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麗塔再次睜開眼睛,是因為聽到怒吼聲,吼聲具強烈的穿透力,穿透耳膜讓人暈眩,然後她感覺到臉頰有點濕熱。
「嗚、嗚嗚。」
原來是擔心的娜娜,正在舔麗塔的臉。
先安撫的拍拍大狗,麗塔用手撐起身體,立刻感覺到暈眩,差點又倒回去,眼睛視線也很難穩定,彷彿整個世界都在搖晃,過好一會才發現是自己在顫抖。
花了幾秒鐘才想起發生什麼事,難怪鹿的前腳會折斷,這怪物的力氣太可怕了,好在除了頭暈的有點嚴重,肩膀到手指稍微麻痺,但身上應該沒有斷骨頭。
發現手臂跟衣服沾滿砂土,恐怕當時重摔出去後,又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麗塔靠在體貼的娜娜身上,努力試圖振作時,她又聽到沙啞的吼聲,這吼聲響徹雲霄,彷彿在向整個樹林的所有生物發出挑戰。
麗塔勉強抬高頭,就看到一個寬闊結實的背影,正擋在她的前方,濃密的頭髮尾端捲曲,握起雙拳的手臂肌肉繃緊,彷彿宣示自己不容質疑的決心。
但這個人,不就是羅納嗎!?
想到平時膽小怕事的同伴,連跟年紀小他三歲,身高不到胸口的小孩吵架都會輸,現在居然單獨面對那個恐怖的怪物,麗塔下意識想起身,胸口肋骨卻傳來鈍痛,呼吸也變的艱難起來。
可是這不能阻止麗塔,她右手撐在地上,左手緊抓著娜娜的項圈,在大狗的幫助下,用爬的也掙扎著要往前。
怪物的吼聲沒有中斷,一直以來他狩獵從未失手,甚至鮮少被反抗過,但在要取那個纖弱獵物的生命時,居然被面前的紅毛生物阻擋,讓怪物憤怒了。
「你退後!你不要再過來了!」
即使明知對方一定聽不懂人話,但羅納還是忍不住又叫喊幾句,其實比較像是在自言自語。緊張的汗水溼透羅納的上衣,隱約可以看到肌肉的輪廓,他緊握著手上僅有的武器,一根他所能找到最粗的樹枝。
撥開擋在額前的凌亂頭髮,羅納先是小心避開怪物的牙齒,樹枝朝下往前伸,剛好頂在了怪物的肩膀上,然後孔武有力的肩膀用力。
就這樣順利的將怪物,往後面推過去一點,大概就正常人兩步的距離。
羅納根本不敢靠近怪物,但更不願意讓怪物靠過來,所以在麗塔昏迷不醒時,他們已經進行相當多次,這種友善又有禮的交流。
當好不容易爬過來的麗塔,看他們兩個一進一推,沒有想像中的激烈廝殺,這讓她有點傻眼的同時,突然也有個大膽的主意。
雖然怪物的肉看起來很硬,但麗塔相信只要做成烤肉,多灑點鹽後味道都是差不多的。要是加上之前的雌鹿,這些肉可以讓基地至少吃一個冬天,想到那些瘦弱的孩子,這主意實在很誘人。
儘管剛才被撞的很慘,差點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但現在有羅納幫忙,而且想到基地內物資總是缺乏,讓看到機會的麗塔,忍不住有點貪心。
另一方面又被羅納再次推開,讓怪物更火大了,趁羅納一個不注意,就張嘴緊咬住木棍,並且激動的左右甩頭,每一次幾乎都要扯走木棍。
「娜娜坐下,不要動。」
不願讓機會溜走,麗塔脫下外套綁在腰際,雖然少女皮膚白皙,但手臂纖細有力,既然選擇做一票大的,她就不會有任何保留。
麗塔讓娜娜待在安全的地方,如果大狗能夠年輕個五歲,也許還能幫忙咬幾口,如今待在旁邊加油就好。
她小心繞到怪物背後,因為獵弓在剛才摔出去時裂開,手邊武器只剩下有尖頭的箭矢,必須要盡量靠近才行。麗塔瞄準著怪物的後頸,那邊鱗片較小片,只有幾層皺褶。
但在要出手前,本來正忙著跟羅納搶木棍的怪物,突然微微偏頭,帶有墨綠色的眼球看了身後的麗塔一眼。
意識到危險已經晚了,怪物本來貼在地面的尾巴,就甩在麗塔腳踝上,讓麗塔重心不穩的重摔在地,然後就被龐大的陰影所壟罩。
『危險!!』
聽到強烈的警告,麗塔本能向後縮,接著一張有數不盡利齒的大嘴,幾乎就要咬下麗塔的頭,好在因為即時後退,只驚險和怪物下顎擦過,但大嘴隨即偏過去,咬在了肩膀上。
尖銳的痛覺瞬間貫穿全身,肩膀像被無數根鋼針刺穿,怪物半靠在麗塔身上,她試圖用箭矢反擊,但反而被怪物的爪子掃開而折斷。
失去了武器,也失去了求生的希望,麗塔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正被怪物緊緊咬住,鮮血源源不絕湧出,讓自己左半邊的身體,都浸在濕熱的血液中。
嚴重估算錯誤,怪物不愧是最頂尖的掠食者,她居然天真的以為可以偷襲。感覺生命正在快速流失的麗塔,現在她只希望羅納能快點離開,遠離這頭可怕的怪物活下去。
鮮血沿著手臂流出,嬌小的少女跪倒在血泊中,對同伴無力的揮著手,她脆弱的生命在怪物面前觸手可及。
然而這一幕喚醒了羅納的記憶,他見過似曾相似的畫面,
曾經也有個人,用這個姿勢跪在地上,他先是要求羅納發誓,在哭著懇求羅納保護少女,而自己當時已經答應了,答應過不要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這是羅納第一次發出怒吼,吼聲在胸膛裡激烈迴盪,體內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響應著,腎上腺素大量注入血管,換來力氣源源不絕湧出,害怕跟驚慌已不存在。
在樸實內向的外表下,大男孩內心深處的暴力本能,此刻終於從冬眠中甦醒,整個世界的道理變簡單了,弄死怪物就贏了,弄死他麗塔就安全,只要弄死他就能守住諾言了!
羅納徹底狂怒,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不顧危險抓住怪物尾巴,直接把他扯過來,被激怒的怪物也咆哮起來,鬆口放開麗塔,不甘示弱的對羅納吼回去。
他們如野獸般搏鬥著,羅納空手抓住怪物,但怪物全身猛力扭動,他們就翻倒扭打成一圈,翻滾中利爪撕扯背部跟肩膀,很快就將衣服撕碎,顯露出羅納精壯的上半身。
這是同年齡絕不可能有的肌肉,形狀如在岩石上深鑿,寬厚的肩膀拱起,用粗壯的手臂和怪物角力,羅納那頭鮮艷的紅髮因為怒火,彷彿飛揚了起來,像頭憤怒的雄獅。
為了避開怪物的牙齒,羅納盡量緊貼在怪物胸前,能感覺鱗片下肌肉在張縮,還有那顆快速跳動的心臟。
因為彼此都很靠近,羅納甚至能聞到怪物身上的氣味,除了刺鼻的血腥味,還有股濕潤的泥土味,每當怪物呼吸喘氣,利齒幾次擦過耳邊,不斷吐出熱氣。
這股熱氣是如此炙熱,讓羅納甚至以為,只要怪物深呼吸,下一刻滾燙的火焰就會從喉嚨衝出,就像某種只會出現在神話中的生物。
死亡氣息在彼此呼吸時傳遞,只要稍有不慎,這場生死搏鬥的勝利者就會誕生,然而當看到麗塔按著手臂,強忍痛苦爬起來,受傷的手勉強握著斷箭。
多年來的默契,只需要一個眼神,羅納就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他不顧自身危險,先一拳猛砸怪物的頭,在像牛仔般跨坐在怪物背上,
他撿起地上的石頭,一手勒住怪物脖子,另一手用石頭繼續猛砸,幾次重擊下來,很快石頭在手中碎成數塊,羅納就舉起自己唯一剩下的武器。
「要吃就吃這個!」
怪物張大嘴巴,扭頭想咬下羅納的頭,少年雙眼沒有任何猶豫,他奉上自己的左拳,直接伸進怪物嘴裡,密密麻麻的利齒立刻交錯,迫不急待劃開皮膚。
羅納整隻手不停往前,彷彿想穿透怪物喉嚨,直接握住最深處的心臟。怪物暴躁的低吼彈跳,想要甩頭卻被恐怖的蠻力按住,兩條結實有力的大腿,緊緊夾住怪物的腰部,羅納大喝一聲。
「麗塔!」
看到好友的手插在怪物嘴裡,幾乎貫穿了喉嚨,但他的手臂也同時血淋淋,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少女的肩膀不再因為劇痛顫抖,傷勢跟緊張的情緒,都沒辦法影響她,麗塔以獵人的眼光,掃過怪物的頭部、脖頸,她的目光停在胸腔,那裡有顆跳動的心臟。
可惜這些部位都有鱗片保護,以現有工具做出的損害極為有限,所以最後她直視怪物的雙眼。
折斷的箭矢已經握在手中,被羅納所壓制,全身動彈不得的怪物,看麗塔蹣跚著一步步逼近,動物的本能意識到即將發生的事情,他發出低沉虛弱的吼聲,彷彿在請求饒恕,但少女毫無憐憫。
她半跪在怪物面前,斷箭舉到怪物狂亂轉動的右眼上方,接著箭頭刺破眼球,怪物全身抖動,被堵住的嘴發出悲泣的哀號,麗塔還是繼續著,用僅剩的力氣不斷深入,斷箭的握柄越來越短,直到怪物不再掙扎為止。
從怪物背上滑下來,羅納鬆了一口氣,擔心的大狗娜娜也衝過來,在他們兩人身邊焦急的來回跑,希望能夠幫上忙。
沒有力氣安慰憂慮的大狗,麗塔從顫抖的手中放開斷箭,本來想誇獎羅納幾句,這是印象中好友最勇敢的一次,結果頭一陣暈眩,然後視線中的一切都倒向地面。
剩下的事情已經不是筋疲力盡,並且失血過多的麗塔能控制的了。
「麗塔沒事的,妳會沒事的,我馬上帶你回去!」
躺在羅納臂彎中,聽他沉穩有力的心跳,麗塔覺得時間好像回到小時候,曾經也有過這樣。父親那時剛好外出打獵,她生病發燒病倒時,羅納也是如此抱著她,焦急的到處想找人幫忙。
不過她已經無力在回憶過去,因為昏沉的意志,像沉入深海中,只留下一點氣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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