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她的棋 - 第十四盤　這是啥聚會？

風颼颼地吹著，今天是風很大的日子，話雖如此，陽光依舊強烈，要是被直射皮膚一樣會感到刺痛，反過來說，沒曬到太陽則會諷刺的冷得教人受不了。

我坐在校園角落的某個陽台上，享受難得的午休時光。啃著從超商買來的香蒜麵包，再搭配保特瓶紅茶就成為一餐，雖然不是很營養，起碼能果腹。周圍沒有任何人，使我樂得輕鬆。

細細地咀嚼並吞下最後一口麵包後，我將包裝的塑膠袋用保特瓶隨意壓著。在這裡可以等到想收拾的時候再收拾，不像待在學生餐廳得時時看人臉色，以及面對擁擠的人潮。眼睛面對青色的天空，身體因太陽照射而暖洋洋的，空氣中也瀰漫草木鮮嫩的味道，使人感到愉悅。

我曾經聽過一項研究，大自然中隱藏著某種特定頻率，像是現在吹來的風的方向、大小隨時都在變化，可是人類受到風吹，卻會產生舒爽的感覺，使人心情變好，而電風扇所吹出的風則不會有這樣的效果。

髮絲輕輕飄動，時而貼在皮膚上，使我不禁閉起眼睛。昨晚與學姊道別後，回到家的我為了補回落下的進度於是熬了夜，能感受到睡意正讓我的意識逐漸脫離。

就在我即將完全睡著，手機鈴聲卻響了。

雖然不是很想接，不過說不定是要緊的事，所以我還是從側邊口袋拉出手機，按下通話鍵。

「你好，請問找哪位。」

『我找英宇。等一下，為什麼我打給本人的手機還要問找誰啊！太奇怪囉。』

回話的人很有精神地吐槽。話說回來，講這種冷笑話還真不是我的ｓｔｙｌｅ。

詠寧。

社交力超高，小時候曾經記得全校所有人的名字和臉的強者。本質上是個認真的人，作報告時從不偷懶，兢兢業業地完成所有工作，同時還是個可愛的女孩子。

「有什麼事？」

『雖然有點突然，但是……那個，呃就是……』

詠寧不知為何說話吞吞吐吐，難不成是吃壞肚子。

『哈囉，英宇。她是在問你今晚有沒有空啦。』

『曉蕾！』

「今晚？」

電話似乎又換回詠寧接聽，不過這讓我感到困惑，畢竟這是她第一次以個人名義約我出來，時間還是在晚上。

「嗯……曉蕾舉辦個酒會，可是有人突然有事不能來，要是英宇能來就幫大忙了。當然要看你有沒有時間啦，真的不行也不用勉強，沒關係的。」

酒會啊，大學即將滿四年卻完全沒參加過。不過我目前沒喝過酒，這樣的難度恐怕有點高。你看嘛，在一群人面前我很擔心自己喝醉闖出什麼禍來，許多人都說酒量要慢慢練，以這樣的場合來說等於沒帶任何武器就上戰場一樣。

「簡單來說，詠寧現在感到困擾，是這個樣子嗎？」

『咦、呃算是吧。不過真的不用勉強，我是認真的。』

「好吧，那我去。詳細時間、地點再傳訊息過來。」

『哎哎，真的嗎？』

「嗯，之前受到你的照顧，我想回個禮。不過……那裡應該有賣紅茶吧，我沒喝過酒。」

詠寧聽了噗哧一笑，氣息彷彿真的在耳邊震了一下。

『我想應該有的。沒有的話我回頭再請你。』

「說定了喔。」

「嗯，ｏｋ。掰掰。」

「掰掰。」

切斷通話後，我反而開始期待起來，還去查了下有什麼樣的店家，提供什麼種類的食物。不久後，等到真的沒力氣，我才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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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時候總會有這種情況，明明剛約好時特別期待，實際上要去的時候就會開始嫌麻煩，不……原因或許不僅如此。既然是去參加酒會，想必會見到許多不認識的人，還得跟他們彼此進行交談，這難道不會太困難嗎？

那麼對於別人來說又是如何呢？詠寧的話，應該會受到許多人的搭訕，不過他擅長用明瞭的態度表示對方不得越線，先前我們報告小組中一位成員伸手想碰他，結果獲得冷淡的眼神和閃躲，因此不成問題；詠寧的朋友曉蕾，他身為主辦者，溝通能力大概也不錯，至於其他參加酒會的成員我則是缺乏他們的情報，那麼剩下的就只有缺乏溝通能力的我了。

我在學校附近乘上公車，只要搭乘這個路線的公車便能到達酒館附近。由於需要上快速道路，因此規定每位乘客都得繫上安全帶。

「嗨。」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似乎在向我打招呼。

「咦、喔，你好。」

「可以坐這邊嗎？」

「請便。」

「謝謝。」

一位女性在我身旁坐下，或許是受到朋友影響，也可能是風格相似的人會成為朋友，總之我從打扮上認出他是詠寧的朋友曉蕾。茶色的頭髮紮起馬尾，嘴唇也塗上淡淡的口紅，脖子上還掛著小型的掛墜，儼然是一副要去聯誼的樣子。碰巧遇到不是很熟的人我感到有些困擾，然而這也無可奈何就是了。

等所有人都就定位並繫上安全帶，司機大哥撥了下按鈕，受到操控的車門啪搭一聲關上。他踩著油門，公車也開始向前走。

我坐在靠窗的位子所以能看著窗外的風景，不過坐在靠走道的曉蕾似乎就沒事做，他沒有拿出手機來滑，反倒是開始打量著我。

「這身衣服很適合你耶，竟然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弄到衣服，真有一套啊，英宇。」

「多謝你的誇獎。」

曉蕾看著我身上的西裝一邊發出讚嘆，這種衣服其實翻遍整個家也找不到的，是小文老師聽到我要參加酒會，直喊「英宇竟然也有這一天，我太感動了！」然後將這套衣服硬是借給我，不過這種內幕就算打死我也不會說。

「你這身打扮怎麼說……也挺適合的。」

「感謝你的讚美。這樣我等一下肯定能大出風頭，所有人都拜倒在我的裙下。」

「你是主辦人，本來就會大出風頭不是嗎？」

「這是心情問題，心情問題啦。」

曉蕾像是在搧風一樣揮了揮手掌，我點了點頭當作結束這段對話。公車在不久前便上了快速道路，其他的小轎車真的如同字面般變的很小，有種從高處俯視的感覺。要是沒有參加酒會，我想自己多半也不會搭上這個路線的公車。

「話說，你讀哪間高中啊？我是Ｃ中畢業的。」

我決定開啟話題，希望自己能增進一點溝通能力。

「啊啊，我也是Ｃ中！然後詠寧也是……啊不好意思，你應該自己問他的。能裝作不知道嗎？」

「沒關係，他之前有跟我提過。」

「那就好。真懷念啊……」

曉蕾瞇起眼睛，接著說：

「那你是哪班啊……我是五班的。你看啊，就那個全校最兇的老妖怪。你知道嗎？」

「啊，我是二班的，班導是──」

「啊啊，你太慘了吧，就那個整天開黃腔的傢伙，虧你還受的了，真佩服你呢。我們班好多人都會蹺他的課。」

曉蕾興奮地探出身子，同時張大嘴巴。被人這樣誇獎感覺有點奇怪，不過讚美依舊是讚美，讓我不禁苦笑。

「還好啦，久了就習慣了。還有發生什麼有趣的事嗎？」

「有有有，你想聽嗎，我們班可精彩了。」

「好啊。」

就這樣，曉蕾開始分享他們班所發生的趣事，除了在學期末結束前把教室布置成麻將館，趁著大掃除時間打了好幾圈麻將，也有發生有人的三明治被路過的松鼠搶走這檔事，還發生課堂中偷偷打牌和煮火鍋之類的事。

聽著他人分享的事，就像是在閱讀一本書一樣，只要追問，便能得到更多細節，情感的傳遞也會更直接。說到底書中的故事本來也是由人所寫成的，直到今日我才對這件事產生現實感。

即使如此，我還是喜歡書中的故事。可以自己選擇重來，一次又一次地回味，也可以按照想要的速度翻閱下一頁，那是與人聊天所做不到的。

就在這個時候，有個景象浮現在我的腦海。我彷彿看見有個棋盤，上頭正一步步地蔓延出棋步，那是我過去所下的棋。每一手都經過鑽研，每一枚棋都具有意義。原本從角落開始的棋，向中間聚攏，圍出一道道堅強的陣地。坐在我對面的人有擺著手搖杯一邊按著下巴思考的男子，也曾出現一頭長髮，一邊興奮地碎碎念的女性，另外，還包括留著中長髮露出認真表情的另一位女性。

不過，更多的時候，棋盤對面沒有任何人。陪伴著自己的唯有自己的影子。

古有詩云：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想必作者便是這種心情。

一旁的曉蕾還在講著，我也有在聽。可是，卻也有種能將意識抽離，觀看自己正與人對話的感覺。

公車緩緩開下了快速道路，這附近我從沒來過，等會兒所看見又會是怎麼樣的街景呢？

下了車之後，我們走了約五分鐘，終於抵達酒會所在的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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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家是類似燒烤店的地方。或許是因為參加者都還是學生的關係，並沒有選擇西式的酒館畢竟好像西式的酒館價格都不便宜。當我們抵達時，人也大致到齊。

大家各自點了些想吃的東西，像是烤肉串、關東煮之類的輕食，也有女性成員養生地點了燙青菜和生菜之類的菜色。當然，還有人拿了幾瓶啤酒，貫徹酒會一詞的宗旨。

菜餚接連上桌，我們也開啟話題。

男性成員雖然一開始給人不易親近的感覺，不過實際上他們態度熱情，聊起來很愉快；至於女性成員也都很可愛，大多時候還能主動拓展話題，在這一小時內我們這桌的笑聲此起彼落。

緊接著，曉蕾清了清喉嚨，向大家宣布接下來是一對一的聊天時間。本來男女就是面對面就坐，不過剛剛都是大夥兒隨意閒聊，現在則轉為與對面的夥伴加深關係，而每過一段時間就會聽到計時器響起，這時就會以順時針挪一個位置，也就是說至少都會跟每位異性講到一次話。

按下計時器後，第一輪隨之開始。

坐在我對面的是個留著短髮的女性，身穿一襲素色的洋裝，眼神相當幹練卻不失柔和。他說了聲「請多指教」一邊用吸管喝著玻璃杯中的烏龍茶，同時對我眨了眨右眼。我想那大概是不用太拘束的意思。

「源小姐……應該沒記錯吧？」

「嗯，沒錯喔～」

源小姐用輕鬆的語調說完，又說：

「叫我源就可以了，我可以直接叫你英宇嗎？」

「啊，可以。你方便就好。」

「那我就不客氣囉。」

源是音樂系四年級的學生，他告訴我自己主修大提琴，也有在練習編曲。不久之後甚至還會舉辦個人音樂會作為成果發表。我則告訴他自己有在練習寫小說，但主要還是朝著編輯的目標努力。源小姐一聽我有在創作，稍微睜大眼睛。

「我們坐在電腦前什麼都寫不出來的時候根本像是酷刑，腦袋一片空白，我就是寫不出來啦，我也很想寫啊，開玩笑！不要用頁數的多寡來判斷人有沒有在好好工作啊！」

「沒錯，那些傢伙完全不懂，就連搭捷運、走路的時候其實也在思考，還以為我們都在打混。」

「啊啊說得真是太好了。」

源按著胸口露出相見恨晚的表情，我想我大概也是如此。創作者之間總會有些共同的習慣，比如說怎麼思考點子，時間規劃之類的，雖然也有完全按感覺來的人存在，可是我們似乎都不是這樣的天才型。

就在這個時候，鈴聲響了。源露出滿意的笑容說：

「第一個人是你真是太好了，不然我其實有點緊張。我們下次再聊吧，說不定有一天英宇來會幫我搬大提琴喔。」

「如果有那一天我會細心對待的。」

「哈哈，有勞你了。」

我揮揮手作為回應，接著移動到左手邊的座位。

雖說到場的人大家都是懷著交朋友的心態而來，不過也有幾位話比較少的人存在，像是我和眼前的這位女性，剛才他在大家一起聊天的時候也不會主動帶起話題，而是偏向於傾聽別人的發言，再偶爾做個回應。

他的服裝以內搭為主，裏頭是一件連衣裙，還系上腰帶，外面則套了一件簡單的外套。頭髮是褐色直髮，不過髮尾微捲，應該有上美容院打理過，給人一種大家閨秀的感覺。他的名字……

「我的名字叫秋，請多指教。」

他彷彿從我的表情得知一二，於是重新自我介紹。

「我是英宇。秋小姐，我其實肚子還餓著，想要先吃點東西，我們邊吃邊聊吧。」

我觀察到大家在講話的時候，秋小姐的視線經常轉移到食物上，恐怕是找不到吃東西的時機吧。秋小姐聽到我的話稍微愣了一下，接著小聲地說：

「謝謝，讓你費心了。這家店的烤雞肉串很好吃，我很喜歡。」

「真的嗎？那肯定要試試，我是第一次來，還有什麼推薦的菜單嗎？」

「這個嘛……烤魷魚也很不錯。」

於是我追加點單，點了秋小姐推薦的幾道菜。接著吃起自己盤子上的烤雞肉串。即使已經涼掉，但雞肉還是很有彈性，加上店家特製的調味，令人食指大動。

秋小姐吃著自己的烤雞肉串，臉上浮現幸福的表情。

「秋小姐……等等，你是不是有在哪家書店打工？」

看到這個表情，我立刻聯想到某個畫面。有個書店店員總會在自己的排班結束後，脫掉圍裙在店裡閱讀，一邊讀著書一邊浮現幸福的表情。

「咦、我的確是在車站附近的那家書店工作，剛才也是下班後趕過來。」

秋小姐露出有些訝異的表情。

「難道說，你曾經來過我們店裡？」

「何止是曾經，哼哼，你看這個。」

我得意地從錢包拿出書店的集點卡。這家店每在店內消費滿兩百元就能累積一點，而我的這張集點卡已經至少蓋了四十個章。

「哇啊好厲害，竟然是超級常客。非常謝謝您總是蒞臨本店。下次您光臨的時候──」

「會給我額外打折嗎？」

「這就不會，可是如果我在，我會親自用心地接待您。」

「什麼嘛～竟然不打折，害我白期待了。」

說完，我和秋小姐兩個都笑了。

然後，我點的烤魷魚也在這時上桌，我們吃著東西一邊閒聊，鈴聲也在不久後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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