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詩穎站在窗邊,她低著頭,打開曾經是屬於丈夫的日記簿,把其中一頁的部份輕輕的撕了下來,就把日記簿掉到到地上一個紙皮箱去。
望向外邊的城市日落景致。她第一次發覺,這個熟悉的景色是多麼的淒美。
曾經,這裡承載著的,是他們幸福洋溢的婚姻生活,溫馨的生活片段充斥住這裏每一個角落。夫妻倆一起躺在梳化上擁抱至深宵,為電影裏的悲情場面潸然淚下。一起為過節日的到來做準備,為這個歡欣愛巢裝潢佈置,也為過選購聖誕樹的大小而爭吵起來。
就在這個客廳中,他們一起計劃過女兒的出世。把朋友送來的嬰兒用品分門別類、嘗試每一款嬰兒奶粉都試著喝、把上手研究每一件女兒將會穿上的衣服。他們曾經在沙發上聊起對女兒將來的盼望,分享各自心中對女兒的美好期待。幻想着女兒將來會喜歡活潑好動的嗜好,還是一個躲在書房裏的文靜小孩。期盼女兒長相千萬別跟父親一樣,要的說是跟母親一樣美麗可人。
就在這個家裡,他們曾經有說有笑,有哭有淚。
這些回憶讓程詩穎百感交集。
她從來沒想過,一直偷快的生活在這裏,擁有著溫馨美滿的婚姻,這一切,看似是理所當然的幸福,原來是可以隨時隨地的,毫無預兆之下被命運殘酷地奪走。
人生無常,好景不會每日常在,程詩穎已經知道固中難以言語的味道。
現在,房屋人去留空。剩下的,除了是程詩穎過去三年的婚姻回憶,就只有地上兩三箱裝滿垃圾的紙皮箱。
回想與黃浩明的相識,要說到他們兩人的大學年代。
在一次朋友的生日派對上,他們兩個偶然之下認識。再在朋友的穿針引線和命運的神推鬼㧬,加上在大學校園裡,這個充斥着戀愛氣氛的環境中,他們兩個就很自然地談戀愛來。
在程詩心眼中,黃浩明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書呆子,但做事無微不至。他很會照顧別人的。和黃浩明相處,程詩穎在他身上得到不少安慰,尤其是成長在壓力不少的家庭中。這段關係雖然平凡,但一直都很穩定。他們大部份在校園相處的地點,都是圖書館外的草地公園。他們總是話題不絕,都喜歡聆聽對方的生活瑣碎,縱使他們兩個各自都有自己的生活圈子,有自己需要努力打拼的目標,但程詩穎總覺得,即使每個人都有心裏面的秘密,他們之間的關係舉目齊眉,兩人從沒隔膜。
多年來一直如是,婚後也一樣。
直至那天晚上,當黃浩明跟同事慶功,滿身酒氣回到家的時候,程詩穎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丈夫跟已往的很不一樣,因為她知道丈夫從來都不喜歡應酬。當丈夫回家後對她的那種隔膜感。還有,自女兒出世以來,那天晚上是他第一次回家冷落女兒,他習慣回家跟女兒打個招呼,抱起她,親她一回。而那一晚,卻自顧的走回書房中。她從來沒見過丈夫這樣子的冷漠。
程詩穎還以為丈夫因為工作應酬,真的很身心累透了。
直至翌日早上。
當她發現黃浩明應酬回家後,襯衣衫領上卻印有其他女人的化妝痕跡時,會有那個妻子不會胡思亂想呢?更何況,黃浩明在早上連一個解釋也沒有。
產後的孕婦情緒心情,本來就容易變得飄忽不穩。程詩穎想著女兒,想著這段婚姻,想着這一切的最壞結果;思緒掉進了藍色深谷。幸好,黃浩明還是選擇了對太太成實,把事情都全盤托出。在一個溫馨的晚飯上,把升職的好消息告訴她,甚至把當晚應酬的細節與自己太太分享。
程詩穎理解丈夫的處境,在人事複雜的工作環境,應酬在所難免。她也只好掛上一臉硬笑,好讓自己和丈夫都有個好的下台階梯,給這段婚姻關係一個喘息的機會。
從來都沒覺得自己的婚姻是會出現問題。現在的她,唯有的就是跟自己最親的人訴說。
母親從他們在大學談戀愛開始,就對這段關係一直存有微言。她認為自己的女兒當然可以配上更好的另一半,總不願意看見自己的女兒要交託給一個吊兒郎當的書呆子。當然,她白明這都是女兒自己的選擇,當母親的唯有陪伴左右,只希望她最終都得到自己的幸福。
就在孫女的滿月飯上,母親想借題發揮,借計劃置業一事,向自己的女婿警告說:「你不會忘記承諾我們好好照顧詩穎吧。」
而關於置業計劃,他們兩夫妻都努力在存錢,希望在女兒成長之前都有他們自己的房子,不再支付昂貴的租金。但當程詩穎發現,他們的銀行聯名戶口有一筆錢被轉走的時候,就確定他們的婚姻必定是存在了一些秘密。
當晚,程詩穎不再轉彎抹角,直接的向黃浩明質問。換來的答案,就是說他要幫一個朋友處理海外生意的問題,就只有他才可以幫到手。黃浩明告訴她,款項是會還的,不用擔心。
程詩穎再一次相信丈夫。
但可惜,直至再過幾了天,幾個粗魯的大漢走到他家門外喧嘩吵鬧,說要找上他丈夫處理一筆款項。程詩穎的耐性已經不再,為了女兒的安全,她把那些人留下的文件放在餐枱上,還寫上一封家書給丈夫。
浩明:
今天下午,有幾個凶神惡煞的人走上來找你。
即使我們結了婚,我都很少會過問你的事,但事情已經鬧成這樣。他們說你跟一個叫文樂柔的女人簽上什麼擔保書。那個女人已經有一段時間時沒有還款,你是他的擔保人,所以他們就走上門來。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行,媽今天上來探望我們,她也在場。我們都被嚇壞了。我帶同女兒回到爸媽家裡暫住。這些人我們招架不來。
浩明你究竟在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你近來都變得神經質的,是不是在外面壓力很大呢?我一直很擔心你,但你每天回來的時候就躲在書房裏,每天早上你又不願意說話似的。
我們是夫妻,不是要共同進退的嗎?你可以老實的告訴我事情的全部嗎?會有什麼事情我們不能一起商量的嗎?
愛妻 詩穎
程詩穎永遠也想不到,這封家書,就是她跟黃浩明的最後說話。
就在那個晚上,程詩穎收到警方的來電,父親就跟她一同前往醫院去。
她從沒想過事情會這樣急轉直下,她不敢相信會發展得一發不可收拾。她開始自責,後悔自己沒有留下來陪伴丈夫,又突然抱走女兒,回想這些做法完全不是一個妻子應該做的事。她覺得自己催促了悲劇的發生。
他在父親的肩膊上痛哭著,悔恨自己作了這個自私的錯誤決定。
程詩穎痛恨自己親手斷送了這段婚姻,親手摧毁自己的美好家庭。
親手害死了自己的丈夫。
「不是這樣!」父親擁抱著可憐的女兒說:「婚姻不可能是一個人的責任,妳沒有做錯呢。」
程詩穎哭得很厲害。就在父親的懷裏,她力竭聲嘶,她把內心所有的悲傷和冤屈訴諸痛泣,哭訴命運對她和女兒的不公。
今天,程詩穎回到舊居。
這裡曾經是屬於她的溫馨家園。現在,房屋人去留空。剩下的,除了是程詩穎過去三年的婚姻回憶,就只有地上兩三箱裝滿垃圾的紙皮箱。
她站在窗邊,猶豫了很久。但還是鼓起了勇氣,打開丈夫的日記。讓事情的始末在她眼前展示。
……
我不會知道她曾經跟多少個男人有過肌膚之親,至少,現在的小柔是屬於我的!
我們就在床上一直相擁,我不願意離開她。
我告訴她,不要擔心錢財問題,我會為她打算好。
我的計劃很簡單,我的儲蓄不能夠一次過用上,剩下的金額可以從公司新開的獨立部門中暫時借調過來。我也把擔保文件都簽好,好讓他丈夫的公司現金流沒有問題,等小柔和他丈夫回來之後,就可以讓他親自處理這些文件,到時把這掉去的現金在我公司結算之前填補回去就可以了。
我把計劃簡單地告訴了小柔,叫她放心,叫她只管集中處理丈夫在外地的事情就好了。
她聽得很上心,一直留心我的解說,她那美麗得眼神一直望著我,我從她眼底裏看見希望,那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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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終於發現了我從戶口裏提取了金錢。她好像變了另一個人,她從來沒有這樣的態度對我說話,我只不過是先拿金錢幫補朋友,道義在前,更何況是小柔呢。
自從女兒出世之後,她·的性情就變得神經質,我理解每一個產後的孕婦都會這樣,加上他母親每天都來幫手照顧,一定在中間說了不少壞話。
我真的很不明白,這些年來我的努力是白費的嗎? 你們一家人沒有看見我在努力嗎 ?我的事業機會來了,你們口頭上為我高興,心裏面想什麼以為我不知道嗎?連我女兒的滿月飯也要發牢騷。
……
畢竟如何,只希望詩穎盡快恢復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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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柔已經離開了好一段時間。今天下午我走到她家去,沒人在,閘門上放了好幾封信件,我看見有幾封好像是財務的通知信。
……
我想她,希望她平安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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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個震驚的事情傳遍了公司;老董事過世了!
部門的主管同事跟我說,新部門可能要解散了。我聽得這個消息就開始緊張起來,我擔心的不是我將會被調到哪裏去,而是擔心部門的獨立戶口提早結算,我可以做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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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我再次去到小柔的公寓去。依然沒有人回應,掛在鐵門閘上的信件越來越多。正當我離去的時候,一陣陰風竟然把鐵門閘後的木門吹開。我從罅隙中看到屋內的情況,內裡竟然什麼都沒有了,我嘗試隔着鐵閘用力推開木門,的確,小柔的家已經人去樓空了。
發生了什麼事呢?我很擔心她。
程詩穎心情非常複雜,難以言語的情緒在心頭上泛濫。她深呼吸了幾下,好讓自己更有力氣的把日記揭往下一頁。
突然間,一張信紙隨隨的,從日記簿最後一頁掉到地上,她撿了上來翻看。
明哥:
當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和上次一樣,你會發現我也沒有寫信回郵地址。
你知道嗎?在那天晚上,當我看見你就在客人當中,我的羞愧,我的內疚不斷湧上心頭。我自甘墮落,愧對身邊的人,包括你,一個從小就對我非常好的人。
那天晚上,我就知道你依然是當年的明哥,依然是那個好男人!即使是我們夜店最有名氣的小姐來招呼你,你也無動於衷。你手上的結婚戒指告訴我你一直都是想著妻兒吧?
你知道嗎?那天晚上我很想找一個洞躲藏自己,不想見人。我回到休息室,忍不住哭起來,姊妹們還問我是不是有人欺負我呢。
我真的被人欺負了!命運不斷在欺負我!
自從我們少時在學校認識開始,你一直很照顧我,你對我的疼愛就像親人一樣。每當我需要別人幫助時,你總會在我身邊。那天下午,我真的很高興在粉麵店裏再重遇你。但當我再看見你手上的結婚戒指,我就有點妒忌你的太太和女兒。
因為,明哥你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好男人!
即使多年失聯,但我依然感覺到你的心意,跟當年一樣。就算我真的是一個情感麻木的壞女孩,也會明白到你這一份無微不至的愛;這又豈只是對待自己妹妹的關愛呢?
知道明哥對我心意,我一直知道的。我一直感恩,但我不敢。我知,你跟其他男人一樣,會對我想入非非。但明哥不同,只要你需要,會用得上我的,能夠服侍明哥的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這也只是我能夠為你做的事。
但你知道嗎?命運總是不會放過我。每當我遇上好人好事,結果都不會如我所願。但只有你,無論是我需要別人時,還是我做錯事闖了禍,就只有你會在我身邊,就像守護天使一樣。
原諒我這樣做!原諒我這個不懂感恩的壞女孩!
勿念!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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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不再是你當年心中那個文樂柔 跪書
「詩穎啊…」門口傳來老父的聲音:「我剛收到律師來電,說警方對妳的懷疑證據不足,虧空公款的事現在已經結案了。」
程詩穎依然定住身,望著窗外特別淒美的日落景色。
她低聲回了一句:「爸,他就是從這裏跳出去的。」
聽到她這樣說話,老父拖著緩緩的腳步,走到女兒身邊。
他眼見自己活潑開朗的女兒,一個稱職的母親,變成如此落泊,老人家心頭的滋味難以形容,百感交集。
「詩穎,孫女需要她媽媽,妳還有我們。我們永遠都是一家人呢。」
老父安慰她說:「妳永遠都是我們的好女兒。」
程詩穎站在窗邊,她低著頭,打開曾經是屬於丈夫的日記簿,把其中一頁的部份輕輕的撕了下來,就把日記簿掉到到地上一個紙皮箱去。
她拿起那支來歷詭異的墨水筆,在撕下來的紙張底下,補寫一句:
也願女兒和太太都身心健康,我愛她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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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你安息!
愛你的妻子和女兒永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