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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宏仁帶著拖把抹布回到客房時，房間氣氛又變得更詭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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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牙哥靠在韻真姊的懷裡泫然欲泣，王宏仁細膩早熟的心靈立刻推敲出答案──一定是告白被拒，韻真姊人太好，正安慰他天涯何處無芳草、大丈夫何患無妻的老生常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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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以眼神詢問哥哥，王大德將食指豎在嘴唇上朝他搖搖頭，表示多言無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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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宏仁於是挽起袖子，準備撿完茶杯碎片再將地板拖乾淨，其他四傑也為了逃避靜默的心酸，紛紛蹲下幫忙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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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鐘冷不防越過韻真的手臂大叫：「所有人不許動！別碰破掉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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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僵住，阿鐘則移下傷腿，努力站起來，深呼吸瞇著眼睛仔細打量房間裡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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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蠱毒跑進去？」玄武舉到一半的手伸也不是縮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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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阿鐘正全神貫注，四傑只好吶吶閉嘴，這種反應也不是第一次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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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地水師卦。」阿鐘迄今未曾遇過這麼明顯的卦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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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有靈感了？」王大德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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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是師卦？水地比卦也有可能。」王鏡元也跟著觀察現象，回憶卦辭，八八六十四卦顛來倒去，錯綜複雜，理論多如牛毛，但卜卦者的目標和直覺稍有改變，選擇的卦象爻變吉凶解讀就差之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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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五個杯子都破了，只有韻真學姊手上那個完好無缺。九二爻指的是學姊，見龍在田，利見大人，學姊若沒到我們這裡來，這個師卦就不會浮現，學姊也一直都是我們的貴人。」阿鐘語罷，天心五傑紛紛讚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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韻真則望著被她順手放在書櫃上的陶杯，裡面的茶水還有半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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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卦是什麼意思？」王宏仁到底比天心五傑少學幾年，興趣又不在占卜上，有點湊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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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指群眾，又有軍隊之義，簡單地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所以準備要戰了。」王鏡元好歹也是中文系，代替還在思索的阿鐘先給出一個簡單的概念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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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還有其他徵兆？師卦好像還不錯，算好卦不是嗎？」小西發現阿鐘的沉默另有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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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我做的噩夢，一隻公雞在田裡被野狗群攻擊，就在那時候醒了。」意識到卦象出現時，阿鐘渾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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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卦的六五爻，爻辭就是『田有禽，利執言，無咎。』問題那隻雞代表誰？可能只是指我，也有可能是整個天心派，或者象徵一個將要發生的階段。卦辭裡的禽是吃菜苗的害鳥，但公雞卻可以代表君子……我記得宋朝有個人以史證易，我得先去查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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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鐘起身踉蹌，被韻真攔住勸道：「再急也不缺這點時間，若師卦跟戰鬥有關，的確是該先判斷一些方向出來以利應對，讓其他人去取書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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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去拿！」王大德兄弟自告奮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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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去準備茶水點心，真不好意思，學姊剛來就要陪我們開作戰會議了。」王鏡元說，雖然他們人在現任掌門家，不過對從小一起長大的天心五傑，實則也等於你家就是我家的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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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房子外面巡邏順便淨化土地，雖然陰陽眼看不見魙，說不定鬼知道魙的動向，有遇到祖先阿飄的話我會順便問問。」小西暗忖長老那邊應該也是開會狀態，和和氣氣招待學姊作客差不多就算抵達極限了，他們這邊得有人去充當傳聲筒，通知長輩妖怪化成的魙找上門與阿鐘卜出師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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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鐘你就負責好好把師卦想清楚，靠你啦！」四傑合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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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明快地決定各自工作，阿鐘看著行動不便的傷腿有些黯然，不過還是認真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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韻真再度哄阿鐘坐下，同時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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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說：「察見淵魚者不祥。」或許指的就是像阿鐘這樣的存在，他在還不明白意義前就已經看見了答案，所以才會是天心五傑中最早受創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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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大夥還沒回來，韻真對阿鐘訓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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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在山上應該有種些藥草，品質比大量生產還灑農藥的進口乾貨來得好，明天找人帶我去看。從現在開始，你必須確實按照步驟療傷，盡可能把右腿救回來，不要擔心佔用大人的時間和珍貴藥材，將來要當掌門的人，這麼小器成何體統？」韻真嚴厲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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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鐘低頭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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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等先替你針灸，看能否將邪毒導引至表面，再開一方湯劑調養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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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學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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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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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鐘不明就裡照做，韻真接過她的手機，果然不辣客已是登入狀態，她隨便挑選王大德的帳號發了封私密訊息，料定司徒燭華的駭客友人會看見她的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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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分鐘，韻真的手機果然響起一通越洋電話，她冷靜地接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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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黑家的沈韻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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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鐘被口水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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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聽我說。臺東天心派極缺各類藥材，我稍晚會列張清單，不管你用什麼手段，務必把藥材從安全通路運到這裡，品質要最好的，以三天內可以準備的份量先送第一批來。」韻真面無表情地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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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都賭命受傷了，也不需要你們來瞎攪和，待在國外給我出錢出力就好，以上。」她按掉通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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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鐘不禁用雙手敬畏地接過韻真遞回的手機。她以自己的備用手機接道士電話，就是擔心天心派門號還遭到政府情報機構監聽，寧可冒險也要為他們爭取外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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韻真火不打一處冒，忍不住對阿鐘數落：「你們的太師父腦袋裝藥渣嗎？這種小事順口吩咐不就好了？他那個人哪有可能愛面子不求助，根本是忘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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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龍在田，也是會咬人的。阿鐘忽然深深明白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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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傑和王宏仁很快就辦好手上的瑣事，回到客房一看，短短時間內阿鐘看似開朗多了，尤其玄武更隱隱約約冒出不妙的預感，阿鐘這小子該不會甸甸吃三碗公，利用韻真學姊豐沛的母性先馳得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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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材來源暫時不用煩惱，但供藥工作有覺悟要翻倍了。」韻真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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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有其他道門幫忙治療受害者，我們要把這個缺全搶下來嗎？但也有不少病家只願意給慣常求診的醫生或相熟門派看診。」天心五傑不解，再度向韻真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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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東天心派沒親上前線，本來就不以戰鬥見長，長輩延續一開始的做法繼續提供後援倒也順理成章，但不做不知道，就連相對簡單的後勤醫療都可以吵出一堆分工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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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心五傑也知道自家門派給人土俗應急的印象，道門名醫出面承諾接手逐日增多的病家後也就漸漸退至輔助位置，到底一個中醫診所也塞不下多少病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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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不必，量力而為就好，但要留意其他特別熱心治療平民的道門，璇璣子派也不能完全相信，到底璇璣子也就一個人而已，名號底下聚集的道士人心各異。若我是沐霖，就會把迷魂符或蠱毒下在藥裡，讓食物自己乖乖上門。」韻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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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陰險啦！」王大德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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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是最基本的手段而已，我們以前也用這招撂倒不少道士。一日所需，百工都可以是殺著。」韻真順便提點他們小心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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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天心派祖宗家學第一件事不是學多酷炫的法術劍技，而是連縫衣煮飯蓋房子都得自己來，就是不打算給人輕易下手的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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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鐘，關於師卦有進一步的解讀了嗎？」王鏡元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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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鐘從同伴抱回來的書堆和前人筆記中抽出幾本翻閱，最後攤開其中一本，眾人探頭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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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以史證易』的人物就是南宋抗金詩人楊萬里？」有點冷僻，王鏡元連讀好幾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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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選他？」韻真想知道阿鐘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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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有很多事情不懂，沒辦法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我現在就需要一個解釋。有句名言『歷史就是不斷重蹈覆轍』。人類不斷掀起戰爭，師卦暗示的未來也一定是過去發生過的事。」阿鐘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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韻真想，這個解讀方向雖然很直線，但又不能說沒道理，至少縮小從森羅萬象中解卦的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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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就以六五爻為主推想看看。」她諄諄善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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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伐罪之辭，則有名之師。此六五之君興師，至正之道也。』」王鏡元讀出書上的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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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道啊……」小西打了個呵欠，不知不覺都子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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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們又沒有要攻打誰？」玄武也跟著伸伸懶腰湧起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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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攻打的是我們。」阿鐘想通了，手一鬆，書籍險些滑脫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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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為啥？」王大德左右張望，他的反應好像慢半拍，好討厭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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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都是師出無名的偷襲，之後所謂的正道，會找個光明正大的理由組隊來打我們，而且我們將反擊，沒有和談空間，因為天心派也有不能妥協的正道。然而爻辭說『弟子輿尸，貞凶。』意思是這場仗很危險，會有人犧牲。」阿鐘慢慢說出下面那句沉重的解讀：「我們接著優先遭遇的敵人不是妖怪也不是真魔，是修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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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你們必須爭贏，證明自己是王者之師。」韻真撫著阿鐘的短髮鼓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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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家會是那個興兵的理由，卦象暗示敵人敢稱正道，或許還有神明撐腰。這次就算我先避人口實離開，對手也不會放過你們，那還不如留下來幫打更實際，你們決定吧！」王泰照暗助晏君師尊的事定然讓西城隍大怒，天心派因此獲譴，原本韻真和司徒燭華都想讓臺東天心派遠離戰火，冥冥之中還是逃不過這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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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的確是不早點防備不行。」王鏡元拿下眼鏡擦拭，手指微微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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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同行撕破臉開戰，甚至可能與神明為敵，這種心理壓力比面對恐怖的妖怪困難多了，他們的確不可能一直這樣避戰隱居下去，只是沒想到這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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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師父會跟我們一起戰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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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虛子曾說順利的話七月會趕回來，但再過幾天就是夏至了，雖然白晝變長，但以卦象來說，卻代表陽盡陰生，仔細提防道消魔長的趨勢，魔障也會變強。」韻真想起此時不知在幹什麼的司徒燭華，真心期盼他能及時回來拯救徒子徒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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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天心五傑哀鴻遍野。回頭一想，太師父好像也替他們向正派拉了不少仇恨值，用飛劍戳人，水淹天兵天將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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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測適當就好，想太多反而自亂陣腳，今日到此為止，阿鐘留下讓我治腳，其他人回家小心。」韻真拍拍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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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鐘話到嘴邊欲言又止，抹抹臉決定等更確定再說，並非特別緊急的預感。只是他忽然想到一個奇妙的巧合，地水師卦的錯卦是天火同人，立場相反應該是敵方，偏偏是同人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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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同心，其利斷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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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與殭屍照理講水火不容，卦象卻彷彿在說，一切都是命中註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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