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晨光打在這個經歷了戰火般的開放式的廚房中,一個身型肥胖的少女站在焗爐旁邊,倒數着勝利的號角響起。
「叮……」
她戴上一對可愛的貓爪形狀隔熱手套,興奮地扭動着身軀,她打開了焗爐,托出一盤讓人為之一陣的牛角可頌麵包。
她把烤盤放到廚檯上。那些捲成海螺似的麵包,在陽光的襯托下,散發着浪花般的閃爍光芒。在層層遞進,深淺有序的金黃色酥皮表面上,無聲無色地散發着讓人垂涎三尺的香氣,那惡魔般的攝人魅力使人無法抵抗。
看着這盤完美的傑作,她掛着一臉滿足,走到廚房的另一邊去。
擺放在櫥櫃的多款咖啡豆中,她今天選取了一包主調堅果香味、脂體豐厚、口感圓滑而濃郁的哥倫比亞中度烘焙咖啡豆。她操作手勢熟練,由稱重到研磨,將咖啡粉壓上過濾器上,再掛放到已開着備用的濃縮咖啡機中榨取。她一邊用蒸氣噴嘴打着溫暖的全脂牛奶,一邊看着濃縮咖啡滴漏在咖啡杯中,香氣撲鼻而來!
最後,就是把棉滑豐厚的奶泡倒進咖啡中,美麗的百合花圖案就在咖啡杯面上渾然天成,迎着美好的一天優雅地綻放。
今天的早餐,終告完成。
她坐到落地玻璃旁的早餐桌,在晨光溫暖的照耀下,俯瞰窗外廣闊的城市景色,享受着香滑提神的拿鐵咖啡,還有配搭了奶油和果醬的可頌。
與母親居住在這幢才落成一年多,位於城市的高級公寓高層。擁有接近一千二百多平方尺的三房單位,在這地段非常罕有。能夠安居於這此,全因母親多年從事地產代理,要過人際關係才能優先購入。
就在她享受這個優美的早餐時,一個身型肥胖,穿着整齊行政套裝,頸上掛着粗大珍珠項鏈的中年女士,身上散發着名牌香水的味道,風姿綽綽地從房間中走了出來。
「早晨喔!寶貝!」
她走到女兒身邊,雙手抱着跟她一樣肥胖的臉龐親了下去。
「早晨媽……咪……嗚呀……」
被媽媽大大力親着臉,連說話都有點困難。這種溫馨親暱的打招呼方式每天都在上映。但她兩母女卻一點都不覺得厭膩。
媽媽拿起廚檯上一塊可頌咬了一口,再拿起女兒的咖啡啜了一下。
她迷惑地看着女兒,提高着聲調說:「寶貝妳今天還好嗎?咖啡沒有加糖呢?」
「今天的麵包改了配方,蛋漿已經加了糖。」女兒對着母親微笑着說:「也可以健康一點啦。」
「嗯,很好喔。」媽媽接着說:「媽咪今早要帶客人參觀單位,今天就不載妳去社區中心了,妳自己小心哦。」
她把幾張抄票放到廚檯上:「零錢夠用嗎?」
「可以啦。」女兒保持着笑容。
女兒看着媽媽的背影遠去,她大聲地說:「媽咪妳也小心。」
已經走到大門的媽媽聽到女兒的溫柔囑咐,她咬着麵包,嘴邊還掛着碎屑的,一臉幸福地向着寶貝女兒揮手告別,就走出了門去,開始她美好的一天。
這位就讀中學,被改了一個男性化名子的少女沈志強,從小就是跟媽媽相依為命,母女倆關係非常親暱。父親在她還沒出生時就已經人間蒸發,據說是因為難以填補的財政原因而遠走高飛的。媽媽希望女兒將來能成為一個願意負擔,對事情都會堅強下去的人,所以就改了這個名字給她。
慢慢長大後,沈志強發現對烹飪和甜點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初升讀中學時,就已經計劃於畢業之後,到瑞士的廚藝學校修讀酒店級的甜品及烘焙專業。當媽媽第一次聽到她分享這個計劃時,心裡頓時覺得,這麼多年來對女兒的期望並沒有落空;她的寶貝女兒找到了自己的夢想!媽媽很支持女兒發展烹飪事業,即使她們家境富裕,完全沒有任何經濟困難,但只要是女兒喜愛,當媽媽的還會全力支持女兒,容許她課餘時間到麵包店工作,體驗辛勞,實踐夢想。
今天,是星期六的假日,沈志強將會參加由學校和附近社區中心舉辦的公眾慶典活動。社區中心擁有一個教學用的烘焙廚房,裡面的專業廚具對沈志強來說已經非常熟悉。今天的活動會由一名導師,跟幾個同學負責,他們全日都會留守這裏,為參觀人士教授簡單的蛋糕製作。
製作蛋糕的基本底餅需要他們預先製作,還有他們必須預先製作甜點特用的奶油,裝飾鋪墊使用的水果、糖果等等。
就在他們專心工作的時候,廚房的大門被慢慢推開了,在沒有人發現的情況下,一個小身影走進了廚房。這個年紀大約在讀小學四五年級的小男孩,穿着簡單而殘舊的便服,一念好奇地東張西望,看着幾位大人在廚房中各自忙碌他們的事情。
這個小男孩熟悉社區中心的情況,是這裏的常客。這個教學用的廚房平時大人是不容許小孩子進來的。他一早知道今天在這裏會有一些活動是他可以參加,就急不及待地在慶典還未正式開始的時候就走到了會場去。
雖然今天可以在這裏參加活動,但他知道廚房依是個危險的工作重地。小孩子推門進來後就一直站在大門旁邊。
其中一個同學終於發現了小孩,並且對着他說:「小朋友你那麼早走進來幹嘛呢?」他也引來了廚房中其他人的目光。
「今天這裏會有蛋糕吃嗎?」小孩靦腆地說:「我聽着外面的人說今天我可以自己做蛋糕給自己吃。」
導師一邊忙着他的工作一邊說:「是的,但還不是時間呢。」
「哦……」
孩子無奈地站在廚房門旁,好像不太願意離去,一直看着他們正在處理的食材。
「你餓了嗎?」沈志強接着問:「早餐吃了沒?」
小孩子搖着頭,一臉迷惘地說:「沒,媽媽還沒病好,還在床上休息,我沒有叫醒她呢……」
「那你媽媽還好嗎?」另一個同學也接着問。
「嗯,她說休息多點就可以了。」小孩望着他們正在處理的食材。
「媽媽知道你今天來到這裏嗎?」
「嗯……」小孩目光依然停留在食物上。
沈志強發現了孩子在餓,就叫他在這邊等一下。她在冰箱中拿了一個今朝早完成的可頌麵包,她帶來這些麵包,是打算與今天一起工作的夥伴們分享的,現在也拿一個分享給孩子。
她把麵包遞給小孩,小孩就大啖咬着一口。他睜大眼睛,看着沈志強,彷彿有什麼驚嚇了他似的,他整個人好像突然精神起來。
「是我做的,好吃吧!」
「嗯…!」小孩滿口都是麵包,好像還想說什麼似的。
「麵包有點乾,要喝點東西嗎?」
沈志強走到冰箱倒了一杯牛奶,很快走回到孩子的身邊。但眼見他嘴裏塞滿東西在咀嚼,而且手上的可頌麵包已經消失了。小孩睜大眼睛用力咀嚼,一臉期待的眼神向着沈志強望過去。
看到孩子這麼滿足的嘴臉,她就笑着說:「還要來多一個嗎?」
接近中午的時候,慶典活動就正式開始。
今天的工作坊預計設有四輪,每輪十名參加者,兩人一組,每一組由導師和同學協助。工作坊目的就是給大家感受一下自己做蛋糕的樂趣。他們已經為參加者準備了烤好的蛋餅,讓他們把奶油塗上去,可以嘗試使用奶油袋擠出奶油花,再選擇一些裝飾,例如水果,或是五顏六色的糖果碎作裝飾。每一個參加者都可以帶走他自己做的蛋糕回去,跟家人一起分享成果。
下午差不多三點左右,最後一輪的工作坊準備開始,在今天早上就已經來到的那個孩子,這次他跟隨着一個大人到來,是中心的社工。她跟工作坊導師聊了一會,導師就叫了沈志強過去。
「沈同學妳帶一下這個孩子可以嗎?」導師說:「他想指定跟妳一起做蛋糕呢。」
看着孩子是一臉期待的樣子,沈志強當然高興地答應了。
最後的這一輪工作坊只有七名參加者。導師待在旁邊準備,分組由同學帶領,而沈志強就單獨與男孩相處一組。
沈志強把蛋餅放在一個可以旋轉的小型蛋糕模具上,教導着孩子如何把奶油塗在蛋糕上。
就在小孩非常專注地工作的時候,沈志強忍不住用手指輕輕的在小孩手臂上篤了幾下,她打趣地問:「喂喂,小朋友,你為什麼要指定找我呢?」她期待着答案。
「姐姐做的麵包好吃喔!」孩子專注在塗沒奶油的工序。沈志強輕扶了他一下,糾正他的手勢。
「哦!」她臉泛笑容,換上淘氣的語氣在問:「所以啦,你想跟我拜師學藝嗎?為什麼呢?你的小女友喜歡吃麵包嗎?」
小孩把目光放到天花板上,他認真地回起話來說:「嗯…不!她不喜歡麵包。」
沈志強被這個意料之外的回答錯愕了一下。
「媽媽說只要多吃好東西,身體就會健康。」孩子接着說。
「哦……」
沈志強回想起今朝早跟小孩的對話。
「所以你想為媽媽做一個好食的蛋糕呢?她還在家休息嗎?她病了多久了?」
孩子沒有回應,一直專注在他的蛋糕上。
沈志強挺直了身,嘆了一口氣。看着這個孩子,就想起小時候的自己。
有一次,就像這個小孩子差不多的年紀,她發着燒,晚飯只能吃白粥跟一點味道都沒有的青菜條,而且還要每天幾次的——她現在還記那味道——吃下有多麼嘔心的兒童西成藥;聞起來是草莓味的糖水,但喝下去的,味道就變成放在雪櫃很久的薑汁青菜漿糊。他對着媽媽哭着,就是扭計,不肯吃藥。結果媽媽哄着她,把一些顏色鮮艷,形狀細小的水果味維他命混在一些藥丸中,對她說:「只要把這些藥都吃下,再含着這些糖果,再早一點上床睡覺,明天身體就會好了!那媽咪就帶妳到雪糕屋吃妳喜歡的香蕉船雪糕,好嗎?」
沈志強從櫥櫃上取下一個圓形的蛋糕模具,再從雪櫃裏取出一些奶油和乳酪。她把這些材料和麵粉跟砂糖在大廚碗中不斷地用力混合成糊狀,再在底部放了一層蛋餅的模具上倒上這些糊狀物。
他看了身旁的小孩一眼,發現他目定口呆的看着她。
「病了的人吃下水果就會很快好了。」他對着小孩說:「我這個水果果凍蛋糕還沒完成,需要點時間放到雪櫃裏。你好像就住在這裏附近的對吧?你把你手上的小蛋糕先做好拿回去,我晚一點再把這個蛋糕送到你家,我們一起給你媽媽驚喜?如何?」
他聽得沈志強這樣說,笑得眉飛色舞,小孩子應該有的笑容終於在他的臉上出現了。他們兩個人合力先把小蛋糕一起完成。
今天的活動結束了,小孩告訴了沈志強他家的地址後就先行離去。接近晚上,她把雪櫃裡的水果果凍蛋糕拿出來,用包裝紙盒裝起來,就準備到小孩的家裏去。
跟着小孩的地址走,她來到社區中心附近的舊區。剛好入夜,下班時間的路面人車擠擁,熙來攘往。馬路兩旁都是舊式的住宅大廈,有一些大廈外牆批蕩剝落,有一些卻塗上鮮艷的外牆油漆,城市景觀新舊交替。眼花凌亂的店舖招牌高低跌伏,掛在兩旁的大廈外牆上。一些招牌開着上了五顏六色的霓虹燈光,把這個舊區的街道照得燈紅火綠。這一切五光十色的光影,就是這個城市的經典形象。
走過人多擠迫的斑馬線,沈志強來到地址上的門牌前。這裏是一道狹窄的入口,就夾在兩個商舖之間,裏面直接通往深處幽暗的轉角樓梯。
肥胖的身軀走在這個狹窄的樓梯上,伴隨着急速的氣喘和心跳。走上了五、六層高的她已經喘不過氣來,她把手上的紙盒放到地上,靠着牆邊休息下來。
突然間,她聽到頭上傳來鐵閘推開的聲音,一段短快的腳步聲沖了下來,一個熟悉的小身影在她面前的轉角上出現。
「姐姐妳來了,我等了妳很久呢!」
沈志強還沒有把呼吸平靜下來,她說:「原來你……你這邊沒有升降機啊!嗄……」
她跟着小孩的身影走到上層,推開鐵閘,發現原來這裏是大廈的天台。
天台的四周是半身人高的混凝土牆壁,站近到旁邊就可以看到樓下的街景。天台的一邊全是複雜和凌亂的接收天線,雜亂無章的電線互相纏繞在一起。而天台的另一邊就是一間用上金屬鐵皮塌蓋而成的房屋。沈志強通過那房屋半掩的破舊木門罅隙看到小孩就在裏面。
她慢慢地走過去,繞過正在涼曬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跨過地上破碎的階磚,來到屋前,就輕輕的推開了那破舊的木門走了進去。
這個房屋的大小還不到他家裏的開放式廚房大,這裏牆壁都是用金屬架搭蓋而成的,電線繞過上方的金屬橫樑,一顆光亮暗淡的黃色燈泡搖搖欲墜,就這樣照亮着整個空間。
而且,沈志強還聞到一些奇怪的味道。
「你就住在這裏嗎?」
「嗯。」小孩把蛋糕小心地放到冰箱裏。
「媽媽還在休息嗎?」
小孩指着後頭的一扇門,那到半掩的門看過去像是一間睡房,隱約見到床上睡在一個人。沈志強發現他媽媽還在休息,明白了為什麼小孩都把說話的聲線調低了,她也跟着這樣做。
「那麼你吃了晚飯沒有?飯還沒有吃是不能吃甜品喔,這是規矩。」
小孩子還沒把冰箱門關上,把頭探了出來,驚訝地對着她搖頭。
沈志強走了過去,看了他們家的冰箱一眼,發現裏頭並沒有什麼東西,看上去幾個玻璃樽承載着調味料,旁邊還有幾顆雞蛋,還有一些用保鮮膠紙包起的殘餘食物。
沈志強把冰箱關上,再四周觀察這間房間。
「廚房在哪裏呢?」
小孩指了指破舊大門的另一邊方向,她跟着走出去。這裏是一個鐵皮簷篷下的室外廚房。他檢查着這裏的用具,嘗試點起爐頭,確定所有東西都可以用得上,就跟小孩子說:「你在這等我,我到附近的菜市場買材料煮飯給你吃。」
沈志強走到樓下轉角街口的菜市場選購了幾款餸菜材料。然後她一抽二掕的,再次走上這條幽暗的「奪命」樓梯。
回到這個室外廚房,她處理好米飯後,就把豬排拍打幾下,再把蕃茄切塊,蒜頭也切顆粒準用。青菜的花芯要切去,再放到鹽水裏泡一下。她從冰箱裏取出幾顆雞蛋打成漿,用上少許糖和鹽調味。另外還要香醋、豉油、冰糖和蠔油開成醬汁。
小孩就在她旁邊默默觀看,他開始打着呵欠。
沈志強一邊抄菜,一邊笑着問他:「你媽媽煮飯的時候你也在看的嗎?」
小孩放鬆了眼皮搖着頭。
這個家庭的戶外廚房在天台邊緣,在這裏煮飯做菜可以看着樓下的街景,跟她家裡的廚房一樣。沈志強心想:其實她從來沒有來到過這種社會基層的家庭裏煮飯做菜。他看了一下孩子,看着他無力地挨着支撐這個簷蓬的小鐵柱,樣子看上去就快睡着了。
「你來準備餐具好嗎?差不多可以吃飯啦!不要睡覺!」
沈志強今晚煮了三道菜餚,有香醋煎豬扒,蕃茄炒蛋,和蒜蓉炒青菜。飯餸香氣撲鼻,味道開胃又惹味。他們一邊聊着一邊吃飯,氣氛融洽。這種家的味道最容易讓人滿足,可惜的是他的媽媽還沒有跟他們一起晚餐,依然在房裡休息。當然,在他們開始晚餐前,已經把小部份的餸菜留起來給孩子媽媽,好讓她休息起來的時候可以吃飯。
晚上八點過一些,小孩今朝早可能很早起身,吃完飯不久就在客廳中的長凳上睡着了。沈志強把餐枱執拾好後,看着小孩呼呼入睡,自己也感到一些睡意。
而屋內那種奇怪的味道也變得有點濃烈。
她走到屋外,站到天台旁邊看着外頭的街景,她打算就這樣回家,不打擾他們好好的睡覺。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鐵皮屋的破舊木門方向傳來聲音,沈志強還不意為意,以為是小孩走了出來。就在她擰轉頭望過去的時候,見到一個中年女人站在門前。
她身形瘦削,頭上的長髮扎成一串馬尾結,面帶笑容對着沈志強。
「你好。」
「喔,姨姨妳好,身體好了點嗎?」
沈志強介紹了她自己,還有今天到來的原因。孩子媽媽雖然面有憔悴,但還是笑面迎人,她很感激沈志強照顧着他孩子。她不知道自己的孩子今天走到社區中心去學做蛋糕,以為他跟平時一樣只是走去玩。
「我以為他今天跟平時一樣,去社區中心跟他女朋友約會呢。」
沈志強又被錯愕了一下。
「所以啦,是妳今天教他做蛋糕的,原來是老師喔。」孩子媽媽有點興奮地說。
「不會啦,只是分享我懂得的事,很高興剛好遇上好學的孩子呢。」
孩子媽媽走近沈志強身邊,她雙手抓緊他肥潤的手掌。
「很多謝妳在外頭照顧着他呢!多謝妳!」沈志強感覺到孩子媽媽的手在顫抖,她從來沒有試過這樣被別人感謝過,她感到鼻頭有酸了一下。
他們還聊起了其它有趣的事,孩子媽媽對沈志強這個年紀就那麼熟悉烹飪的事情感到好奇,知道她將來會到外國深造廚藝,她也希望孩子將來會跟她走着相同的路。孩子媽媽也分享了孩子成長的有趣事,他們就在天台這樣聊着,氣氛甚好。
就在這種溫馨的氣氛下,突然間,她們身後的鐵皮屋傳來了一下巨響!
他們兩人都向着鐵皮屋方向望過去,而孩子媽媽好像知道會有什麼事發生一樣,抓着沈志強沉重地說:「妳現在要走了。」
沈志強迷惘地看着孩子媽媽,她也抓着對方說:「發生了什麼事呢?孩子還在屋裡!」
「不!」孩子媽媽用力地說,鐵皮屋內不斷有節奏地傳出巨響,就像巨型的皮鼓被敲響一樣。
她拉着沈志強到大廈樓梯的鐵閘旁,急速地說:「孩子不在裡面,妳也不應該再待在這裡了!」
現在鐵皮屋除了巨響之外,整個天台也開始有節奏地震動着!
突然間,鐵皮屋的所有門窗都噴出濃厚的黑煙,這些烏黑的濃煙直飄在天上,感覺就像生物似的,像海裏的八爪魚觸鬚一樣不斷擺動。與此同時,一陣陣低沉的聲音,好像有人在吟唱咒語一樣,不斷在屋內的方向傳出來。是一種沈志強從來未聽過的語言。場面詭異嚇人。
處於驚恐中的沈志強還未搞得清發生什麼事,就在這一刻,其中一條在天空上擺動着的烏黑觸鬚,突然俯衝向下,把孩子媽媽抓着不放。沈志強用盡力量抓着孩子媽媽的雙臂,不讓那烏黑色的觸鬚抓走她。
「我的時間到了。」孩子媽媽笑着勸她說:「放手吧……」
孩子媽媽雙手一鬆,用力向前推開了沈志強,觸鬚就將她拉進屋旁。沈志強倒在樓梯中,看着這個既恐怖又嘔心的情景。鐵皮屋逐漸變成一個黑色的生物,牠濕潤而粗糙皮膚不斷扭動着,抓着孩子媽媽的那條觸鬚被拉到黑色生物前,牠身上有一段皮膚突然裂開,就像一個血盆大口,把孩子的媽媽掉進去!
「不!」被一道離心力推了一下,沈志強差點掉到地上。
她雙手扶着餐桌,急喘着氣。她放眼四周一看,發現自己依然身處在孩子的家中,餐枱已經清潔好了,而小孩依然在長凳上呼呼睡着。
突然間,屋內的惡臭味變得嚴重起來,而且,沈志強好像想到了什麼。
生病、久未起床、腐臭、怪夢、孩子媽媽。這些一連串的事件和影像同一時間在沈志強的腦中不斷重組着。
她心跳變得快速,把目光慢慢地移向睡房門,發現門口已經關上了。她站起來,一步一步的接近睡房門口,那種腐敗的味道就越來越強烈。她把手放到睡房門上的把握上,就在準備開門的時候,她停頓了下來,默默地看着睡在長凳上的孩子。
沈志強沉思着,她沉甸甸的自言自語了一句:「孩子不應該看到這個。」
她慢慢地走到櫥櫃旁邊的電話,撥號着社區中心的緊急聯絡電話。沈志強鎮定地詳細交代了她現在的情況後,就按着中心職員的指示,帶着孩子到大廈樓下等待他們到來。
她帶着睡眼惺忪的孩子到街頭對面的雜貨商店,她買了一杯雪糕和汽水給小孩子。過了不久,社區中心的職員在馬路對面看到他們,就走過來和他們會合。
救護車和警車的警笛聲此起彼落,車上紅藍不斷的閃光就在孩子家樓下不斷閃爍着。
小孩子被社區中心的職員接到救護車旁檢查身體。而沈志強就在其他職員的陪伴下在警車旁邊錄取口供。現場的警員安慰着她說:「妳沒有讓孩子看到,這一點做得很好,其他的交給大人來做就可以了,需要幫妳聯絡家人嗎?」
沈志強默默的搖着頭。
完成錄取口供後,沈志強跟在場的中心職員問起小孩子的下場。
「如果孩子還沒有親人,孤兒院將會是他的下一站。」社工無奈地說:「妳已經做得很好了。」
在場的其他社工和導師都把手輕輕的拍在沈志強的肩膊上,為她沉默地打氣和安慰。
小孩子最後被救護車送去醫院。
沈志強目送他們離去,心情依然未能平復。
那個奇怪的夢她從來沒有跟別人說過。
或許,也沒有這個必要。
就像孩子媽媽的最後一句話:「放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