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黑色輕型貨車急速煞停、輪胎冒煙,李文兩女戴着如強盜般的蒙面毛線帽,趟開後座車門,將綁在輪椅上的人形辣條推下去,直教宏毅重摔在地,「哎!」
因為擄走男生時也是靠偷襲,兩女可不能為了方便押送而冒險給他鬆綁,所以索性用壘球棒打斷椅腳,再把連着木椅背的他綑在輪椅背,終來到正對着梅窩市政大廈的露天停車場。四處皆是破舊、封塵的殭屍車,張狂地違泊在政府轄下的建築大門前,卻看不到哪怕只是半張控票,壓根沒有巡警,畢竟人在繁華落盡的梅窩區。
停車場旁邊正好是洪聖廟,古風青磚頂及紅磚牆、兩尊踞着金球的石獅鎮守、高掛福字紅燈籠,你看,官時的達官貴人視俘虜為財富,而財富代表福氣。從這個角度來看,此刻挾持人質下車的李文兩女,與廟宇可謂毫不違和,就是斗膽在神祗眼皮底下撒野,祢奈我何麼?連向來以態度兇惡聞名的載貨司機,也慌得不敢收費、不問因由便踏盡油門火速逃去。
「啪啦——」磚塊擲碎了市政大廈玻璃門。
欣驕身先士卒邁進、手搖塗鴉噴罐,沿途朝着監視器鏡頭上噴漆遮蔽,確保安全了後,才招手示意雨彤推輪椅跟上。穿過地面樓層街市,越過通往圖書館的掛牆指示,跑樓梯抵達二樓體育館,關着燈的球場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兩女立刻按開燈掣,慎防被人暗中逼近捅刀。
如是蒙着眼、堵着嘴、電線膠布纏裹的宏毅,彷彿是孵化家蠅的赤褐色蟲蛹,生醃人肉醃出汗、涕、淚、涎等分泌物,稠密拉絲而帶血,半死不活待在籃球場中圈的輪椅上。李文兩女摘下蒙面毛線帽,悶熱得髮絲黏膩,危立於懸吊天花板的橘色三角錐網架下,如自牢籠中向外張望,忽爾聽到有人拆開零食包裝袋,喘吁吁地循聲抬頭——
陳素和天賜閒坐在樓上看台,小口小口吃薯片,面無表情地低看着她倆。
「唞順條氣先,唔好又嚇到失禁喎。」少女輕蔑道,手錶隨之響起整點報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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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01月22日(星期日)
午夜凌晨,雙方在體育館對峙,陳素不徐不疾地沿看台梯階而下,留在座位的天賜瞇着眼端詳,察見宏毅不僅渾身鞭笞傷痕,連其人體彩繪亦是香辣蘸料來着。他如廚藝選秀節目評審肯定參賽者般挑了挑眉,心想火辣男孩這道菜色,還挺會玩。
「你哋用錯調味料,辣椒素嘅烷基胺會令肢體麻痺,如果想將痛苦最大化,不妨先用刨絲器削肉,再用灑上粗鹽嘅砂紙摩擦傷口,除咗可以痛更耐之外,視覺效果都唔錯。」
少男笑容洋溢着純真,毫不吝嗇地分享獨特的施虐小貼士,聽起來像是經驗之談。
「窮到無錢剪頭髮就收皮啦,我點做嘢,唔使你教!」欣驕目光如刀鋒利,切斷了天賜的廢話,反正又是個因過度自卑而自尊膨脹的小魯蛇口出狂言,只認準陳素有資格跟自己談判:「個乞兒仔係你邊位,你條仔呀?」
「係佢殺死吳志安。」陳素舉起零食包裝,把袋裏剩下的薯片碎屑倒入口裏,踏着籃球場上的三分綫,踮腳尖當作走鋼索,兩臂展開保持平衡,飄若游雲,就是不將對方放在眼內,且以餘光瞄向看台:「你睇你,搞到我朋友唔開心喇。」
是的,剛相識便人身攻擊真的好不友善,少年正愁眉不展地撥弄頭髮、嗅聞腋下以確沒有狐臭,事關這貨由衷覺得自己很帥、很酷、美男子連拉屎都是香的,才會為了被罵乞兒而忸怩到如斯田地。若不是答允讓摯友負責談判,天賜想必衝下來打到李文兩女改口為止,揮拳的借口要多牽強有多牽強,不分性別、老幼,黃黑白棕,無非將有知覺的肉揍成無知覺的肉。
看來除了是廢男,還是死腦殘,欣驕如此秤量着天賜,有幸能跟乳牛打砲便不惜大開殺戒的早泄暈船仔,況且他眼神游離、瞳距寬、因上顎稍為前突而致的小暴牙,與家中特聘的白咭刀手有幾分相似,確實是暴力犯的面相特徵。然而陳素只是與惡人結盟,欣驕則是從鱷魚潭中長大的小型魚,縱未養出厚鱗和鉤爪、以噸為計算單位的撕咬力,好歹也演化成食人䱽。
「你以為帶埋個白咭仔,我就會驚?」欣驕抬腿踩着輪椅手推圈,雙手拄在膝蓋上,向前俯身,伺機撲咬,酷似廟門踞着金球的石獅:「好呀,睇吓佢癲定係我癲囉。」
「唉!係我衰,嚇到你急住要加碼、開打,就好似啲病態賭徒咁樣,明知輸梗,都仲想博鋪翻身。」陳素垂手跨出三分綫,把零食包裝捏皺丟掉,又面帶婉惜表情,如大人教育小孩般規勸道:「唔該你,做人俾返些少理智,分清楚莊閒,唔好淨係識講惡講霸道,好唔好?
「扮咩啫?有屁就放啦。」欣驕不甘示弱,顯然是在強充勇悍。
「我有個提議。」陳素不帶情感地將私鬥視作公事洽談,事源是這樣的——
陳李二人遠談不上是好朋友,尤其在中學生面臨文憑試的競爭環境,女孩子少不免視某人為假想敵給自己添戲,小打小鬧,可謂再正常不過的瑣事。對,就當我們都是沒事找事的小智障,迎合那些厭女症探員的胃口,令證詞更具說服力。
殊不知距今十天前,欣驕的借物櫃驚現用過的衛生巾,卻不相信怕事又怕髒的陳素能幹出這種事,便主動向校方求情輕判,兩人為此和解,協定合力找出是誰插贓嫁禍。
於是陳素在老村燈柱安裝微型攝像頭,拍到宏毅趁夜偷垃圾的罪證,及後當面質問得悉他患有經血癖,其插贓行徑連嫁禍也算不上,單純出於某種未曾確認關係便荷爾蒙失調地玩起了柏拉圖式單戀的保護欲。這讓同為女兒身的兩人惶恐不安,本能地與宏毅劃清界線,間接令他由愛生恨,強行扒光衣服進行錄影藉以宣示主權,幸好男生勃不起來,否則女生早已慘遭屢次強暴。
當然咯,人之初性本善的道理真,宏毅事後為自己的罪行倍感愧疚,找上待人親和的吳社工求助,誰知這個安哥竟從事販賣學生個資的勾當,巨乳學生妹無疑是大好商機,將其影片及截圖放在網路上兜售。這是為甚麼宏毅在忿怒下虐殺吳志安,奈何他不止步於此,甚至惱羞得想殺害所有知情人士。
試問誰人能從田徑比賽冠軍的追逐下逃脫?宏毅完全失控,跟蹤欣驕至愉景灣,把她打個半死。反觀陳素因裸拍風波而企圖自殺,送往醫院搶救,而男生怎麼不即場施以強暴,非要故作君子苦等女生出院不可?人家是經血癖,不靜待下次生理期的來臨能勃起來嗎?情急之下唯有偷取電話,將谷歌地圖座標傳短訊給天賜求救,方能逃出正值大偷電的醫院,這便是陳素的靈光閃現、能赦免所有罪責的妙計。
縱然已痛到不省人事,也不難猜出宏毅當下有多難堪,雖然他的愛是倒錯的,但妳大可不必加諸除此以外的罪過。他哼出了跟屠宰家豬似的殘喘,也不曉得是在打噴嚏,抑或在辛辣刺激下的抽泣,「咕嚕——」
「你為咗保護個乞兒仔,連我都保護埋?將所有嘢賴落彭宏毅身上?」
「唔係所有嘢,醫院停電同保險詐騙有關,我會照實講。」
「你同我諗清諗楚,而家我知道你最重視嘅係邊個,等同於俾籌碼我去對付你。」
「嘻!」擱在背景的天賜不禁尖笑,不知哪來的自信:「你即管試吓。」
在窗邊把風的雨彤,目睹有名拎着棕色風衣的灰色西裝男,逐步接近市政大廈入口,怕是玻璃碎散、樓層亮燈太過招人耳目,即忙通報狀況,催促兩人快點達成共識。其時天賜從看台上站起,對只能勉強支付工廈租金和填飽肚子的他而言,鮮少掏錢買零食吃,他百般不願地放下薯片,沒精打采地替大家出去清除障礙,讓女生們繼續敘舊。
少年似乎認為除非血肉模糊,不然只能算是閒談。
撿起能用作棍棒的雨傘,推門而去,雖則傷勢未癒,但簡單地將人擊暈或致殘還是能做到,他可沒想過那人是摯友父親。等到體育館僅餘下陳李文三人,及成了替死鬼的宏毅,談判由懟個你死我活變成關注共同利益。
「你嘅故事有個漏洞,你保護天賜,我保護雨彤,嗰時佢有份喺網上賣片,呢個點解釋?」
「我有同社工拍床照,可以話佢逼我!」雨彤轉過頭來,形勢緊迫就無謂隱瞞了。
「吓?」欣驕不知該驚訝還是厭惡,臉歪嘴斜地睨向閨蜜。
「我都係向錢看啫,無錯㗎喎。」
陳素無意評論別人的私生活,只想把串通口供給補完。既然連駐校社工也是未成年性剝削的渣滓,不敢向正規管道求助也無可厚非,以致當雨彤發現吳志安遇害的帖文時,馬上登入冒充何惠瓊的臉書帳戶私訊凶手,想要借刀解脫。
「你有無刪除同何主任嘅聊天紀錄?」、「有!我連個account都剷埋。」
「跟住我就做大英雄,捉住彭宏毅交俾警方?」欣驕樂得撐踢輪椅,仰頭捂臉忍俊。
「嗯哼。」陳素漠然地揹着手,冷眸直視。
簡直不要太過癮,欣驕止不住心頭狂喜,笑了個彎腰捧腹,請稍候片刻,先讓老娘我釐清頭緒——
回顧我折磨你的七百五十六天裏,撕作業扔到拖地桶、偷剪辮子、朝背包潑油漆、摁入儲物櫃中布施餿飯、編導攝剪推出你的首部色情作品,現在你終於佔上風,彈指間便能令我的同黨倒戈相向、陷我於牢獄之災時,居然為了那個長髮男而折衷?倘若想要個男護衛,每逢經期順便做些廢物分類、限量供應血液飼養這隻姓彭的舔狗不行嗎?不行,你有別的主意!非但反過來幫助我脫罪,還把我捧上道德高地的舞台,贏盡社會各界讚許?
欣驕笑到原地跺足、咳嗽不止,好半晌才緩過氣來。
「你對我太好喇,陳素,枉我頭先仲淆咗陣底,原來咁咋?」
陳素如是沉默着交手於背,並沒有急着回應,教嘲弄和潑語如那夜漂浮於血浴桶的刮鬍刀片般,切不開水面、泛不起漣漪,除非親自撿起往腕部橈動脈剮下去,否則它無法構成傷害。場館內肅靜數秒,少女意會到此等情境下的最佳答覆,無外乎昂首闊步,恰似當日天賜在診所輪候時雙腿大開的坐姿,全無分寸感,罔顧會否入侵別人的邊界,她亦筆直地朝着欣驕邁進。
瞧着陳素迎面而來,欣驕佇立不動,好比誰先閃躲誰便成輸家的膽量遊戲,直至只剩毫釐之距。
估計是以往太習慣低頭、駝背,人們老早忘記了少女五呎八吋的身高,胸前那渾圓豐滿的肉團,險些就要撞到矮個子欣驕的腮頰,逼得她滿眼厭惡地別過臉去,生怕觸碰到兩坨髒東西。遑論基於何種原因,怯陣就是怯陣,如珠穆朗瑪聖母峰對上西西伯利亞平原、若洲際導彈對上民航跑道,氣勢都向前者靠攏。昔日為陳素招致欺辱的體態、尺寸太大唯有特地訂購內衣的麻煩事,原是某種力量彰顯來着。
雖然出乎陳素所料,但也將錯就錯,單臂摟住欣驕腰身,故意把兩個重磅沙袋壓上去,教你這種只靠字根背誦英語單詞的學渣混淆了親密和恫嚇的區別,當且僅當才附在耳邊低語道:「坐監太兒嬉喇,我應承你,我會用比殺死吳社工更殘忍嘅手段,同你慢慢玩呀。」
到底算是親密(Intimate)還是恫嚇(Intimidate)?不得而知,欣驕只知自出娘胎就未被擁抱過,真的非常不爽,不爽得流下烏黑濃濁的淚晶,煙燻貓眼正在溶解,矢誓這事以後,必須肢解陳素製成人彘圖個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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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在市政大廈門口,拖着瘸腿的天賜把雨傘當拐杖,興嘆自己乃打壞後生,等下,究竟打壞後生是指被人打壞的青年,還是打擊壞人的青年?他踏着遍地碎片步出,着眼點又四處飄,納悶為何兩女拋磚砸毀已撬開鎖頭的玻璃門,難道是街頭藝術?對了,有沒有這種可能,所謂的違泊只是善信們供奉給洪聖爺的祭品,如同汽車貸款向神明借福?
「喂,你!」安之在斜對面不遠處大喊。
天賜駐足循聲轉頭,傘柄搭在肩上,察見西裝男朝自己走來,才喚回專注力,記起了阻截閒雜人等擅闖女生派對的責住。他振起臂彎秀出那嬌小玲瓏的二頭肌,自信能把人唬住:「唔好埋蒞呀,打你屁屁㗎。」
「你拐咗我個女去邊?」安之語氣低沉作出最後通牒。
「真心呢,彭宏毅係你個女?」在天賜看來的確只有吸血仔遭到擄拐。
「交返陳素俾我!」他接住從袖口滑出的折疊刀,衝上前捅刺。
就在這個拜見世伯的瞬間,天賜明白到,自己完蛋了,考慮到摯友連被啞鈴砸頭亦惦掛着父親感受,即使出於自衞才誤傷對方,肯定也會被當作仇人,「頂⋯⋯」他迅即倒走兩步,打開傘充當盾牌向前猛推,颼!傘布霍然被刀刃劃破,自傘骨垂落,安之竟無法從切口空隙尋視到他的蹤影,如魔術表演般消失於傘後。
原來天賜藉着開傘遮蔽視野,製造半秒空檔,繞至右撇子安之的身體左側,挾其脖頸旋摔,順勢折腕奪刀,且不忘扶抱後腦杓輕放在地。當少年連忙將折疊刀拋得老遠時,方知左掌不慎割傷,無妨,徒手接刃本就好不靠譜,沒有當場捅死已非常幸運了。他忍痛掐着淌血的手心,把臉轉向世伯試圖澄清誤會,怎奈尚未開口,隨即被急得發狂的陳父飛身撲倒,「呀——!」
騎着肚子上狠命毒打,拳頭紮實地落在天賜臉面,揍得兩眼渙散、耳聞空蕩回音。
神智迷糊下只好於腦海裏追想那些討喜、能給予慰藉的事物。亞士匹靈、橘紅色心形墨鏡、洩憤屋、車禍現場、鬼上身的學生古詩朗誦、國家地理野生頻道、涅槃樂團、小黃書、牛油果蘸醬油、鳳梨披薩。謹記除了開膛破肚之外的其他美好,千萬不要想着殺人、千萬不要想着殺人、千萬不要想着殺人!
雖則天賜看似毫無還擊之力,傷疲交煎得近身摟抱以避免更多拉滿弓的重拳,但實情是他已撿起玻璃碎片,用其尖端對準安之後頸,隨時能廢掉每個成功男人背後都有的脊椎,正因為討伐太輕易,所以必需多花幾倍力量壓抑殺慾。
繼續打吧,請務必用上足以致死的力度,死人不需要朋友、不在乎活人悲慘與否,天賜僅在自己還活着的前提下才顧盼陳素。他頭部不再因受捶打而擺晃,硬着頸項,赤脈貫瞳盯着安之看,已近臨界。
驀地有人擒住陳父的兩條胳臂拉開,警車鳴笛聲四起,原本蕭瑟的停車場亮起了紅藍閃燈,十數名特種部隊穿戴防彈頭盔、戰術背心,圍堵着市政大廈門前列陣。如此大費周章只為緝捕兩個青少年,這邊手持突擊步槍,那邊拴着惡犬,唯盼子彈不要如亂吠亂噴的唾沫般撞針掃射。
天賜從速爬起來舉高雙手,零秒變臉耍無賴:「唔關我事,係佢捉住我強吻咋!」
瘦長乾癟的老頭擅自離隊走上去,此人正是旦輝,原想利用安之消滅害蟲,或即場逮獲殺害人父的天賜,可惜警務督察無權指揮特種部隊行動,事態未達預期,便已實施圍捕。驚見同僚進到射擊範圍,特警隊長手勢示意隊員切勿開火,不解余探員又抽甚麼風。
旦輝拽着天賜長髮摁趴,鎖上手銬,單膝跪在脖子使其窒息,無需合理原因,急於發洩罷了。聽着少年的喉頭和聲帶,受壓迫發出跟生鏽門軸似的刺耳喘鳴,沾滿血的雙手撓刮瀝青,老頭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揚起。
「放開⋯⋯我⋯⋯」天賜兩眼翻白,臉色由紅變紫:「我要⋯⋯唞氣⋯⋯」
「拉錯人喇,停手呀!」市政大廈傳來陳素窘迫的呼叫聲。
擺着投降姿勢的少女身影,從陰影中跨出門,襟前堆滿射擊瞄準的激光綠點,任憑紅藍雙色於臉上流轉,她瞪着既驚又怒的大眼睛環視四周。真的想要維持法治,槍口該指向正在暴虐天賜的老頭才對吧?但不,他們專責反恐工作,而恐懼是對負面事物的盲目崇拜,換言之,反恐就是不可敬拜別神,這令體制成為假神,所謂的薪俸稅則成為奉獻箱。
難怪非要針對十五十六的青少年不可,我們都是免繳稅的異教徒。
看到被扛至警界線外的父親、抓狂掙扎想要奔向自己,陳素唯有朝他喊話安撫:「老竇!唔關天賜事㗎,我無事呀!」她這才想起電話亭只是拆除響鬧裝置,檢測和維修時仍需使用識別號碼,疏通門路即可定位追蹤。爸爸,你在不到半天的時間內觸犯多少法例,只為看顧我的安好?別再好心做壞事了,行嗎?
緊接着李文兩女推輪椅出來,雨彤顫聲嚷道:「唔好開槍,我哋捉到真凶!」
為求看上去別太像是酷刑受害者,縱使宏毅依然捆紮椅上,卻已摘掉了眼罩和口中抹布,並到更衣室以蓮蓬頭洗去辣椒屑,燒灼和脹痛才得以緩和。可最讓他難堪的是,陳素不自覺地展現與欣驕相同的神情,自以為只要再蠻橫無理些許,連子彈軌跡也會因此歪曲射失的狂妄,窮得只剩憎恨,不惜把寶貴性命都置諸度外。
「陳素,如果你真係想犧牲我,我會配合。」
「唔好同我講『因為愛』。」陳素不屑地瞟眼看他。
「因為我太瞭解你,」宏毅抬眸苦笑:「終有日,你會為呢個決定而後悔。」
陳素聞言翻了翻白眼,難以置信他的厚臉皮,就當是特殊癖好不敢直說,何不等到確定關係再試探可否?以我這種戀愛腦,就算心有抵觸也願意滿足你的需求,惡劣如天賜也在邂逅那刻起便不遮不掩自己腦子有病,而你選擇了窺伺、選擇了哄騙。要是你能趁早坦白那該有多好,我或可嘗試接受為你供應血液,你偏要以擁吻迫使我噤聲、以過往付出作為討債理由、當我不甘受你操控還扯到乖巧與否?算是下蛋的家畜,抑或陪睡的寵物?
「哦。」陳素只覺煩厭,敷衍帶過。
隨着天賜腦缺氧昏倒,旦輝移開跪頸的膝蓋,站起來呆看門口,對無故冒出三名青年感到費解。等不及探員釐清頭緒,特警隊長便擺臂示意隊員前進,黑衣人浪掠過了他的身側,把在場全員悉數拘捕,逐兵分三路掃蕩全幢大廈。
押送疑犯前往警署的衝鋒車上,天賜頭靠在車窗鐵網,真虧人家剛才還替他擔憂,轉眼就在睡覺打鼻鼾;宏毅雖從輪椅分割開來了,但照樣裹滿電線膠布,濕透的衣服還散發出辛辣氣味;雨彤彷徨得低頭抽泣,礙於雙手反銬在背後,連擦乾眼淚這點小事都辦不到;至於連續廿六小時不曾補眠的陳素,眼瞼掛着兩團暗影,卻目不轉睛地盯着面前的欣驕。在沿途顛簸的車廂裏,黑眼圈、黑淚痕,互不服軟地玩起瞪眼遊戲。
私刑正義的精神病態、舔月經的跟蹤狂、援助交際的拜金小姐、性霸凌的魔怔人、偏執多疑的完美主義,個性迥異的五人暫且拋開往日恩怨,合謀在刑警眼皮底下篡改敘事,還有甚麼能出錯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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