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厄多斯火山腳下,有兩座巨龍造型的石雕豎立在山林便道的入口。石雕上的巨龍有著一張血盆大口,牙齒一顆顆磨得尖銳無比,整座雕像刻得栩栩如生,彷彿下一秒就會活過來,把經過的人吃掉。
由國王領隊的龍嫁隊伍浩浩蕩蕩來到便道入口,往年在祭壇做完儀式後,他們就要把新娘的轎子扛到這裡,之後便會有龍大人的手下來把新娘帶走。
國王是初來乍到的外地人,起先對這座山裡的「迷霧」傳說嗤之以鼻,幾天前也曾派人上山探詢,結果當然是無功而返,被那陣詭異的迷霧整得暈頭轉向,更別說要找到龍巢,讓他也不得不信邪。
這座島怎麼毛病這麼多!國王忍不住牢騷,這王座都還沒坐熱,就一堆莫名其妙的事情得處理,弄得他焦頭爛額。
但他是一名征服者,如果遇上問題,要不解決它,要不摧毀它,不會讓任何阻礙擋在他面前。
就在國王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時,身旁驀地傳來一道清嗓聲。
是誰!國王在馬背上跳了一下,好在長年扮演領導者的經歷,讓他裝模作樣的功力很高,總算沒讓旁人察覺他方才有多驚駭。
發出聲響的男子就這麼站在便道入口,在場的守衛、祭司、觀禮群眾,零零總總也有近百人,卻沒一個知道他什麼時候站在那裡,好像整個人憑空出現,一點預警也沒有。
黑髮的男子身穿一襲樸素的長袍,兜帽壓得很低,但隱約能看出五官輪廓,長得十分英俊。他身旁還停了一匹相當高壯的黑駿,用好似人類般的冷靜神情看著來者,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你就是來接應的人?」國王擺出不可一世的神情,絕不承認自己剛剛才被對方嚇了一跳。
黑髮男子沒有立刻應話,就是悠哉地看了在場群眾幾眼,這才慢條斯理地回道:「對,我是來接新娘的。」
由八名大漢扛著的華美轎子來到男子面前,他正想上前掀起布簾,一道人影卻急忙介入,硬是擋在他與轎子之間。
那是前朝的老宰相,為了陪同這位新國王走一次龍嫁的習俗,今天破例穿上了官服,而不是囚服與鐵鐐。新國王會願意讓他隨行,除了他深諳儀式流程之外,也是少數參加過五十年前儀式、而今還活著的人,有他這麼經驗老道的人在,龍嫁應該能進行的很順利。
老宰相早到了一隻腳跨進棺材的地步,這一路上拖著年邁的身子來到山腳下,幾乎要把生命的蠟燭給燒乾,說不定一個放鬆就可能會當場壽終正寢。
只見他用顫抖的雙手,捧著一只比人還寬的檀木盒,畢恭畢敬地遞到男子面前:「這是……是……今年龍嫁的……嫁妝。請轉交給……艾德溫大人……」
男子看老宰相說得上氣不接下氣,趕緊接過木盒,但他的表情卻是有些詫異,好像不太明白這所謂的「嫁妝」是有什麼用途。
「請艾德溫大人……務必收下……咳咳咳!」
老宰相被突如其來的猛咳襲擊,看起來似乎隨時要倒下。
男子驀地伸手握住他的臂膀,穩穩地將他扶住,但老宰相感覺對方不僅穩住他的身子,貌似還有一道暖流從對方的掌心竄出,透過他的手臂流進體內。幾秒後,那個快把肺都咳出來的痛苦感覺停下了,他甚至覺得整個人的精神好了很多,連腳步都輕盈起來,彷彿年輕了好幾歲。
老宰相此刻總算有機會抬頭看一眼幫助自己的男子,在看到那張帥氣的臉龐後,腦中跳出的記憶竟讓他震驚不已。
「你、你……」
「老人家,辛苦你走這麼遠的路,回去要好好休息,別再這麼操勞了。」
艾德溫也不清楚對方是否認出他來,但如果這位老人家,跟五十年前把新娘交到他手裡的人,是同一位的話,那大概已經看出蹊蹺了。
還是說,以後要蒙個臉再來接人?啊呸!我為什麼要預設還有下一次!艾德溫在心裡給自己掌嘴。
歷經整整十二輪的結婚大戲,真是快把他玩壞,都已經很自動設想下一次要怎樣改善流程了!
老宰相好不容易恢復了鎮定,隨後又默默退回了隊伍中,竟是沒有向國王稟報自己發現了什麼。這讓艾德溫對現場的狀況也有些摸不著頭緒,不曉得接下來還會有什麼變數。
「怎麼?還有什麼問題嗎?你不是該把新娘帶走了?」國王的語調裡有著毫無掩飾的不耐,觀禮的群眾中不免露出責備的目光,但大家終究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在心裡暗罵這新來的統治者有多不敬。
艾德溫倒沒感覺被冒犯,但他能聞到國王身上那股無法消弭的血腥味,忍不住想保持距離。那是一名戰士才會有的氣息,手上沾染了無數敗將的鮮血,濃烈到幾乎要滲入骨子裡,洗也洗不乾淨。
「沒什麼問題,我這就把人帶走了。大家回程的路上請小心。」艾德溫彬彬有禮的態度,給了群眾很大的好感,眾人總算露出了以往嫁人時的笑容,甚至開始鼓掌歡呼。
艾德溫上前掀開布簾,轎子裡的人瑟縮了一下,最後還是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走出轎子……
哇塞!這什麼東西!
艾德溫愣了三秒才回神,因為從轎子裡走出來的「人」有點刺眼。
以往新娘確實都會打扮得很漂亮,每套婚紗都氣派十足。但這回的衣服風格實在太前衛,一層又一層的白紗把少女完全淹沒,已經完全看不出身形比例,還有長到及地的頭紗把她從頭到腳罩住,艾德溫都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來迎娶一個人、還是一坨布料。
只見少女才剛邁步,就踩到了自己的裙襬,然後華麗地往前一撲──
「天啊!」群眾們驚呼著,以為會發生新娘跌個狗吃屎的慘劇,紛紛遮起雙眼,不敢看那殘忍的畫面。
他們猜錯了。新娘並沒有跌倒,因為艾德溫成功接住她的身子,又把她扶回原位。
「妳……看得到路嗎?要不要把這個拿掉?」艾德溫看著那頂彷彿蚊帳的頭紗,真的好想當場把它扯下,但他的手才剛碰到頭紗的一角,對方就猛烈地搖頭,甚至往後退了一步,想躲開他的手。
於是新娘再次踩到自己的裙襬,又往後狠狠一摔──
「妳別再動了!」艾德溫順手一撈,看似霸氣地把新娘捧起,但手上的重量比預期的還大了許多,讓他差點手軟摔人。
我的老天!好重!
艾德溫被懷裡的重量給震驚了,他很確定那股沉重不是來自他的新老婆,因為對方那雙正抓緊他衣襟的手,看起來有點纖細,身材和噸位肯定不會厲害到哪裡去。
所以這婚紗到底有幾斤重啊?艾德溫忍不住覺得懷裡的少女好可憐,溫柔地把人放上馬背;黑馬也不意外地腳軟了一下,驚魂未定地回頭,想看自己到底載了什麼龐然大物。
見到新娘子成功登上馬背,觀禮的群眾欣慰地哭了。今年又是平安無事的一年,龍大人有了新老婆肯定很高興,火山就不會爆炸!
艾德溫就著麼一手牽著韁繩、一手夾著「嫁妝」,緩緩朝山上走去。本來他還想偷懶不走路,打算和他的新老婆享受一同騎馬的好情趣,但他家坐騎擺出了「敢坐上來我就跟你拼命」的嘴臉,讓他只能悻悻地放棄這個念頭。
在走到迷霧開始出現的區域後,艾德溫先是確認了周遭沒有好奇的人類跟蹤,隨後才對他沉默的新娘道:「接下來的路,我們不用走的,太慢了。我等等會直接抱著妳飛上去。妳什麼都不用做,也不用緊張,抱緊我就好。知道嗎?」
馬背上的新娘緩緩點頭,態度似是有些猶疑,頓了幾秒才伸出雙手,摟住艾德溫的肩膀。艾德溫再次伸手捧起她,又被那誇張的重量搞得臉抽了一下,確認對方有抓緊他之後,雙腳一蹬便往上竄升好幾公尺,一下子突破了迷霧環繞的區域。
維持人形的艾德溫以跳躍的方式在樹林中「飛翔」,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就已經攀升到莊園的高度,穩穩落地。
新娘在他懷裡體驗了一回非人的急速升空,抓著他衣襟的手還有些顫抖,但已經表現得比某幾任新娘來得鎮定。想當年,艾德溫也是遇過一升空就開始尖叫的新娘,後來才會每次要抱人飛的時候,都會先好好說明接下來的步驟,以免又把人嚇哭。
艾德溫正想把人放下,突然又想起這件見鬼的婚紗根本害人不良於行,等他的第十三號老婆走到家門口,不知道要摔成什麼頭破血流的樣子,只好哀怨地抱著人繼續往莊園內走去。
「耶!歡迎回……」
四名捧著花籃的少女一邊灑花一邊尖叫,正打算歡迎她們的新成員,卻被眼前的景象弄得瞠目結舌,一時全忘了準備好的賀詞。
「艾迪,你怎麼抱了一坨布回來?新的妹妹呢?」
「我這不是拿在手裡了嗎!新老婆啊!在這裡!」
「這團布裡真的有人嗎?」
「天,這什麼風格的婚紗?六百年來沒見過這麼狂的,好潮哦?」
「不公平,艾迪以前迎娶我,都沒這樣公主抱到進家門!你偏心!」
「……妳等一下去山腰等著,我從那裡把妳抱回來,行嗎?」
一群人七嘴八舌了半天,直到艾德溫覺得他的雙手快失去知覺,這才想起他的新老婆還捧在手裡,趕緊找地方把人放下。
四名少女和她們的龍丈夫團團圍住新娘,後者依舊不發一語,頭紗下的臉龐模糊不清,也不曉得是什麼表情。
「掀!快掀!」少女們倒是比她們的丈夫還興奮。
艾德溫無奈地撩起那張超巨大頭紗,然後場面就靜止了。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那位第十三號「新娘」。
「請……請龍大人不要……不要吃掉──」
艾德溫摀住「新娘」的嘴,做了幾次深呼吸之後,故作鎮定地道:「你什麼也別說,我需要靜靜……啊啊啊啊!不行了,我受不了了!」
於是某頭黑龍狂奔出庭院,化回他巨大的原型,展翅衝向天際,期間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嚎叫,惹得整座山林的生物們抱頭鼠竄,不曉得他們的龍大人是在發什麼神經,怎麼滿天空亂鑽?
今年的老婆太正,龍大人覺得太興奮?好像還打雷了呢,興奮成這樣,看來是結婚結得很開心吧?
「嗯,安特芮的人,終於成功把艾迪玩壞了呢……」貝兒憐憫地看著滿天空打滾的龍丈夫,隨後才把視線擺回「新娘」身上。
「如果妳們想問的是這個的話……對,我是男的。」第十三號「新娘」白著臉自招了。
今年的安特芮,居然獻祭了一名「男性」龍妻,這創意簡直突破天際。
是人類世界現在流行什麼新風潮嗎?還是怕龍大人吃膩少女,來個少男給他換換口味?
「我還想說你只是……發育比較差。」蘿絲看著新娘那一片平坦的胸膛,事發第一秒還想著找理由解釋狀況,但真的講不出口。
少年的五官標緻,脣紅齒白,留著一頭柔順的短棕髮,綠色的眼眸炯炯有神,平心而論是挺可愛的,但還沒有漂亮到讓人無法判斷性別的程度;況且那個喉結和平胸那麼顯眼,怎樣都不可能把他誤認成女人。
現在想來,那件誇張的婚紗,用途大概就是掩蓋性別,不到打開頭紗的那一秒,艾德溫絕對不會發現自己抱了個男人回家。
少女們震驚幾分鐘後便恢復了好奇心,又團團圍住她們這位加入龍妻俱樂部的新成員。
「孩子,你幾歲啦?叫什麼名字?」身為大家長的貝兒,理所當然主持起身家調查的工作。
「我叫羅伊,今年十七歲……我是處男!有符合獻祭標準的!」羅伊的最後一句話,得摀著臉才有勇氣講出來。
四名少女捧腹大笑,覺得今年的「新娘」特別可愛!
笑歸笑,眾人還是要好好理解一下,今年的龍嫁祭典到底是出什麼毛病,怎麼會送個男人過來?
「原本的新娘子呢?」出聲的蒂芙妮是第十一屆龍嫁的新娘,到她那時候,整個儀式流程已經相當完善,在場當屬她最瞭解這個活動。
要被獻祭的少女,絕對不是典禮前一晚上隨便挑個處女應付一下就好,大概會提早三年就開始遴選合適的女孩,歷經一連串的訓練與淘選,最後才選出一名最完美的妻子。
要他們相信羅伊一個男人,可以從人妻選拔中勝出,簡直是天方夜譚。
「原本的新娘,因為出了點意外,然後就……呃,沒有保持貞潔。然後我們一時間,也找不到適婚年齡的處女……總之,雖然是男人,沒辦法像幾位姊姊那樣……嗯……服侍龍大人,但我會盡力的!要我做什麼都可以!請不要吃掉我!或是……或是把我退回去!如果被退回的話,嗚嗚嗚……」
羅伊越說越焦急,最後竟是嚎啕大哭了起來,一時間激起四名少女的母愛,也不再追問這場鬧劇是怎麼發生的,全都心疼地安慰他,要他別擔心,艾德溫絕對不會找藉口把他退貨,造成人民的不安。
在半空中打滾了好一陣子,終於稍微冷靜下來的艾德溫降落在庭院前,一雙巨大的龍眼珠裡是滿滿的生無可戀。
生、無、可、戀!
羅伊方才的那番解釋,他也都聽到了,不合理之處真的太多,簡直不曉得該從何說起。光是「整個國家都找不出一個適婚年齡的處女」,就已經不可思議到了極點。
況且今年的迎娶流程也有詭異之處,人類們的態度都很奇怪,好像各懷心思,讓人隱隱不安。
但艾德溫見羅伊哭得那麼可憐,哪還忍心逼問他實情?尤其第一天來到傳說中的「龍巢」,看見自己未來要服侍的黑龍丈夫本尊,不管對誰來說,都是相當衝擊的經歷,一不小心就崩潰是極可能發生的事。
例如現在,近距離看見艾德溫的原型,羅伊已經嚇得面無血色,連哭都忘了,就是驚恐地看著那顆大龍頭,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艾德溫長嘆一聲,又化回了親和力十足的人形,這一系列的動作刻意做給羅伊看了,就是希望他能習慣自己化形的狀態,而且讓他明白,黑龍或許長得很可怕、很邪惡,好像一張嘴就能吞掉一支軍隊,但本尊其實一點也不兇殘。
「所以說,你就是我的第十三號老婆了?」艾德溫插著腰,像是在評鑑商品般,把羅伊從頭到腳仔細看了一回。
「嗯,看起來還行。好手好腳,很健康,感覺會……很好用!」
家裡多了個男丁,或許是件好事?艾德溫心裡瞬間覺得美得很,因為他好像掌握了新的偷懶藉口,可以更名正言順地拒絕起床了。
聞言,羅伊的神情看起來更加驚恐,卻依然鼓起勇氣,一臉慘白地回應:「我會盡力當個好妻子,服侍龍大人……」
「唉,叫我艾德溫就好,或是艾迪。」都六百多年了,艾德溫還是不習慣被人類那樣尊稱,覺得有些矯揉造作。
「遵命,艾德溫大人……」
嘶,調教之路還很漫長!艾德溫拍著自己的腦袋。
鬧了這麼一齣「我的新老婆是男人!」的戲碼,大家頓時都忘了原本該做的事,這會兒整頓好情緒後,眾人又回歸到預計要走的行程。
沒錯,人類有人類的龍嫁儀式,她們這些龍妻也有自己的一套習俗。
「快快,妹妹們,帶著羅伊去餐廳吧!這趟路辛苦他了,需要吃頓好的,補充體力!」
「沒錯!補充體力,體力超重要!」
見四名少女笑得賊兮兮的,羅伊的內心警鐘大響,忍不住問:「為……為什麼體力很重要?」
「這樣才能好好侍寢啊!別的不說,咱們家艾迪的體力可好了,戰到天亮都沒問題!」卡洛琳邊說邊鼓掌叫好,其餘三位少女一同跟上隊伍,不停稱讚她們的龍丈夫有多「持久」。
「侍寢!」羅伊的臉色已經白到像張紙了,結果轉頭看見據說要「享用」他的龍丈夫,對方居然也一臉扭曲。
「還來!玩不膩啊妳們!」
「艾迪不可以逃避!這是每次龍嫁都要跑的儀式!不能因為人家是男孩子,你就想要偷懶哦!這樣對歷任的老婆們不公平!」
羅伊只能呆若木雞地看著艾德溫與妻子們爭吵。這頭龍跟他的妻子們到底是怎麼相處的?侍寢這種事還要力求公平?可以的話,讓他跳過是沒有關係的!
「好啊,侍寢就侍寢,算我服了妳們了!」艾德溫的口氣一副相當勉強的樣子,還回頭看著羅伊,吩咐道:「晚上就洗乾淨了在床上等我!」
羅伊的神情像是被宣判了死刑,但周圍的少女們卻都笑得歡天喜地,那反差簡直不能再更大。
少女們紛紛上前攬住羅伊,正想把人帶往餐廳,這才意識到那件婚紗有多礙事,已經到了剝奪行動能力的地步,只好又回頭看向他們的龍丈夫。
「嘻,覺得今天的艾迪特別帥!」
「真的欸,好有男人味哦!」
「難得可靠了一回,算是有長進了。」
「先說好了,明天艾迪也要這樣抱我,繞著屋子跑三圈!」
艾德溫無視眾妻子在他身後調侃,認命地繼續公主抱羅伊。後者羞恥地摀住臉,完全不敢與他的丈夫對視。
嗯?似乎挺可愛的?看著整張臉紅得像蘋果的羅伊,艾德溫不禁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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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裡一片漆黑,羅伊坐在就這麼坐在床上,等待著即將降臨在自己身上的命運。
冷靜。羅伊如此告訴自己,原本還在顫抖的身體,在幾個深呼吸後便鎮定下來,整個人看起來與那個驚慌失措的新娘判若兩人。
雖然這一整天的發展,全在他預料之外,但他沒有退縮的餘地,只能繼續走下去。
是他自己親口答應,決意要「嫁」過來的,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不能臨陣脫逃。
門外傳來艾德溫與妻子們的對話聲,羅伊知道他該面對現實了,於是閉眸沉思,沒幾秒後兩行眼淚竟是啪地落下,滾滾淚珠說掉就掉,但他看起來分明一點也不傷心,好像他的眼淚與情緒一點關係也沒有。
他伸手揉紅了雙眼、抹去眼淚,身子又微微顫抖起來,表現得如同得知自己即將把「第一次」獻給別的男人,既害怕又無助,不曉得對方會對他的身體做什麼事。
「唉唷,這麼黑!」推門進房的艾德溫嚷嚷道,但即便房內沒有任何光源,似乎也沒影響他的視覺,闔上門後便筆直地朝床鋪走來,一點阻礙也沒碰上。
「艾……艾德溫大人……」感覺床鋪往下一沉,羅伊隨即發出可憐兮兮的嗚咽聲,忍不住縮緊了身子。
此刻的他,身上只有一件浴袍,袍子下一絲不掛,連套內衣褲都沒有。他只能拉起被子,把自己緊緊裹住,但另一雙手卻找到了縫隙,靈活地鑽入被子裡,隔著薄薄的浴袍輕撫他的身體。
「不用擔心,我會給你永生難忘的『第一次』。」艾德溫的嗓音驀地壓低,和他先前那種親切和藹的氣質完全不同,竟是帶著點邪魅,幾乎是貼在羅伊的耳邊低語,讓後者頓時渾身發軟。
然後,艾德溫的手不再客氣,直接滑進了羅伊的浴袍中,開始仔細探尋他這位「新老婆」的身體,來回摩娑,似是在嘗試哪個部位的手感比較好。
羅伊緊繃著身子,試圖說服自己,並沒有一雙冰涼而厚實的手在撫摸他,但下一秒就不只是手而已,艾德溫壯碩的身子欺上他,用體重把他壓制在身下,接著低頭輕啄他的臉龐。
「別哭。」艾德溫嘆息似地說了句,在羅伊還淌著淚痕的臉蛋上親吻,隨後加重力道,甚至啃咬起羅伊的頸子,留下淺淺齒痕。
「真想吃掉你……」艾德溫說出了相當危險的發言,硬是拉開羅伊的雙手,逼他環抱自己。
浴袍早在這一連串動作下鬆開,讓羅伊的身子一覽無遺。他的身形就如艾德溫所猜測的,還算纖細,但與女人玲瓏的線條不同,顯得平板許多,也沒有太多軟嫩的脂肪,盈握在手中的感算不上很好。
但少年的身體仍有他的誘人之處,艾德溫可以摸出他漂亮的肌肉線條,並不誇張,但很結實,一絲贅肉也沒有,皮膚也比他料想得要細嫩,觸感宛如綢緞……
只是,這綢緞上似乎還有別的東西。
羅伊察覺艾德溫的指尖停留在他身上的某處,試圖勾勒出自己摸到的東西的輪廓,急忙推開他的手,不讓他繼續撫觸。
「你這是在拒絕我嗎?」艾德溫的嗓音裡夾著一絲慍怒,顯然十分不滿妻子居然推開他的手,隨即把人壓得更沉,讓他動彈不得。
「對不起,我不會再那麼做了,對不起……」羅伊哭哭啼啼地求饒著,沒想到這隻黑龍人前人後的態度差這麼多。
明明一早迎娶他的時候,還表現得那麼溫柔,在其他妻子面前,也是一副沒架子的賢夫模樣,怎麼一到床上就突然變得這麼霸道,不只要吃掉他的貞潔,好像連他整個人都想吞下肚?
「你今後就是我的人,你的身體也屬於我。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知道嗎?」
「遵命,艾德溫大人……」
「好。現在,用你的身體取悅我。」
羅伊無助地看著艾德溫,一片漆黑的房間裡,他也看不清對方此刻究竟什麼臉色,但有道強烈的視線就打在自己身上,那種感受怎樣也揮之不去。
這頭龍,真的要我和他做愛?羅伊直至此刻才真的醒悟,這趟侍寢是來真的,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味。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怎麼做……」
「難道你嫁過來之前,沒人教你怎麼用身體取悅丈夫嗎?」
艾德溫語帶責備,羅伊連忙應道:「對不起,因為撤換人選太臨時了,所以沒有好好教導我……請艾德溫大人別生氣,我會盡力做的!請您指示我──啊!」
艾德溫猛地箝住羅伊的雙手,壓在身側,隨後整個人挺進,下腹就撞在羅伊的雙腿間,讓兩人的私處隔著布料貼合。
終於要來了嗎?羅伊閉著雙眼別過臉,咬著唇逼自己別發出聲響。他不怕痛,他很能忍耐,所以肯定沒問題,只要咬牙撐下去……
幾秒後,什麼事也沒發生。
羅伊悄悄睜開雙眼,艾德溫正好也放開他,挺身坐起。
「好啦,你別那麼害怕的樣子,我逗你玩呢!」艾德溫突然又換回平時的語氣,「起來吧,我沒有要對你怎樣。」
「果然,因為我是男人,所以艾德溫大人……」羅伊想起那四位以姊妹相稱的龍妻們,雖然相貌風格不同,但都稱得上是沉魚落雁。儘管她們的身形還停在少女的階段,卻已經很有韻味,不管擺在哪個時代,都是令人著迷的佳麗。
每天有那麼多「美食」在嘴邊,怎麼可能會突然對一道完全不同「風格」的料理起興趣?況且這道料裡還一點也不色香味俱全……
「咳,不是這樣的,我對女人也沒興趣啊。」艾德溫看出羅伊根本還沒搞清楚狀況,無奈地繼續解釋:「還不懂嗎?我們在捉弄你呢!沒有要你『侍寢』啦!」
「那……那不能侍寢的我……是要被吃掉了嗎!」
「不是這樣啊!你別哭啦!我不吃人的,我發誓!」
艾德溫好心焦,他這新老婆貌似被他捉弄過頭,居然完全不相信這只是場惡作劇。
「總之,我不吃人,也不讓老婆侍寢的,請相信我!」艾德溫大概重複說了十次,羅伊才願意停下哭泣,但態度還是很猶疑的樣子,不太相信這名剛剛把他壓在床上的男人,真的沒打算侵犯他。
艾德溫伸手靠近羅伊,後者瑟縮了一下,還以為對方又要摸他,結果他的龍丈夫只是替他穿好袍子,舉止又回到一開始兩人相遇時的溫柔。
「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問,但今晚就好好休息吧,有什麼話,都等明天再說。」艾德溫替羅伊繫上浴袍的腰帶,又順手將他凌亂的髮絲撥好,最後才笑道:「這間房間,就暫時屬於你了。當然,想住一輩子也沒問題。既然嫁給我了,你就是這個家的一份子,這裡永遠歡迎你。晚安。」
語畢,艾德溫竟是起身打算離去。羅伊也不曉得自己怎麼了,見狀竟是脫口問:「您不留下來?」
「咦?你要我留下來嗎?想讓老公陪睡?」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艾德溫哈哈大笑,湊到羅伊身旁,饒富興味地道:「來日方長,咱們不用急著第一個晚上就下猛藥。要促進夫妻感情,就從初級的開始,給老公一個晚安吻就好!」
羅伊聽著艾德溫的笑聲,頭一次發覺男人笑起來,也能是好聽的。大概就是那個笑聲,讓他終於放下戒心,瞇起眼緩緩貼近對方,乖巧地給對方一個吻。
當溫軟的唇瓣貼上來時,艾德溫也愣住了,因為羅伊親的地方,跟他的預定地差了好遠;他本來是要對方給自己臉頰親一個就好,哪知道兩人就這麼嘴對嘴了?
在兩人都意識過來前,那個晚安吻已經從輕碰變成深吻。艾德溫托住羅伊的後頸,將自己的唇強壓在對方之上,忍不住伸舌撬開那張小口,貪婪地用舌尖探索──
艾德溫趕在羅伊察覺異狀、開始反抗前就退開,還故作鎮定地笑道:「老婆你真乖,晚安!」
不等羅伊反應過來,艾德溫早已推門離開,留他一人在空蕩蕩的房間裡,為了方才發生的事情茫然無措著。
門外,艾德溫和少女的對話聲又傳了過來。
「艾迪,你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你早洩?」
「呸!我的身體好得很!妳們真的有夠壞心,是打算讓我在房裡嚇他多久!」
「艾迪你真的偏心羅伊欸!想當年我來的第一個晚上,你明就脫光了衣服朝我撲來,還一直色瞇瞇地說要把我從頭到腳吃一遍!嚇得我哭了好幾天呢!」
「鬼扯!狀況分明是相反過來啊!是妳聽到『侍寢』兩個字,就急著脫光了要我上妳!差點嚇哭的人是我!還以為妳是厄多斯那變態假冒的呢!」
「話說,我們到底為什麼要流傳這個怪習俗?」
「還問呢!不就是妳起頭的嗎!六百多歲,開始有失智前兆──啊啊啊!」
聽著艾德溫的慘叫,還有龍妻們的笑鬧聲,羅伊只覺得這一切宛如夢境,找不到真實感。
他摸著自己被「稍稍」侵犯的嘴,腦子裡已經糊成一片,不知道該做何感想。
不行,你必須冷靜。羅伊這麼告訴自己,然後緩緩闔上眼。他真的累了,所以更應該好好睡上一覺,因為還有好多事必須完成,沒有時間讓他蹉跎。
在睡著前,羅伊還能隱約聞到被單上有著另一個人的氣息,以及殘存在嘴裡的氣味。
討厭嗎?好像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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