己的妹妹祭出無情吐槽。

　　「對了……妳們記得昨天發生了什麼嗎？我只記得自己在分部的吧檯睡著……醒來後就在飯店裡了。」

　　未經梳理的淡金短髮冒出雜亂細絲，看來是在酒醒後直接前來的。真是個徹底的酒鬼啊，再這樣下去恐怕真的會酒精中毒了吧——景能心中不禁擔憂起妹妹的未來。

　　「那是妳宿醉啦，妳是自己走回去的。」

　　「喔，這樣啊。咦……？」

　　克蘿伊本想趴下來小憩，但湛藍瞳眸在瞥見安潔兒的存在後停頓，如時間凝固般一動不動。

　　「妳是……艾麗森剛剛在訊息中講的小孩嗎？妳好啊。」

　　克蘿伊隨意地揮了揮手，便要再次趴下。看來艾麗森臨時想到了她宿醉的這件事，便將錯失的訊息及時告知了她。

　　但……

　　「——是『菇菇』！」

　　安潔兒驚呼，便快速將身子縮到桌面以下，閃避克蘿伊所投來的——滿盈著朦朧醉意的濃烈目光。而克蘿伊並沒有多說什麼，也似乎是完全沒將安潔兒的喊叫聽進耳中，就這樣在昂貴的餐桌上趴下，瞬間爆出打呼聲。

　　「我是不是不該將她也約出來啊……才剛醉完的隔天又繼續喝，真是的。」

　　景能站起身走向克蘿伊，並沿路抱怨著自己的酒鬼小妹，但他還是脫下自己的夾克並披在她背上。

　　莉莉安看著景能離開克蘿伊身旁前的那抹微笑，這讓她明確感受到景能對她的保護欲及疼愛。雖然嘴上不斷哀怨著對方的怪異行徑，但實際做出的行動卻深刻表達著對家人的愛意和感情，那情緒是完全無法隱藏的。

　　正是這樣的他，才會讓自己如灌下烈酒般陶醉失神地喜歡上。

　　「真是個十足的妹控啊。」艾麗森在瞧見莉莉安對景能綻放的戀慕神情後開口。「我傳了個檔案在群組，各位都拿起手機檢視一下。」

　　「——『神眼計畫』？」景能在掃視手機後率先提問。「我好像曾經在飛出大氣層時瞄到過，就是同步衛星吧。」

　　「是的，效果和條件細項都寫得清清楚楚，我可不要重念一遍，有空自己回家研究，以後在執行英雄任務時能派上用場。畢竟系統顯示今年的『靈魔浪潮』似乎快到了，因為神眼顯示西區的靈力濃度直線上升。」

　　「——『靈魔浪潮』？」莉莉安收起手機並挑眉詢問。

　　「由於妳才成為英雄不到一年，所以去年的妳沒參加到。」羽宮環起胸並耐心地開始解釋。「艾麗森剛剛也說了，濃度上升的地區會在顛峰期大量生成靈魔，肆虐周遭的地帶，所以每年海灣國都是利用『靈能科研中心』所部屬在城市各地的監測站來判斷，時間也大多是在每年的這時，是個週期性的現象。」

　　年輕武士身體前頃，將手肘放在桌面，語重心長地開口：

　　「這是個大規模的行動，因此軍方都會先撤離民眾及封鎖濃度升高的地帶，並和我們英雄聯合排除區域內的靈魔。這次的『神眼』能夠讓觀測範圍倍增，也能更『即時』地提供情報。」

　　「羽宮說得沒錯。」艾麗森讚賞了他的表現。「所以這次的『靈魔浪潮』，將由景能領隊，快速將區塊內的怪物們剷除，以達成高效率的行動。」

　　「——我不同意。」羽宮立刻反駁。「我們海灣國的英雄可沒有淪落到要靠一個罪犯來替自己解圍。」

　　「羽宮……你別這樣——」

　　玲奈試圖澆熄那股自羽宮心中燃起的怒火，但似乎沒有什麼效果，冬焰仍舊無形延燒。

　　「我有哪裡說錯嗎？如果我們就這樣依賴著他，哪還算是個英雄？英雄不就是該用自己的力量拯救人們，然後讓他們打從心底綻放笑容嗎？如果我們讓他一人將靈魔全數排除……不正是凸顯出我們英雄的無能了，對吧？那以後民眾們該對英雄做何感想？就只是一群領著人民俸祿的易碎花瓶吧？」

　　靜謐的空氣充斥著奢華包廂內的每處。

　　「——沒想到我竟然會同意中村說的話。」

　　景能率先表達對他的認同。

　　「我能夠在戰區上空巡視，但非必要情況我不會出手，各位就當作某種……『練習戰』好了，如果發生任何失控危機我再行動。所以大家務必拿出和平時一樣的心態，專注在突破自我的極限。」

　　「嗯，景能和羽宮說得沒錯。」莉莉安堅定地看著艾麗森，而後低頭望向自己的雙手。「我也……想要變強。如果只會一昧地依賴他人，就已經失去身為英雄的資格了。」

　　「大家就一起加油吧！」玲奈高亢活潑的嗓音散發活力。

　　艾麗森看著這些懷著不凡意志的英雄們，嘴角揚起燦笑，便再次操作手機發了個檔案到了群組。

　　「早就知道你們會這麼說了。這些是『O4』所分享關於靈魔的進階情報，回去熟讀吧。」

　　眾人在了解艾麗森的用意後紛紛綻出笑容，而餐點也在這時被服務人員們送上。義式主餐在水晶燈的映照下特顯精緻，像工匠雕琢出的藝品，令人不忍破壞它自帶的完美擺盤及結構。克蘿伊也在這時甦醒，一臉迷茫地盯著眼前的主餐，並在眾人的呼喚下開始享用，揉捻進談話聲及笑聲的空氣在挑高包廂中逸散，來到了愉悅的用餐時光。

　　＊＊＊

　　「嗝——」

　　飽足感如捲浪般湧現。景能看著眼前山群般堆起的空盤，再掃過包廂內的眾人。

　　玲奈正和羽宮偷偷議論著自己和莉莉安面前堆起的餐盤塔，兩人分別拿出錢包清點，並同時爆出嘆息聲。似乎是因為自己和莉莉安那過人食量所帶來的負擔過重而陷入絕望——看來這情侶檔這月底是真的要吃土了啊，等一下還是幫忙分擔一下好了。

　　艾麗森悠閒地滑著手機，克蘿伊在吃完主餐後就沉沉睡去，前菜、濃湯和點心還是自己幫忙解決的，有桌上的空餐具為證。身旁的莉莉安正奮力地解決手中鐵叉捲起的最後一團義式長麵條，好像是因為後來對食量過於自信而點了超出負荷的量，就讓她自己承擔吧。安潔兒則滿足地用鐵湯匙小口小口地品嘗著甜點，天使般純潔的笑容足以療癒每個受創的心靈。

　　「如果你們真的有困難的話，我能夠幫忙喔，不過中村你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欸？」」玲奈和羽宮同時偏頭。

　　「倒是不會有困難啦，畢竟英雄的薪水也挺不錯的，只是有點感嘆你們倆的食量罷了。話說，你想問他什麼？」

　　玲奈在婉拒景能的好意時闔起皮夾，順勢提出疑惑。

　　於是景能瞟向羽宮。

　　「——你的靈器……封印著誰的靈魂呢？」

　　「欸？」正在滑手機的艾麗森猛然抬起頭。

　　「咦？」玲奈睜大雙眸。

　　「嗯嗯嗯？」莉莉安還來不及吞下最後一口餐點，因此長段麵條就這樣垂掛在嘴邊搖晃，在粉唇抹上特製醬汁。

　　「欸咦？」安潔兒從桌面以下探出小腦袋。

　　「呼嚕嚕……」金髮酒鬼仍舊昏死在桌上。

　　而羽宮毫不意外地逃避著景能銳利的眼神。

　　「……我感覺到是個女生，是你的親人嗎？」

　　「……」

　　【冬焰武士】陷入沉默，手指敲擊著大腿，緊抿雙唇。

　　伴在他身旁的玲奈看著他那茫然的眼神陷入低落，便將手掌搭上了他的肩膀。因為她知道，那是羽宮最不想回憶起的慘劇，是他過去的陰影。如果逼迫他再次想起，不知是否會讓他再次面臨那刻骨銘心的傷痛，再次陷入無法窺見光芒的暗潮中。

　　正當玲奈打算出言阻止景能繼續提問時，羽宮將自己的手掌覆上玲奈的手背，傳來的是一股溫熱。

　　「——中村靜。」

　　羽宮將另一隻手掌舉起，覆上冷焰，灼烤著包廂內的空氣。

　　「……她是我的妹妹。」

　　＊＊＊

　　那是國三的畢業旅行。

　　即將升上高中的那年，由於家裡只有年邁的爺爺和兄妹倆相依為命，但這又是個能夠留下美好回憶的行程。因此在那幾天，羽宮就和家人們分別，與同學們開啟了一段難忘的旅程。

　　不過一切在行程第二天時徹底變了調。

　　準備就寢的自己突然被班導猛按門鈴，並被告知必須快速返家，發生了急事。因此他在同學們的注視下飛速收拾行李，搭上了老師們專門安排的車輛，朝老家急馳而去。

　　當羽宮抵達了自家樓下時，馬路已經被眾多消防車、警車、救護車給團團包圍了。

　　燒黑的外磚牆和鐵窗欄杆顯示著當時熾燄的高溫。

　　據消防人員的說法，起火原因似乎是因為廚房的瓦斯管線老舊外露，加上未注意到爐子的火苗尚未關閉，導致充斥在屋內的瓦斯氣體產生氣爆。

　　後續調查表示，兩人皆是於睡眠時葬身在無情的火舌之中。

　　踏進已然變為廢墟的老家，懸掛破碎的吊燈僅靠著電線垂掛，瓦礫及家具上的焦黑燒面佔據視野內的大半部分。邁進被消防員清空的房間，還殘留著些微物品，焦爛的木櫃緊貼在牆上，過去自己參加劍道比賽的獎盃及獎狀被炙焰侵蝕，分解成無數殘留的碎塵。

　　而那把師父贈與自己的武士刀，安然無恙地躺在木櫃的破碎方格中，原本用來支撐的展示木架已然僅剩木屑和殘塊，刀鞘和握把上的纏帶卻絲毫未損。這讓羽宮那對浸濕的雙眼一亮，陪伴他走進的消防員也向他表示自己從業多年，也未曾見過這種情況。

　　而當羽宮拿起武士刀的那瞬間，一股聲響自腦中浮出。

　　『——救救我，哥哥。』

　　稚嫩的嗓音繚繞，無限迴盪在腦中。像是自空洞的內心中放出的音訊般，詭異無比。

　　羽宮雙腳一軟，癱倒並跌坐在地。

　　他大口喘著粗氣，全身如抽搐般劇烈發顫。

　　『我好想你，哥哥。』

　　少年的眼眶滿溢熱淚，再也無法忍受這一切。抽筋抖動的雙手仍緊握著浮出冬火的青藍刀鞘，如強力磁鐵般吸附著皮膚，遲遲不肯鬆開，卻又一點灼熱溫度都並未感知。

　　而當身後的消防員眼見不妙，便趕緊上前攙扶他站起時，腦音放出最後的訊息。

　　『讓我們……永遠在一起吧，哥哥。』

　　＊＊＊

　　那起事件後，羽宮被身為青梅竹馬的玲奈家收養，並由於她的父母經商而舉家遷移至海灣國。

　　羽宮和她發覺自己的特殊能力——應該用來幫助無辜的人們遠離凶險的威脅，不論是殘害著超能社會的怪物「靈魔」，抑或是引發動亂的「超能犯罪者」，身懷超能力量的自己有義務守護大眾的幸福。於是兩人在高中期間就已經跳級通過培訓，並順利考上職業英雄。

　　但接下來的時光，他只能帶著這份痛苦的回憶過活。

　　而腰間的佩刀，從未離身。

　　＊＊＊

　　羽宮將纏繞著青焰的雙掌貼合，迅速拉開，高溫火線形成了一條湛藍灼棒。

　　而當火焰退去後，映入眾人眼簾的是把冷色調裝飾的武士刀。

　　「啊啊——這種特殊的靈器還真是少見呢。」景能像個古董鑑定家仔細打量著羽宮掌上橫躺的靈器。「我在見到你的第一次就感知到了濃烈的氣息，原來是妳啊。畢竟普通人可無法感知到妳的存在。」

　　『——你休想傷害哥哥！』

　　景能突然感受到一陣轟天耳鳴，便迅速捂起雙耳。

　　戰慄的微笑自俊美臉龐上浮現。

　　「啊——我『已經』沒有打算要傷害你的哥哥了喔。」

　　眾人看著景能自顧自地對著空氣說話，不禁感到一陣毛骨悚然，便紛紛瞥向羽宮守中的靈器。

　　「你……能聽得見靜嗎？」

　　羽宮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

　　「多虧了『靈場感應』呢，雖然剛剛有點不習慣那種聲音從腦袋竄出的感覺。而你因為是綁定者，所以就算不用這技巧也理所當然能聽見。」

　　金髮少年將蓋住雙耳的手掌拿開。

　　「不過……靜、羽宮，我得提醒妳們。如果將真正的靈魂一直留在靈器中的話，魂體可是會隨著時間破碎逐漸產生損傷的——畢竟這種武器不是肉體。這會令靜她下次的轉世時遇到障礙，投胎後可能會出現缺陷，甚至在過程中魂飛魄散了也說不定。」

　　羽宮微收雙掌，武士刀在他的指令下轉化為藍火消逝。

　　「羽宮，你必須解放她。我感應到她的靈魂已經出現碎痕了，如果強制將她留住的話——」

　　「……我才不會聽信一個罪犯的胡說八道！」

　　羽宮猛然咆嘯，那是自喉嚨深處擠盡全力的嘶吼。

　　「靜是自願留在我身邊的！才不會因為你的幾句話……就拆散我唯一留下的家人！如果你敢傷害靜的話，我一定跟你拼命！」

　　近乎崩潰的臉龐迅速扭轉，羽宮快速起身並拉著玲奈離開包廂。

　　「唉呀唉呀……」艾麗森在羽宮氣沖沖地路過自己身後時嘆氣。

　　「中村你這傢伙！不知道這樣是在緩慢地荼毒著靜嗎？你這樣等於強制她留在世間，並讓她再次面臨更加痛苦的死亡！」

　　景能站起，看著兩人離去時大聲怒吼，試圖讓羽宮深刻明白這件事的嚴重性。

　　「——她可能會永遠無法轉世的，你知道嗎！？」

　　正當他打算要追上去時，莉莉安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讓他跑出自己的掌控。安潔兒也用小巧的手掌扯住衣邊，雙眼泛淚地盯著他。

　　「妳們……」

　　「別這樣，景能。我知道你是出於好意，但現在不是個好的時機，讓他好好沉澱吧。」莉莉安用溫順的嗓音安撫著景能的情緒，柔和地按摩著他的手掌。「你是個好人，不過有時太激動了，試著控制自己暴躁的思緒吧。」

　　「莉莉安說得沒錯，誰叫你哪壺不開提哪壺。」艾麗森雙臂抱胸並訓斥景能。「你雖然很會辯論，但也看一下場合吧？」

　　「——爸爸不要罵人！」安潔兒跳到景能的座椅上並擒住他，緊緊地環抱著。「那樣的爸爸……好恐怖。安潔兒不要那種爸爸，安潔兒喜歡平時那個溫柔的爸爸！」

　　天真善良的面孔——洗滌著景能那雜亂的心靈。

　　就算這件事情並非完全是自己的問題，但剛剛的情況似乎沒有選好，也因太過急躁而嚇到莉莉安和安潔兒了，明明自已就應該要在她面前擔任一個好榜樣，卻因為自心中燃起的怒火而失控。這兩名女孩的善意已經充分地傳達至自己這邊了，她們也是為了不讓自己大動肝火而出言勸戒。

　　景能知道，他搞砸了這次的聚會，和羽宮之間的辯論也令眾人不歡而散。

　　自己，正是帶來災禍之人。過往所到之處只會留下無數屍體，以及重新燒起的仇火。

　　而現在，是時候該抹除這頑固的詛咒了。

　　景能想要向世人證明——自己並不是顆只會帶來天降焚火的災星。

　　「抱歉，嚇到你們了。」

　　景能的兩隻手掌各自磨蹭著莉莉安以及安潔兒的頭頂。兩名女孩的臉龐染上潮紅，滿足地發出嬌嗓。

　　「真是不知分寸。」這道閃光令艾麗森迅速從腰包中掏出早已備好的雷朋墨鏡。「甜膩的一家人啊……」

　　狗糧如毒品成癮吸著吸著，艾麗森的餘光瞄到克蘿伊緩緩從桌面抬起頭，並茫然地環視包廂。

　　「……結束了？」

　　「終於醒啦。」艾麗森看著景能鬆開了手，於是也順勢拿下眼鏡。「妳如果不能自己回去的話，就和我搭車吧。告訴我妳住哪就好，我叫司機順道載妳。」

　　「嗯嗯——麻煩了。」克蘿伊揉了揉眼睛並將身上的夾克披上椅背，起身疾步跟上艾麗森。「我先走嘍，哥哥。你的外套記得拿！」

　　她隨意地朝「大概」是景能的方向揮手，卻完全揮錯邊。

　　「……妳給我回去好好補眠啦。」景能知道克蘿伊是在和他道別，便順勢提醒酒鬼妹妹照顧好身體。

　　「嫂子也改天見了！」

　　克蘿伊這番發言令艾麗森瞬間噴聲，於是快克制不住笑意浮上的她快速拉著金髮酒癡離開了店內。

　　「……」

　　而那兩個關鍵字讓莉莉安那熟紅的臉蛋徹底破防。

　　「——別在外面這樣叫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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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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