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不自然的廊道以外,韓仲泊身畔全是一片黑壓壓地,似乎有人在喚著他的名字,亦有人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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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心驅使著韓仲泊繼續往前走,但他始終不明白,為何自己來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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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這裏有可以幫他消除「怨氣」的「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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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似乎出現了一個人。那人身著素裳,翠眉鳳眼,看那打扮,是個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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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玉容慘澹,雙目紅腫,似乎哭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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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還哭了不只一回,恐怕有十回二十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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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甚麼……婦人的眉目之間和韓仲泊這麼相似?彷彿是對著同個模子刻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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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兒!」婦人沉痛地喚道,抬眸看著韓仲泊:「你……在幽冥,過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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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那聲撕心裂肺的呼喊,韓仲泊停止跳動的心臟猶如被大鐵錘猛力砸了一下,一片空白的腦中下意識浮現出了「觀落陰」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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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了定神,只見婦人又向他走近了幾步,泣道:「泊兒,玹陽道長將你的遺體從君山帶了回來,又指點你父親找來道士幫你開壇做法,並試著從君山召魂,讓你的魂魄回到韓家來,希望這樣你能安息。你……不認得娘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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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仲泊依然佇立在原地,半晌作聲不得。過得許久,才勉強咕嚕了一聲:「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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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了,不會再有病痛了。」韓夫人說著又上前了一步,伸手撫過了韓仲泊的胸膛,說道:「謝謝你回來看為娘,你長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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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韓仲泊連忙岔開了身高的事──畢竟那是成為鬼差後才發生的,他並不想讓母親擔心。於是道:「可以求您三件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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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夫人伸手撫著亡子半透明而冰冷的背脊,道:「泊兒儘管開口,莫說三件,就算是三十件、三百件,娘也願意幫你張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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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兒……現在過得很好,不用再做法事了。」韓仲泊說著屈膝跪倒在母親面前,伸出左手搭住母親的手掌,讓她摸著自己的頭頂,又道:「不要哭,好好照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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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夫人憐惜地摸著韓仲泊的頭髮,溫言道:「還有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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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仲泊拜伏在地,一頭長髮也隨著垂在地上,說道:「多謝娘成全。泊兒不孝,不能再侍奉您和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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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夫人伸手相扶,搖了搖頭,說道:「你回來看娘,娘已經很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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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仲泊長跪在地,強忍著不要哭出來。過得許久,才勉強抑制著自己的顫音,道:「娘,孩兒該走了。您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對不起……」看著母親哭得紅腫的雙目,韓仲泊心中無限自責內疚──但在允諾成為鬼差後,便忘了一切。甚至連自己的名字,他也是迷迷糊糊地,記不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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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夫人滿懷戀愛地伸手梳理著愛子披散在肩頭的長髮,道:「頭髮亂了,記得先梳整齊再束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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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仲泊心頭一震──那是他隻身前去君山的早晨時,韓夫人所對他說的話。韓仲泊看著母親,眼淚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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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子,別這麼愛哭……」韓夫人輕輕抹去了韓仲泊臉上的淚水,漸漸地,原先的晝日泛起了白霧。韓仲泊低頭一望,發覺自己的身軀化作點點光芒,分崩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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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韓仲泊只覺自己身在一道無盡的幽暗長廊,伸手不見五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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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彼方,似乎有人正呼喚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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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雖然好聽,卻只讓韓仲泊感到無比煩躁,於是盤膝坐下,自顧自地眼觀鼻,鼻觀心,入定練起了「攝魂心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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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得良久,韓仲泊只覺自己背後原先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擾人的呼喊也在不知不覺之間停止了。韓仲泊正打算站起身來,卻覺得一陣暈眩,索性躺了下來,闔眼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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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綠色燭火搖曳出跪坐在自己身旁的鬼僮。「白無常先生,您醒了?」鬼僮神色關切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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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韓仲泊應了一聲,試圖坐起身來,鬼僮伸手相扶。韓仲泊問道:「我在這裏躺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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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時間了,秦廣王和判官命孩兒在這裏照料。」鬼僮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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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秦廣王有交代我什麼事麼?」韓仲泊揉著愈發疼痛的後頸,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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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僮道:「沒有。白無常先生要不要再睡一陣?您的面色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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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仲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這才發覺自己臉上的脂粉已被卸去,想必現在應該是在碧光輝映下顯得面色慘白……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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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韓仲泊現下確實也感到有些心力憔悴,於是道:「可以讓我回去休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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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僮搖了搖頭,道:「這兒被設下了結界,若不是秦廣王親自施咒破除,便只能靜等上千年以後的靈力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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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好罷。」韓仲泊頹然躺倒,放棄了思考。只見鬼僮幫他點燃了薰香,說道:「先生請先休息,孩兒等等再來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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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鬼僮走出去後,韓仲泊先是運功了一陣,這才闔眼養神。隱約間聽見了外頭的聲音──秦廣王設下的結界並沒有耗多少先天罡氣,因為他聽見了判官和秦廣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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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一君一臣,似乎在為了甚麼事爭執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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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仲泊雖已忘了自己曾和判官吵過架,但始終不喜判官,只覺得他高高在上,自以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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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判官有些不悅地道:「白無常確實定性極佳,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但對他自刎而死,大悖孝節一事,雲修始終無法明白為何大王執意任用他來當引魂使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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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廣王手捋長鬚,緩緩地開口說道:「雲修,本王倒覺得……你反對韓少俠,不,韓兄弟。你反對韓兄弟當這白無常並非完全出自道義,有一半是出自你的私心,和對自盡者的偏見。」秦廣王說著頓了一頓,道:「你是判官,從地藏菩薩那兒學會了開天眼神功,需得是非分明,這沒有錯。但很多時候,規定是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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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眼上蒙著一塊白色的布,看不出喜怒,但見秦廣王雖在為白無常分辯,但口氣平和,又加上他是自己的君上,說甚麼也不可太過魯莽了,於是只好壓抑著不滿,道:「雲修不懂,請秦廣王詳加點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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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兄弟的前輩,『謝必安』這個名字,你一定聽過罷?」秦廣王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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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不以為然地道:「當然有的,傳說謝前輩因為黑無常那……那廝的前輩范先生因為洪水而被困在道上溺斃而痛不欲生,最終選擇自縊而死,這也是為甚麼歷代白無常的舌頭都長得嚇人。」講到黑無常時,判官更是看在范將軍的面子,花了一番力氣才將要罵出來的難聽話吞回肚子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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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廣王靜靜地聽他說完,才道:「為了朋友自縊而亡,表示謝將軍有情有義,不願辜負范將軍在道上等他最終溺斃的一番心意。在你眼裡是『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但在范謝倆將軍和他的後人心裡,卻都認為講道理講信講義遠比生命為重要,是死是活,反而尚在其次。」講信義是對范謝將軍而言,道理所指的則是韓仲泊不殺無辜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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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秦廣王說著歎了口氣,道:「但韓兄弟的狀況又不太一樣,他還有老父老母在堂……有些時候,選擇沒有對錯,不該保有成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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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仲泊躺在軟榻上,思緒如猛浪般朝自己襲來──他又開始頭痛了。母親沉痛的呼喚聲再次從他耳畔響起,使他腦中一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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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盡……為甚麼……對不起……」想起和母親相見時她傷心欲絕的模樣,內疚猶如數十把利刃,猛力地攢刺著韓仲泊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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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著眼淚,告訴自己他沒資格哭,卻還是止不住決堤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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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前的刺痛更是使他苦不堪言,彷彿真的有人拿著匕首在他胸前胡亂砍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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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仲泊緊緊地揪住自己的衣襟,強忍著痛楚,強忍著悲慟,更強忍著不要讓自己大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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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印象中韓仲泊最後因為熬不住痛苦而大喊了出來,秦廣王聽到了呼喊,連忙進到屏風後的斗室裡,只見韓仲泊已經有些神智不清,大叫著滿地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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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無常?白無常?你振作一點!」秦廣王俯下身來,按住了韓仲泊的肩膀,勉強讓他停止了打滾,卻止不住他的慘叫。「沒事了,你振作一點。」秦廣王安撫著,彷彿父親在安慰著因為驚嚇而哭鬧的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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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仲泊勉強看著秦廣王關切的眼神,自責和愧疚使他說不出半句話來。好不容易稍稍冷靜了些,也只來得及無力地說了一句:「對不起……」隨即雙眼漸漸闔上,就這麼無神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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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廣王看著臥倒在自己腳邊的白無常,伸手撩起了覆蓋在韓仲泊臉上的亂髮,只見韓仲泊面色蒼白,雙眸無神地半睜半闔,沉浸在無盡的悔恨中,不由得想起數千年前的過往──那是一個很遙遠,封印在自己心底最深處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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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他生前是個武功平平,卻是個喜愛鋤強扶弱的少年,也因為如此得罪了不少綠林黑道,但又因為他行蹤詭秘而奈他不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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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綠林賊寇透過暗線找到了自己,設計了一道又一道的連環計。饒他也算得上是個老江湖,卻還是落入了敵人的計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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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打鬥,綠林將他團團圍住,不停出口羞辱他武功低微,不自量力。定力淺薄的他,終於在落敗之際橫劍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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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自己在秦廣王殿接受審判時,當時的判官也責問過他為甚麼要自盡。他卻冷冷地看著判官,告訴他,自己沒必要逃跑,自刎可以保全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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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秦廣則是先喝止了正自責問他的判官,語重心長地告訴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即使沒有父母要事奉,也不該這樣見他自己的性命,自尋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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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是韓仲泊有一股難以抹滅的傲氣,使得秦廣王對他一見如故,甚合自己脾胃,一心決意讓他留在地府,為陰世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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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論豪氣,論俠義心腸,他其實遠遠不如剛見面時的韓仲泊。他可以看見韓仲泊對自己的謙恭,也看見了對楚雲修的驕傲,也從在一旁和鬼僮對話和引魂時的他感受到了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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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白,韓仲泊的驕傲是對人。他對判官會恁般無禮是因為自己的判官一開口便沒有給韓仲泊好臉色看,而非韓仲泊先行挑釁針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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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廣王嘆了口氣,伸手按住了韓仲泊的左胸,低聲念了幾句咒。只見韓仲泊的身子詭異的抽搐了幾下,口中發出了「呃……呃……」的聲音。秦廣王眉頭一皺,手上加大了力道,頭頂甚至冒出了絲絲綠霧,過了一頓飯的功夫,這才讓韓仲泊消停下來。秦廣王見韓仲泊停止了掙扎,隨即鬆開了手並站起身來,拂袖示意鬼僮幫韓仲泊打理整齊,這才歎了口氣,向判官道:「我們出去罷,讓白無常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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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出了內殿,判官才問:「剛剛那是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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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屍走肉咒。」秦廣王又歎了口氣,道:「這是下下策,雖然能夠使白無常正常引魂,但他會沒有半點靈魂在其中,對方無論說了甚麼他都不會答腔。」說著頓了一頓,接著道:「白無常傷心過度,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醒,但還是得讓他引魂。不得已之下,本王只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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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遲疑了一下,道:「他那樣抽搐……應該不是正常的,對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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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廣王皺著眉頭,道:「掙扎表示白無常正在想辦法抵禦本王的咒術,依憑他才來這不到一年的功夫……能抵抗到這種程度,著實在本王的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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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不解地道:「這……應該不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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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廣王「嗯」了一聲,道:「但施加力度風險甚高,令本王所擔心的,是白無常的魂魄是否能支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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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無常他……定性極佳,應該不會有事的。」判官和白無常之前雖有嫌隙,但他亦不願因一己私慾而使得秦廣王傷心,如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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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判官如是一說,秦廣王也明白他是在安慰自己,但還是稍稍鬆了一口氣,道:「白無常吉人自有天相,倒是本王杞人憂天了。」說著頓了一頓,耳聞更鼓作響,便道:「時候不早了,你也趕緊去歇息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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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秦廣王輾轉難眠,索性披衣來到了韓仲泊所睡的斗室中。只見韓仲泊側臥在榻上,薄被齊胸蓋住身子,睡得很沉。一旁鬼僮則坐在椅凳上,正托著腮打盹。秦廣王看著二鬼,先幫韓仲泊拉上了被子,又從一旁的櫃子裡拿出一套軟墊被褥,讓鬼僮躺著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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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頓好了二鬼,秦廣王正欲離去,忽聽一陣窸窣聲響,卻是韓仲泊坐起身來。鬼僮聽見了聲音,一下便醒了過來,也不顧自己為甚麼會睡在軟墊上,便起身幫韓仲泊著一著襪,又扶著他坐在銅鏡前的椅凳上,幫他梳頭,抹脂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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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廣王見二鬼相安無事,便放心地走了出去。過得半晌,韓仲泊便穿戴整齊地走了出來。秦廣王點燃了一張青色的符紙,擲向敞開的門扉,打開了結界,讓韓仲泊順利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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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秦廣王。」韓仲泊躬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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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謝。」秦廣王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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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無常挺起身來,只見他雙眼翻白,看不見他半點眼珠。秦廣王卻絲毫不以為意,彷彿一切便如既往般稀鬆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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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仲泊的運氣倒也不壞,只見招魂幡將他引領到了一處空曠的平原,黑無常亦提著引魂燈佇立在一旁。黑無常看著韓仲泊飄行的姿勢怪異,且已兩日未歸,心下已猜到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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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聽「啵」一聲輕響,一名中年道人憑空出現在黑白無常面前,這個道人的下半身詭異地陷在地下,無法動彈。黑無常一道黑霧似的撲向道士,將他的身子如拔蘿蔔般拔了起來,並安上了枷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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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道人狼狽不堪的模樣,黑無常心下明白,這名道士,是自尋短見而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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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出家為道,不是應該要想辦法長生不老,得道飛昇麼?為何他卻甘願尋短,來到地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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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黑無常百思不得其解之際,白無常枯槁的話聲從黑無常耳畔響起:「道長,您陽壽已盡,這就跟我走罷。最後這一段路,將由我們黑白無常帶您走完。倘若路上氣悶了,可以說說您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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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那道人歎了口氣,拱手道:「二位……呃……神差,貧道想相詢一人,不知二位是否肯聽貧道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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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無常見搭檔一語不發,便道:「說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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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士深吸了一口氣,道:「約莫兩年前,貧道跟隨著一羣左道之輩上了君山,逼死了一名少年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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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無常聽了之後眉頭一皺,但看韓仲泊神色間不帶半分喜怒,似乎當真是被下了咒,便讓道士繼續說道:「那位少年俠士姓韓,名字叫做韓仲泊。當韓少……不,韓公子將摺扇刺入心窩時,貧道心裡一團混亂,清楚自己已然鑄下了難以挽回的大錯──武林中雖有個人或是門派的仇恨,但都應當將『大義』擺在前頭。貧道卻為了羽清居那微不足道的聲望,逼迫公子走投無路,自盡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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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士,自是羽清派掌門人洛雲帆的師伯,玹陽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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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玹陽道人嘆了口氣,續道:「貧道當時痰迷了心竅,竟跟著一群旁門左道來殺伐韓公子,但公子爺面臨死亡威脅仍毫無畏懼的神態,貧道問心有愧,眼看眾人在歡呼聲只提起兵刃想要凌虐公子爺的屍身,貧道著實良心不安,衝入人羣便抱起了韓公子的屍身奪路下君山,並一路探聽他的故鄉,希望能讓公子落葉歸根。至於旁門和武林中如何謗論玹陽牛鼻子,那也是之後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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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道從幫韓公子入殮後再也不敢正眼看公子的屍身,只覺得他正氣猶存,遠勝我們這群自居正派卻行事猶若豬狗的敗類千倍萬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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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從君山下來到抵達韓公子的故鄉花了約莫五日,那時韓家早已聽聞了風聲,世人捏造韓公子搶劫財務,勾引良家婦女,那是韓家方圓百里誰也不信,人人都說韓公子品格大方,風度翩翩,且家裡又不是窮得沒米下鍋,根本沒必要搶奪財務,再加上公子天生……天生殘疾,根本不會勾引良家婦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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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韓庄後,韓夫人看著自己親生兒子如此慘死,當場便暈了過去。他的父親卻很平靜地將我引進正殿,泡了上好的茶來款待貧道,還說了幾句客套話謝謝貧道將公子的屍身帶回,不至於曝屍荒郊。貧道也將韓公子的死因據實告訴了韓老爺,包括貧道自己畜生般的行徑也毫不保留地說了。韓老爺哽咽了很久,才淡淡說了一句要進去看看韓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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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老爺一走,他的大公子和三公子立刻不客氣了起來,眼裡要噴出火來似的,只差撲在貧道身上一頓拳打腳踢。貧道低著頭,寧可挨個拳腳相向,也不願正眼看兩人悲憤的眼神。直到韓老爺走出來喝止這才勉強幫貧道擋住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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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老爺進屋時,貧道隱約聽見了韓夫人的哭喊,一直喊著公子的乳名,著實肝腸寸斷,聽得貧道也落下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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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老爺出來後,貧道沒有顏面繼續耽著,便告辭了韓家,並暗中打探韓公子的後事──貧道雖是三清一脈,卻對科儀作法一竅不通。只能靠聽聞來暗中照顧他們一家,卻意外聽聞韓家找來了道士招魂希望韓公子的魂魄能夠回家安息,卻屢次無果。料想是魂飛天外,超脫了六道輪迴,不然就是魂歸泰山,成為了鬼差。請問黑白無常二位先生,您的同僚中可有這位韓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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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黑無常平靜地道:「就算有,他也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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玹陽道人一怔,隨即點了點頭,又嘆了口氣,過了許久,這才續著道:「韓夫人自從聽聞噩耗後傷心過度,整日不是昏沉便是哭泣,任憑韓老爺怎麼安慰都沒有用。直到前些日子,貧道聽聞韓夫人成功觀落陰見到了公子,貧道頓覺心願已了,便飛鴿傳書回羽清居交代後事,隨即服毒自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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玹陽道人說完了故事,只聽白無常毫無感情地道:「旅程結束,秦廣王殿就在前方,黑白無常便不進去了。願閣下……有更好的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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玹陽道人抬頭看著白無常異常高大的身子,只見他翻白了雙眼,施了脂粉的面頰上有著兩道淡淡的淚痕──即便他長高了,裝束換了,頭髮散了,玹陽道人依然認出,他就是韓仲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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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兄弟……我過得很好,不用擔心我……對不起……」完成了一整天的工作後的韓仲泊,因為結界只能坐倒在秦廣王殿外,靠著牆,在睡夢中無聲地流下淚來,喃喃自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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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僮看著傷心難過的白無常,拿出小瓷瓶,偷偷裝走了白無常的眼淚,準備拿去跟孟婆換糖吃。卻又像大人哄哭著睡著的小孩一樣,輕輕摸著韓仲泊的前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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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對白無常而言,是個難熬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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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的晚上,韓仲泊總算是清醒了過來,擺脫了怨氣和自責的糾纏。興許是夢見了家人原諒他,使韓仲泊放下,也使他安心地留在地府,擔任鬼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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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廣王見白無常恢復了活蹦亂跳的神氣,心下大慰。看著來向自己告辭的白無常神采奕奕的模樣,他猶如慈父般拍了拍他的肩膀,目送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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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數百年,韓仲泊在地府安然無事地引魂、聽亡魂講故事,再也沒有受到怨氣和悔恨的侵擾,也因為生前所識之人先後謝世而對陽間沒有了牽掛,直到遇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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