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BGM: I always wanna die by the 1975
藍時羽並不記得父親的樣貌。記憶中,他和哥哥都是由外婆一手照顧的。就連母親,他也不常見到。後來他長大一點,從外婆口中得知,在他一歲的時候,父親外遇,拋棄了他們三母子,之後母親便成為工作狂。
在他六歲的時候,外婆離開人世。那是他第一次了解到死亡的意義。
之後照顧他的責任便落到比他年長三歲的藍時風身上。別人都說他們倆長得十分相似,一看就知道是兄弟。可是除了外貌,兩人是大相逕庭的存在。藍時風有着比實際年齡成熟得多的心智,每次藍時羽抱怨母親忽略他們時,藍時風都會告訴他要體諒母親的心情。藍時羽好像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兩人在性格上也是完全相反。藍時羽因為性格內向,只有葉千琳一個朋友,而藍時風外向活潑,臉上無時無刻都掛着笑容,很受同學歡迎。無論是學業上還是運動上,藍時風各方面都比他優秀得多。
儘管有着種種差異,兩兄弟的感情仍然非常要好。藍時風是藍時羽心中崇拜的對象,藍時風會耐心地教導他功課,也會保護他免受欺負。即使有自己的朋友圈子,藍時風也從沒冷落他,放學後就會跑去找他和葉千琳。兄弟免不了會吵架打架,但他們每次都很快就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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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年紀漸長,藍時羽漸漸察覺到周遭的人經常把他和哥哥作比較。在學校裏,藍時風長期位居年級第一的位置,是老師的寵兒,而藍時羽在老師,甚至同學的眼中就只是「藍時風的弟弟」。這個情況在藍時風升中後依舊沒變。
選擇中學志願時,班主任對他說:「這間學校⋯⋯我不是說你成績不好,但是你哥哥考到,那是因為他成績比你好很多,不代表你也考到。你還是選另一間吧。」
在運動會,他參加了接力跑最後一棒,只拿了第二。
他無意中聽到有人竊竊私語:「他是跑得很快啦,但是如果是他哥,一定跑得比他更快,那我們班就不會輸了。」
每年家長日,他們都會難得地見到母親。她看了藍時風的成績表,滿意地點頭,稱讚他做得很好。
而她對藍時羽說的總是:「不錯,但比你哥差了點,要再努力點。」
最後他改變了中學志願,不是因為覺得自己考不上,而是因為他不想別人再把他和哥哥作比較,想擺脫「藍時風的弟弟」這個身份。他已經盡力跑了,他的成績已經一直在進步了,為什麼沒有人看見他的努力呢?為什麼就不能稱讚他呢?為什麼凡事都要牽扯到他哥呢?他不是誰的附屬品,他只是他自己,為什麼沒有人明白呢?
可是,無論怎麼努力,他都無法超越哥哥。強大的自卑感襲來,加上叛逆期,升中後他便和藍時風漸漸疏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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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謂初中是蜜月期,而高中是公開試的地獄。兩年前,藍時羽中三,面對選科也沒什麼壓力,藍時風卻要面對公開試。所有人都以為藍時風就算不是狀元,都一定能名列前茅,入讀「神科」。沒有人預料到,藍時風就在公開試開始前一個月,在學校頂樓跳了下來。他留下了一封遺書。
開玩笑吧?怎麼可能?認錯人了吧?
藍時羽收到消息時,只能一直否認。甚至他在醫院看見被白布蓋着的哥哥時,他都在說服自己這只是一場惡夢,很快就會醒來的。
可是連葬禮都過去了,無論是他,還是他哥哥,都沒有醒來。
之後他經常打開藍時風的房門。然而,期待的畫面沒有出現,房裏的東西塵封不動。他不會再看見哥哥的笑容,不會再聽見哥哥的聲音,不會再和哥哥打架了。
他把房門鎖上,決定不會再打開它。關上門的那一刻,眼淚源源不絕地滑落臉頰,他浸泡在海洋中,呼吸困難。
之後他每次回家,空盪盪的家和寂靜的空氣都會使他憶起已故之人,於是他放學後總是在外徘徊,漸漸推遲回家的時間。
那是他第二次了解到死亡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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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接受了現實後,藍時羽開始思考起這個問題。
根據學校老師的說法,雖然藍時風的成績一直很好,可是最近模擬考失準,可能給自己太大壓力了。而其他同學都說他和平常一樣,總是滿臉笑容,沒有看出異樣。
他想起事發前一天,藍時風叫住他,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後只說了「沒事」二字。
那是他們最後一次對話。
他努力回想以往他們相處的片段,希望從中找出線索。然而,他從那些平淡的日常一無所獲,腦內最深刻的只是藍時風的笑容。其實他很久之前已經發現,那個笑容有哪裏不一樣了,不是他小時候看見的那個笑容。他現在才驚覺,原來藍時風從那時開始,就沒有真心笑過。沒有人知道他的笑容底下藏着怎樣的痛苦。而且,藍時風間中會有很深的黑眼圈,身體也日漸消瘦。可是,他通通沒有當作一回事。
藍時羽想像着各種可能性。如果他在那天多問一句「怎麼了嗎」,如果他能認真看待那個不一樣的笑容,如果他沒有疏遠哥哥,如果不是他的自卑感作祟⋯⋯也許一切都會改變。
他沒有勇氣打開那封遺書,他害怕內容真的是他想的那樣。明明是朝夕相對的兄弟,卻因為自己那惡劣的自卑感,他在二人之間擅自築起了一幅牆。藍時風之所以什麼也不和他說,一定是因為顧慮他的感受。他不知道自己無視了多少徵兆,甚至連哥哥最後最明顯的求救訊號也忽略了。他可以拯救哥哥,卻讓機會在他眼前白白流走。他的哥哥,成為了新聞上那串冰冷的數字的一員。
他是最好的哥哥,而他是最差勁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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