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你就是一個嚴肅的人，對於我來說，你就等同於威嚴、正氣的代名詞。小時候，我一直很怕你，連說早晨、晚安都得鼓起比跟女生表白還多上百倍、千倍的勇氣。你說一，我不敢說二。你說是，我不敢說不是。你說去東，我不敢去西。因此，我在學校一直都循規蹈矩，不敢有半點差池，怕會騷擾、麻煩到你。2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VepBulXez
晚飯時，你不准許我看電視，不准許我挑吃，雖然你沒不准許我說話，不過我們之間也沒話題可言，也就漸漸地變成了「食不言，寢不語」的局面。曾經有一段時間，我寧願出外花錢跟陌生人同桌吃飯，也不想回家跟你吃飯，因為氣氛至少沒那麼沉重、難堪。
然後，時光飛逝，我也有了我的世界，而你，還是依舊不變，莊嚴且肅穆。除了你那帶點零星的白髮、伏在額上的皺紋和愈近頻繁的咳嗽聲外，就再沒其他徵兆了。人總是會老的，我以為這是很正常的就沒怎留意，哪會想到這小小的大意竟會釀成今天這無可挽回的悲劇。
記得，以前你是個強壯的人，當冬天所有人都穿著羽絨時，你還是穿著那十年如一日的薄風褸；當你替我換上了厚厚的綿被時，自己卻還是蓋著那破舊的薄被子；當別人家早已拿出暖爐時，你在家裡還仍然是開著大門吹著風。而且，你甚少生病，即使生病了，也不用別人擔心，更別說去看醫生，就只是靠著那些五顏六色像鈕扣般大的成藥去跟病魔戰鬥，而每次都是你贏，這教我怎能想像到那麼健壯的你竟也會有倒下的一天。
自那天起，你就像現在這樣一直躺著，不曾醒來。那時候，醫院的護士都叫我多跟你說話，我坐在你床邊，苦思了許久也都吐不出半句話，即使我絞盡腦汁，都無法找到一件值得回想的事跟你說，所以唯有隨便說點生活瑣事。到最後，我只能緊緊地握緊你雙手向你說出我心底裡最深的渴望：「不要離開。」
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跟你說了那麼多的話。大概這比我以前二十多年來跟你說的還要多。
小時候，我看著你那雙厚實的大手，為家裡打點一切，總感覺很安心。不知不覺間，我早已追上了你的步伐，甚至走得比你還快，但我們之間的距離卻從沒拉近過，甚至愈來愈遠。
直至這一刻，我緊握著你那長滿繭及略帶微溫的雙手才發現——已經太遲了。正常的起伏沒有了，病房中只剩下冷冷的「嘟」的一聲長響著，雙手的餘溫也正漸漸地散去。在這刻之前，我還期待著你醒來的一刻，雖然那可能只是迴光返照也好，原來電視劇真是騙人的。即使我再不想承認，但此刻奪眶而出的眼淚卻很誠實地告訴我，我們終究還是分開了，再也不會見了。
我終於明白，時間從來不會等人，也無法倒流，有些事情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不能回頭也回不了頭，就正如我跟你一樣。其實我心底裡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卻一直沒能說出口，早晨、晚安、多謝、對不起……我甚至想過以擁抱來表達我的愛，但到最後還是收起了。遺憾的是，到了這刻，這些想法全都報廢了，即使我對著你的墓碑再多說一千遍、一萬遍，你都不可能聽得到和感受得到了。
若果我當初能豁出去的話，或許結局會跟現在不一樣吧。
ns 15.158.61.12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