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螂 - 第四回：盲孩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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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第四回：盲孩

罪夜

Sep 6, 2023

160

7 Mins 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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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卡畢斯帝國，冬，冰雪交加的夜晚。

　　事實證明，我把一切都想得太美好了。

　　「呀啊，有人螂！」老婦人的尖叫引來了衛兵的注意，我感覺數道視線飛快地聚焦在我身上。

　　⋯⋯有話好好說，別把我喊得跟色狼一樣好嗎？我什麼事都沒做！

　　沒想到都已經披著斗篷又戴著面具，仍無法掩蓋我的名字，只消一眼就被認出我是人螂了。

　　衛兵的腳步聲逼近，我只好拔腿就跑，儘管此行是為了將怪物的素材換點現金，但現在顧不得這麼多了。

　　臨走前我瞥了一眼老婦人，「藥水舖店主」這稱號浮現在我腦海中。就是這該死的機制，將所有人的稱號暴露得一覽無遺，讓我全身包緊緊還是會被看出是人螂，這要我怎麼活？

　　「站住，一級污穢人螂！若你現在投降，偉大的國王會赦免你的罪。」

「隊長，雖然檔案上寫著這污穢聽得懂人類通用語，但它真的會笨到聽話地停下來嗎？」

「你這菜鳥不清楚倒也正常，它第一回聽到這話時還真的停下來讓我們抓了！笑死，有夠蠢。」

要是我有張人類的臉，此刻肯定是面紅耳赤，羞愧地想挖個地洞躲進去。

「可惡，他加速了。那位奧登獵手——哈夏在城裡嗎？若是能請她幫忙，人螂這等級的污穢肯定也能輕鬆消滅！」

「那傢伙成天待在神山，只有領賞和購買物資時會來城裡一趟，你這菜鳥怎麼連這點常識都不知道？」

我繼續提速，拔腿狂奔，很快就把那群勾起我可恥記憶的衛兵們給甩得老遠。早已熟練的雙足奔跑，不比過去的全力奔馳差多少，只見周遭的景色飛速變換，道路逐漸變得狹窄、曲折，多了不少彎彎繞繞的路徑。

沒過多久，我就穿越了鋪著石板地的小徑，走進了白雪之中。

足下的靴在坑坑疤疤的雪地留下了更多印記，腳底的觸感有些軟棉，然而並沒有減緩我的速度。

很快的，我回到了暫居的小鎮。雖說小鎮不像大城市那般有衛兵四處巡視，但大門口的門衛仍然挺盡責的，像我這種人見人厭的存在肯定會被擋在門外——甚至就地討伐。

當然，我並不怕他們，然而招惹過多的注意並非好事，還是趁著夜色翻過石牆潛入就行了。

深吸一口氣，我奮力一躍，同時張開翅膀向上飛行。

啪嗒啪嗒的振翅聲在這刮著雪的夜裡仍然有些吵雜，惹來了門衛的關注。然而有些犯睏的他們自然是追不上本人螂的身手，在他們抬頭時我早已踏上了三米高的石牆，施展了亂雲步，悄然無聲地飛躍到了一旁那低矮的屋頂。

我接連踩了幾個屋頂，才悄悄地落到了一間破舊的木板房旁邊的地上。

盡可能安靜地打開木門，我小心地避開會嘎吱作響的腐爛木條，腳步聲卻還是引起了盲孩的注意。

這世界會給予有著靈智的生命體專屬的稱號。眼前的人類男孩因雙眼全盲，就被賜予了盲孩的稱號，也不曉得最大的特色是身體上的殘缺，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阿螂，你去哪了，怎麼花了這麼久？」他那有些渾濁的眸子看向我，卻沒有對焦，搭配那擔心的表情，有些讓我心疼。

「自然是鍛鍊呀。」我盡可能讓聲音平穩，不讓謊言暴露，同時將一小袋的怪物素材交到他的手中：「這是我今天狩獵的成果，你有空時再去小鎮的交易所換點錢。」

「我不是說過不需要你去冒險了嗎，怎麼阿螂老是不聽話！」比高達兩米的我還矮上五六顆頭的他鬧起彆扭來了，走向我想抓住我、觸碰我，卻被我給躲開。

「孩子，停下，我不在那裡。」

「騙人，明明是阿螂你又躲開了我，就不怕我一個不小心跌倒嗎？」他嘟起了嘴，不滿道。

從巨人棲地來到空想界後的這一年，我也改變了不少。

儘管當我發現，只要被人類看到我的存在就會莫名遭到厭惡時，我也曾感到絕望，認為人類就是會毫無理由地對異類施加惡意的生物。

然而在斯卡畢斯帝國裡四處逃竄、過著流亡生活的我，終於在這西北方邊境的小城鎮遇見了他。

他教我人類的通用語；讓我知道人類是有文化和嗜好的；使我理解了即便是一成不變的日常，也能因為有他在而美好。

「孩子，我說過了，我在兩年前被污穢給污染，身上長滿了噁心的尖刺，時常受渾身發癢所苦。」我柔聲說道：「我不希望你被污穢給弄髒。」

「⋯⋯別再叫我孩子了。」他放棄觸碰我，轉身走去木板屋角落那爐子旁，將燒好的水緩緩倒入事前置入一匙茶葉的茶壺裡，邊繼續對我抱怨：「我叫盲孩，至少在我成年以前都會用這個名字。」

「也許你多去買些好點的茶葉，品出心得以後就能有『品茶師』之類的稱號了。」

「那我希望會是『品茗師』，感覺比較有格調。」他終於笑了，就算是在笑我的用詞，我也感到很開心。

我不願叫他盲孩，也是有原因的。

附近住家的孩子們總欺負他，戲謔地喊著他的名字，並對他做各種的惡作劇，不曉得讓他摸過、身上沾染過多少噁心的玩意。

我永遠記得他和其他孩子們玩鬼抓人，被要求當鬼的那一天。

總抓不到人的他，究竟被惡意絆倒了多少回呢？我愚笨的腦袋根本算不出那麼大的一個數字。

滿腿血污的他仍掛著微笑，努力地往聲音的方向一跛一跛地走，試著去抓那些他永遠摸不著的人。

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笑著被欺侮，說服自己他真的樂在其中，從未感受到痛或不舒服。

被厭惡著的我、被畏懼著的我、被定義為污穢的我，連用偷來的聲音出聲制止他們的資格都沒有，深怕我的介入會招來更大的災難。

那場遊戲玩了好久，好久。直到太陽下山時，他才終於停下了，因為再也聽不見「朋友」們的聲音而有些不知所措——當然，依舊掛著微笑。

他的頭左右搖擺，最後朝向了躲在遠處角落的，附近唯一發出細微呼吸聲的生物——我。

見附近沒別的人了，我主動朝他走了過去。

「他們都走了。」我在解釋後頓了頓，補上了一句：「我們也回家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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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漸淡，茶香漸濃，噗嚕嚕嚕⋯⋯金黃色的茶水在簡陋的杯子裡彼此碰撞。

他將杯子遞了過來：「喝吧，看看我有沒有進步。」

我取下面具，將茶杯湊近口器，感受溫熱的水氣暖活我被凍僵的臉，用口器旁的剛毛收集氣味分子。

比起昨日，這茶香的層次又多了幾分。

做出結論後，我將口器張開到最大，有些艱難地將茶水給倒入口中。我品嚐其中的甘甜、感受那輕撫喉嚨的滑順感，隨後將注意力放在遊走於消化道的熱度、享受體內的氣將經絡都給疏通的舒爽感。

「你可以的，只要我們把外頭的庭院種滿茶樹，親自種植親自沏茶，一定能逆天改命！」

「這裡的冬天太冷，種不出好茶的。」他笑道：「話說逆天改命這奇怪的詞語，也是大師兄教你的嗎？」

這個笑很真誠，讓我感覺五臟六腑都熱了起來，給我一種介於舒服與不舒服之間的異樣感。

「嗯，大師兄是我的啟蒙導師。」

「那我呢？」

我看著他啜飲茶水後洋溢的幸福笑容，真誠道：「大師兄教我的是信念，你教我的是怎麼當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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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臨 Yalin Hayami

孤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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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ble of Contents

#1 第一回：人螂的誕生

#2 第二回：拯救的回報

#3 第三回：璃光森林

#4 第四回：盲孩

#5 第五回：焚盡

#6 第六回：在神山綻放

#7 第七回：人類

#8 後話：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