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那座舉辦著春日慶典的小鎮,我發現懷錶的藍色指針停在象徵已達結局的九點鐘,The End倒數的黑色指針卻再也沒有往前走,它停在一開始的右上方第一個刻度,彷彿它從來沒有移動過。
「米爾,這是代表那個區域的The End停止了嗎?」
『沒錯啊!我們已經成功阻止了一個故事的幸福結局了。』
「那接下來我們要去哪裡?」
『我們去旁邊的恩斯諾夫曼王國。』
「能稍微透露一下是什麼故事嗎?」我一邊折斷擋路的樹枝一邊前進著:「總不能每次我都得等你見到本人才開始想阻止的辦法吧?」
那樣真的太沒有效率了。
上回讓拇指姑娘被揭穿的事還是借助玩具兵的力量,米利爾根本沒出什麼力。
「再這樣下去,我就要單純把你當作探測銅管來用了喔。」
『休想把我當成那兩根握在手裡的蠢銅管!我又不是拿來探測地下水脈用的!你這傢伙有沒有禮貌啊?!』
我對它的抗議不以為意:「那得視你的回答來決定,米爾。是想要被我當成蠢銅管,還是無所不知的偉大魔鏡,你自己選擇。」
米利爾轉了下金色的眼珠子:『唔嗯……好吧!』
但是我還是不能跟你說太多。米利爾提醒道。
「我知道,我只是想知道在那裡大概會遇到什麼情況,沒要你鉅細靡遺地跟我說睡前故事。」這世界的故事那麼多,要等米利爾跟我全部講完,我哪還有時間阻止它們達成幸福結局?
『你聽說過爬滿荊棘的城堡嗎?』
「爬滿荊棘?」我想了一下,記得印象中隱約有聽過路的商人閒聊時提過那座城堡,他們的目的地就是那座城堡旁的小鎮,因此他們說了要進去一探究竟,甚至還打賭了裡面的女人都會是老頭子們從未熨平的破麻布衫那樣滿是皺紋,用一瓶威士忌、一隻烤山羊腿和五枚金幣做賭注,只是我不知道賭了五枚金幣的那位老兄贏了沒:「你是說那個整座城堡都睡了一世紀那麼久的?那不是傳聞而已嗎?」
『那不是傳聞,那是從一個世紀以前就在進行的故事。』米利爾道:『有些故事若不拉長,總是會顯得主角不怎麼辛苦。』
「現在我覺得要是白雪公主的故事不只辛苦還簡短就好了。」
『說實話,那也不能怪你,你那時候就跟那群蝴蝶一樣,漢特,你控制不住自己的,就算我就在那裡,看得見你的故事線,我們也無能為力。』
我嘆氣:「感謝你的安慰,我感覺好了一點。」
『只有一點。』米利爾眨了下眼:『總之,那個故事的主角差不多要醒了,我們可以先去城堡外攔截她。』
「好。」
我穿過了層層樹林,在夕陽西下的那一刻,終於瞧見了象徵恩斯諾夫曼王國國土邊界的廣袤草原,我把米利爾拿了起來,橘紅色的餘暉落在我們倆身上,曬得它瞇起了眼睛,發出了感慨的聲音。
『噢……這一大片橙色的海洋,我以前都只能從皇后的畫上看到……』
米利爾口中的「皇后」並非後來的白雪公主,而是被當成罪人判刑的那位,要是白雪公主,米利爾會直接稱呼她為「婊子」。我走到附近一塊較突起的巨石上,在它光禿的表面隨手拍了拍,就地而坐,我隨口問著:「皇后也會畫畫?」
畫畫是坊間不常見的技藝,它屬於貴族與王室的娛樂,但是畫畫這活耗時費神,便宜的顏料具有奇怪的刺鼻氣味,好的顏料又貴得荒謬,平民寧願把它們拿來染衣料布匹,賣給貴族才好賺錢,但貴族真正覺得麻煩的,是它實在太耗費時間了,一幅價值不斐的油彩風景畫就得花上數個小時,從來不會有貴族王室願意自己執起畫筆,他們更樂意做那個靠在椅背上,手裡端著玻璃高腳杯,優雅品嘗紅酒,讓畫家細細描摩的模特兒。
與其自己花了那麼多時間,把自己弄得渾身五顏六色,不如直接請一位技術好的平民畫家替自己辛苦,那樣才顯得更符合貴族身分,王室就更是如此了,王室都會有屬於自己的畫家,我們村子裡就有一位被賞識的傢伙,他被帶去了皇宮做畫家,只是後來也染上The End而死。
所以聽到米利爾的感慨時,我才會這麼問。
『她經常畫,畢竟國王並不怎麼去找她,她總得打發時間。』米利爾道。
我不再說話,有時候我不太清楚自己對於那位皇后究竟有什麼想法,到底是小花藤蔓似的愧疚感居多,還是清晨露水般稍縱即逝的憐憫心居多,偶爾聽米利爾講起她來,我都會想起當年她那抹悲傷的微笑,她是不是心底已經有預感,曉得我並不會真的遵從她的命令、殺掉白雪公主?現在因為米利爾的這番話,我的腦中又浮現了身穿華服的皇后,獨自坐在椅子上,在畫布上畫下她曾經見過的這片橘紅色草原,身邊只有米利爾能說話的孤寂,貴為皇后,卻只能和一面鏡子談心的孤寂。
惡皇后是可悲的犧牲者,所有因為不知道真相而染上The End死去的人都是。
「我們在這裡休息一晚,然後明天一早啟程。」
『我感應到這附近有狼群,漢特,你確定要在這裡休息?』米利爾問。
米利爾在旅途中的定位一直都是探測儀,它能提前告知我附近的危險、食物和水源,雖然它說這是照顧夥伴最基本的職責,但這樣子它真的成了個方便的萬用探測儀,——至少在我心裡是這樣。先前那些日子我都聽了米利爾的建議,安全地避開了狼群和熊等威脅,可這一次我不太想要再繼續往前走了,莫名的,我很想看看明天日出時的草原。
「這不是什麼大問題。」
我四處張望著,回到樹林邊用斧頭砍下許多小樹枝,又撿了幾塊大小適中的石頭做為營火的外圍,選了一棵樹前,用它們搭成了一個營火。狼群雖然會盯住落單的人,但牠們也不會正面攻擊很明顯有武器的對象,更多的是採取偷襲,所以只要晚上睡覺的時候乖乖留在樹上就行,有米利爾在,它能確保營火不滅。
米利爾雖然無法移動,但是它的魔力可以讓它做些基本的事情,維持最低限度的火焰直到早上,就是其中之一。
天空很快地就黑了,星星掛在上頭閃爍,不見月亮的夜晚,一切倒漫上一層淡淡的紫藍色。
在營火邊,我掏出了預留的兔肉乾,和著一小片乾掉的小麥麵包吃了。
「換你了。」我熟練的打開了懷錶底部的銀針,往自己的指頭一扎。
『噁!』米利爾緊緊瞇著眼睛,整個懷錶似乎都打起哆嗦來:『噢!不管喝多少次,我都不喜歡這件事!』
「別像個挑食的三歲小孩,」我哼笑:「好歹你喝的是新鮮的。」
『你要是真拿了腐壞的豬血還是別的什麼給我喝,你就真的不是人了!漢特,你聽清楚了嗎?!不是人!!』
「好了,你該接著告訴我了,那個城堡的主角是個什麼樣的傢伙?」
『你可以自己問問她。』
「什麼?」
『她在那兒,草叢後面。』
於是我掏出腰間的鐵斧頭,往草叢後邊歪一些的位置擲了過去,在斧頭精準砍進草叢後那棵樹幹的同時,女人驚嚇的尖叫也響起了。
「哇啊!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躲在這裡的……」一個金髮女子從草叢後跌了出來,身上是相當樸素的園丁裝扮,身上到處都有著泥巴和卡在衣袖間的落葉,就連她紮成一束的金髮都嵌了不少斷掉的細樹枝。我走到樹幹邊,拔起收回我的鐵斧,女子有些畏縮,捉著她的肩包道:「我只是……我不會生火、所以就……」
「所以就湊過來蹭我的營火。」我走回營火邊,邊向她示意:「過來吧,我可不想早上的時候在草叢後面看見妳的屍體。」
『你說話真是夠了!對淑女不能這麼說話。』米利爾頗有意見,但我直接無視了它,坐回我的營火邊去。
「謝謝您,先生……!」金髮女子隔著營火在我的對面坐了下來,她看了看我隨性的坐姿,似乎也想嘗試,就把自己原本跪坐的雙腳換了姿勢,變成了有點拘束的盤腿坐。
「妳是誰?大半夜的,一個女的在外面閒晃不安全,特別是這麼遠的邊境。」我用樹枝撥了撥燒得通紅的營火,將手上那枝也扔了下去,營火因此燒得更旺了一些,火花照亮了女子的五官,看上去有點糾結。
「我……」
「不想說也沒關係,」我又加了一根樹枝進到營火裡:「有東西吃嗎?」
她搖搖頭,我從外套裡又拿出了一小袋肉乾,拋到她面前,她手忙腳亂的接住了肉乾,我道:「大概不合胃口,但多少吃點,待會兒狼來了才有力氣跑遠。」
「謝、謝謝您!」
女子打開袋子,咬了一口肉乾,小臉登時皺成一團,看來肉乾的確不怎麼合她胃口,但我也不打算給她小麥麵包吃,那種硬到能把她的下巴嗑掉的東西,我還是收著自己啃就好了。
「咳!咳!」
「……拿去。」
我又把水囊拋給了她,女子連忙喝了好幾口,宛如白嫩雞蛋的臉頰都被肉乾的味道嗆得通紅,為了讓兔肉不會太快腐壞,我刻意多用了很多路上見到的辛香料,我沒有時間去研製那些原料,只是經過簡單的搓揉就敷上兔肉,它們未經研磨也沒曬乾,味道當然不怎麼乾淨,草的味道比它們特殊的香氣還濃重,不習慣的人第一次吃都會是這個反應。
好不容易緩和下來,她站了起來,走到我旁邊,將水和肉乾還給了我:「謝謝您,先生。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嗎?」
「在那之前,妳應該先報出自己的名字。」瞧她一臉為難,我聳聳肩:「如果妳不能說,那就接受我也不會說這件事。」
「好……」
女子有些頹喪的感覺,回到了她原來的位置上坐下。
我們之間沉默了許久,我把行李攤開來重新整理,丟掉那些快壞掉的乾糧,統整出自己接下來要找哪些物質做補充,這是我每天都會做的事情,這樣才能避免自己多帶了無用的東西,徒增自己背負的重量。
『漢特。』米利爾突然小聲地喊了我:『你瞧,她在畫你呢!』
抬起頭一看,果然看見女子正對著自己手中的本子塗塗改改,當她又抬起臉來,我們的視線交會,她立刻紅了臉,抱緊她的冊子解釋:「抱、抱歉!我冒犯到您了……只是您在做的事情,我從來沒有見過,所以、就想畫下來……」
沒有問過您的意願,真的很抱歉,是我失禮了。她低著頭道歉。
「……我不介意。」我問:「妳這麼晚出來冒險,該不會是為了畫畫吧?」
女子整個人一頓,羞澀的點點頭:「我、我很久沒有見過家裡以外的地方了……聽說邊境的夜空特別漂亮,就自己偷偷跑出來了。」
「勇氣可嘉,」我繼續收拾著東西:「也能說是愚蠢、發瘋跟腦子有病,妳喜歡哪個?」
此時此刻我確定了,大概所有的主角都有問題,比如我眼前這位,就為了畫畫而獨自跑到有狼群的邊境來,這也太蠢了,感覺用不著我跟米利爾想辦法,這個主角就會自己把自己的人頭給送出去了,也許我可以跟米利爾討論一下,我們可以放著這個主角不管也說不定。
「我、還是勇氣可嘉吧……」她吶吶的說,又攤開了冊子動筆。
我很快地整理好了行李,女子也正好停下了手,她興高采烈的放下筆:「我完成了!」
「恭喜,妳平安的完成了營火前的一副畫。」我沒什麼情緒,說這句話單純是帶著調侃。
「嘿嘿!」女子捧著那本冊子,眼神朦朧的盯著它看:「我只是想趁著結婚以前盡量多出來走走。」
「這有什麼難的,結婚之後多得是時間和事情讓妳出門。」
「不是的、先生,我未來的丈夫有點不太一樣。」她用筆在紙上畫著圈圈,看起來心煩意亂,甚至沒發現自己說出了不應該隨意說出的消息:「他似乎不太希望我離開我們未來的家……我明明剛從睡夢中醒來。」
『看來她是埃蘿拉公主本人,』米利爾低聲說:『漢特,她是被選中的故事主角。她既然已經到了這裡,就代表已經接近故事結尾了。』
我把米利爾打開:「你要我怎麼做?直接砍她一刀?」
米利爾直瞪著我:『當然不是啊!聽聽看她的心事!說服她不要結婚!你這個只會使用暴力的傻子!』
「先生……」金髮女子——埃蘿拉公主盯著我和我手中的米利爾,一雙湛藍的眼眸眨了眨,不像是害怕,倒更像是好奇:「請問您是在跟懷錶說話嗎?」
「是。」我把米利爾攤給她看:「他是米利爾,萬用的探測儀。」
『漢特你這混蛋!不要隨便把我說成探測儀啊啊啊啊!!!』
也許是米利爾的激動反應讓她覺得有趣,埃蘿拉公主掩著嘴笑了出來:「兩位的感情真好。」
我和米利爾異口同聲:「『並沒有!』」
「真好。」埃蘿拉公主低下頭:「我沒有可以說話的朋友,至少像兩位那樣能夠互相鬥嘴的,並沒有。」
「相信我,如果妳孤獨到只剩下一個懷錶可以跟妳交談,妳也不會覺得好到哪裡去的。」我聳了聳肩,姑且執行了米利爾希望我所做的「說服她不要結婚」,雖然無論她決定嫁不嫁,這場婚禮都會被我阻止:「假如妳的丈夫真不喜歡妳外出,把妳當成他飼養的狗,妳可以有兩個選擇,第一、賞他一拳,叫他滾回去吃屎,第二、乖乖地被他套上項圈,做他的狗。」
『哦!漢特!你真的很不會說話!』
「閉嘴,米爾,這是我最委婉的說法了。」
埃蘿拉公主聽得一愣一愣的,沒有回答我們任何一方,我頓時覺得有點尷尬,索性往旁邊比較沒有碎石的地方一指:「總之,妳先找個舒服的姿勢睡覺吧,有人會顧火。」
我強制終止了和埃蘿拉公主之間的互動,她或許也真的是累了,爬到我所指定的地方,剛躺下來沒多久就能聽見她輕微的呼吸聲,身子因為呼吸而上下起伏著,手裡還抱著她的冊子不放,肩包成了她的枕頭,她睡得很沉,睫毛輕輕顫著,被跳動的營火弄得不是很舒服的樣子。
我爬上了最接近營火的那棵樹,在一根較為粗壯的樹枝上,用水草腰帶在樹枝間掛出了一張還算能看的水草吊床,尤妮法女士送我的這條腰帶是真心好用,它不僅可以無限延長,也能自動打結,既牢固又不會磨人,著實解決了我在這趟旅途中的睡覺問題。
在睡著前,我很認真的思考了幾個讓埃蘿拉公主不能參加婚禮的方法,然而我並沒有太多思考時間,過沒多久,森林裡便傳來騎士們的呼喊聲,我偏過頭往底下一看,埃蘿拉公主迷迷糊糊地起身,過了一會兒才驚覺有人正在找她,才想鑽回樹叢裡,高大的馬匹已經擋住了她的去路。
「公主殿下,您這樣可不行。」領頭的貴族騎士昂著頭說:「菲利王子可是找了您整夜,要是讓王子明日沒有精神處理公務,您能付得起這個責任嗎?」
「對、對不起……」面對高大的騎士,埃蘿拉公主縮了下身子,她緊捉著肩包的背帶:「我知道王子殿下很忙,所以才自己出來的。」
「您就不該出來,盡給殿下添麻煩。」貴族騎士擺手,立刻有人上前給了她一條毯子披肩,但態度依然不怎麼好。我看得出來他並不尊重公主,按照我知道的粗淺禮儀,騎士在和上位者說話的時候,大部分情況是必須要下馬行禮的,可他不僅不下馬,甚至還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
「原來您是公主殿下啊?」我出聲,頓時全副武裝的騎士們一塊抬頭看向我,迅速包圍住我所在的這棵樹,但我只是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既然有人來接妳,那就快點回去吧。」
「你是什麼人?」貴族騎士不客氣地問。
「一個逼不得已借公主營火取暖,只能自己待在樹上的流浪獵人。」
貴族騎士似乎不怎麼相信,但我身上確實沒什麼可圖之物,公主的衣著看上去也不像是有錢的樣子,他朝地上扔了一袋硬幣,說是借公主營火的費用,一隊人馬就這麼帶上公主走了。
我斜眼瞧著那在隊伍中頻頻回頭的埃蘿拉公主,躺了回去。
「她是我見過最沒有威嚴的公主。」
『埃蘿拉睡了一個世紀,她所知道的事物有許多已經被淘汰了,她的父親急著把她嫁出去以獲得那些對他們來說很先進的知識與武器,』米利爾在口袋裡對我說:『恩斯諾夫曼王國的人並不重視這個睡了一世紀的老舊王國,等埃蘿拉決定嫁到恩斯諾夫曼王國後就更是如此,王國內的侍女都拿她當小孩在哄。有腦子的人都感覺得出來自己被侍女羞辱,只是埃蘿拉沒辦法反駁,畢竟她就是不知道。』
聽起來的確可以解釋埃蘿拉公主會一個人跑出待嫁的宮殿,身邊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侍女,那她也只能獨自外出了。不過我想到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我挑起眉頭反問米利爾:「……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些?」
這些應該不算在故事劇情裡面吧?而且米利爾也說得很清楚,這已經是接近故事結尾了,這些枝微末節不會全都寫在故事裡頭。
米利爾道:『我當然知道,漢特!我是無所不知的魔鏡!』
我不置可否:「你該不會可以連通到世界上所有的鏡子吧?可以透過他們窺視鏡子前發生的事情之類的。」
『就說了不要把我當無恥之徒!!漢特!!我才不做那種事情!!!』
「言歸正傳,我不認為她是那種聽了別人胡說八道就會放棄結婚的人,我們該想想別的辦法。」她是公主,她身負著國家的責任之類的麻煩,她才不可能說不結就不結,難道她老爹的王國不要了嗎?
米利爾還很憤慨,但它還是回答了我:『誰知道呢?也許她真的受不了那些人的態度,在結婚之前就會逃走,假設沒有,我們也只要拖過時間就好了,不一定非要讓他們在婚禮前決裂,這種王國之間舉辦的盛大婚禮,一旦開始了就很難臨時喊停,我們只要想個辦法讓埃蘿拉沒辦法出現在婚禮上就行。』
我點點頭:「那樣容易多了。」
『是吧!』
米利爾一副瞇著眼睛、得意自滿的模樣,我沒打算附和它,一覺到了天明,營火還在燃燒著,我從樹上跳了下來,收拾起昨夜紮營的物件。
『先繼續往王國裡頭前進吧,我記得這個範圍裡還有一個故事。』
「知道了。」
我完全熄滅了營火,帶著米利爾又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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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經過了一個鎮子,它和上一個迎接春日的小鎮,氛圍完全不一樣。
那裡有的,只是哀傷與悲痛,整座小鎮彷彿被藍色憂鬱給包圍。
有一支扛著棺材的隊伍正在前行,他們個個身著黑衣,神情悲傷,周圍聚集的人也有為那棺材裡的人痛哭的,也有人只是默默抹著眼淚跟著隊伍而走。在經過他們的時候,我隱約聽見了他們的竊竊私語,他們說著這是鎮上第三位不幸離世的善人,說著那是他們這一生中見過最有善心的女士,還說了她所收養的那個養孫女多麼不孝,連她的葬禮都沒來,只顧著跳自己喜歡的舞,參加一整晚的舞會。
我安靜地從他們後頭走過,米利爾此時在我胸前的口袋裡保持著安靜,我掏出它,轉了一下按鈕,指針們緩緩的移動了,黑色的指針為這個小鎮帶來了第一輪的詛咒,它停在左上方第一格的刻度,The End的倒數計時已經開始。
我偏過了頭,沒有去看他們。
在我阻止幸福結局完成之前,The End就已經在奪取人們的性命。
這個小鎮不是我的目的地,米利爾讓我往森林而去,裡面有一棟許久未用的獵人小屋,那裡是第二個故事的結尾發生地,米利爾要我在小屋裡等著第二位主角出現。才進入小鎮旁的森林沒多久,一棟大小僅足夠一個人獨立生活的小木屋便映入眼簾,我推開了歪斜的木門,確認了這裡滿是灰塵,確實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我把米利爾放在積了灰塵的桌面上,拿起角落的掃除用具,在米利爾的碎念作為背景的情況下,簡單地把小屋內弄成可以睡覺的狀態。
「拜託......!救命啊......!」
屋外由遠而近,傳來了女孩的求救聲。
「有沒有人啊......?拜託快來救救我啊......!」
女孩邊哭邊說,話裡都帶著哭腔。
『漢特,是她。』
米利爾提醒我道,我聞聲走了出去,一個身穿粉紅色玫瑰緞帶禮服的少女正跳著舞往小屋前而來,她看見我,喜極而泣一般,眼淚不停的掉。
「求求你!求求你!先生!」她邊跳舞邊哭著求我:「快讓我停下來吧!我已經跳舞跳得精疲力盡、我再也沒辦法動我的手指了,可是這雙鞋還在帶著我跳,我真的快撐不住了!請您救救我吧!」
「妳自己停不下來嗎?」
她哭得淚流滿面:「我不能……先生、請您救救我吧!讓我離開這雙紅舞鞋吧!」
我看著她越跳越遠的身影,心裡亂糟糟的,要讓她脫離那雙鞋,最簡單的方式就是砍下她的雙腳,但是她會願意嗎?她還是個那麼年輕的女孩,誰願意在這個花樣年華就失去雙足?
『漢特,快追上去啊!!』米利爾急著喊:『一旦她進了森林深處,她就會變成只能永遠跳著舞的一具白骨了!!!那樣有比較好嗎?!』
「……該死的!」
我閉眼罵道,從腰間抽出了金斧頭,它在我手中放大,成為我能輕易握住的模樣,循著女孩的哭聲,我追進了森林裡,她還在樹林間跳著舞,渾身疲憊,絕望地哭泣。
我掄起金斧頭,對準了少女白皙的腳踝揮下,少女的尖叫聲與鮮血一塊四濺,我看著那雙登時失去了控制對象的紅舞鞋頹然倒地,身後響起了少女幾乎分不清是解脫還是忍痛的哀泣,我轉身看著用手摀住傷口的少女,蹲下身,從水草腰帶上捏了一片葉子使它生長,截斷後用它作為止血束帶綁住了少女被我砍斷的雙腳斷面。
「謝謝您、先生……」少女還掉著眼淚,喉嚨也啞了:「如果不是您,我一定會這麼跳到死的……」
「等妳沒有因為失血過多死去,妳再謝我吧。」我綁好了束帶,將渾身鮮血的少女攔腰抱起,少女也因為劇痛和長久的疲憊昏厥了過去,正想回到小屋的時候,卻因為腳邊的一股絲滑觸感而炸起一陣雞皮疙瘩。
我低頭一看,寒毛直豎,用力地往那纏住我腳踝的東西一踹。
那雙被我砍下來的腳,正歪歪斜斜地嘗試直立起來,就像有人正在努力顛起腳尖跳舞似的。紅舞鞋上那用來繫在腳踝處的緞帶,漂浮在半空中,宛如它的雙手,想嘗試捉住我,阻止我前行,不讓我帶走少女。
『漢特,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躺在口袋裡的米利爾自然看不見發生了什麼,我只能抱著少女,盡量快速地返回小屋前,邊躲過那些嘗試著纏上來攻擊的緞帶,邊喘著回答米利爾道:「那雙鞋正在瘋狂地追著我們!米爾,你有什麼好辦法可以停下那雙鞋嗎?」
『噢!那雙噁心至極的鞋子!』米利爾發出了作嘔的聲音:「你得剁爛它,把它剁成肉泥一樣!用銀斧頭!」
「你確定那樣有用?它不會聚集成一團穿著鞋子的肉泥嗎?」
『不要說這麼噁心的事情!!啊啊啊啊!!!光是想到、我都要掉一層銅漆了!!』
「我只是問問。」
我衝進小屋裡,把少女暫時放到高度足夠、那雙鞋絕對碰不到她的木桌上,掏出米利爾直立著打開,換上了銀斧頭。
『為什麼每次你都挑這種時候才讓我看?!每一次!!』
「別嫌了,米爾。」我走到屋外,緊緊關上門。
『我才不要!!上次你是在剝野兔皮的時候打開我的!!!我要嚴正抗議你這種虐待我精神心理的行為!!』
紅舞鞋踏著步伐跟了上來,沾著血的紅緞帶漂浮著。
不得不說,這畫面真的令人寒毛直豎。
『對準它的鞋面!!快點解決那個噁心的東西!!!』米利爾在我的口袋裡大叫著,眼睛瞇成一條線。
「你不讓我看見故事線嗎?」
『我不認為那是一個好主意!!』
「別廢話了,快點。」
冰涼感漫上我的雙眼,我霎時瞪大了眼睛,握著銀斧頭的右手忍不住捏得死緊。
無數黑色的故事線纏繞在一起,彷彿一顆巨大的球,然而從這顆球體裡,伸出了數不清的人手人腳,它們是以黑色故事線組成,不時會出現模糊的空隙,搖搖晃晃地朝小屋的方向探出。
我可以理解為什麼米利爾說他不認為讓我看見故事線是個好主意,我現在也想揍昏上一秒要求他讓我看見故事線的自己。
「這狗屎般的世界啊……」我深吸一口氣,用力揮動起手中的銀斧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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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蘿拉坐在梳妝台前,用力的抿著嘴唇,替她梳頭髮的侍女動作粗魯,用力扯著她昨晚睡在地上而弄亂的金髮,將糾結在一起的髮絲挑開。
「您真的是我見過最粗俗的一位女士!」
侍女絮絮叨叨地說著貶低她的話,埃蘿拉沒有吭聲,只是盯著鏡子裡倒映出的貓發楞,牠半臥在單人沙發上,長長的白色尾巴甩呀甩,金色的眼眸因為睏倦而半瞇,她忍不住想起了那位流浪獵人的話。
如果未來的丈夫不允許妳出門,妳有兩個選擇——
「埃蘿拉!」更衣室的門被打開,菲力王子毫無禮貌的闖了進來,也不管她身上是否還只是睡衣:「我的甜心,我聽說了妳昨天的事,妳肯定被騎士們嚇壞了。」
埃蘿拉沒有回答,而菲力王子看了一眼那羞紅著臉退到一旁的侍女,眼神冷冽起來:「妳剛剛在做什麼?」
「回殿下,奴婢剛剛在替公主殿下細心梳髮。」
「細心?」菲力王子一把抓起了侍女握著梳子的手,卡在梳齒間的金髮明顯的讓人無法忽視:「這就是妳說的細心?妳膽敢把公主漂亮的金髮梳下一大把?!」
「不、不是的,王子殿下!!請聽奴婢解釋!!」
「來人!把她拖出去,砍了她的雙手!」
侍女的求饒並沒有喚起埃蘿拉更多的反應,因為她很清楚,在這座城堡裡面,沒有人會違抗王子的決定。菲力王子捧著她的手,他的溫柔只有一種情況會出現。
「埃蘿拉,妳很適合夢幻的粉紅色,我們的婚禮上會有上千朵粉色玫瑰裝飾,妳很喜歡粉紅玫瑰花,對吧?」
不,她並不喜歡。她喜歡的是一片翠綠的草原,是象徵頑強生命力的藤蔓,而不是什麼夢幻的粉色玫瑰。
埃蘿拉知道,菲力王子要的並不是她,而是一個唯他是從的人偶。
菲力王子說了許多婚禮上的事情,包括布滿了黃金的誓約階梯和綴滿鑽石的大型拖尾禮服,重得足以讓她肩膀僵硬的寶石項鍊,他在埃蘿拉的額頭上落了一個吻,說了會叫來新的侍女,吩咐她早點休息,又離開了。
更衣室裡一片安靜,埃蘿拉心知肚明,經過方才那一齣,不會有人過來提醒她用餐,更不會有任何侍女記得過來替她更衣。
埃蘿拉慢吞吞地給自己穿起她並不熟悉的衣服,準備回到自己的寢室。
咚。
有小石子撞上了玻璃。
她靠近了那扇落地窗,卻在窗外看見了一個修長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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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濛濛亮了,我用力吹了吹手上的木頭雕刻,少女還躺在那張被我整理過的桌子上,擦了止血藥膏並包上了繃帶的雙腳已經不再淌血,只是失血過多依然讓她渾身無力,臉色蒼白。
「醒了嗎?」
少女微微點頭,長時間的求救讓她的喉嚨使用過度,昏睡後再醒來,嗓子便沙啞得彷彿像隻烏鴉,但米利爾確認過她的狀態,說是休養一陣子就會好,只是她的雙腳再也回不來了。
紅舞鞋被我砍成了碎末,只剩下緞帶還會探出個幾吋來晃晃,現在還在小屋門外淋雨,至於少女那嵌在舞鞋裡的腳……我就當作它們已經是那雙邪門紅鞋的一部分吧。雨水把那些血肉沖刷得差不多了,徒留破碎的鞋體還在,更讓我感覺那雙鞋不對勁。
『漢特,你確定這麼做好嗎?』在桌子邊緣看著我磨平手中木雕的米利爾,眼眸在我和木雕之間打轉。
「有什麼不好的?各取所需,是雙贏。」
『你又不確定王子會不會接受凱拉。』
「我不知道,所以我只是賭賭看。」
但是我很確定,另外一個主角很樂意從那場婚禮中逃脫。
匆促的腳步聲在屋外響起,這次我沒等米利爾開口,自己便起身替來人開了門;埃蘿拉公主還是那副打扮,一副園丁的衣著,一頭金色長髮被凌亂地削短,腳邊還跟著一隻白貓,這一回,她的肩包鼓得滿滿的,那張臉上甚至還留著些許精緻美麗的妝容。
「我來晚了嗎?!」
「沒有,」我給埃蘿拉公主讓出了位置:「進來吧。」
埃蘿拉公主站到了少女的身邊,握住了她的手:「我是埃蘿拉,妳的名字是凱拉對嗎?我聽漢特先生說了妳的事,我給妳帶了一件衣服,給妳換上會舒適一些。」
我背過身去之前,順手把米利爾給收了回來,埃蘿拉公主邊替凱拉更換掉那件血淋淋的禮服,邊向她說了許多菲力王子的喜好,他平日裡會做些什麼,喜歡女孩子做出什麼反應;凱拉還無法順暢的說話,只能發出類似悶哼的聲音,但至少可以確定她是有專注在聽的。
「我很抱歉,這本來該是我的宿命。……妳不介意嗎?可是那樣的生活,會讓人失去自己。……我明白了,謝謝妳。」
和凱拉做完最後的交談,埃蘿拉公主來到了我的面前,深深地一鞠躬:「我現在得走了!真的很感謝您,漢特先生,還有米利爾先生!」
我一點頭,下巴往屋外一指:「快走,再拖妳就走不掉了。」
埃蘿拉公主從她的肩包裡拿出了一樣閃亮的東西,那是一枚斷裂的紡錘針,上頭的白色絲線還在,隱隱透著一股光芒。
「這是我唯一從父王那裡獲得的嫁妝,以前看著它,我總覺得自己獲得了神賜與我的幸福,但現在……」埃蘿拉公主將它遞給我:「我不需要這份『幸福』。」
將它拿走吧,狩獵「幸福結局」的獵人,這是你應得的成果。
我默默地收下了那根紡錘針,雖然不太想要這種戰利品,不過或許未來還能有用得上它的地方。
「願我們不再見面。」我說。
「……願我們不再見面。」埃蘿拉公主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順著我的話,重複了我的離別語。
對於被選中的主角,像我這種破壞幸福結局的獵人,當然是一生只見一次就夠了。
埃蘿拉公主和那隻白貓一起離開了,我替凱拉裝上了我做好的木頭假足,在米利爾的建議下,我割斷了紅舞鞋的緞帶,用來把假腳固定在凱拉的斷腿上;凱拉看起來很平靜,似乎已經坦然接受自己殘廢的事實,她只是摸了摸我做的假腳,欣慰地浮出笑意,那終於是她可以自己控制的腳了。
我看著凱拉腳上的緞帶,不由得多問了一句:「米爾,它應該不會再控制凱拉了吧?」
『不會,它辦不到。我從它上面感應到的魔力並不多,銀斧頭已經消除它幾乎所有的魔力,它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牢牢捉住凱拉的腳,這一點剛好可以幫助凱拉穩定站立和走路,義肢不會歪斜產生摩擦疼痛這件事對於失去雙足的凱拉來說很重要。』
你自己也親眼見到的。米利爾補了一句,但我實在不想去回憶當時我看見的景象。
米利爾盯著坐在桌子上的凱拉,道:『凱拉小姐,妳其實有幸福結局能選擇的,妳不一定要這麼做。』
凱拉搖搖頭,還蒼白的雙唇揚起微笑,她的脣形說著:無所謂。
以前,我想要做自己,我想要在舞會上出盡鋒頭,現在,我不需要了,就這麼做個專屬於王子的人偶,也挺好的,既不用思考,也不用煩惱。
我沒有阻止米利爾繼續說,凱拉並不是被選中的主角,即便她走向了幸福結局,也不會引發The End的詛咒,假如凱拉想要自己的幸福結局,我也能稍微幫她一把。但凱拉的態度很明確,我不曉得她在穿上那雙紅舞鞋之前發生了什麼,總歸不會是什麼好事,要是她願意代替埃蘿拉公主,王子也願意接受她的話,那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反正凱拉似乎已經失去了外出的意願,她也不像埃蘿拉公主與世界脫軌了一世紀,擁有這時代的常識,王子妃的生活與平民不能相提並論,凱拉能得到更好的物資照護,只是不能外出而已,對凱拉而言應該算是個好去處吧。
「既然她想清楚了,那就這樣。」
米利爾彷彿還要再說什麼,然而在看到我已經收拾好東西後,它終究什麼也沒有說。凱拉捧起了米利爾,已經破啞的嗓子,用氣音說道:「……多謝你們……」
道別後,我把米利爾放回我的胸前口袋:「妳留在這裡,埃蘿拉公主從皇宮裡溜走也一段時間了,王子應該很快就會過來找她,我們會在外面樹上確認妳有被接走再走。」
凱拉點點頭,目送我們出去的藍色眼眸被我闔上的木門遮擋。
『我還是認為那不是個好主意,漢特。』
「得了!米爾,我們不可能帶著凱拉走、照顧她一輩子,我們還有活要幹呢。」我把水草腰帶用力一拋,另一端牢固地纏上樹幹,便翻身上樹,隱藏在樹梢之間:「她若是嫁給了王子,會有傭人照顧她,吃山珍海味,睡貼了金箔的床鋪,穿最昂貴的禮服。米爾,你不需要擔心她,就算不走幸福結局,凱拉也會過得很好。」
米利爾沒有回答我,它沉默地讓我感到困惑,但騎士們的行隊也不讓我有更多時間思考,領頭的男子衣著華貴,金紋白長衣,戴著一雙白手套,一眼就能看出他身分不凡。兩名騎士率先進了小屋,沒多久就出來向男子回報,大約是說了小屋裡只有凱拉一個人,男子翻身下了馬,獨自走進了小屋,不一會兒,凱拉便被他攔腰抱了出來,一起上了馬。
「米爾……」
『他在對騎士們下令,凱拉就是他未來的新娘,至於埃蘿拉公主逃婚帶來的損失,他會向埃蘿拉公主的王國求償。』
沒等我開口,米利爾已經替我轉述了出來,雖然語氣聽起來沒什麼精神,但我們倆的差事到此也就算完成了。騎士們隨著王子和凱拉離開了,我打開懷錶,象徵The End倒數的黑色指針已然停止,確實地宣告了這次幸福結局的終結。
我解開了水草腰帶,躍下樹去,米利爾低低地說了一句:『……我希望你永遠不要有為此後悔的一天,漢特。為了今天這個決定。』
我輕輕拍了拍口袋中的懷錶:「我不會的,這是為了阻止The End。」
沉默了一會兒,米利爾似乎輕嘆了口氣。
『但願如此,漢特。我們走吧,別再回來了。』
「好。」
我感覺到了一絲異樣,但我沒有問出口,有太多的事情等著我去做,我才阻止了兩個幸福結局,這個世界還在被The End侵蝕,我沒有空去細想那些過於模糊不清的線索,也許我下意識地認為,只有這麼做,我才能更加輕鬆地去處理接下來的每一個故事。
「凱拉會沒事的,米爾。」
我這麼對米利爾說,卻感覺我像是在說給我自己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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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大的婚禮結束了。
粉色玫瑰花瓣撒滿了空中,落在本來該穿在公主身上的長拖尾婚紗上,王子很滿意她的金髮藍眼,對於她受了傷無法自由行動這一點似乎也毫不在意,在小屋裡,當她用氣音向王子道歉行禮,王子的眼裡充滿了奇異的光輝,他的手憐愛地撫了撫她的面頰。
「別擔心,我的甜心,我會用宮裡所有的好藥治好妳的嗓子。」
這是屬於她的新婚夜,她並不認為王子真的會愛上她,她已經做好了在初夜會被王子拋下的心理準備。
框啷。
王子帶著醉意進到了他們的婚房,凱拉相當意外,雖然她很溫順地在侍女們粗魯的服侍下換上了極為暴露的睡衣,但她並不覺得王子見到她殘疾的雙腿還會對她有性致,因此她什麼反應也沒有,只是微笑著凝望走向自己的王子。
「甜心?妳的肩膀怎麼了?」
王子眼尖地發現了仕女留在她肩膀上的抓痕與瘀青,當她們幫她清洗身體的時候,侍女們是極盡所能地在她身上留下各種可能讓她更可能不入王子眼中的傷痕,但她們想錯了。
「來人。」
「臣在。」
「把今天服侍王子妃的侍女們全部處死。」
凱拉整個人嚇僵了,服侍她的侍女?那該有多少人?王子是說真的嗎?
王子輕輕將她抱在懷裡:「哦!甜心,別害怕!妳只需要相信我的愛就夠了。」
但是在那之前,妳可能得小小地痛一會兒。
王子用柔軟而舒適的錦被裹住了她顫抖的上半身,喚了兩個身著醫者服裝的人進來。
「我的甜心,妳比較適合粉紅色,既然這兩條紅色的緞帶沒辦法脫離妳的腳,那我只好砍斷它們了。」
不要。
王子笑得很溫柔,宛如冬日的暖陽,卻讓她渾身發冷。
「妳放心,我會讓人製作讓妳可以坐得舒適的輪椅,嗯?」
我不要。
王子對著那兩個人擺了擺手,其中一人端著一碗藥,給了王子。
「來,這是讓妳待會兒截斷雙腳時不會疼的藥……」
我不要這樣子!!
凱拉碧海般的眼眸裡盈滿絕望的淚水,此時此刻她才驚覺到埃蘿拉公主想要逃離王子的真正原因。然而她已經失去了反悔的機會,溫熱的藥被王子一匙一匙塞進了她的嘴裡,她的視線逐漸模糊,欲掙扎的雙手被錦被裹住,在意識消失前的最後一刻,她想起了米利爾對她說過的話。
——凱拉小姐,妳其實有幸福結局能選擇的,妳不一定要這麼做。
已經不會有人來救她了。
凱拉親手毀掉了自己通往幸福結局的道路,直到最後一刻,她都做出了錯誤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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