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很想給荊州兵一點教訓,但這老婦說是自己跌倒,跟他們無關,我也找不到理由把事情鬧大,只好忍下。
這老婦沒有八十,也有七十歲了,雖然看來也有練過武功,不過歲月不饒人,她整個背部已經彎曲起來,加上身型略胖,距離比武開始還有大半個時辰,她久站等候的話,肯定會很辛苦的。
於是我替這老婦施展了「止血術」,治理腿上的傷口,然後帶她到分觀內的客房先休息一下。
我慢慢地把她扶到椅子上坐好,但她的雙腿似乎仍有些痛楚。這些因為衰老和長期病痛而引起的不適,並非我的醫師咒術所能治理,所以我只能施展「緩痛術」,替她舒緩一下。
「謝少俠,真不好意思啊,太麻煩你了!」那老婦說道。
「沒關係,遠來是客嘛!何況遇到這些欺凌老弱的不公義之事,任誰都不能視若無睹的。」我也坐到桌子的另一旁,續道:「剛才婆婆妳為甚麼不指責那些人呢?」
「他們一看就知道不是講道理的人了,何必浪費唇舌呢?」那老婦微笑道。「而且比武在即,跟他們糾纏的話,說不定正中了他們的詭計。」
原來這老婦並非懦弱怕事,而是經過深思熟慮和分析,十分聰明。
「婆婆說的對,我真笨,剛才差點忍不住出手教訓他們。」我賠笑道。「如果真的動起手來,先不說我能否勝過他們,因為荊州軍畢竟是正規國軍,亦有徐州城的太守庇護,起了爭執對我們天師道只是有害無益。要是他們找個借口,把我帶到官府查問,那就糟了,幸好有婆婆妳及時阻止了我。」
「呵呵,謝少俠不但本領高強,又有正義感……」那老婦讚賞道。「而且為人誠懇,態度有禮,願意反省自己的短處,更能舉一反三,很好,很好!」
「婆婆過譽了,我怎配得少俠之名呢?妳叫我小非便可。」我被她讚得有點不好意思,只好轉過話題,問道:「請問婆婆怎麽稱呼?妳獨自前來觀看比武嗎?」
「老嫗姓蘇,是自己一個人從很遠的地方來的。」這蘇婆婆緩緩地說道。「我一生喜歡習武,可惜資質有限,練了幾十年,武功也是稀鬆平常。而且一直沒有找到伴侶,所以只能孤獨終老,唉……」
「確實有不少人想專注於武學之道,而不願談婚論嫁的。」我想起了孫恩,也想起徐道覆,續道:「只要活得愜意自在,人生便無憾了。」
「不,我遺憾得很啊,我其實很想在死去之前,找到一個真心喜歡我的人……」蘇婆婆望向窗外,回憶起往事,說道:「可是我這個人自出娘胎之後,除了好武,也十分貪吃,身型肥胖如豬,天下間哪會有男子喜愛呢?」
這時代的人,不是很懂得欣賞肥胖的女生嗎?我仔細觀察蘇婆婆的側臉,雖然已經滿佈皺紋,可是輪廓鮮明,五官端正,一雙水藍色的眼珠更是十分動人,年輕時應該不比詩詩遜色的。
如果她真的沒有人喜歡,應是緣分弄人吧!我跟詩詩也是一樣,我一直以她長得胖為借口,跟自己說不可能會喜歡她。如今又以尊重她選擇為理由,迫使自己放下對她的愛慕……
「其實胖不胖,有甚麼要緊呢?真正愛一個人,是不會計較這些的,我自己就深愛過一個胖胖的女生。」我一半為了安慰蘇婆婆,一半安慰自己,續道:「我本以為自己並不喜歡她,但當知道她決定要嫁給別人,我才發現自己是多麽的心痛,也多麽的愚蠢,一直錯失了追求她的機會。」
「你現在還喜歡她嗎?」蘇婆婆問道。「為甚麼不去把她追回來呢?」
「雖然我還是很喜歡她,不過我曾答應她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我感嘆道。「所以也只能尊重和支持她的決定,祝她幸福。」
「呵呵,阿非你真是個多情郎!」蘇婆婆笑道。「應該有很多女孩子喜歡妳吧?」
「不,是很多女孩子拒絕我……」雖然前女友,詩詩和杏子都拒絕了我,不過我還有方鈴,就該心滿意足了,於是微笑續道:「喜歡我的就只有一個,不過已經足夠了。我們還準備在比武大會和其他事情忙完之後,回去建康成婚。」
「大丈夫三妻四妾,實是平常。」蘇婆婆說道。「你有打算多娶幾個姑娘嗎?」
「這個……我也不想刻意去找其他女生。」我既不想說謊否認,又不好意思承認,模稜兩可地說道:「如果緣分安排,有其他女生想跟我一起,我妻子又不反對的話,也有可能吧!」
「真可惜我年輕時沒有遇上你這樣的俏郎君呢!」蘇婆婆笑道。「如果我還只有十八芳華,你會願意娶我嗎?」
蘇婆婆這麼說,未免有點為老不尊吧?不過她一生孤獨,與愛情無緣,想在死去前尋求一點安慰也不為過,我就讓她滿足一點,又何妨呢?
「蘇婆婆妳既善良,又聰明……」我牽起了她的手,說道:「要是我遇到年輕時的妳,肯定是會娶妳的。」
「呵呵呵,阿非,多謝你陪了我這老太婆這麼久啊!」蘇婆婆開心地笑道。「不過時候也不早喇!我得趕緊去找個好位置,觀看你們天師道跟羽黑流的比武。」
時間確實已差不多了,擂臺兩邊的站席肯定已人頭湧湧,蘇婆婆身材本就比較矮小,背部又駝著,要看到擂臺上的比武,肯定不容易吧!
「蘇婆婆,不如我帶妳到座席那裡去吧!」我看過來賓名冊,座席應該還有預留一些位置的。續道:「這樣妳便可以舒服地觀戰了。」
「這不好意思吧?座席應該是安排給那些大人物的。」蘇婆婆擔心道。「這樣給我佔去了座位,會不會連累你受罰呢?」
「本來就有額外預留空位的,相信天師應該不會介意的。」我說道。「我這就帶妳過去吧!」
讓有需要的人老人家坐下休息,合情合理,何況孫恩還需要利用我,怎都要給我幾分薄面的。
當我站起來,正準備推開這客房的房門時,蘇婆婆忽然打了個手勢,示意我別說話,然後指一指房門,又把手掌放在耳邊。
我隨即會意,運起聽力強化,果然聽到門外有腳步聲正輕輕的離開。
待那人走到一定距離後,我才推開房門,只見徐州分觀的伍師兄,正向我這邊走近過來。
除他以外,走廊上並無他人,已可以肯定剛才在門外偷聽的人,就是他了。想起我剛到徐州不久,在城外認識了杏子後,也是這位伍師兄在城門東等候我回來,必然是孫恩安排他負責監視我的。
「啊?謝師弟,原來你在這裡嗎?」伍師兄故作驚訝,續道:「天師正在內廳等你。」
「我想先帶這位蘇婆婆到擂臺座席處休息,回來再去找天師,可以嗎?」我試探道。
「這等小事,讓我做就可以了。」伍師兄說道。「天師好像要在比武前跟你商量事情,不要讓他等太久。」
這伍師兄毫不查問這蘇婆婆的來歷,自然是早已偷聽過我們的說話。
「阿非,你先忙吧!」蘇婆婆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似乎示意我要萬事小心,然後續道:「今天很高興認識你,謝謝你的幫助啊!」
「蘇婆婆不用客氣,請小心慢走,再見。」我伸手跟她輕輕一握,跟她道別。
沒想到這蘇婆婆年紀雖大,感應能力卻比我還好,而且心思細密,似乎早知道門外有人偷聽,猜到天師道對我跟她的關係有所憂慮,所以才跟我談甚麼情情愛愛的,免除對方的猜疑。
她的武功應該也在我之上,不知道是何門何派呢?她說自己是從很遠的地方前來,莫非她也是草蘆書院的人?
當我來到內廳,除了孫恩、盧帥、徐道覆、詩詩和趙豐師叔五位出戰者外,還有一名跟隨孫恩從南海而來,名叫的葉昭的師叔,他武功未算太突出,但是能兼任醫師工作。
「阿非來得剛好,我們差不多預備往擂臺去了,你也跟著吧!」孫恩說道。「雖然你是以隊醫身份跟我們同行,但待會比武期間,若雙方有人受傷,都由這次大會主持的葉昭師弟處理,阿非你不必出手。」
「我明白了,謹遵天師吩咐。」我雖感奇怪,卻也只好拱手敬禮道。
孫恩再跟其他人逐一交待指令,我這才發現徐道覆似乎一臉氣憤,心不在焉的樣子,感覺好像發生了甚麼事似的。
「那麼,出發吧!」孫恩交待完畢,發出號令道:「我們要為了天師道的名譽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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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到擂臺右側,臨時搭建有頂篷的休息室。休息室旁坐著一些同門的人,方鈴也在其中。
而擂臺對面的另一休息席,自然是羽黑流的眾人了。當中除了出戰者五人,亦有一位叫作松本良順的隨行醫師。
杏子正專心地聆聽難波太夫的訓示,沒有留意我的到來。
我再往兩旁的座席望去,在我們的休息室上方,有劉裕和司馬昱,以及桓玄和馮該。至於對面的座席,有陶太守和倪會長,也看到蘇婆婆了。
蘇婆婆跟我目光相接,微笑揮手示好。雖然只是初相識,不過她也給了我一份親切感,像長輩對晚輩的關愛。
「小非,你跟誰打招呼啊?」詩詩看到我向座席揮手,好奇地問道,於是我便把蘇婆婆的事情跟她說了。
「竟有此事?」詩詩有些訝異,然後笑道:「如果換成是我的話,肯定忍不住出手教訓那些荊州兵了。」
我再往蘇婆婆望去,只見她童心未泯,頑皮地單起眼睛,露出曖昧的笑容,示意她猜到了剛才我所說,自己喜歡的胖妹,就是詩詩了。
「今天,很多謝大家來臨我們天師道跟羽黑流的比武大會。」葉昭師叔走上了擂臺,向所有來賓說道。「這次比武,為的是讓雙方交流武學心得,並促進漢朝和倭國之間的友誼。」
我看到劉裕聽得眉頭緊皺,似乎隱約猜到此事另有內情,難怪剛才會邀請我去喝酒談天了。
「雙方比武時,會使用未開封的木製兵器,如被擊中要害,或被逼出擂臺範圍,均算落敗。」葉昭望一望擂台邊擺放的武器架,續道:「另外,比武的過程不限招式魔法,但假如意外傷及場外人仕,將會立即終止比武,亦判落敗論。」
這樣的規則也合情合理,否則如有人發動大型魔法,確實會對觀眾安全造成威脅。
「那麼,比武大會正式開始了!第一場比武,是限定十八歲以下出戰的青年賽。」葉昭揚手道。「有請羽黑流派出的參戰者。」
只見杏子從休息區走了出來,輕輕一躍,往擂臺上跳去。可是她並沒有落在擂臺上,而是停留在擂台上約六、七尺的空中。
「我是羽黑流的竹中杏子,在此向天師道的朋友們請教!」杏子拱手朗聲道。
觀眾們看到此情景,無不嘩然,驚呼聲此起彼落,良久不休。
杏子今天穿上的是一套黑色勁裝,衣領、䄂口和長褲以紅色緞帶圍邊,樸素之餘又不失時代感。而腰間綁著一把木製短刀,約有一呎長。她的棕色長髮束成馬尾,在半空中隨風飄揚,加上她自行在天國捏造的可愛臉蛋,跟一般女生頗有不同,實在非常動人。
「書本上記載過倭國有『舞空秘術』,但失傳已久,沒想到真的有人能練成了!」我從嘈雜聲中聽到清脆悅耳的聲音,往那方向望去,說話的正是草蘆書院的女學生小如,紫色的秀髮讓她在人群中亦非常顯眼。看來她也震撼於杏子的神級天賦,露出一副艷羨的目光。
看到小如,我便立即想起桓玄,果然他也用色迷迷的眼睛盯著杏子,幾乎就要流出口水了。
此賊不除,必有後患!雖然我絕不會出賣天師道,但跟劉裕說出桓玄叛亂之準備,應該不打緊吧?
「本人是天師道的盧詩詩,才疏學淺,還請竹中小姐手下留情!」詩詩也躍上擂臺,向杏子敬禮道。
詩詩雖然身穿寛身的淡綠色武服,不過仍難掩她豐滿的身材。她相貌亦是十分出眾,跟杏子比起來一胖一瘦,感覺倒也沒有輸蝕多少。
她剛才已從武器架中,取出一支六尺長木棍,握在手中。這應該不是她擅長的兵器,不過要對付有飛天術的杏子,確實是最合適了。
在場的觀眾,大部分也是喜愛天師道的平民,看到詩詩上了擂臺,當下便有不少人鼓掌歡呼,以示支持。
詩詩的真氣量,應該還在杏子之上,加上自少習武,魔法更是熟練,放眼全國,恐怕沒有多少同齡者可以企及。不過偏偏對手杏子是擁有各種天賦的轉生者,又專精戰鬥之術,而且屬性正好是風尅土,所以詩詩該是沒有勝望的。
「那個自稱甚麼東方神子的傢伙呢?為甚麼不出來應戰?」桓玄忽然從座席上大聲喝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四處宣揚自己一劍斬殺魔物,難道只是浪得虛名,憑空捏造嗎?」
觀眾們聽到後都議論紛紛,大慨是覺得桓玄所說的不無可能。
孫恩和盧帥雖然不滿,但作為東道主,也不能跟座席的觀眾引起謾罵。
「謝非雖然是少年英雄,但加盟天師道修習武藝,還不到一年半的時間。」此時劉裕站了起來,對桓玄說道:「何況他專精於醫術和對付魔物,保護百姓,與人對戰並不是強項!」
劉裕曾說過,北府軍的成立主要是針對荊州軍,這一點似乎不假。他以一個參軍的身份指正荊州軍的主將桓玄,亦毫無懼色。
「對啊,何況謝少俠堂堂男子,絕不會對這嬌滴滴的小姑娘出手的。」一把沙啞蒼老,卻又尖銳瞭亮的女性聲音傳了出來,說話的正是蘇婆婆。「哪會像那些自恃權勢,當眾欺負老太婆的軍官們一樣不要臉呢?」
剛才的荊州軍推倒蘇婆婆,是不少觀眾親眼所見的事實。
「閣下是誰?竟敢胡說八道?」桓玄剛才進了分觀大廳休息,並不知道剛才觀眾席的情況。「既然能坐到這裡來,亮出妳的名號吧!」
「老嫗只是一個受欺負的可憐老太婆,乃是無名之輩。幸好剛才得謝少俠不畏強權,出手相助,並讓我到這裡休息觀戰而已。」蘇婆婆故意提高聲量,續道:「那幾個無法無天的軍官,仗勢欺人,我也很想知道他們那混蛋首領的名號。桓公子你要是知道的話,請告訴老嫗吧!」
那些軍官身穿荊州軍軍服,稍有見識的人,也知道他們是來自桓玄的軍隊。
說到這裡,觀眾們明白蘇婆婆是假裝無知,故意諷刺桓玄,忍不住大笑起來。
「妳……」桓玄也終於知道蘇婆婆是裝傻扮懵,忍不住要大聲喝罵,卻被身邊的馮該勸止了。
孫恩和難波太夫等參戰者,聽到蘇婆婆之言,大慨猜到事情之由來,都微笑不語。
雖然我很感謝蘇婆婆出言相助,不過如此公開得罪桓玄,恐怕必遭他的報復,我要如何保護她安全離去呢?
「大家請稍稍安靜!」葉昭大聲叫著,頓了一頓,才續道:「第一場比武,現在開始!」
語音剛落,詩詩馬上衝前,以右手持棍,往空中的杏子掃去。
杏子不閃不避,以右腳踢開長棍,隨即唸起咒術,在自己身前出現一道風之壁,接連把四個火球吹開。
原來剛才比武開始前,詩詩已暗中唸好了連環火球術的咒語,再以右手持棍攻擊,左手結印,若杏子閃避了長棍,便再難閃避這近距離的四個火球。
以結手印的速度和熟練來說,詩詩實在是相當高強。杏子應該已早有聽聞,所以自詩詩上臺後,一直專注留神她的舉動,並沒有因蘇婆婆和桓玄之事而分神。
在擋出火球後,杏子知道雙方假如拉開距離,以魔法對攻,未必是詩詩的對手,所以她決定落到地面,欺詩詩的長兵器使用不便,上前以短刀作近身戰。
面對杏子快如疾風的攻擊,詩詩能否應付下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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