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暉十六年,六月十五日,夏,日,琼霜草原。
枯葉在被踩得四分五裂前,至少還有時間發出一聲哀鳴,但今日狂奔於這烈火煉獄中的戰士們,在尚未明顯感受到皮肉燒灼的痛楚前,就已灰飛煙滅。
大地正被血紅色的火龍捲肆虐,天空正被闇黑色的濃煙侵襲,那些惡火似乎以戰士們的血為食糧,以戰士們的怨為犯由,猖狂地燃燼任何有思想的生靈,不分貴賤、愚賢、善惡,盡皆毀滅。
能造就這副死絕之象的術式,在眾多古籍中皆謂之「焱龍掛」,而其會造成的傷害就只有一個——燎萬敵,燼天下。
「全軍撤退!」這聲厲吼響徹於整個血色火海,聽得出像是要用盡畢生氣力與死亡對抗。從這人的背後望去,能看見其策馬朝敵軍的反方向全速衝刺,黑色的披風下,隱約出現淡金色鎧甲的光芒,乍看下就像是黎明的陽光在黑夜中隱隱閃動,引領身後一群穿著淡紫色鎧甲的士兵殺出一線生機。
「趙月卿大人!拜託您立刻退到隊伍中間吧!您獨自衝在最前頭實在太危險了!」一個披著淡橘色披風、滿臉鬍鬚的大老粗,向他前方那批著黑色披風、穿著淡金色鎧甲的將軍大人誠心拜託道。
「不行!現在這種狀況下,我難道還沒必要親自帶隊撤退嗎?」趙月卿嚴厲拒絕道,但就算不是現在這種幾乎瀕臨全滅的戰況下,她也都會親自衝鋒陷陣。
「那就請您退到我等副將的身後就好!您現在四周都沒有人保護,要是被這猛火襲擊了,剩下的兵力會瞬間潰不成軍的!」那個大老粗還是不放棄,他認為將軍的性命比任何一兵一卒都來的貴重,因為將軍除了是一軍的最高指揮官,更是精神領袖,而且對位階最低、數量也是最多的步兵來說,將軍就如信仰般的存在,他們一旦失去了信仰,就會瞬間失去戰意,即便還有反擊的希望,也會直接相信自己已經輸了戰爭。
「呂川義……」趙月卿喊了那位大老粗副將的名字,雖然聲音依舊渾厚嘹亮,但語氣聽起來只像是要安撫慌亂的夥伴,她繼續說道:「你我二人在還是步兵時,就一直在同一個隊伍作戰,你應該比誰都瞭解我,我自十五歲入這武俠軍以來,與大家一同為煦之國出生入死了十年,我的兄弟們不該為保護我而死,而我的職責就是保護我的兄弟們!」
呂川義已知說服無果,只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他又開始自責自己當初把將軍之位拱手讓給這位天真的姑娘了。
趙月卿拉緊韁繩,舉劍直指蒼穹烈日,猛勢哮吼:「煦之國的弟兄們!」
一聲轟動貫耳的咆哮驚撼琼霜草原的萬千雄兵,轉瞬間,無論是喪志失魂的煦軍,亦或勢如破竹的清蟬軍,所有人都注視著前方那位鎧甲散發旭日般光輝的將軍,今日這場戰事的勝負雖然已定,但原本被認為必死無疑的煦軍,似乎又出現了那麼一點點的變卦。
趙月卿其實很清楚自己的武俠軍有可能被全滅,但她即便被逼到彼岸的邊緣,也不可能放棄戰鬥:「你們覺得會死在這裡嗎?你們覺得該死在這裡嗎?你們想死在這裡嗎?你們難道忘了……我們有多少深愛之人死於叛國者的刀下嗎?直到方才,我們幾乎已剿滅了清蟬軍所有的兵力,只差一步……就只差一步,我們就可以砍下林心慧的人頭,我們絕不會死,我也絕不允許你們相信自己今天會死,直到討回了林心慧的血債前!」
在煦軍的心中,似乎有一絲尚未熄滅的餘燼慢慢形成星火,重新沸騰了冷卻的血液。
「叛國賊的妖火燃不盡我們的生命,只會熾盛我們的怒火!」趙月卿繼續大吼道。
我們究竟為誰而戰?又為何而戰?死於清蟬軍刀下的所愛之人們,在煦軍士兵的腦海中一一浮現,那安詳的睡臉、自然的笑容彷彿昨日才見過,但其實已經永遠看不到了。
「告訴我!你們想死在這裡嗎?」趙月卿吼道,她知道部下們會說出她希望的答案。
「不想!」眾煦軍怒吼道。
「我們會死在這裡嗎?」趙月卿比前幾次都還吼得更大聲,她想讓天上天下都聽見武俠軍的頑逆。
「不會!」煦軍怒聲附和道。
「我們武俠軍的焱梅隊,還在拚命控制焱龍掛,我們不能辜負這群忠勇的兄弟們!」趙月卿說完還轉頭給焱梅隊的弟弟使了個眼色,隨後繼續看向前方,對身後的全軍喊道:「武身戰天,俠骨滅地!」
「武身戰天,俠骨滅地!」煦軍的咆哮聲有如穿破了雲霄,撼天動地,剎那間甚至比焱龍掛更懾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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