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溫和的三叔公而言,不足五分鐘便譏諷第二句的操作,算是其動氣的代表了。劉石遂再轉身控制群體交頭接耳的聲浪,須臾,推著陶念優一起列席。
「三弟,別誤會呀。這班叔伯兄弟之所以趕來,因為他們想替念優抱不平。」咧嘴,劉石甫坐就企圖掌控局勢,「我聽阿淨講,宮主指念優犯了錯,需要族人的投票『處置』?」
「玄安宮這宮主,現在好大的官威啊!既然那麼著緊家業,怎等今時今日回來、嗄?才多久,就『六國大封相』,來除異己了?勸你飲水思源呀!之前念優在宮幫的忙,一個二個都忘啦?」
詹湛恆一貫不收歛的嗓門及內容負責給劉石造勢,高壯的他滿口俗氣的金補牙,佇足結拜兄弟的坐位後擅自發言。
頂著陰森眼神的陶淨大概已抵達容忍極限,別提她素來看不順這粗鄙的傢伙積累的私怨;欲站起講話,卻、給失去耐性陶思安捷足先登。
「煩死。『家業』、『家業』的嘮嘮叨叨……你沒第二個重點了嗎?在管別人的家事前,好歹先做些功課吧?」
「你什麼意思!」
「自己去張大眼看清楚。」手臂直比內堂左側的金漆族譜,「陶有淵及其父,都是什麼身份。」
由於幾乎被全室內的眾投以注目禮。
詹湛恆渾身不爽,最終抓了個弟子去查看。待那小的慌張回程,陶思安命人把答案大聲講出省著累贅的私下傳達,「……他們是……大夫。」
「沒錯,陶氏是御醫世代。直到陶有淵來香港娶逃難的陶奈緒落地生根了,才有玄安宮。所以,我們後人行醫,也在繼承家業。」聞畢她的闡述,陶時謹、陶懷強及兒子附和點頭,「這些都不是秘密,統統寫在那裏。你們之前都出入自如了一次沒留意,非我們身為原住民文化艱深的問題。論現在算除異己的『六國大封相』,在之於名正言順的繼承者角度,應該叫『清理門戶』才對。姓陶的便是姓陶,沒亂七八糟的『六國』。至於『飲水思源』,倒是說得挺好的。」
逐一擊破詹湛恆說話的重心,最後的部分陶思安伸手向陶淨拿了數個黑面紅四角的硬皮大本。這統統是之前那長輩負責管帳時偷偷收起的,沒按慣例核檢開銷後燒掉。
告知陶思安自己會帶上備用的這些資料,就沒想到那麼快已能提出助攻。年輕輩打開一本翻了翻,將密麻記錄誰提取善信供金、如何花費的內容甩至桌子中央後,順勢站起來盯著人看,「帳本記著你們拿玄安宮多少的開支,吃的玩的可豐富了,以後會考慮回來搞搞衛生『飲水思源』嗎?」
「──你!!」
「哎。思安,今天是來說念優的事吧?怎扯遠了呢。」
「你讓什麼人護航浪費時間,我來奉陪到底而已。」
交疊雙手,陶思安居高臨下的望著游刃有餘的劉石,已無暇理會給兩名鄉紳勸下去的詹湛恆。看樣子,應該不會再有非姻親的外姓膽敢發聲,終於能正式展開家族內部的議事。
「好極。思安。姨公也有不對。」晃晃腦袋,他的表情有少了些戲謔,「那麼,你要指控念優些什麼呢?請說吧。」
「之前,姨婆講的二百零三個在陰殿聽經的亡魂失蹤,就當她沒證據,一筆勾消罷?依照這邏輯,我們來提些有證據的事。」陶淨馬上拿出大疊散亂的紙,把它們逐一攤開方便其他人閱覽,「陶念優,你研究這類殺傷靈魂的符法,想做什麼?」
「這──是在我屋子裏的東西,你們怎得來的?」
「先答問題。」
「你們才是,這算偷、對不對?陶思安,你下的手?抑或陶念平?丈公,我應該報警吧──」
「我打開門給姑媽拿的。不關他們的事。」
清晰的陳述傳入大夥的耳朵。陶念優轉向的對象非什麼不痛不癢的別人,那正正是自己的養父陶懷承。
「阿爸。不是吧。他們迫你的,對不對?」
「你執迷不悟,鑄成大錯。我幫不下去。」
「慢著、你知道自己的欠債有多少嗎?我這是為了──」
「念優。」劉石帶警告的語氣打住了父子的你來我往,「你就直接答思安的問題吧。」
「我研究是基於自己的興趣,犯著你哪兒了?堂妹?」
瞧他那尚且泰然自若的嘴臉,陶淨真想立刻以杖責侍候。她既身為陶氏的最長輩,加上在那麼多雙眼睛的審視下,遂先來好好控制這對質的走向:
「在玄安宮的規條下,凡刻意妨害靈魂即屬禁術,不單不可使用,亦不得研究。一經發現,必須接受封身褫奪法力,從此驅逐出宮門。」證據確鑿的當兒,筆記全是陶念優字跡不止,更得本人親口承認了,現在就衹欠最後步驟,「由於刑罰永久生效,在族譜上的後人,可得一次內部投票決定是否執行。但在這之前,思安還有──」
「慢著,阿淨。沒記錯……這應該是不在族規之下、用以約束內外門弟子的條例而已?」
不徐不急的把話打斷,劉石站起來,煞有其事地踱步接近妻子,更大剌剌四目相投。陶淨知道那眼神,他分明覺得自己抓到痛處,暗暗得意了。她遂撇開靈魂之窗反駁:
「陶念優最初跟陶懷承學習,至少也在外門弟子之列吧。你別──……」
「姑媽……那時姑丈說讓他先教,所以,的確未做過門的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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