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師照火,是武林中無人不曉的歪魔子。一生鑄劍的他,非奇材不用,放眼當今稱霸武林的奇珍神器,「冰鋒」雪降拂塵、「鳳柏木」楓葉刀、「青石」冽泉劍、「麒麟玉」璧人劍、「火銅」獅子錘,五大神器就有四件出自照火之手。傳聞「玉面俠盜」為他三進三出大內禁城,竊得南詔貢品「火銅」,只為鍛造獅子錘,更不消說其餘的奇物,恐怕有些人在世上一輩子也很難見到一樣。
這四件寶物如今鳳柏木在淮河三大派之一「迅雷門」掌門人羅平手裡;青石冽泉劍贈與雲見真人;而以麒麟玉打造的一對璧人劍,自十年前名動江湖的丘人傑夫婦持劍折於泰山派之手後下落不明,然而十餘年來,武林中人始終求之不得。
鑄成璧人劍後,照火自覺天下再無造劍奇材,宣告退隱江湖,這一世永不開爐。如今十年了,他退出江湖血雨十年,卻要打破當年承諾,再度鍛造殺人劍。
如何知道這將是一把殺人的劍?
照火此刻蹲坐爐邊,眼睛瞬也不瞬瞧著案前一個清癯俊逸的雅男子,爐子是冷的,但他知道自己的血,以及那男子的血,都正為案上一塊小布包裡的東西沸騰著。
他忍不住嘎聲問:「就是那玩意兒?」
那男子道:「是的。」說著他伸出手來,動作輕柔卻也從容地打開那方布帕。布帕中央是塊拇指大的腥紅碎片,也不知是什麼礦石,顏色鮮透像淌著血,又美又奪目。豈知照火見了那碎片,神色中卻流露一股失望不屑。
「慕容家富可敵國,全莊子上下卻只得了這麼塊碎片,你這玉面盜還要不要做?」
那男子笑道:「這碎片是今日我與慕容顏交手時,他身上掉落的那玉珮。如非那塊玉給我摔得粉碎,你只怕連碎片都無緣親觀。」
照火冷冷道:「血髓玉質脆,本非鍛造兵器的料。」
「但我卻知道,」那男子笑意更深,「這血髓玉,卻是你洗手十年來朝思暮想的材料。」
照火上上下下打量了整個布帕,「只有這片?」抬頭瞧見男子的表情,他瞪眼片刻猛然道:「你小子又拿去賞了街上的窮小鬼麼?」
男子仍是微笑,並不回答,照火甚至無須觀察他的表情,面上便已露出深深的失望及厭惡,當下跳了起來:「老子妄想這玉妄想了多少年,你他媽的毫不知情麼?你寧可賞給那些絲毫不懂此物價值的臭叫化們,也不願拿來給老子造劍?」
「就是帶回來給了你,你也無法造出一把劍的,」秦逍根本已經默認,只搖著折扇悠然道:「慕容顏身上的這塊玉之小,恐怕你的眼力都還不足以將它刻成一座像。」
照火衰老又奇醜無比的臉上,自秦逍踏入這屋子起,似乎終於扯開了一點微乎其微的笑。他陰惻惻地道:「我打造兵器一輩子,什麼奇珍異寶都見過。人說它一塊絕佳材料,我拿來造劍;人說它分明鈍器,老子照樣造出一把楓葉刀。」
他撐著地面站起身來,年邁使他行動不靈活,「為什麼?兵器原非在堅韌,而在靈氣。血髓玉別的沒有,靈氣最盛。只是你想想吧,秦逍,」他回頭,道:「即便老子願意打造這把劍,卻誰來湊齊造劍必須的其他材料?」
「你一生造劍,曾言『不以劍拒人,不以人拒劍』。什麼樣的人你都見過了,還怕無人為你取血鑄劍?」
「別人也罷了,你小子是不能倚賴,我還不曉得?」
秦逍但笑不語,那俊朗神情、優雅風采,在風中他衣帶飄飄地,彷彿歲月也不曾在他的眉眼裡留下一點痕跡,果真面如冠玉的「玉面盜」。
照火取過茶壺隨便一倒,又問:「你既帶了碎片來,想必其他的部分已有了主意吧?」
秦逍道:「今夜子時,我將再會慕容顏。」
「回來時把東西擱爐上,三日後開爐。」
「三日?」秦逍彷彿思考了一會兒,「那麼我腳程得快了。」
語罷他喝了杯中滿溢的茶,收上紙扇,一眨眼躍出樑上不見了人影。分明來也無影,去也無蹤,離去時激起的風連照火腰下的短襟都不曾飄動。照火扶著烏黑鐵爐,佇立欄邊望向他離去的方位,眼中有著炯炯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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