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我。」她說。
這是瑛的腦海中,最後浮現的一句話,所有聲音在一瞬間被拔除—— 接著,便是驚人的沉默,這片河水似乎吃掉了所有聲音,尖叫、咆哮、高呼,都像堅硬的拳頭打上了軟糯的棉花,沒有痛也沒有回應。他原本不覺這邊的靜寂可怕,但從極端的嘈雜至極端的寂寥,使他愈漸恐懼。來到這裡後,他一直強壓著內心的恐慌,即使地府幻化成樂園的模樣,亦無法抵銷他對未知帶來的徬徨與孤單。儘管鴉是孟婆,但她起碼仍有人類的外貌,悄悄地變成他在這片困惑中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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瑛頭痛欲裂、昏昏沉沉,他覺得自己正在緩緩地下沉,只差一點他便會昏過去吧。當他抵抗著頭昏腦脹,回過神來時開始四處張望,那些古怪的魚兒突然無影無蹤,憑空從水裡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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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他下意識地大喊,連鴉都跟著那些怪魚消失了。16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40YR4zd1E
「鴉!你在哪裡!」他忘記河水會把聲音吞掉,一個勁兒地大喊。他實在弄不清自己應該怎麼做,該浮上水面離開河流嗎?可是牛頭跟鴉都千叮萬囑他是已死之人,沒喝過孟婆湯就沒法在日晝的地府裡逗留,他對地府沒有丁點兒認識,實在不敢以自己的生命作賭注---- 要是真的死掉,那地府難道還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嗎?他遂在河裡繼續亂走,卻分不清楚方向,只能靠肉眼找尋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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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赤鱬向賈瑛群起而攻時,鴉想要提醒他停住呼吸,恐怕是他沒喝孟婆湯,而其凡人的呼吸引來了魚群。當赤鱬隨著賈瑛的血游離鴉時,她頓時清醒過來,腦海的尖叫戛然而止,赤鱬的注意力全撲在賈瑛身上。她從包圍著賈瑛的魚群中,看見他像嬰兒一樣屈膝,一種人類最原始尋求保護的狀態,要是不在水裡,她大概會看見瑛在哭泣吧。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賈瑛臉容漸漸猙獰,四肢張開並以怪異的角度扭曲,整個人在水中劇烈地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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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賈瑛的血吸引了赤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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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簡單之極的辦法呀,要是赤鱬能夠從遠方感知人類的呼吸。那想必遠方的人血也能感應到吧,只是那麼一點血便足以使赤鱬陷入瘋狂,那她給牠們更多血就好了。她把握時間,以最快的速度逃離魚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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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我,鴉心裡默念著。她暗自祈求賈瑛堅強一點,不要在這裡倒下來。她向來並非多管閒事之人,每天那麼多亡者,單憑她又能拯救多少人免於苦難。他是打破契約的唯一線索,不能讓他倒在這裡,她下定了救他的決心。而她並不自知,亦不會承認,拯救他的舉動更多是一種沒有緣由、注定且無法抗拒的衝動。她拚盡全力游離魚群,也不知自己逃了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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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遠了,她心裡如此猜測。鴉四處張望,已經遠至不見賈瑛與赤鱬們的踪影。鴉緊張地握著自己左手腕上以水晶串成的手鍊,閉上眼睛,陷入冥想。她必須回想某些事,才能誘發強烈而有力的情緒,足夠的情緒才能啟動水晶。黑無常說啟動晶石的力量對他而言容易不過,他對罪人深惡痛絕,幾乎都是直覺式地喚來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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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怒、憂、思、悲、恐、驚,明明與生俱來的七情,怎麼在她這裡就如同死水。恐懼,她現在面對赤鱬的害怕,足夠她注入力量嗎?她腦海中浮現出賈瑛被赤鱬包圍,他臉容扭曲,雙手亂甩地在水中掙扎── 我會失去他,失去線索,她心想,手上的晶石泛出柔光,似乎快要成功了,她忍不住興奮起來。她不太擅長運用晶石的力量,而且對它們身上的力量只有極淺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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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晶石原本穩定的柔光開始閃爍。糟了,她心想,似乎她的恐懼不夠力啟動晶石。突然,她想起那對可惡的母女,「姨姨!」鴉想起那個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走,怎麼這個時候才想起這些惱人的小事。「跟姨姨說再見吧!」那個媽媽一定是報復自己迫她們喝下孟婆湯,天下女子最受不住別人把自己說老了,鴉鴉心裡苦但鴉鴉不說。怎麼在這個時候才想起這種小事,鴉不禁感到懊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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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手上的水晶手鍊此時的柔光停止了閃爍,隨著光芒愈盛,她閉上眼睛,想像出武器的模樣── 匕首,她構想出鋒利的刀鋒、堅固的手柄,愈繁複的細節便需要愈多能量,因此她不敢把匕首想得太過精緻,她無法像牛頭一樣想像出刻滿花紋、符咒的三叉戟,有時候甚至還會有粉色蝴蝶結。晶石回應她的情感,隨著她注入的力量顫動而開始變形。黑無常說他幾乎不需要甚麼努力,就能讓手上的晶石在剎那變換成他想要的武器,可這個過程對於鴉而言如此艱鉅,她要合上眼才能專注地將情感化為力量,注入晶石並想像出她需要的器械。無論如何,她絕不會讓黑無常知道,自己如此介懷那堆可惡母女,才成功把晶石變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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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能夠立刻在腦海中浮現出清晰的形像,但鴉卻無法做到。她只能夠藉著認知,勾勒起一件武器該有的部分與零件。她睜開眼睛前,只能夠希望自己不要讓手上的水晶化成大石之類,難不成要她以頭撞石直至流血為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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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至少不是石頭,還是成功一半了,她看著眼前只有尾指一樣長的小刀片,心裡自我安慰道,畢竟失敗乃成功之母嘛。她小心翼翼地按住在手腕上搖晃的刀片,輕輕以姆指及食指握著一邊,以鋒利的一邊往手腕處滑過。
頓時,血流如柱。
好痛!她沒嘗試過自殘,血在噴湧而出後,開始在那道淺淺的傷口滲出,她並沒有割得太深。儘管她不會再死多一次了,但要等到傷口痊癒還是要不少時間。她的血在水中化開,在紅色的河水中其實不太顯眼,但她知道自己的拯瑛行動已經成功一半了,只是她還沒頭緒該如何部署下一步。
在腦海中的聲音出現以前,鴉看見赤鱬們正歡天喜地、聯群結隊地往自己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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