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幻:「去了兩次。這很重要嗎?」
范無咎道:「有人在妳和黃先生之間下了拆散降,在妳姐姐和他之間下了和合降。」
葉雲幻不可置信的呆住了,良久後輕聲道:「是我姊?」
謝必安:「據信。」
范無咎調出平板裡的影像,指著上面的畫面。那赫然是她附身的過程,范無咎勁瘦的手指就指在旁邊一抹淡淡的輪廓,依稀看得出來是她自己。「妳剛剛附身在妳姐姐身上的時候並沒有完全附上去,因為妳對她的怨念不是很濃……」
謝必安接著道:「本來在妳附身上去的時候,她的魂魄會被擠出來,但是妳沒有完全附,她的魂魄也就被擠出來了一部分而已。所以被排在了在她肉身外的魂體有一些她,還有一些妳。」
他解釋得有多認真,范無咎在旁邊無聲的笑得越歡。這東一些西一些的,好似魂魄在他眼裡是什麼可以論斤秤兩的東西。
謝必安瞥了他一眼,繼續對葉雲幻解釋:「換句話說,她的肉身裡也一樣。」
須知肉身和魂魄之間的關係是一個極其重要的紐帶,所以她們各自在外的一縷殘魂就因為這個紐帶結合到了一起,形成之前兩人遇到的跳樓女鬼。
他摸出一張符紙彈了彈,正是早些時候他拿來加固范無咎陣法的那張:「妳和尊姐的複靈體被人目擊到過,我們在剛開始查時還以為是一個單獨的厲鬼,於是我們布了這個。」
「它的作用是安魂,就是加固這棟樓裡所有魂魄和肉身之間的連結。妳那一些些導致了妳和妳姐的複靈體反覆跳樓,重複妳生前的最後一刻。只是在我這張符的影響下,妳姐姐和她肉體之間的連結被加固了,反之,複靈體之間的連結不這麼緊了。妳跳下去那一下把妳們震散了,所以當她跑出去的的魂魄歸位後,妳就被擠出去了。」
范無咎:「我們謝將軍把來龍去脈交代完了,現在時辰未到,走之前可以再看一些人一眼。」
葉雲幻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紅衫,它現在幻化成了一件紅色的旗袍,很是漂亮。她轉了一圈,開心的道:「謝謝將軍。我父母家人都不在了,只剩我姐……唉,我不想去看她。我知道是她請人在我屍體上下咒縫針的。」
范無咎耐心的聽著,謝必安則隨手把那個從剛剛開到現在的抽屜闔上了,葉雲幻看了那個冷冰冰的金屬櫃子一會兒,終於嘆了一口氣:「能帶我去看看守年嗎?」
謝必安點頭,兩神一鬼走出太平間。路上范無咎寬慰她道:「黃先生還有七十多年的壽命,現在他二十五歲,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可以很長壽。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你只是走得早些。」
葉雲幻問:「我可以給黃先生託夢嗎?雖然陰陽有別,但是我聽說可以。」
謝必安:「妳哪聽說的。」
葉雲幻垂下了眼睛:「我只是想要跟他道別,順便請他把我的骨灰灑進海裡……」
謝必安笑了一下,說:「開個玩笑,當然可以。」
范無咎瞥了他一眼,畢竟謝將軍不常這樣皮,挺稀奇的。
這時他領著葉雲幻出了醫院,在她右手虎口上蓋了個章,那陰陽魚圖案的印發出一絲金光,隨即隱去。「去吧,印記亮時會把妳傳回來的。還有兩個時辰,到丑時便要走了。」
謝必安補了一句:「好好道別,此後見不到了。」
葉雲幻往城裡去了,范無咎則是拉著謝必安在商店街閒逛。此時天色漸暗,華燈初上。他拐進一處暗巷裡化形,再走出來的時候身上穿著素t:「走,你還欠著我一次趕夜集。」
謝必安一撩綁起來的馬尾,跟著他走進了這喧囂人間。
每一次逛人間的市集,都能讓人感受到什麼叫做白雲蒼狗,滄海桑田。
從他們生前小時,范無咎就常常把坐在自家廊前或是書房裡靜靜讀書的謝必安拉去趕集,有時是家裡需要跑腿了,有時就是單純把他那個悶油瓶書呆子義兄拽出門。
范無咎那時最常說的話便是:「再讀書,當心讀壞了腦子。」
每當聽到這句,謝必安就會悶悶地放下手頭的書籍,放任他把自己拉去各種地方,有時候是去戲樓裡聽一曲咿咿呀呀的愛恨情仇,蹭點東西吃,順便美滋滋的看上一會台上的武者翻雲覆雨的打來鬥去。
有時候則是這樣的趕集,范無咎走在前頭,謝必安則悶悶地跟在後面,好似隨時都能給人海淹了。
但是當某人叫他去看某個新奇玩意,或是湊錢買一點吃食零嘴時,他都能默不作聲的跟上來。
後來兩個豆點大的小崽子抽條成了少年,就從原本的一個綴著一個變成了並肩而行,這個習慣持續了很久……
至今從未再變過。
范無咎突然叫他:「過來看。」
他一手插在口袋裡,另一手用拇指比了比遠處的宮廟。謝必安跟了過去,只見那片地方人來人往——它在凡人眼裡就是棟飛簷紅瓦、古色古香的廟宇,但在兩人眼裡就不一樣了。
那是一間地藏廟,裡面還供了十殿閻王和鬼神,其中就包含他們兩人。
要知道從以前供奉陰間神明的寺廟就不多,畢竟大多數人求的財運平安他們不管,在他們的殿裡求姻緣功名更是無緣。
你們求的是活人的富貴榮華,關我們管死人的什麼事?
久而久之,除了已經存在很久的寺廟,幫閻王爺們立殿的人不過寥寥,更別提他們一眾鬼神了。不過好處是他們也不用費心費勁的招攬信徒、保平安接祈願,自然有他們的工作,不怕香火續不上而隕落。
是的,神會隕落。
當無人供奉或是被取代,又或是重傷都會讓神明失去法身,重回輪迴。
神從來都不是神,是另一群可以庇護其他較弱小的人的強大的人。
這句話因為「的」的密度太高被謝必安記住了,他也挺贊同。
他們由人得道飛升而來,有喜怒哀樂,有自己的故事,會受傷會輪迴,會失手會力不從心。
比較不同的是神明不食人間五穀雜糧,靠著信仰而存在,有人相信你是真的你就是,沒有人相信就不存在。別人說你是什麼樣子你就應該是什麼樣子,就像兩人身上的衣裝會隨著在凡人認知裡他們的樣子而改變,就像謝必安有時不受控扭出笑容的臉。
「買個香把自己買迷路了?」
是范無咎見他久久未歸,尋過來了。
謝必安提著那個喜慶紅的塑膠袋子動了一下手指,道:「沒有,好久沒看到供謝范將軍的殿了。」
前面賣香的販子是個自來熟的主,笑道:「哎呦,可不是嗎。要不是這間廟,青石醫院和那裡的寶塔也不敢蓋在那邊呀。」
話說這片地方原本最大的地標就是這間廟,原本只有一個大殿,供了地藏王菩薩。周圍是幾座墳山,有名的無名的都往這片山埋,直到後來都更才漸漸蓋起了醫院和大廈,發展出商業街。
本著「二級國家文化遺產」的名頭,這裡生生從民國前保留到了現在,除了經過無數次修復,還加蓋了側殿和二樓把閻王鬼神、各路不是很多人供奉的神仙都納了進來,總算讓這附近唯一會有人打卡的地標氣派了點兒。
那些香火冷清的神仙裡,竟然還有外邦的神祇,有頭戴金冠三頭六臂的、身披西洋甲的,甚至還有動物的頭接著人的身體的,種類多到不同膚色的能湊一片虹彩,不同物種的能開個動物園。
范無咎又和那攤販聊了幾句,得知這裡本來是片亂葬崗,整地時挖出來的骨頭都收進寶塔裡供著了,剛好藉著這間廟鎮住作祟的。
「唉你們應該是外地來的不知道,那些無名的剛安進去的時候寶塔一直出事,什麼起火短路啦、跳電鬧鬼啦,都沒人敢去那邊,在請了鬼差來收過後才少了。」
「真的假的?這也太玄了。」范無咎伸手掏錢又買了一袋香,那販子見有生意進來,笑的眼睛都快沒了。
這時謝必安的手錶滴的響了一聲,應該是提醒快到點了。
范無咎藉著這個機會假意問謝必安是什麼聲音,得到回答後向小販笑了笑:「我們還要趕行程,下次再來光顧。」
兩人走向那間地藏廟,跨過門檻,香燃燒的味道有點嗆的刺鼻。四根畫柱上盤著的石龍好奇的盯著他們看——它們經多年香火薰陶,加上法場和祈願的影響下也生出了自己的靈,只是年代不久,尚不能通人言。
謝必安低聲說了句什麼,被淹沒在鼎沸的人聲中,那四條石龍頓時乖乖盤了回去,不再動作。
兩個人給地藏王菩薩上了香,畢竟在地府有時候也會碰到,他們收他們的厲鬼,祂加持祂的善魂,兩邊其實衝突不大。
謝必安提著剩下的香走到偏殿,剛轉進去就看到了自己的神像,頓時臉木的綠汪汪的——天地良心,他沒有拖著垂到腰間的舌頭,他特麼的又不是日本的長舌婦!
范無咎在他後面就著他的菜色不道德的笑了,還作勢在他下巴到腰間比了一下。
謝必安拎住那隻賤賤的爪子:「你先看一眼自己的,不比我差。」
范無咎插著口袋跨過高高的門檻,臉上頓時也綠了,跟謝必安相映成輝。
因為那是一尊標準的范將軍像,但是雕的格外「憨態可鞠」:
比起民間大多數的,面色格外黝黑,身材格外矮胖,滿臉橫肉格外的……橫。
范無咎從鼻子裡輕笑了一聲,摸摸下巴:「我比你高,臉嘛自認也還過得去,至少不是這般窮凶極惡的模樣。還有我不是因為矮淹死的……」
謝必安本來木著臉聽著他評價自己的神像,聽到這反手打了他一下:「閉嘴,晦氣。」
他走到神桌前先給上位的各殿閻王上了香,然後走到了自己的神像前。
這神像沒安臟也沒開光,不過好在沒什麼東西鳩佔鵲巢的住進去。謝必安供燈前順手起了一陣風,拂走了偏殿薄薄的一層積灰。
其實在上香的時候他是有點想笑的,對著自己拜就已經很荒唐了,更何況是這樣走型得很狂野的自己。
他用打火機又點著了一把香,吹熄明火後繞著神像薰了一圈,接著咬破手指在神像上捺了個印,又在哭喪棒上揪了一條白布纏上那柄扇子——民間流傳的神話會大多會有些許偏差,不知道是為了風雅還是與其他無常混淆,竟憑空給他生了一柄法器。
這樣就算簡單的開光了,點睛、賜息,還把兵器一併開封,順便留了一絲靈在上面。
另一邊范無咎拜完那虎頭虎腦的自己,也開光完後算了下時辰,快到丑時了。
「回去吧謝大將軍,時候不早了。」
謝必安的嘴角抽了一下。
明明其他小鬼或是鬼差也會這樣叫他,但是從范無咎嘴裡說出來,就多了一點促狹的味道。他默然片刻,用手肘拱了某人一下:「起陣。」
范無咎毫不忌諱的從自己香爐裡抽了一支燒完的香,伸手跟謝必安要了一張乾淨的符紙,*倒轉香屁股,用燒焦的那端畫了個小型的「縮地陣」,彎腰往門檻上一拍,和謝必安一同從上跨了過去。
這縮地術聽起來神奇的很,事實上是大數神官鬼差常見拿來趕路的法子——會陣法的自己畫,不會的至少會帶著事先畫好的符出門,范無咎是前者,而謝必安會畫是會畫,但他跟著范無咎就夠了。
就這一步的功夫,他們突兀的出現在一處看起來可以稱為「溫馨」的院區,前提是沒有現出原形的牛頭馬面存在。
只見平時對著誰都是一副笑樣的牛頭立著鋼叉守著一群亡靈,馬面把一個小小的男孩護在身後,別在腰間的虎頭大刀出鞘,直指著一個老男人的臉,眼裡滿是怒氣。
註:大家應該都知道香不能倒拿吧,尤其是倒插在香爐裡,對神明有不敬、侮辱的意思。
註:開光的部分我胡謅的,神像不會需要賜息。
作話:降頭等資料來源於網路,不要完全信。謝范將軍在我聽過的鬼故事裡有很多版本(長的不一樣,有現代的、長的像神像的、民國時期的,我聽說是根據你心裡相信祂們是什麼樣子祂們就現什麼相給你看,但是祂們是可以自己控制自己要長什麼樣子的,性別、年齡甚至種族,像是伏魔降妖就現憤怒相,傳教或是渡世什麼的就現莊嚴法相、慈悲相之類)
上面變幻的說法是佛教的,但是我覺得應該也適用就拿過來用了。
另外其實神的定義是天地初分就有的神祇,仙才是凡人飛升來的,後續可能會把鬼神的稱謂改成鬼仙(但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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