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許多人來說，三十歲是一條明顯的生命線。還沒跨過這條線的時候，即使你已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FsvLQ30YN
經二十九歲，依然認為自己年輕。一旦跨了過去，好像青春頃刻灰飛煙滅，轉眼就落入了中年。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6ci8A47AR
此時余明坐在辦公桌前，琢磨著這種怪異的想法。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OtuLnmtvy
今天是余明的三十歲生日，他覺得自己老了，他討厭這樣的感覺。雖然他沒有遠大誌向，只求能夠平平靜靜地把日子過踏實。但他一直沒法如願。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KznOWXaVb
為什麽我總是不能安分下來呢？他想。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BkfWvtzck
比起變老，心如死水萬念俱灰的感覺更讓他難受。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9tQpLLD0j
余明盯著黑壓壓的電腦屏幕，那裏有一個影子正在看著他。是他自己的影子。從早上八點半到現在，足足兩個小時，他什麽事都沒幹，只跟這個黑影對視。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RIrpF4BpU
黑影下方，有一塊顯眼的白色。那是躺在桌上的一封辭職信。余明再次瞥一眼，拿起信，繃緊了牙關。他猶豫了半天，不能再拖下去了，得盡快將信交給那個更年期主任。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vHEQebOyh
余明對這一天的到來想象了很多遍。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yqhxOi7OG
想象中，他一腳踹開王主任辦公室大門，大跨步走進去，沖著那張令人厭惡的肉臉一拍，丟下一句「老子不幹了！」便轉身瀟灑離開，留下王主任一臉茫然又懊悔地站在那裏拼命挽留。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85SLdjjZY
又或者，在項目緊要關頭，王主任焦急萬分的時候，突然跟她提辭職，撂下個爛攤子來報答她平日裏無微不至的「照顧」。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IEqm4aMVs
想來想去，後者更符合實際一些。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1siCNlUR5
最近，余明手頭剛好經手一個不小的競標項目。老總特別關照，王主任誌在必得，她已經找余明談話好兩次，再三叮囑務必拿下。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e26rFZlcl
余明瞥見走廊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副發福多年的身材走起路來像個不受控製的肉球在滾動，震得地板咚咚響。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1Kw1YuX4K
響聲越來越近。敦實的身影停在余明旁邊，周圍頓時暗了下來。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zHdfyZhYL
「余明，怎麽這麽久不回信息？」王主任的聲音響得像一口老鐘，語氣顯然是在責怪。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zyuCU0uVF
「不好意思。我電腦沒開。」余明淡笑回應。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6ucPEDfRq
王主任遲疑了一下，看一眼顯示器屏幕。「上班這麽久你電腦都沒開？」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Qj1jWoeLd
「是啊，有問題嗎？」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XRHtmOCKn
隔壁的許康察覺到不對勁，湊到余明旁邊扯了下他的衣袖。余明一副渾然不覺的樣子。這次他已經下定決心，任誰來勸都不管用。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V8UdWDEVI
王主任頓時怒目。「過兩天就到截止日期了，競標書呢？」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J9ecElB9C
余明不急不慢，拉開抽屜，取出一份競標書。「吶。」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A6k0xeR26
王主任松了一口氣，接過競標書唰唰翻了起來，臉色漲得通紅。「你給我一堆白紙做什麽？」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QBmbm63r1
「你不是要競標書嗎？這個就是。」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G7daKNdmC
「你耍我是吧？你是不是不想幹了！」王主任一把將競標書朝余明臉上扔。這種情形不知道發生了多少次，余明早已見怪不怪。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qWfZ5Nntz
「你說對了。」余明站起身，將辭職信朝王主任臉上扔。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p9sQcUq1h
「老子就是不幹了！」終於說出這句話，余明連自己都感動了，身上起了一陣雞皮疙瘩。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1MoN9zOXy
王主任楞住了，在她二十多年職業生涯裏，還沒人跟她這麽杠過。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EpOmbStjE
許康悄悄撿起了那封辭職信，遞到了王主任面前。王主任拿過信，透過金框眼鏡瞧了一眼，當著眾人的面將辭職信撕掉。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RPXyXy8Ft
「我不同意。事情沒幹完你休想走。」王主任將支離破碎的信扔回給余明，撒的滿地都是。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Nczj8a29l
余明冷笑一聲。「隨你。反正我不幹了。」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TJKimr6zZ
說完余明就要走，許康一把抓住他。「余明，你冷靜一下。」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vvtlsfUUQ
余明回頭冷冷地看了許康一眼，笑道：「我已經很冷靜了，你看不出來嗎？」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Rz44pMrLQ
余明一把甩開許康，從王主任身邊走過時撞了她一下。「麻煩讓一讓，肥婆。」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opSwwz8KN
王主任撞到辦公桌，氣得身體直發抖。「王八蛋！你給我站住！信不信我告你！」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UAbQxtux9
余明站住了。卻依舊沒回頭。他緩緩擡起右手，比了一個中指。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epp6YHQp8
四周傳來一陣起哄聲。余明繼續往前走，有幾個平時敢怒不敢言的同事，偷偷對余明豎起了大拇指，臉上盡是贊許。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WQZ9MF9UD
余明走出辦公區，心中的快意沒等他下到一樓就已淡去，此時他心裏空蕩蕩的。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CakiqC1On
他在大門口站了一會，在這熟悉的車水馬龍中失去了方向。他不知道事情為何會搞成這樣。當下的處境與他追求的平靜踏實相差太遠了。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XHOVazL2n
看了下時間，該吃午飯了。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0EZNPm2X1
他打車到附近的商場，隨便吃了一頓。接著看了三場電影。其中一場在發呆，兩場在睡覺。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4bktK8c7g
離開電影院時，夜幕已經垂下。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zJDNxedJa
余明在大街上慢慢走著。如此繁華的都市，渾然察覺不到他的孤獨。或者說，根本不在乎他是否孤獨。對於這個世界，他只是一粒可有可無的塵埃罷了。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WvkweE5qb
但哪怕就是一顆塵埃，也渴望找到自己的宿命。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wmaBw15N6
經過這麽多年，余明頭一次感覺到如此心累。他對什麽都提不起勁。心裏面曾經不停蹦跶的那些東西已經沈睡，估計沈睡得太久，睡著睡著就再也醒不過來了。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n9fjyzgGq
除了不斷機械重復的工作和生活，他一無所有。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L7kIHevYA
剛開始工作的時候，每逢發工資都能讓他興奮好幾天。現在，哪怕錢多到擺在那裏做床墊，他都激動不起來。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AqDLDbvyf
至於愛情嘛，似乎已經不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人。他認為自己老了。如今已經是真正意義上三十歲的老人。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irCTQtFBl
理想呢？理想就好像是青春期的一場癔癥。那是理智還不成熟的時候才有的特殊狀態。如今一把年紀了，理想這東西早已身亡了吧，從理想身上扯下來的東西該餵狗的餵狗，該餵豬的餵豬。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VbAEfvepb
這，或許便是理想的命運。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Lhy3udhK6
余明在夜色中禹禹獨行，來到高架橋上。站在橋邊，余明俯視那一河秋水。依舊像往日那般朦朧。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c5CWydteO
曾幾何時，他與初戀也這般俯視過。那時候他稚氣未失，世界仍舊對他顯示出少有的善意。盡管一切不那麽真實，反倒增添許多美感。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CpFa7X3LI
想起初戀，余明苦澀的臉上嘴角微微上揚。下一秒，余明想到對方已為人母，頓時露出了幾分譏諷。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T8wzHrmIf
他是在譏諷自己。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A3yR6lxpN
從他身邊經過的姑娘有好幾個，到頭來他都一一托付給了別人。給他人做嫁衣，也不過如此。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4ptg2LC0v
沒有什麽可留戀的了。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QgaIZvMXz
余明準備起身越過圍欄，一瞬間他想起了父母，又將擡起的腿收了回來。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zTPdb9A3O
母親跟哥哥住在一起，無須他多慮。父親已經作古，擺脫了生的苦惱。可喜可賀。他自己呢，孤家寡人一個，沒成家，這兩年也沒處對象。赤條條一根溜得反光的光棍。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HM7kwagje
想來想去，他在這個世界上純屬多余。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nwNb0Rvli
余明眼眶泛熱，擡頭仰望夜空，父親此時應該在天上看著他吧。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15ACErauU
「對不起了爸爸。對不起了媽媽。對不起了，那些我對不起的又一時記不起的人。」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fBrNFuKaM
余明咬咬牙，下定了主意。準備跨過圍欄的時候，有個人影向余明這邊跑來。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GiSn7zEKa
人影在離他兩三米處停下，是一名看上去二十多歲的男子。男子動作幹脆利索，一條腿跨過了圍欄。余明下意識沖過去，在男子另一條腿剛跨到一半的時候抱住了他，往裏一拽，兩人重重摔在了地上。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4KI6m2UoQ
「你幹嘛？」余明膝蓋摔得生疼，彎著腰朝男子伸出了手。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nhuEZMpop
「走開！別多管閑事！」男子站起身，推開余明，又準備跨欄。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71rz1B9Pf
「你別沖動啊，跳下去我就救不了你了！」余明上前拉住男子，希望男子能夠清醒一點。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YIY8UloPp
「我不用你救。我就是想死。你快放開我！」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PW9OKoGA7
「不行，今天我看見了就必須救你，你要跳改天再跳！」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Oc5z1Wlwr
「滾開！老子今晚高興，就是要今晚跳！」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6QK7785KM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余明緊緊抱住男子。這次男子有所防備，余明使出渾身力氣都沒把他拽下來。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x35ZNt3j9
「廖錦林，你在幹什麽！」突然傳來一名女子的喊聲。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PKA1UbsxH
余明扭頭看去，一名長發年輕女子正跑過來。女子披頭散發的，眼睛都哭花了。她一把抱住男子，余明順勢將男子拽回了人行道。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5UoixQHWH
男子看著那位女子，一時慌得說不出話來。女子二話不說就一個巴掌扇了過去，啪得一聲就像點爆了一枚鞭炮，余明看著都覺得疼。女子一巴掌還不解氣，接著又扇了兩巴掌。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KeLCUxy7D
「你瘋了嗎！」女子尖聲喊道，在男子胸口錘了幾下。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2iuqExIUB
男子的魂好像都被捶出來了。「不能跟你在一起，活著還有什麽意思。」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0vXkuS39g
女子被男子的話感動，嚎啕大哭起來。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feShfrbO3
男子抱住女子，哭著說：「寶寶，不哭了不哭了。」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caTL2LHBP
余明在一旁看傻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分鐘前還要死要活的男子，此刻正在向他撒狗糧。難道現在的年輕人尋死都這麽兒戲了？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u6i1PofvL
這時電話響了。余明掏出手機，是許康。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FutXZU2O8
「心情好些了沒？」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QjNFtF3H9
「什麽事？」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NB9SEbknx
「出來喝一杯。」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8yQRdr0oS
「沒空。你喝吧。」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f2cCDTusG
「是不是有人陪你過生日了？」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Nb1zclzvB
余明沈默了，他沒想到許康記得他的生日。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l6narPh3H
「如果是一個人，那你趕緊過來，如果有人陪，那我就不管你了。」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zhVYAAec4
余明看著眼前這對情侶，又看了看橋下波光蕩漾的河水。遠處的玄月孤零零地飄在天上。他想起少年時深更半夜在老家天臺上仰望星空的情景。那時的他對現實了解得很膚淺，冷清的月光照耀著他的夢想，喚醒了他原始的激情。這是一個美妙的世界，未來就像天上的啟明星那般璀璨，一切都充滿可能。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Jh0lp44Jg
余明突然不想死了。至少，這會不急著去死。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Co3MxR6Xa
「那你等我。」余明說。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LsRepIZ44
「沒問題，地址我發你手機上。」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fgEryr8yT
掛了電話。那對情侶依舊抱在一起，女子已經停止哭泣。看樣子不會有事了，余明準備離開。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YM6K7FnF8
「等等。」男子說。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4Ldu3hRzW
余明停下腳步，回過頭。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xuI7eksz8
「剛才謝謝你。」男子有些不好意思。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O7pPUca4Q
余明淡淡一笑。「以後別做傻事了。」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o0SFnU7vn
「放心吧，不會的了。對了，你剛才在那做什麽？我看你……」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SOkfaNjAm
「沒什麽，東西掉那裏了，想去撿。」余明一陣尷尬，揮揮手匆匆離去。1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aDydP3hn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