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門的規矩什麼時候是不查而武斷的呢?」只見長生殿門外落下數條粉櫻色的綢緞,來得是姍姍來遲的芳盡歇。
少女粉紗衣紺羅裙,頭上繫的粉帶都垂著上陽玉的玉葉墜,打扮得活潑卻毫無笑意,她環顧四周後在盲女阿亡耳邊低語幾句,倏地,一個響亮的巴掌打在相里六辭的臉上。這一個巴掌打得措不及防,座上的長老無一不是武藝高強,竟然辨不出芳盡歇用得什麼路式還能這樣悄然無聲打到剛成為天下第一的相里六辭。而阿亡則緩緩地將倒地不起的趙夕雨攙扶住,讓她躺在芳盡歇用來四處走訪的小轎裡,便讓幾隻黃鸝鳥唱起了一首曲子。
「好你們一群孽孫,你們祖宗的武功也是邪門歪道是麼?」芳盡歇低著眼看向上官途。「你說說,上官小輩,你被祖宗奶奶自創的武功打,是算邪魔歪道還是教你做人?」
「自然是小師祖教訓的好。」上官途跪趴在地上,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抬起頭。」
而在上官途抬起頭的瞬間,他的身子瞬間往柱子一撞,力道之大可聽見骨頭從脊處一路碎到膝骨,隨後又是刷刷兩個巴掌打得他頭昏腦脹,臉瞬間高高腫起,牙也掉了一顆。
「小師祖,就算妳偏愛趙姑娘,也不該無憑無據的揍人。」相里六辭緩過神來後,握住了芳盡歇的手,未料芳盡歇那本事要踢向腦袋的腿忽然朝他胸口變去,他只得運氣一抵,兩人相碰之時一陣嗡響如古鐘之餘韻。
「掌門師孫,無憑無據的是你吧?事情明明撲朔迷離就廢了小美人,你既然可以為什麼我不可以?掌門當久了就敢跟你祖宗拿翹是吧?」芳盡歇笑了,她周身的內力壓得所有人不敢吱聲。她就這樣揍了上官途幾下後,又因相里六辭的阻攔也打了他幾下,這樣來回不下十次後,她方才收手。
「給祖宗奶奶記著,我今天要揍誰就揍誰是長生門的規矩,不服的可以跟我打一場。」芳盡歇坐上原先相里六辭的位置,雙腳翹在案上。「呦,祖宗奶奶許久不發病,你們就敢跟我平起平坐?」
語落,這幫長老自覺地起身,按照輩份在大殿裡跪著,只有相里六辭站著,和躺在地上不成人形的上官途。
「一群王八東西,剛剛祖宗奶奶教你們的叫做先斬後奏,現在就教你們什麼叫做對簿公堂。」芳盡歇雙手一拍,只見阿璁阿琩拿著幾樣東西進來。「掌門王八孫你可以現在不跪,因為你祖宗奶奶等會讓你乖乖給我嗑頭。」
芳盡歇拿過一只青銅饕餮紋香爐和裝滿玉瓶與香粉的木盒。
「上官王八,你看清楚這香爐是不是你暖玉樓的東西。」
「回小師祖,那香爐確實是我所持有的。」
「這木盒是不是你平常放在床頭的?」
「不是…這木盒我從來沒放在床頭。」
「對,我知道,但這東西現在大家知道是你的了。」芳盡歇將這些東西往地上一扔。
「你再給祖宗奶奶說趙夕雨怎麽勾引你那敗家東西的?」
「趙…趙姑娘她…深夜闖入小兒的屋子,強迫他…結果小兒誓死不從被他給害死了。」上官途在地上一抖一抖的說著他反覆說過的話。
「所以趙姑娘就用你沒看過的武功揍了你兒子?」
「回小師祖…是的。」
「你怎麼知道你沒看過?」
「老夫親眼所見,莫敢胡說。」
「好,我記住你這句莫敢胡說。」芳盡歇又問道:「所以你跟你兒子住同一屋子啊?」
上官途眼見謊言要被戳破,只得說了一個謊來圓:「當然不是…我。」
「那你跪好仔細說,她怎麽打你的?套路怎麽樣?」
「我…我聽見珋兒呼喊,便前去幫忙,與趙婆娘纏鬥數回,她手法太古怪我不曾見過,也看不太清,只覺以前在江湖上看過幾個手法像是魔教的功夫,後來終究不敵,好不容易逃到相里掌門面前。」
「所以你祖宗奶奶揍你的時候,你看清我用的是哪招嗎?」
「小師祖武功高深莫測,我…我未曾見過。」
「所以祖宗奶奶也勾結魔教,學了些邪魔武功就可以把你揍成這樣?」
「我不是這個意思,請小師祖不要曲解成章。」
「可是祖宗奶奶就喜歡誤會你,蒲忘年,上官途污衊師宗,你去打他兩巴掌。」
蒲忘年短嘆一聲造孽,便啪啪兩下隨便打過去了。不過芳盡歇似乎不甚滿意,又道:「這兩掌我記著,我等等找你師弟討要。」
此時,一眾人正覺面紅耳赤,他們只當是自己對趙夕雨一事實在太過輕率而羞愧,未料玉腰奴忽然道:「那木盒裡裝的是迷夢香!」
方才芳盡歇扔了香爐和木盒後,玉瓶有些裂痕,香粉緩緩散逸。眾人聽聞後果真覺得四肢異常疲軟,竟使不上半分力氣。
「是嗎?我看上官王八跪得挺直,是玉師孫認錯了?」芳盡歇噗哧一笑。「還是他昨天晚上有先薰染無夢香?」
迷夢香是長生門獨門絕技之一,能夠使武林高手渾身無力,但只要先前點上無夢香便可以在十二個時辰內不受影響,也因為這香用處實在有違君子風度,因此長生門對內對外都不得使用。
「不不不,我沒有我沒有。」上官途聽聞此話只好佯裝自己渾身無力。
只見玉腰奴起身靠近香爐和木盒,仔細一看後神色大變:「你…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還敢當著小師祖說謊,我玉腰奴用性命擔保這絕對是迷夢香。
「無夢香以青銅香爐薰染為佳,可以留有一圈藍色焚痕,隨著十二時辰緩緩消失,用來確認此香是否效力依舊,這上面的焚痕如此清晰可見,分明是昨天晚上點的!」
芳盡歇挑著眉道:「上官途對祖宗奶奶說謊,我很傷心,阿琩,你去賞他十個巴掌。」待十個狠戾的巴掌打完後,她又道:「玉師孫善用香,那麼能不能分辨出來這上官珋的扇子上面的香是什麼香?」
說完,一柄折扇飛向玉腰奴,她接過後語帶哽咽地說:「此扇上的香與這些香粉配方一致,是迷夢香。」
此話一出,四下鴉雀無聲。
芳盡歇倒是率先打破這沉局,她又道:「我記得暖香樓的在淨樂山上,此山並未水泊泥土,也多日未雨,那為什麼這對上官狗父子的鞋襪如此骯髒不堪。」
「那是在天地鑒沾染上的…我們在那處…」
未等上官途說完,一旁默不做聲的白允寧大罵一聲:「胡說八道!淨樂山到摘星水榭根本不需要經過天地鑒,除非你是走別處而來!」白允寧長年研究島上山水,自是熟悉不過。
「白師孫說得對,他可是從夢螢澤來的。」
相里六辭沉著聲問:「敢問小師宗如何得知?」
「他們狗父子鞋上都沾染著只有鈴鐺金荷才有的金花粉,正好,我也在夢螢澤撿到一小盒用鈴鐺金荷薰染的茶,這玲瓏盒子上還刻著御品二字,那可是王公貴族才能有的東西啊,而這金荷也只開在夢螢澤。」芳盡歇笑著道。「至於小美人,我想她的手指也有一些金粉吧。」
聽完芳盡歇的話,每一個人都不敢再細想,鐵證如山,上官父子謊話與證據對不上來,要是再細想,那不是他們願意觸碰的。
「好了,祖宗奶奶我要讓上官父子去地獄團圓了,我現在很不高興,絕對不會手下留情,念在你們與他都有些輩份情誼,你們可以離開,在房裡為他默哀幾天。」芳盡歇言下之意便是要逐客且罰他們禁閉幾天。「至於相里掌門,我要教你如何管教這個顛倒是非、色慾薰心的狗賊。」
待長生門長老一眾拖著無力的身子盡數離開後,芳盡歇將手放在上官途頭上,瞬間上官途的身軀開始古怪的扭轉,卻無一絲鮮血濺出,彷彿皮肉緊緊裹著四處異動的骨骼,他整整叫了一炷香的時間才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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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兒還在外頭細細歌唱,相里六辭再開口時只覺口乾舌燥,彷彿吞了一把黃沙。
「小五…不…趙姑娘能活嗎?」
芳盡歇彷彿看著一個很遠的人似地看著他。「我以為,你能稍微拖一點時間,我以為,你能夠給予自己的徒弟一些偏愛,你可真是比我想的還要公正無私啊。」
見相里六辭沉默,她笑得像是一尊淡然的神仙像,她道:「氣脈盡損成如此,天底下也只有我能救了吧。
「但我為什麼要救一個非我同門的姑娘呢?」
相里六辭眼裡泛著血絲,他沙啞道:「敢問小師宗,要我做什麼,才願意救趙姑娘?」
芳盡歇斂起笑容,輕輕地說:「我早前已經說過了。」
相里六辭未有半分遲疑,三跪九叩,每一叩都紮紮實實落在玉石板上,他不曾感到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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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鶯婉轉,趙夕雨感覺自己正躺在一處搖搖晃晃的地方,輕柔的紗幔拂過她的臉頰,鼻間縈繞的清香緩解了不少身體的不適,這是她離開皇宮以來,覺得自己最靠近太平宮的一次。
她睜開眼,看見了一雙無欲無求的眼,眼尾隱隱約約的粉色,那是芳盡歇和她的玉轎。
「請不要說話,我好不容易壓住了妳那作祟的東西還有紊亂的氣息,這清心香還有清心樂還在作用。
「我已經親手處置了那上官敗途和揍了相里六辭了。妳還有什麼不能平可以先想想,等到了慶華城再跟我說。
「我知道妳是誰,到了慶華,萬霆方丈會護送妳回京城。」
趙夕雨只覺累極,彷彿做了一場黃粱大夢,她想了想自己還有什麼委屈,但她想不起來又睡去了,等她再次醒來,已到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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