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共嗚,或是遙遠的感應,我彷彿聽見明日內心滲出來的,淡淡的哀愁。
那份蒼涼猶如《小王子》純音樂專輯內的一首曲子:由長笛、鋼琴與小提琴合奏的悲嗚,恍似自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幽幽的、淡淡的,一直傳到心坎裏去。
那是兩個月前在子恆家中聽到的曲子,還記得那天煞是無聊,於是上網到處晃,不曉得按了哪條連結,竟讓我發現一個內有《小王子》純音樂專輯發售的網站。
從沒想過小王子在沙漠遇上毒蛇的那一幕竟可以音符來描繪,卻也活靈活現。
真後悔當時沒當機立斷購入專輯。
後來無論如何努力搜尋,始終還是找不著那個網站,以致此刻只能憑回憶勾出那首曲的調子。
這到底是資訊爆炸,還是有緣無份的惡果?
人生就是由一次又一次的「錯過」組成。好端端待在那兒的東西,遇上的時候沒想過要擁有珍惜;待某天後悔想據為己有時,卻往往在眼底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從床底取出小提琴,輕輕用面紙拭去琴盒上的塵埃,拉開拉鏈,取出那把被遺忘了的小提琴。
自問生命裏並沒有甚麼極不如意的事,只是……總像欠缺了些甚麼似的。這種不完整的「欠缺」逐漸在胸口擴散開來,形成了一塊拿不掉的鉛。
這種被鉛壓在胸口的感覺實在難受。
然而我擁有的,不過是這種沒有追求的欠缺而非情懷,這樣的人,是不可能當上音樂家的,所以這把小提琴也只好安分地躺在床底不哼一聲。
小提琴原是外婆的東西,相信今年已可替它慶祝六十大壽。
聽老媽說,外婆未下嫁外公前是個音樂教師,可惜婚後忙於打理家務,雙手日漸粗糙,十隻指頭也不及婚前靈活,生下老媽後就更抽不出時間練琴,只好寄望女兒長大後能拉得一手好琴。偏老媽又是個音癡,於是這把琴便順理成章地落到我這個其實並不熱衷音樂的不肖孫手上。
記得外婆曾說小提琴是所有樂器中,最難學得精的一種。
不比鋼琴每個琴鍵都有固定音調,小提琴的音調全觀乎演奏者的技巧:G、D、A、E四條弦調音要精確;而弓的鬆緊、落弓的力度、位置和角度皆會影響音色,拉奏技巧和指法有多純熟更是決定性關鍵。
自問沒那種天分,也沒耐性。每天最少花一兩小時反覆拉奏同一練習曲肯定會把我悶瘋,大抵我的遺傳因子裏欠缺了外婆那種高尚情操。
然而這天晚上,我想認真地拉一次。
我從琴盒裏取出音叉,努力嘗試調音。足足花近十分鐘才勉強將四條弦調好,然後替那束微黃的馬尾擦上蜜蠟,套上滅音器,開始拉起記憶中的那支曲子 ── 那支描述小王子偶遇毒蛇的曲子。
以往練習曲譜時總太在意技巧指法,一心只想拉好小提琴討好外婆,卻從未試過因為想拉琴而拉琴。疏懶良久,此刻拉來,倒是從未有過的順心,就連自己也給嚇了一跳。
大抵是小王子的赤子之心感動了作曲的人,而作曲的人又以他的體會觸動了我吧。
門後突然傳來敲門聲,「可以進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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