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螂死了,然而親手殺了他的我,卻沒能感受到勝利帶來的喜悅。
他千里迢迢來到神山,真的就只是為了葬下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而那人重要到他連命都可以不要。
看到他這麼傻,我想到了阿度。
「呵呵,如果被阿度聽到我笑他傻,我今晚能不能夢到他摸著我的頭笑著說:『好在我的瑪乎很聰明,沒有像到我。』呢?」說著說著,一道熱淚就流下來了。
我全身上下的骨頭不曉得斷了幾根,被人螂碰到的地方也遭受到了侵蝕,然而這樣的疼痛我早就習以為常,等會兒找山神治一下就好了。
真正能讓我哭的,永遠只有阿度已經不在的事實。
我知道哭也無濟於事,但我就是停不下眼淚。
阿度把畢生所學都教給我後,沒過多久就病倒了。他的身體每況愈下,又常常勉強自己,還為了救活中毒的我費盡了苦心,即使痊癒後的我努力工作讓他能多休息,卻依然沒法讓他回到從前那個健康的阿度。
好在最後一段日子裡,我們的生活沒有出現更多變故,阿度每天的生活就是閉目養神,然後等我回到狹小卻溫馨的家,陪著他聊天到他沈沈睡去。
臨終前,阿度和我們原生世界的那些祖靈一樣,指著夜空中的明星,說他死後會化為那顆「奧登」,永遠陪伴著我。
然而我們都不曉得那並不是奧登,只不過是山神釋放的能量波動罷了。
總之,因為阿度成了山神的一部分,我必須要極力避免山神被污穢給污染。所以即便人螂的願望相當微小,我仍不能讓污穢本身與可能生成污穢的骨灰留在神山上。
「是阿度的指引讓我遇見山神。我必須要守護她,而這也是在守護阿度。」我自我說服著,想辦法減輕等會兒挖墳的舉動帶來的罪惡感:「況且,我也向山神發過誓,要將這座神山回歸原貌,讓人類與山林和平共存。」
人螂和骨灰是留不得了,但他們帶來的那些茶⋯⋯算了,反正這兒也沒有陽光,就替他們種下吧,能不能在這種嚴苛環境生存就看茶樹的造化了。
我轉身打算要把污穢的殘渣處理乾淨,赫然發現人螂的屍體發出了光芒,扭曲變形,最終成了一個石造的白色墓碑。
墓碑發出的白光逐漸增強,幾秒後我只能用手臂遮住雙眼,避免視力受損。
下一刻,宛如落雷的巨大轟鳴聲響徹雲霄,在山谷產生的回音來來去去數十秒才終於小聲到聽不清。
我這才鼓起重新看向墓碑處。只見一束白光自墓碑向上發射,直達天際,同時有猛烈的氣流自光束中心向外噴發,氣勢磅礴,竟硬生生把瘴氣給打穿了一個大洞。
不曉得是什麼原理,明明把瘴氣吹跑了,霧氣卻仍留了下來。
盛夏的陽光自瘴氣的缺口降臨神山,經過霧氣散射成了恰到好處的光亮,照耀在我沒注意到的時候整齊地被種在墓碑周遭的茶樹上頭。
以墓碑為中心,一小部分的神山重現了生機。大地回歸翠綠、樹木不再被紫色的苔蘚給覆蓋,重新長出了翠綠的嫩芽。
不一會兒,茶樹特有的清香飄了出來,光是聞到氣味就感覺到身上的傷口正慢慢復原。
「怎麼會?即使達成心願了,污穢也不可能有這種力量!」
污穢由懷抱冤屈而死的非人生物之靈魂所生成,可以靠著直接將其殺死或是完成心願來消滅。然而即使完成心願了,也僅是能成為善靈,不可能有如此大的影響力。
我彷彿看見了神山轉變的契機,完全打消了要破壞人螂願望的念頭,急著想回去山頭和山神分享。
我雀躍地奔馳著,甚至連身上的疼痛都給拋諸腦後。
離山頂還有好一段距離,我決定把握時間,先在心底進行阿度的例行報告:
阿度,你聽得見我的心聲嗎?嗯,也許你沒辦法回應我,但想必你是聽得見的。
當初你賜予我的名字「哈夏」有著「橋」的意義,期許我作為星族與城裡人的文化橋樑。然而空想界這兒既沒有星族,也沒有城裡人,你選擇的那顆奧登又幾乎要被瘴氣給吞沒,讓我不曉得該如何是好。
從每天和你報告的內容裡,你應該也能猜到,我這段日子過得著實有些辛苦。但今天我的努力似乎有了成果,神山的狀況在緩緩地變好,也許我就快找到拯救山神的辦法了。
阿度,我會成為橋樑的。
即使這裡沒有星族和城裡人的區別,但並不表示沒有文化間的衝突,新人類、森精、哥布林、半獸人⋯⋯空想界的衝突完全不比我們的世界來得少,甚至還多了人類與自然環境間的衝突,導致污穢這個可怕的玩意出現。
我一定要成為人類與自然間的橋樑,讓神山回歸原本的面貌,也讓阿度你變成的那顆奧登得以繼續閃耀。
請你繼續看著我的努力吧!阿度,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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