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巴卡的確不喜歡自己臉上的傷痕,他很少照鏡子。但平常他不太會被影響到,老實說在基地裡他很自在,沒什麼人會過問,一個士兵臉上有傷疤哪有什麼大不了的?不過,面對平民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尤其是對外根本沒人知道他是軍人,況且他的傷痕也不是因為戰鬥而留下的。
那些傷是怎麼來的?薩巴卡自己也不太清楚,他知道那是自己造成的,但剩下的細節總是一片模糊,每當他認真回想那些扭曲的痕跡就開始刺痛,他認為那是自己的大腦在制止他,不論是什麼理由,而上一次他不理會大腦的警告,差點殺了自己的嚮導,所以他學乖了。再說,就算想起來為什麼會受傷也改變不了一般人看著自己的眼神。
比起整套的戰術裝,他們穿著便服潛伏在城鎮的機會其實還比較多,沒有那套全黑的裝束,薩巴卡還真的沒什麼士兵的氣勢,然而他仍然嚇到了那個迷路的孩子。最後還是要靠尼克安撫對方,就連孩子的母親向兩人道謝時,薩巴卡都能發現她刻意避開和自己對上眼。
他的臉嚇到他們了。
哨兵沒什麼反應,他只是默默地把面罩拉起來覆蓋住半張臉,接下來的時間中薩巴卡都維持這樣。眼罩下凹陷的眼窩隱隱作痛,鈍痛沿著深褐色的疤痕爬過他的大半張臉,沉重的呼吸穿過布料吐出,薩巴卡只是把稍微下滑的面罩重新拉好,努力不讓疼痛影響自己。
「小子,怎麼了?」薩巴卡搖搖頭不說話,他忘了一件事,他騙不過嚮導。
「你今天很安靜。」尼克原本只是因為精神觸手感知到了什麼而回頭,現在他停下腳步整個人面對著哨兵。
「我本來就不多話。」薩巴卡皺起眉,一半是不認同尼克的話,一半是因為他隱忍著的疼痛。
尼克的眉心也跟著糾結在一起,附著在精神屏障上的異物感變成持續不斷的刺痛,他馬上就明白發生什麼事了。他也的確注意到薩巴卡的面罩,這個區域的空氣並沒有糟糕到需要面罩的程度,就算有單薄的布料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他抬起手觸碰布料,薩巴卡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撇過頭。
「把面罩拿下來你會比較舒服。」
「我很好。」
「……Talk to me, kid.」
尼克把掌心貼在哨兵的臉頰上,他的眼睛令薩巴卡想起黃沙邊界的夕陽,而他就像隻飛蛾,不論多少次他都會義無反顧地飛進那道不滅的烈焰。哨兵揪緊的手指在尼克的衣服上磨擦出細微的聲音。
「我不想嚇到人……那對母子,我嚇到他們了。」薩巴卡的聲音很小,他的眼眶微微泛紅。
「他們不了解你,沒事的。」尼克湊近薩巴卡,一個淺淺的吻落在他的眼角,然後是另一個、又一個,他用那些小小的細碎的親吻哄著薩巴卡把面罩拉下來,他滿意的微笑起來。
「有這些疤在,他們不必了解我也有理由害怕我。」不只是眼睛,薩巴卡的臉頰也紅了起來,他不再緊緊抓著尼克的手腕,但也沒收回手,他需要嚮導的溫度安撫他。
尼克沒有回話,他的嘴唇又貼上薩巴卡的臉,柔軟的唇沿著崎嶇不平的皮膚表面印下每一個吻,手指撫過每一寸沒有被他親吻的傷痕,直到他觸碰薩巴卡的眼罩。哨兵退開了些,但環繞在身邊的震子躁動著允許嚮導繼續,所以他繼續了。黑色的皮革被揭開,下面什麼都沒有。沒有支撐點的眼皮和其他傷痕融合塌陷在空洞的眼窩中。
多麼可怖多麼醜陋,薩巴卡想著,就連他自己都沒辦法忍受在鏡子裡盯著這醜惡扭曲的坑洞。他扭頭卻只感受到尼克溫熱的掌心,尼克看著薩巴卡的眼神和哨兵所想的完全相反,沒有任何一絲恐懼和厭惡,只有滿滿的深情。他捧著薩巴卡的臉,幾乎是虔誠地吻落在他的眼窩邊緣,他停留了幾秒,然後將雙手放在對方的頸後讓兩人的額頭靠在一起。
「Καρδιά μου, you'll always be beautiful to me.」
尼克把一隻手放在薩巴卡的胸口,他感受著在溫暖的血肉之下跳動的心臟。他從未被薩巴卡的傷痕困擾過,哨兵身上的每一道傷痕都是他度過生死安全回到自己身邊的證明,如果薩巴卡因為他人的恐懼而害怕,那麼他會讓對方知道自己是如何崇拜著每道痕跡,感謝他的心跳仍在,他依然活著。
嚮導按在自己心上的力道很輕,薩巴卡卻覺得有什麼東西被壓抑在胸口隨時都要爆發,他甚至沒來得及喊出尼克的名字,只能把雙臂繞過他的肩膀,把自己的唇貼上對方的。
ns 15.158.61.5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