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凌從隨身攜帶的背包中取出一束花，平放在爺爺樸素的墓碑前。褪去了任何語言或文字的外衣，不需要任何綴飾的墳塚反而使他心生平靜與敬畏，就像是他在墓碑前銘刻的，樸素，虔誠而又有力的話語，在你的王座前，我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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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彷彿一名快活的少女，在每一寸氤氳之中斟滿熱情，稍微搖動簡單的動機便成了綿延不絕的卡農，由蟬聲賦予色彩，到有幾分莫札特的味道。擺放在墓碑前的花束不是特別顯眼，只是盡責地在陽光輕柔觸摸下，展現其最耀眼而美好的姿態。海潮的氣味與聲音充滿他的感官，陽光不斷底在動機之中串聯，舞蹈，但卻如同一首傑出的十二音列佳作，無論如何複雜而極功盡巧，到頭來他卻源自於一個最為不起眼的動機。而後如同一名癡情的維特一般，把氤氳用同一個名字填滿，就如同蟬聲。而自然，而山岬，又曾回頭顧盼那不分晝夜為自己歌頌的秋蟬和海潮呢？他這樣想，或許，從海潮的角度而言，那豪不動搖的堅毅山岬在無形中做了一個殘忍的負心漢，讓氤氳癡癡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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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樓輕敲。那和藹而威嚴的旋律讓他想起爺爺，聲音不能說太大，卻總是在人們徬徨無助的時候傾聽、撫摸。裏頭傳出管風琴的音色，那是爺爺非常喜歡的曲子，也是巴哈的未竟之業。不同於一般時候，管風琴給人富麗堂皇的印象，巴哈的天鵝之歌，由一個動機所幻想而出，卻顯得如此虔誠，靜謐。「老師很喜歡這首曲子。」一樣是蟬聲田充滿感官的下午，他和哥哥一起坐在客廳聽唱片，偶然選到了這一張。「不過這是一首需要時間來體會的曲子，就像是神曲，艾略特說，我們永遠只開始讀這本書。然而，大相逕庭的是，神曲是眾生的浮世繪，這首歌卻是一個人的祈禱與靜思。我不知道甚麼時候能夠像是老師那樣了解他，不過他總是帶給我平靜，不只是因為他是老師最喜愛的曲子。我曾在最寒冷的國土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VonI3BDfP
和最陌生的海上聽見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rSts1Ioqh
但他縱使在我最艱困時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bRQKrYHk3
也不曾向我討要一片碎屑」哥哥吟起了狄金生的詩句，這是他對恩師的懷念，也是他對音樂的讚歌。「小凌，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是一個能夠承受孤獨的人。這是一首孤獨的歌，就像是我們赤身裸體來到世上，甚麼也沒有帶走地離去。孤獨縱使是我們的宿命，我們卻總是在懼怕，也總是在學習孤獨，就這樣不停底輪迴著。不過我在教堂裡聽過逸凱的演奏。只要你聽過他的演奏，就知道什麼叫做知道何謂孤獨的人。」這個琴聲非常有辨識度。時而彷彿身居世外的冷靜，時而又表現出無與倫比的，冬日一般的蒼涼，就如同他碧綠的眼眸般深邃，表現出一種希臘式的憂鬱。他是哥哥的摯友，也是哥哥最欣賞的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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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入聖堂，光線變的晦暗而虔誠，空氣中的碎屑在陽光之中優雅地轉著圈，落到他身前的大理石地上。其實他和哥哥都不信教，不過爺爺很喜歡在這邊開獨奏會，久而久之也熟捻起這個地方。祭壇後方，光線透過花窗灑落，金屬管彷彿珍珠閃耀著燁燁光芒，吟唱出最虔誠，而又最蒼涼的旋律。他的直覺沒錯，一頭白金色的頭髮，身穿深色襯衫的青年正坐在管風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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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拜堂中平常少有其他人。除了逸凱哥常常待在這裡之外，除了哥哥姊姊，他幾乎沒有看過其他人，在半山腰上使這裡顯得遺世獨立。然而今天他卻在一旁發現一個陌生的影子，身高有些矮小，烏黑頭髮 與白皙皮膚彷彿奏鳴曲的兩個主題，互相對立而融合。五官挺為端正，讓他覺得少年是否是風信子的化身。細長的十指緊緊扣著，胳膊架在前排的靠背上，彷彿正在潛心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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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睜開了眼，那對細長的眼眸閃耀深棕色的光澤，黑色捲髮在教堂的光線中展現讓人讚嘆的美妙，或許這就是普契尼所謂的奇妙和諧。與湘凌對到眼的那一刻，他卻立刻跑開，讓他想起家裡那隻叫做賽希爾的貓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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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來看老師了？」幻想戛然而止，就彷彿他的生命，留下了凝結的箴言、時間與遺憾，彷彿一切都留在那個音樂史上最重要的剎那。坐上的青年緩緩起身，轉到了湘凌正面，發出引人沉思的音色。他的五官極為立體，彷彿某個雕刻大師的傑作，且不在上面留下任何鑿痕或汙點，比魯斯布魯克更加完美無瑕。他身子很高，一對碧綠的眼眸在光線中幽微閃爍著，就如同他的琴音。走路時耳際的十字架微微搖晃，彷彿擷取了一點星光。逸凱在湘玲身邊坐下，不過特別隔了一段距離，就這樣和他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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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凱哥你不坐得近一點嗎？」湘凌疑惑著，卻只見逸凱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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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最自在的距離。今天志偉怎麼沒有一起來？」湘凌承認，逸凱是個成熟而極富魅力的人。很小的時候，他也對逸凱心生過愛慕，或者說是崇拜之情。不過一段時間後就無疾而終，逸凱當然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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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會有新的人住進來，哥哥去接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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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啊，」逸凱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來到這裡之後常常抱怨房子太冷清，志瑋和綺惠又常常不在。今天開始有伴了。哪天帶他來這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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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他是哥哥的學生，就算我不把他帶來，哥哥也會帶他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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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你哥還是惦記著老師啊。」逸凱輕輕笑著，聲音十分悅耳，在教堂的回聲中更是如此。「你哥最近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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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好，最近已經開始忙了。」他又記起姊姊早上說的話，「不過總覺得他沒有以前那麼坦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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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凌，」逸凱收斂起平常喜歡開玩笑的神情，有些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坦承並不一定是件好事。何況，連我都沒有對你坦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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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逸凱哥很信任我和哥哥欸。」湘凌有些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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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有時候說謊就是出自於信任和喜愛，這件事你再長大一點，有了喜歡的人就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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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賦格的藝術？」他想起了剛才一凱彈奏的曲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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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吧。」鐘聲之中，逸凱仰望，彷彿正在咀嚼剛才自己說出的話語。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jbW0hpCP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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