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風生,腳上布鞋沾了不少泥沙,李牧焦急地在稗草中四處張望。
小手撥開大概與他一般高的稗和稻,淺黃滲翠的穗正待出,數旬後再得果熟。
大片的稗稻鋪滿了地,彷彿連到天邊的多。微風吹拂,綠穗從劍葉鞘中長出,在迷茫中撫着他半稚的臉。
李牧張口呼喊,眉間充斥着急的皺折:「少爺!少爺──你在哪?要天黑了快回去!」
穗子繼續無聲地吹拂,他快步走到前方的抽水風車,爬上去看,再喊:「少爺──」
素少爺年不過九,正是鬧騰活潑的時期,總愛四處攪擾一番才肯歇下來,那可不,現在不知鬧到哪去了。
這害得僅比少爺年長數歲的僕人操碎了心,在大片稗稻中尋他,可比從天上摘月還要困難。
幸得小李僕爬上這座田裏幾稀的抽水風車,才看到那抹青藍的身影在田沿的樹林下,要不然到了明早還摸不着素小少爺的一絲衣角。
小僕趕緊跑到少爺身旁,窣窣地踩過草,終於放下心頭大石,呼地鬆了一大氣:「少爺可真折煞了我。」
素小少爺卻轉過頭來對他敞開大大一笑,稚氣的回:「我知道你總會找到我的!」不等李牧應答,他又望回原來的方向,小手捧着一隻幼鳥,像樹上殘葉一樣微微顫抖,脆弱得輕易一捂也能埋住牠的呼吸。
「牠從樹上掉下來了……」小少爺白嫩的掌心也跟着輕顫,「李牧,怎麼辦?」他圓亮的杏眼此刻矇上一層淚光,聲音也不自覺地細震,向來惹人頭疼的男孩現在卻無能為力地因弱小生命感到悲傷。
「少爺,這是喜鵲的幼鳥。」李牧湊近去看,背黑腹白的小雛才剛長齊了毛,尚未熟悉飛行,怕是飛了一短距離便不慎跌地,「牠應是從高處掉下來,飛不上去,要是把牠帶回巢就該沒事。」
素白岑抬頭掃視上面的樹影重重,眨了眨眼,伸手指着右前方的某棵樹:「這裏只有這一個巢了。」他站起來,不及李牧反應過來便已經衝到那高樹底下:「我把牠放回去,你在下面等我!」
李小僕早就嚇壞了,這少爺可真胡鬧,讓人找了大半天,還讓人看他爬個天高!「少爺!快下來,叫我爬就是了,這太高了!」李牧才剛跑至那樹旁,素白岑早把小喜鵲放在衣襟,直接雙臀夾住樹幹往上一躥,兩腿便環繞木幹抱得緊緊地爬,那巢築在距地約莫兩丈高的椏杈,小少爺幾下便越過一丈了。
對騰鬧的素少爺來說,兩丈雖高但不算難爬,對護主心切的李牧而言,則是危險至極的高度。少爺只大聲喊道:「你放寬心,把喜鵲放回去我就乖乖回家了。」
他踩上一杈,左手攀着另一根椏枝,那巢就在右邊的大杈口,從衣襟捧起幼鳥放在右掌心,輕環着將牠舉至鳥巢,在外看來木枝散開的亂巢像個球體一樣,看幾番才發現開口在中間。素白岑把喜鵲放在開口旁,小小的黑白毛球便立刻鑽了進去,只餘些許餘温在掌心殘留。
男孩彎起眉頭開心地笑:「小心不要再掉下來了哦。」巢裏隨即傳出窸窸窣窣的磨摖聲,還有不止一隻的清脆鳴叫。
素白岑帶着笑臉向底下好不容易才放鬆了點的李牧大喊:「我要下去了!你要接好我!」
小僕驚得直嚷不要,但還是被他嚇得在地面一邊緊盯男孩往下爬樹,一邊擔心地移動到大抵能接住他的位置,素白岑落了一丈後直接鬆開手腳撲到李牧身上,小僕只得抱住少爺哎呀地痛呼。
兩個小孩躺在稗麥田裏,壓在上頭的那個還哼哼地笑,笑得整個肩膀都在抖,下面大男孩的胸腹都能感受另一人温熱的身軀在其身上輕震,幸得稗草繁多,向後倒時衝緩了勁兒,才沒把後腦摔痛。
清脆嗚叫遠邊呼應,夕陽下映得橙紅的樹葉朦朧地晃,不同的鳥兒在不同的樹上呼喚,是時候歸家了,甚至在數把或常見或未曾聽過的認出那叫聲短促的喜鵲。
傍晚微涼的温風最是舒適,紅夕西下,稗麥與天連成一片大紅,懂得迎風的,一大幅紅畫。
視線幾乎被左右拂動的橙紅穗子掩蓋,雙臀環繞置於身上的人,他細哄:「玩得太久了,要回去了。」
手指細逗身下人的衣帶,眉間輕斂,他在穗間唏嗦傳出不大的聲音:「牠……以後會順利長大嗎?」
「會的,少爺。」他輕笑,撫拍小男孩的頭,他知道看來淘氣的他心窩卻軟柔極了:「牠會豐羽,飛翔,尋食,與忠情的伴侶一起築穩固的築,在裏面孕育新的生命……」
「……一代又一代的延續下去。」李牧將少爺䰅邊的髮挽到耳邊,温柔的弧度不自覺地從嘴角展現,在夕陽裏顯得分外柔和。
「那我們……以後、年年都可以見到牠們了?」
迎着少爺亮晶的雙眸,那倒影自己的臉和一切詩畫般的彤間,小僕笑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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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鵲喜鵲,喜七夕,樂塵暄。
岑雲白日彤夕夢,草林鵲嗚報喜樂。1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4tVUG8un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