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嚴到底是怎麼回到天宮的呢?這得從一個時辰前說起。
話說在媚婪吐出死亡之氣救了逆嚴一命之後,她費盡力氣將逆嚴送回西天門,待確定天兵們聽見動靜之後,她也終因妖力消耗殆盡而昏迷,順著天庭的邊際墜落到了下界。
對於沒有妖力的她而言,上下界之間的距離是如此遙遠,她墜落了好久好久都沒有到底。
最終落地之時,媚婪早被打回原形,鬆散的白骨也無法被原本的衣裳兜住,因而散落一地。
此時的媚婪早已昏迷,在半夢半醒之間她憶起了一些似乎是好久以前,又好像是昨天的情景...
別看媚婪今日風光,她也是在人界打滾了數千年,才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一開始,妖力薄弱的她連凡人道士都無法匹敵,一路上獨自苟延殘喘,跌倒時連個能拉自己一把的同伴都沒有。雖說走得艱辛,但這幾千年,似乎一晃眼就過去了。
第一次遇見小哭包時,媚婪已經是個妖力深厚的大妖怪了。儘管無需懼怕下界一般小精,但習慣了獨來獨往的她還是不喜歡妖多混雜之處,依舊只在人煙稀少的地方做窩,僅在覓食之時才會去鬧市。
這晚,媚婪正在某山深處的坑洞裡歇息著,突然聽見有外人闖入的聲音。難得的寧靜被打擾,媚婪自然是極其不悅,起身想將那沒長眼睛的傢伙給殺了。不想到了洞口一看,映入眼簾的並非什麼不知好歹的妖怪,而是個五六歲的人類小女孩。
小女孩哭得滿臉眼淚鼻涕,全身髒兮兮的,衣服破爛也就罷了,竟然還連雙鞋子都沒有,濕淋淋地坐在山洞口呆望著自己。媚婪探頭向洞外望去,原來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雨。看來這小女孩就是進來躲雨的。
但這附近一戶人家都沒有,哪兒來的小女孩呢?
媚婪做出生氣的表情大聲喝道:「你誰啊!來我山洞幹嘛?出去!」
小女孩用乾枯的雙手擦了擦滿臉的鼻涕眼淚,露出了如同迷路小狗般的無助神色,默默地往洞外傾盆大雨走去。
不過就是個小孩,也害不了自己,見外面雨勢越來越大,媚婪惻隱之心升起。
「雨停了你就給我滾!」媚婪說罷,轉身走向山洞深處。
但這雨下了很久,都沒有停。
好不容易有好心人收留自己,小女孩乖乖地坐在山洞口,任憑洞外雨水潑濺到自己身上,她也不敢往洞裡移動半分。
媚婪見她可憐兮兮的樣子覺得心煩,便不耐煩地指了指地上道:「你別在洞口擋風,這樣有別人來了我聞不到氣味。進來裡面坐在這乾草蓆上!」
小女孩一聽,乖乖站起身來,慢慢挪到了草蓆上坐了下來。
此時媚婪才看清這女孩的手腳都像是燒焦似的,黑黑乾乾如同枯枝。看來她也是吃了不少苦頭。媚婪怒由心生,暗罵道「這麼大的孩子能做什麼?就算是個不事生產的孤兒,不求你分口飯給她,也不用燒她手腳吧!」
女孩雖然不發一語,但眼淚卻不停流著,滑落在她嬰兒肥的臉頰上,看起來格外惹人心疼。
「小哭包,你餓嗎?」媚婪問道。
小哭包緩緩抬起頭望向媚婪,搖了搖頭。她臉頰雖圓鼓鼓,但身體卻異常瘦弱,一搖起頭來,那纖細的小脖子看似都快要支撐不住她的頭了。
媚婪於心不忍,伸手對她道:「你過來,我看看你的手腳。」
這次小哭包快速地搖了搖頭,似乎很不願意。但媚婪豈管得了這麼多,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雙手仔細研究,但還沒看真切,小哭包就把手給抽了回去。
「你這手上的傷,是天生啊?」媚婪不解問道。
小哭包點了點頭。
那晚上,小哭包就這樣蜷縮在乾草堆上睡著了。夜裡,她似乎是做了惡夢,一邊哭喊,一邊踢打著。也不知道是因為小哭包讓媚婪想起了小時候的自己,還是天生母性被激發了出來,媚婪將她抱在懷裡,一邊哼著搖籃曲,一邊輕輕搖晃著,試圖緩和小哭包的情緒。
無父無母的媚婪從未享受過母愛,但母性的溫柔似乎是深深埋藏在骨子裡的天性,儘管從未見過母親是如何照顧小孩的,媚婪卻駕輕就熟,絲毫沒有半點生澀。
為了生存她早就習慣了瞻前顧後,就算是在熟睡當中也絕不會完全放鬆警戒。但此時哄著懷中哭鬧的小哭包,其他一切突然都不再重要了。媚婪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小哭包上,全心全意地呵護著。
媚婪心裡第一次感到如此地充實,以及前所未有的平靜。
但這一切,卻在日出之時全都變了調。
早晨的陽光漸漸照入山洞之中,但這眼前的景色似乎跟昨日有著些許不同。
這山洞雖說不上是綠意盎然,但石縫中還是有些許雜草小花的。然而此刻在陽光的照射之下,山洞中所有的花草竟然全都枯萎了。
看著洞內的枯花死草,媚婪對著懷中的小哭包說道:「你...你做了什麼?」
小哭包從睡夢之中驚醒了過來。她害怕地推開了媚婪,豆大的眼淚開始一顆顆奪眶而出,幼小的臉上爬滿了驚慌與無助。
媚婪上前抓住了小哭包的手,無視她的掙扎將她帶到了山洞之外。只見山洞之外的樹林也早已枯死了一整圈,洞外一片死寂,放眼望去滿山遍野都是死亡的褐黃色。
轉頭望向小哭包,媚婪驚訝問道:「這..這都是你做的?」
小哭包此時眼睛都哭腫了,大力搖頭泣道:「我不知道!!」
她聲線稚幼,咬字也如同學語孩童般黏黏糊糊的,怎麼看,都像是個五歲的人類小孩。但她越激動,褐黃色的死亡之圈就蔓延得越快。周圍的生命,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失著。
媚婪開始理解為什麼這麼一個小女孩會孤苦無依,一個人突然出現在人跡罕至的深山裡了。
儘管外表人畜無害如同稚女,小哭包可謂是個不折不扣的死神。
但媚婪與她近距離接觸了一整晚,為什麼會沒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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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小哭包】
小哭包的確非一般精怪。她非妖,非人,亦非鬼。
人界打從開天闢地以來便不斷自相殘殺,殺戮不斷。有那麼一塊土地,見證了人類歷史之中大大小小的征戰與屠殺。朝代不停更換,人界卻從未太平,而這塊土地,似乎就一直是士兵們拋頭顱,灑熱血的戰場。
數以噸計的鮮血灑滿了它,數以萬計的屍骨埋藏在它之上,但殺戮依舊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永無止境地在此持續發生著。
每一個士兵臨死前的恐懼與絕望,每一個殺紅了眼的將士揮刀而下時的殘暴與瘋狂,都停留在它之上。千百年來,這些執念非但沒有散去分毫,反而更加強烈,更加執著,更加偏激。
終於有一天,它們幻化成魔,形象化成為了一個女嬰的模樣。
傳聞每當臨死之人躺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時,他們的生命正伴隨著每一下艱辛的呼吸而消逝,這時候,他們會聽見戰場上傳來嬰兒的啼哭,就像是家裡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在呼喚一般。很多人以為這是意識朦朧時的幻聽,但其實他們聽見的,正是『骷』的啼哭之聲。
說『骷』是魔,也不完全是。她就是人類執念的魔化,似魔而非魔,是一個與世上萬物皆不相同的存在。她沒有靈力,無法累積修為,但骷所到之處,萬物皆枯。她能釋放所有生物的生命之力,能殺死所有她觸碰到的人鬼神魔,但卻無法從中獲得任何好處。
她手握絕對死亡之力,卻非為行惡而弒,而是因為身而為骷。她的存在與生命之源就像是光與影一般,一邊是毫無道理的繁衍茁壯,一邊則是不可抗拒的絕對消逝。看似無法共存,卻是相輔相成,此生彼長。
不知道過了多久,骷終於漸漸長大,成為小女孩的模樣,能步行離開了。她所到之處百花皆枯,萬物盡歿,從人界的戰場,一路屠殺到了天界。
此時的骷力量尚且薄弱,天界精怪也比人類強大許多,她還無法在短時間內殺死所觸碰之精怪。也因此,當骷旅行到了下界一處小村子時,她第一次體會到跟活著的生物互動是怎麼一回事,感到很是新鮮,也嘗試著融入團體的生活。
但骷畢竟是骷,過沒多久,村裡小孩一個一個開始病倒,然後死去,其餘村民也開始日漸感到虛弱了起來。他們很快便懷疑這一切都是骷的關係,開始趕她走。
一個瘦弱的小女孩就這樣,被村民給趕到了村外。她雖然不解,卻也無能為力,只能在村子附近靜靜坐著,畢竟她也沒的地方可以去了。
但即便是坐著,村民依然當她是災星,開始用更極端的手段驅趕她。
一開始是吐吐口水,丟丟小石頭。到後來是給下了毒的食物,甚至會拳腳相向。總之,這不詳之女是離得越遠越好。
她不停地逃,但似乎永遠逃得不夠遠。只要被村民看見,又是一頓毒打。然而一個五歲女孩的身體又能走多遠呢?她就是走個幾天幾夜也是不夠遠的。
她覺得自己好委屈啊!她什麼都沒有做,怎麼突然大家都討厭她,要趕她走了呢?
活著,就是這麼痛苦的一件事嗎?
她若是看見村民們對待自己小孩的無微不至,寵溺關愛,便會發現活著並不應該是件痛苦的事。但村裡的小孩都因為她而虛弱至死,所以她一直都沒能看見。
直到她走至一個山洞,遇見了山洞裡的媚婪,這一切才發生了變化。
所觸碰之處,生命之源皆會消逝。但生為白骨精的媚婪,偏偏就沒有生命之源。普天之上,只有她一個,渾身上下能充滿了死亡之氣卻不受其害。
媚婪跟骷,就像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就是應該相依為命的兩個靈魂。
將骷摟在懷中的媚婪,第一次體會到什麼是充實,什麼是平靜。她寂寞了太久,久到都忘了這習以為常的,這排山倒海而來的窒息感,以及那日復一日的,那撕心裂肺的煎熬感都是來自於寂寞。
而骷呢?失去了媚婪,她就只能永遠的孤寂,永恆的受苦。
從此,骷不再是骷,而是有了名字的小哭包,有媚婪姊姊照顧的小哭包。而媚婪,也不再是無依無靠的行屍走肉。活著這件事,有了全新的意義,儘管她們諷刺地如此接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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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眼還眼】
在媚婪的照顧之下,小哭包漸漸茁壯,能力也日漸強大。
此時媚婪意識到小哭包或許不是一般精怪,而是另外一種存在。但媚婪並不會因為小哭包跟自己不是同類而嫌棄她,更不會害怕她。
她盡自己所能教導著小哭包,想給她一個快樂的童年,健康的成長。但小哭包卻像是不會長大一般,無論過了多久,都還是五歲的樣子。
明明就比之前強大了許多,為什麼不會因為能力增長而改變外貌呢?
但小哭包畢竟不是一般精怪,或許她就只會長到五歲的模樣呢?於是媚婪不再糾結,決定幫小哭包上一堂在下界生活最重要的一課。
這天,媚婪嚴肅地對小哭包說:「下界是個弱肉強食的地方,這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但你可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小哭包雖看似依舊是乾扁瘦弱,卻不再哭哭啼啼,滿臉開心點頭道:「強大的話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弱小的話就只能忍受欺負,但無論如何都要活著,才有變強大的一天!」
媚婪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很好。你現在比當初要強大了許多,所以我現在要教你弱者在變強後,該如何在下界生活。」
小哭包將頭往旁邊一歪,似乎不懂媚婪所言之意。但媚婪只溫柔地笑了一笑,拉起了小哭包的手,帶她去到了那最一開始,驅趕小哭包的村子。
小哭包見狀,害怕地往後挪了幾步,卻被媚婪給拉了回來。
「你害怕他們又趕你嗎?」媚婪問道。
小哭包搖頭道:「我有姊姊,我不要他們。」
「那你是怕他們又丟你石頭,又打你?」
依舊是搖搖頭,小哭包道:「有姊姊在,我不怕。」
「那你害怕什麼?」
緊緊抓住了媚婪的手,小哭包道:「我怕進了村裡,姊姊就不要我了...」
媚婪蹲下親了小哭包臉頰一口後說道:「我不是來把你還給他們的。我是帶你來讓他們知道,今非昔比。你若是敢欺壓弱小,就要有日後被對方血債血償的覺悟。這是下界的公道與正義。」
拉著小哭包走進了村裡,媚婪指著見到的第一個村民問道:「他有沒有吐過你口水,丟過你石頭?」
點了點頭,小哭包膽怯道:「有..」
白骨爪一伸,村民立刻被吸乾修為,命喪當場。
指著下一個滿臉驚恐的村民,媚婪問道:「那他呢?」
「有...」
又是一個村民倒地。
「他?」
「嗯!」
「那這個呢?」
「有!」
「這邊這個呢?」
「也有!」
嘆了口氣,媚婪問道:「我換個方式問。這裡有誰沒欺負過你?」
像是做錯事了一般,小哭包畏畏縮縮道:「都..每個都有...」
媚婪先是一驚,而後燦笑道:「那就都殺了吧!」
小哭包聽了,也是開心地笑了。然後從她站立的地方開始,死亡的褐黃色開始漸漸蔓延,從花草到家禽,無一生還。不到一炷香時間,整個村子只剩下枯花爛草,以及滿地乾巴巴,木乃伊似的村民屍體。
大功告成,媚婪開心地掃視著眼前的傑作,突然在村子邊上看見有些動靜,便帶著小哭包上前查看。只見村外一個小精嚇倒在地,直盯著眼前一堆枯死植物以及乾萎村民瑟瑟發抖,似乎是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媚婪看出眼前是個鰻魚精,實在不像是會在深山裡出沒的族群,應該就是個運氣不好的過路者,便問道:「他也欺負過你?」。
小哭包搖了搖頭回答:「我沒見過他。」,而鰻魚精也著急地拼命搖頭。
想了一下,媚婪道:「還是殺了吧!免得他日後亂說話,反而麻煩。」
小哭包聽了,正想上前,卻聽見那鰻魚精在地上哀求道:「刀..爪下留人啊!女俠藝高膽大,實在是讓在下五體投地,心生佩服啊!您...您這般能力,怎能光是報個仇就能滿足呢!女俠們,喔不!是女神們如此才華,怎能不發揚光大?!」
媚婪眉毛一挑,問道:「發揚光大?」
鰻魚精見有轉機,急忙跪地磕頭道:「女俠們如此神蹟,若無人廣為流傳,豈不就無法讓天上為之感動嗎?在下不過就是路過看了一眼就能如此深受感動了,豈能不讓更多仙神知曉女神們的偉大?到時候別說威震天上了,四界又有哪裡不是女神們的囊中之物呢?」
這小鰻魚那天或許靠著小聰明救了自己一命,普天四海卻因此而差點毀於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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