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的祝酒 - 19. 當年的桃枝

一百多年前，那名不幸跳崖犧牲的祭師，他的名字叫倪桃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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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枝，你今天會上大東山嗎？」倪母從屋內呼叫他，急忙準備便當，嘴裡碎碎念念，「你爺爺就是頑固，上次病好後，依然不肯下山休養，一個人待在山上，就不怕死在屋內沒人知！」

「媽，別詛咒爺爺了，山上有諾克伯伯在呀……」倪桃枝頭上冒出黑線說。

「桃枝，你別說笑話，諾克伯伯年輕你爺爺多少年？差個五年，都不知道誰照顧誰……哼！」倪母從鼻子噴出一口氣，瞪向兒子說。

倪桃枝縮了縮脖子，決定不和媽媽討論這件事。同時心想，諾克伯伯就算不靠譜，仍有大東看顧爺爺，他絕對不會出事。雖然他沒辦法每天爬大東山，但總會在週末假期，爬上山頂陪伴老人家，亦可以見大東山一面。

原本就不好走山徑，總在他走到半途，哈哧哈哧時，貴公子一樣的山神就會出現。

「嗯？你今天帶來什麼東西？」大東山倜儻一笑問倪桃枝。

「給爺爺的燉雞酒，還有一些臘肉和蔬菜之類……」倪桃枝已經習慣讓大東山幫忙拿東西。

燉雞酒的分量不輕，大東山面不改容如沒事一樣，輕鬆提起了物品，挽住倪桃枝臂膀，一步一步地攀登上山。

「這種重量，你就不要提著上山。」大東教訓道，「你不怕又跌倒了。」

倪桃枝笑嘻嘻，「你不是會來幫我嗎？因為我是你的眷屬。」

他說出「眷屬」這個詞時，內心充滿喜悅。

話說上次他急忙從梅窩拿藥回去山上時，不小心跌倒，因為大東出手相助，他才沒有成為大東山一縷孤魂。那時得到大東幫助後，順利到達爛頭營，忙亂中照顧爺爺，期間情緒非常不穩定，他向山神許願。

「山神，我爺爺住在你這裡，可否保他平安？」

倪桃枝每次想起都覺得自己厚臉皮，還未感謝大東救命之恩，轉頭要求對方庇佑爺爺。他全不知道自己向山神要求了一個單向眷屬的請求，當時大東露出驚愣神色，似是在考慮如何回答。

倪桃枝知道自己太唐突，忙揉搓著因為煎中藥不小心沾上渣滓弄髒的上衣，唯有努力顧左右而言他，準備找另一個話題遮掩尷尬。

大東突然揚聲說︰「好。我會……」

俊美男人漸漸靠近倪桃枝，手放在對方的腰間，輕輕地將對方下巴靠向自己提起，臉部距離漸近，倪桃枝呆呆地沒有作出反抗，任由一對能看透萬物的眸子盯看，連唇上一下的輕擾也察覺不出來，在他終於了解到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時，已經漲紅了整張臉，大叫著蹲在地，用兩手捂住臉猛吸氣。

倪桃枝沒想到會是這樣子。

大東山一點也不介意，叮囑他，「地髒，不要坐下去。」

可是倪桃枝根本沒有聽進去，滿腦袋都是剛才一刻的迫視。他在心裡想，為何接吻都不閉上眼？害他都不敢闔上來。

青年吧唧嘴幾下，嘗試感受初吻的甜味。

（沒有……太突然了！）

倪桃枝「嗚嗚」發出沮喪的聲音。

大東山一直站著等對方恢復過來，奇妙的姿勢擾攘了十多分鐘。

倪桃枝怯懦問祂︰「你還不走？」

大東山被逗笑了，「我要去哪裡？這裡處是我的山。」

倪桃枝噘起嘴巴，快速站起來，由於蹲在地有十多分鐘，雙腿都麻掉了。他一時站不穩，踉蹌倒進大東的懷內。大東山今次被惹得哈哈大笑，親吻倪桃枝的臉頰，嘴唇的柔軟，讓倪桃枝今次感受得到所謂的甜味。

他們的親暱只限當日，每次倪桃枝想起來都會忍不住偷笑。

青年不確定大東對自己是否存有好感？理由是因為並不只有他獨屬於大東一人被關注，就好像現在他們正爬上山頂，遇上遠方一名老鄉民超前時，對方熟稔地跟大東打招呼。

「哎呀！大東哥，你又來爬山嗎？」

老鄉民招呼打後，朝蓮花山方向走去，他們又走了不久，山徑上迎面又有人和大東打招呼。

在倪桃枝獲取眷屬祝福後，竟然此時發現大東幾乎跟附近的村民都認識，特別是水禾村和梅窩那邊的鄉村交情最好。

終於忍不住不是對方的唯一，倪桃枝悻悻然說︰「原來你跟這麼多人熟悉呢……」

大東仰臉笑了笑，說︰「他們經常來，身為山神的我，當然盡好客之道。」

倪桃枝打了一個突，帶上委屈問︰「他們都有祝福嗎？」

大東笑盈盈低頭看他，「部分吧……譬如諾克先生，我有給過他。又例如剛才的迎面過來的伯伯，我亦有給過他。」

倪桃枝意識到大東山山神竟然並不只對他特別，周邊各小村裡可能也有不少人獲得大東山的……一吻。他腦袋裡出現一條由伯伯和叔叔組成等待大東山親吻的隊伍，青年受到極大的打擊，吐著魂跟大東往上爬，好不容易終於來到爛頭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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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東並沒有離開，直接把東西提到倪爺爺家門。

小石屋裡今次有客人到訪，倪桃枝探身進屋內，看到是他叔叔，驚奇已有多年沒連絡的叔叔，竟然又回來大嶼山。

他叔叔在倪桃枝小時候，離開了島出外打工謀生。

媽媽告訴過他有關叔叔的故事，好像是由於妻子難產，大人雖然平安，卻小孩子保不住。兩夫婦傷心過度，決定出去換個生活環境，後來聽說老來得子，兩夫婦從此決定不再回到島上生活。

倪桃枝有禮打招呼說︰「叔叔你好。」

倪叔叔本來和倪爺爺聊談話，聽到有人叫他，目光移向門外，看到姪子一刻，本來精神的神采，因為見到倪桃枝身後的男人，嚇得變為蒼白。

他趕快站起來，向大東鞠躬，看得倪爺爺愣了。

倪爺爺亦認識大東，在爛頭營小石屋居住的所有修行者，有誰不認識大東呢？

老爺爺招了招手，叫屋外的三人都進來坐。

大東沒有任何不自然，直接踏進屋內，先放好東西，再拉倪桃枝找一處位置坐。

石屋非常簡陋，沒有多少空間，大東和倪桃枝直接坐到床上。

倪爺爺高興地哈哈大笑，轉向自己長子說︰「剛巧桃枝在，你告訴他吧？上次祭師是你，你有責任傳承給他。」

「祭師？」倪桃枝咀嚼這個詞，然後好像一言驚醒大力拍了大腿，驚叫道︰「山神祝酒的祭師嗎？原來叔叔是先前的那位！？」

倪桃枝覺得一切都很奇幻，身邊就有一位山神。

怪不得了！叔叔在看大東時的表情充滿敬畏，原來是因為叔叔也獲得了祝福。

（唔……祝福……）

倪桃枝扭過去大東那邊，用視線控訴祂，你太濫情了！

大東感受到旁邊視線有些不善，沒有正視倪桃枝，但微彎的唇角出賣了祂，山神關注你。

「好像是月尾呢？我都快忘記，還以為今年不會辦。」大東清冷說。

倪爺爺病過後中氣不足，豪爽笑了兩下，又開始咳嗽，「咳……咳咳……我信天主，但村裡的風俗還是要辦，喜慶吉利嘛。」

他拍了拍長子肩膀，安慰說︰「都過去了，不要再記住往事，多些照顧孫兒。」

大東安靜說︰「一向是上屆祭師交由孩子傳承，但現在由桃枝你來挑大任，加油呀！」

倪叔叔向倪桃枝點了頭，表示真的這樣傳承。

原本叔叔準備下山會合太太離開，既然見到桃枝，決定趁機把所知道的一切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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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叔姪坐在石屋外，對著滿天繁星，享受了片刻的安寧，倪叔叔盡量不張揚地小聲告訴倪桃枝，有關祝酒的事情。由此時開始，以往一直迷糊不明白山神祝福操作的青年，終於了解祝福的用意。

「每一位山神都會給予祭師一個祝福，如何送？接吻嗎？」倪桃枝只關心這件事，如果接吻等於送祝福，今天他便發現了很多大東的姘頭。

「接吻……？哇呀！！難道你……」叔叔瞪大眼，看著姪兒一臉羞澀，「吻是有……但只是額頭或者手背，你這個臉……不像是這兩種？誰給了你？大東嗎？」

倪桃枝不斷揮手，盡力遮掩尷尬，「沒有！沒有呀！」

「桃枝……你知道剛才的男人是山神吧？」叔叔有些過來人似的說，「大東不算是最俊美的那位，所有山神都長成如神仙一樣，超凡脫俗，凡人又怎可能不會被吸引，但祂們是神，我們是人，最大的差別就是我們會老死，祂們不會，永遠的青春，你會受不住。」

可能是倪桃枝的表情太明顯，又或者是因為倪爺爺跟他說過，大東和桃枝關係友好，讓倪叔叔擔心姪兒會陷進一段不可能美滿的關係裡。

「桃枝……你要替倪家開枝散葉，把祝酒傳承下去。」

倪桃枝一直把心裡的小心思，當作是一個小美夢做著……和大東在一起的幻想。這種殘忍的現實，你猜他又怎會不明白。

倪叔叔一個人落山離開，留下依然繼續沉默看星的青年。

大東今次不再穿便服，正式地披上西藏風格斗篷，套在民族服外面。

祂來到倪桃枝身旁，把斗篷脫下來，披在對方身上，兩人並肩坐下。

大東問︰「發什麼愁？」

倪桃枝說︰「我喜歡你……就算是短暫，我都想好好地喜歡你。」

大東沉默不語。

倪桃枝見狀，乖巧地等待大東的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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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上有數顆流星在黑夜裡劃過天際，閃亮點燃短暫的生命。

大東終於開口說話，「祝酒那天我給你一個答案。」

山神向對方展露了一個愉快笑臉，努力將心中晦暗不明壓下來。祂必須要給對方一個笑臉，因為祂不想傷害他，特別是在這個將會舉行祝酒祭神活動的前夕。

同時間，祂也需要一些時間考慮清楚。

倪桃枝接收了錯誤的訊息。

以為大東的答案……祂會說一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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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當年的桃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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