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省寧波市新河路的公安所內，這個六十多歲相貌堂堂但落泊蒼桑的老伯，失心瘋般沒了常性，大吵大鬧的到處亂撞，撞到傷痕累累，弄得通身腫漲，說自己沒有良心殺了人，公安於是將他拘留，列為非常危險的人物。老伯的眼睛很大，大得幾乎掉了出來，可是他的烱烱目光，沒有半點神采，醫生判定老伯精神錯亂，有嚴重的自毀和極度的自殘傾向，公安於是將他轉介到寧波市第二精神病院看管，隔離覊押，深度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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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化驗和骨骼、牙齒等的結構分析，確定骸骨屬於女性，年齡介乎20 至25 歲之間。」 驗屍官的報告有一段這樣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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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會這樣的！」 我有點失望，並且迷惘，我一直認為，牆壁內埋著的就是林蔭山房前業主牛德華這個結論，原來是錯的，我非常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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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那副骸骨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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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伯原來是香港人，回鄉證上寫著的名字是牛德華，二十年前移居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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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清晨，寧波市第二精神病院的姑娘發現，牛德華老伯剛剛死亡，死在病床上，而且，她們被面前那具屍體嚇了一跳，看了心裡很不舒服，整日沒了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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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一早，互聯網上已經有這段消息由私人發放，並且有張絕密相片流了出來。當我在電腦的螢幕上看到那張相片時，打了個冷戰，禁不住「哇」的一聲叫了出來，再看內容，我全身不斷寒嗦，每個毛孔都在收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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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腦螢幕上那張相片中的那個景像，我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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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蔭山房廚房裡灶頭後的牆壁上現出的那個圖像，與眼前螢幕裡的這個景像，是百份之一百的完全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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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彈出前，螢幕打出紅色的警告字樣，叫人小心，看後可能引起極度不安。照片是偷拍的，由寧波市第二精神病院某楊姓職員秘密上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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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載那張照片慢慢細看，那是一個面容扭曲，瞳孔擴張，四肢殭硬，而且全身捲曲成不可能形狀的一個死人。它兩隻手硬崩崩的擋在胸前，十隻手指不規則的屈曲著，而且指甲有些脫落。一看就知，這人是在極度驚慌和恐懼之下，給活生生嚇死的，死前雙手亂抓，弄至指甲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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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的內文這樣寫著：「相中人牛德華，曾是個香港富戶，因財務糾紛而中道衰落。當年盛傳，二十年前這位牛德華先生潛離香港後逃至廣州，在上下九路開設華德財務公司發展信用借貸，可惜生意失敗，他從此鬱鬱寡歡，最終還得了重病，死得十分淒涼。其實，這個傳言並非事實，那位牛德華先生在香港債務纏身，來到內地身無分文，他游離落泊四處流浪，輾轉去到淅江落腳，在寧波市內行乞度日。」 短短的一段文字，我才女才高八斗舉一反三，已經猜想到整個事件的前因後果。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jwCzGy6S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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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小說家，寫過不少於六十個感人至深的小說故事，對於這個灶後那具少女枯骨的謎團，已經推測到個所以然來，心中正在勾劃著一個故事的輪廓，要把它改寫成一個浪漫長篇的愛情小說《花火火的黑色曼陀羅》，牛德華就是主角花火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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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火火的黑色曼陀羅》描寫青年花火火失去摯愛，自我放逐流浪四方，飽嘗人間冷暖後知道了世態炎涼，世態的炎涼令他體會愛與生命的關係，繼而加入地下組織無國界丐幫，實踐「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博愛精神，為天下貧困的有情人舒解貧困。至於現實中的牛德華死得淒涼、兩個凶殘的殺手灶壁藏屍逃亡海外等的情節，因為小說的主調是講浪漫情愛，這些我不打算寫入故事之內。我洋止山才華洋溢出類拔萃，半日寫好內容大綱，七天便完成了整個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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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完成《花火火的黑色曼陀羅》，正準備交出版社付梓排印的那個下午，我收到一封信，從挪威的奧斯陸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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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是由3 號屋的那對老夫婦寄來，發信日期，正是牛德華死時那張恐怖的照片上傳互聯網的那天，信的內容很長，字很亂非常潦草，看來寫得快而且急，似乎老人家恐怕會將事情忘記，要盡快把它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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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畢信件，我吁了口氣，閉目沉思良久，慚愧自己的推測能力竟如斯差勁，只猜中事實的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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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一個高潮迭起如幻似真殺人滅口猛鬼復仇的奇情驚慄故事，在我那充滿想像力的腦袋裡創作和改編，深入描寫狼心狗肺的殺人兇手花火火，灶壁藏屍的心路歷程和前因後果，故事色調淒怨迷離，內容情節峰迴路轉，我將書名改成《牆壁裡的黑色曼陀羅》。《牆壁裡的黑色曼陀羅》這個書名好，比《花火火的黑色曼陀羅》更加切合我這部小說的思路和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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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壁裡的黑色曼陀羅》曲折離奇扣人心弦，再版又再版，超級受歡迎。我洋止山成功破格，名聲再度大噪起來，我今年才三十二歲，已經覺得，言情說愛和奇幻迷離，都是一個格局，原來那麼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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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小姐，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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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客氣俗話了，那晚我二人倉促離去，翌日更不辭而別，實在十分的不好意思。妳的出現，再加上牆壁上顯現出來的那個面孔，我們驚訝，世事的神奇，竟至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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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非常冒眛的寫信給妳，實在是要將我們埋藏在心裡多年的不愉快回憶，釋放出來。自那晚起，我們相信，事情一定很快會有結果，那位小姐的怨恨，很快就會得到超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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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太相似，妳們太相似了！ 是這樣的，洋小姐，妳到來的那一天，我們差點以為，那位小姐回來了，可是，不可能的，相隔差不多三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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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印尼的小姐，實在太可憐，太不幸了，她不應該與那個牛德華先生相愛的，他不配啊，他是個偽君子，喪心病狂，極壞心腸。自從他們二十多年前從印尼回來，在2 號屋同居的那一年裡開始，那位印尼小姐便受盡他百般的折磨，千般虐待。他勢力大，我們即使看不過眼，亦只有噤聲，拿他沒法，最後，1 號屋的劉先生和4 號屋的黃老太都看不下去，先後搬走了，只留下我兩夫婦，繼續見證那位可憐的小姐，每天被鎖在屋裡，受著凌虐和折磨。有一天，我們還見到那位小姐有燒傷的痕跡，我們在心裡不禁為她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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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下雨天，牛先生在帶著那位小姐到那邊的青草塘遊玩之後，我們再沒有見過她的面了，我們以為事情結束了，她已經離開了他，回家去了，那晚，我們還為她的正確決定和得到了釋放，開了支香檳酒慶祝。一個月之後，牛先生也走了，他很少會離開他的2 號屋的，我們都很著急，以為他去追那位小姐，迫她回來禁錮，對她繼續施虐。然而，那天之後，我們再不見到他兩人的影踪了，我們開始過回我們往日平靜安逸的生活，清清寂寂，優優悠悠，一轉眼差不多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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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妳的出現，加上那晚我們見到牆壁上的那副面孔，我們知道，那位小姐已經死了，她一定是死在屋裡，被埋藏在灶後的牆壁內，而妳，洋小姐，就是她的輪回，她的再生，到這裡來將她釋放。真的，洋小姐，世上沒有人會如此的相像，妳們實在太相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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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妳今天也有看互聯網吧，想不到會這麼的快，快得我們不敢相信，那位小姐真的被釋放了，她的仇恨得到解脫，重獲自由了，雖然遲了這麼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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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有頭，債有主，時候一到，她的仇，她自己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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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寬恕我們老人家的唐突，祝妳身體健康，工作愉快。還有，祝妳青春美麗，生活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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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百忍敬上
十一月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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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一下：洋小姐，我們那天不辭而別，很自私，請原諒我們，始終，年紀老了，怕麻煩，不想牽涉其中，所以急急走了。說真的，我們還以為牆壁上的面孔，是那位小姐的面孔，真想不到，那竟然是那個牛德華先生的面孔呢。世事神奇，竟至如斯，真是大開眼戒，別了，有空請到奧斯陸來探我們，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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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媽姓楊，止山其實是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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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那用羊仔皮做的安樂椅，想著媽媽昨天告訴我，我不是她的親生，我是個孤兒，我不姓賈，我其實姓牛。我解開我頸喉的紐扣，喝我愛喝的紅酒，中國最紅的 Le Pin，其實，要身體好可以飲法國的 Margaux ，Margaux 降血壓，喝一口心清眼亮，飲一杯舒筋活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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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知道事情的真相後，我停止寫作，退出文壇，加入香港歷史博物館，做市場推廣及訓練策劃。我想起我的大學一年級，周青時晨大師那年曾經對我說：「信念，成為一種堅持，直至機緣成熟，他才願意，或者才開始意識到要離去，去他應該要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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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故事和奇幻怪談，其實非常相似，新聞報道的，都是錯誤，網上的傳聞，沒有一件真實，我洋止山想的，與事實竟是完全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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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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