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暉十六年,六月十五日,夏,夜,凌霄閣第十五層樓。
蘭蘭帶敖寒英走出房間,她看見自己前方及左右兩邊都還各有一間房,但完全沒看到樓梯,這裡感覺像是個有四個房間但沒有出口的密室,但她決定先不要問這件事,免得被懷疑是想逃走,雖然對方一定早就料到這點。
「牧羊人被關在其他三間房的其中一間嗎?」敖寒英問道,但她馬上就後悔了,她發現自己下意識說出了「關」這個字,這等於暴露了自己根本不相信蘭蘭的事實。
敖寒英感覺到有一股惡寒爬上背脊,但全身卻不斷冒出冷汗,她聽著自己的心跳狂亂鼓動,腦中回想著蘭蘭小時候的可愛表情,這讓她更確定一件事,現在眼前的這個蘭蘭,是一隻偽裝成白兔的毒蛇,她或許已經成為了他的獵物。
蘭蘭發出了一聲冷笑,稍微轉頭回看敖寒英,他的雙眼在燈火照耀下變得極為冷豔,似是能穿透人們的內心,他嘴角上揚,開口用低沉的聲音說道:「妳的蓮真不在這一層喔。」
敖寒英嚥了一口口水,她決定假裝保持冷靜,以沈默來回應蘭蘭,她感覺到體內又漸漸變得溫熱,但她現在本能性地能控制這股暖意不再上升。
蘭蘭突然發出笑聲,雙手抱胸並轉過身來對敖寒英說道:「妳不要那麼緊張嘛!」
在敖寒英眼裡看來,蘭蘭就像是在朝笑她,她本來想假裝保持冷靜的,但耐心很快就被用完了,而且如果不快點問出蓮真在哪,也許會一直被蘭蘭拖延時間,她讓體內的暖意逐漸升高,她知道自己隨時能對蘭蘭發出攻擊,但不知道會是什麼形式的攻擊。
「牧蓮真到底在哪?」敖寒英瞪著蘭蘭,用威脅的語氣說道,臉上浮現出美麗的紋路。
蘭蘭游刃有餘地繼續對敖寒英保持微笑,他的眼神完全沒有任何恐懼,就像是在看著急欲逃脫的獵物:「別那麼急嘛,『萬靈』快到了。」
蘭蘭說的第二句話是那伽語。
「萬靈?」敖寒英也以那伽語回問道。
「第十五層到了。」突然間,有道說著那伽語、極為低沈沙啞的聲音,從敖寒英前方的門後傳出。
敖寒英被嚇地發出一聲高亢的促音,全身繃緊神經,雙眼直盯著眼前的門不敢移開,她想像不出是何物在門後、是否會攻擊她,未知的恐懼令她窒息,她又頓時覺得蛇毒正在體內恣意蔓延,同時暖意不斷上升,她很想逃跑,但身體卻動都不敢動。
「我們有個客人,不要嚇到人家囉。」蘭蘭用那伽語說道。
「遵命。」門後又發出那伽語回應道。
突然間,一聲貫穿警心的拉門聲瞬響,敖寒英的攻擊與驚懼淒吼同時爆發,數百數千朵焱梅在眼前的妖物上盡情綻放,這些焱梅猶如喪心病狂的舞者,將生生世世洗刷不掉的妒、悔、恨化為殺心的火種,誓言讓萬靈萬物不存於世,放任血紅色盛火洗滌一切。
「溟沐。」蘭蘭說出了一句那伽語。
像是木偶提線瞬間斷裂般,敖寒英突然四肢無力地倒下,但她並非動彈不得,而是渾身發不出力氣,她驚恐地睜大雙眼,體內的溫熱感與力量逐漸消散,一股挾帶死亡威脅的悚懼感步步逼近。
四周不知不覺瀰漫了薄霧,而在血紅色烈火底下,由下往上不段竄出水珠,其所發出的落雨聲淅瀝悅耳,不經讓人有一股浪靜風恬的錯覺,此地、此時、此刻,正在降下一場逆流而上的細雨,最後將火焰慢慢熄滅。
雨水及薄霧漸漸退去,敖寒英依舊像一隻俎上魚般無力地躺在地上,而她方才攻擊的妖物竟毫髮無傷地站在原地。那妖物有著一副碩大無比、披著人皮的正方形身體,兩邊各長著一隻巨大的手掌,在身體的正中央,有著一張始終保持笑容的裂嘴,並露出充滿血垢的牙齒,每顆牙上甚至都長著一顆不同顏色的眼珠子。
任何人看到這種極凶極惡之貌的妖物,絕不會再抱有一絲生存意志。敖寒英想起了被鬱娘拖進極樂房的那瞬間,當時她腦中只想著一件事:「我會怎麼死?」
「我到底在幹嘛?」敖寒英在心裡自問道,地上明明已不再冒出雨水,但她彷彿還聽得見淅瀝的落雨聲,想像不到會有什麼奇蹟發生,不……她根本不認為自己有資格獲得奇蹟,只能繼續絕望地自問道:「如果今天沒有去找蓮真的話,我現在應該在幫爹娘準備晚膳吧?娘會擅自進來庖屋幫忙,爹則會站在門口說一些荒誕之言,而我還是只會對現狀不滿……嗎?」
一陣既從容又規律的腳步聲在敖寒英耳邊響起,蘭蘭走到了她身後將她抱起,她不敢反抗,也放棄反抗,只能靠在蘭蘭的懷中,感受他的溫度像毒液般慢慢侵略全身。
「跟妳介紹一下,『萬靈』是我們凌霄閣唯一的升降工具,牠是個很乖很可愛的孩子,今天應該不會吃人,所以寒兒妳可以不用再發抖囉。」蘭蘭輕聲細語地在敖寒英耳邊說道,像是個溫柔的母親在安撫孩子般。
敖寒英看見萬靈張開血盆大口,一陣濃濃的血腥味瞬間撲鼻而來,好似感受到了唱著牽魂曲的冥界使徒入侵四周,而前方那漆黑混沌、深不見底的黑洞中,竟傳出了微微的悲鳴。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YoKpVd1N7
「寒兒,妳還記得嗎?我說過,我一定會來找妳,然後……好好地報答妳。」
蘭蘭抱著敖寒英,慢悠悠地筆直朝萬靈的大嘴中前進。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uKl1yvA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