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主題歌之紙短情長 - 第一首-折翼

http://www.youtube.com/watch?v=P2_gponh86M2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8OfljVHb8

黑白。

彩色。

黑白。

像燈塔沒有生機的旋轉輪迴。

人生大抵也是這樣的。

天空是污濁的灰黑色，雲團間有電光閃現。

暴雨。

我頹喪的靠在鐵欄杆邊，聽身後洶湧的浪潮像要掏空岸邊礁岩般暴躁的撕咬著。

周遭的空氣也被陰沉的天氣壓得喘不過氣，雨水潮濕的感覺緊貼著肌膚，海邊的氣息依舊黏膩的令人作嘔。

我呆滯的望著灑落無數雨點天空，朦朧中灰黑色的雲團，似乎與初見他時無異。

××

烏雲灰沉沉的籠在天上，彷彿一隻巨掌將整座島嶼壓在掌心。

我坐在鏽蝕的鐵欄杆上，身後是整座島最高的建築物——一座通體雪白的燈塔。

燈塔上的空間比想像中寬闊很多，不僅僅是塔上環繞一圈的走道其實並不狹隘，從這裡眺望遠方所能看見的範圍也是島上其他地方所不能比的。

可是一點都沒有自由的感覺。

我想不明白，人們總說島上就是一切，海岸線上的欄杆、每日巡邏的守衛就是捍衛我們的神仙，說我們不需要出去……。

我舉起手臂，像是在撫摸頂上沒有生機的雲。

可是，他們不好奇嗎？我將手掌對準一望無際的，深藍的海面，看見一隻在空中展開雙翅的海鷗從指縫間落入我眼底。

天上的鳥兒，你要飛去哪呢？

海的盡頭……，我努力的想，撇開腦袋瓜上群聚一團的黑雲，想像一幅最美好的圖畫，藍天白雲下，小島上生機盎然，沒有岸邊枯燥的鐵欄杆，一切都是那麼輕鬆愜意。

海鷗展翅而飛，掠過島上櫛比鱗次的房舍、枝葉茂密的樹木、然後飛過海岸邊灰黑色的礁岩，奔向蔚藍色的自由……。

很快，牠飛了好遠好遠，飛到身後的島嶼再也看不見，四周皆是茫茫大海。我突然一陣心慌，試圖想像出一座新的海島，好讓牠停下歇息。

可我失敗了，想像的世界彷彿有了生命，它自己發展起來，海中露出風車葉般的黑色扇片——那是我在島上遠遠看見過的不知名的生物，因為我沒看過它的全貌，只能盲猜著也許水面之下的它長得就像隔壁家總是兇狠吼我的狗子，不過我自己幫他起了名字，就叫海板——我還來不及想像後面的情節，海板忽然從水中躍起，露出了水下黑色狗子醜陋的面容，瞪著看見獵物般貪婪的目光，狠狠撲向海鷗。

來不及看見結果，我驚呼一聲，身體猛地一晃，險些從燈塔上掉下去。

回過神我才發現，幾步之外不知何時站了一個少年。

少年穿著白色POLO衫，搭著長長的白褲子，不知是不是反射了周遭的光線，他看起來十分耀眼。

他像是不屬於這座島嶼，哪怕被圏禁般困在欄杆中，他的眼裡依舊盛滿了自信的光芒。

不過我撇了撇嘴，有些不快。

這樣的人島上太多了，他們總愛高談闊論，說著些滿是夢想自由的話，卻什麼都不會做。

和他待在一起我都覺得羞恥！

我挪動著靠近他些。

而且這樣的人肯定很難打交道！

「喂！」嘴唇不爭氣的放任叫喚的聲音洩露出來。

他回過頭，黑沉的眸子映著點點星光。

「嗯？」他挑著眉，嘴角勾起一個小小的酒窩。

我指著海的方向——雖然島嶼的四周都是海洋——用一種極不客氣的口吻對他說「你的海鷗，能飛過去嗎？」

他像是被我問住，又像是在嘲弄我的幼稚，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甚至往我這走了過來。

「你…你幹嘛？」我有些慌亂的想遠離他，可坐在欄杆上的緊張感使得我不敢太大動作。

瞬息，他的氣息纏繞在我頸間，他雙手各放在我身體兩側的鐵欄杆上，白皙的指節襯著褐色鐵鏽莫名有些滄桑之感。

「你想，」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此時海岸線傳來的嘈雜的拍岸聲，忽然成了最能襯托他的背景音「嗯…不用除去烏雲，」我仰望，這次沒讓空中的雲團消失「嗯……就看那裡吧！你叫他什麼？哦，看著那個…海板，其實你也不知道他多大對吧？也許像這座燈塔那麼巨大哦，所以，」他頓了頓，抬起一隻手，伸著食指指向海面上那個小小的海板「現在海鷗停在這裡了，」我想像海鷗收攏翅膀，站立在海板尖上。

「可是它不會攻擊海鷗嗎？」我側過頭，用餘光瞄著他。

「應該不會？攻擊也沒事的，再起飛就好了，哦不，」他像是能看透我的想法「別去想海板的全貌，讓它動一動就好了。」

於是海板猛地一震，海鷗便再次起飛「這次該往哪飛？」我收回視線，專心的盯著海上。

「都可以，別回頭就行。」他答的很輕鬆。

「那萬一累了怎麼辦？」

「海上有很多…海板」他似乎還沒習慣我創造的名詞「累了就停上去就好了！」

於是我的思緒隨著振著雙翅的海鷗飛出很長一段距離，我想像著海鷗時停時飛，累了就在海板上休息片刻，待海板發現又接著啟程。

「好，」片刻後，他再次開口「現在看看遠方，那是一座新的島，」他的語氣輕鬆了許多，我彷彿能看見他勾起的嘴角「你可以叫他，自由。」

我努力構築出一個跟這裡不大一樣的島嶼，圓圓的，小小的島，島上沒有白色燈塔，只有一座小涼亭，海鷗停在了涼亭的屋簷上，俯視著不遠處沒有欄杆的海岸線。

「看見了！」我興奮的叫喚，開懷的笑出聲，往他身上靠過去，他似乎愣了愣，隨後穩穩托住我，沒讓我掉下欄杆。

「看吧，那便是自由」他的語氣很輕快「海鷗能飛到的地方，我們也能去」

「我們…？」我愣了愣。

他笑了笑，這次的笑容似乎帶著點野心，又離我更近了些「我要帶全島的人出去。」

「唔……」我將腦袋轉了過去，正對上他的目光。

深沉眸色裡，有熠熠星輝閃爍。

「噗…」我沒忍住笑了出來，卻是真誠的，快樂的笑「你好厲害啊！」我一邊笑著「不過，你怎麼知道外頭還有島嶼呀？」

××

雨勢一下讓天空暗了下來，那座燈塔臨時開始工作，塔頂緩緩旋轉，大概不多時就會亮起那盞慘白的大燈。

傳說這座燈塔的存在能震懾海中那些躁動不安的怪物——比如兇惡的海板？——因此天色暗時就得啟動。

來不及等到燈塔照耀，我的視線被雨絲擾亂，只能透過雨幕看著遙遠的住宅區點點時明時暗的橘黃燈光。

××

「好冷啊！」我感受著嚴寒站在車站簷下，雨水毫不客氣的從設計不良的雨棚縫隙裡落下來，寂靜的車道上只剩整齊排列的昏黃路燈能給我帶來一丁點安慰感。

「早知道方才蹭別人的車回家了！」我邊哆嗦邊埋怨，心裡的暴躁沒能被冰冷的雨水壓制絲毫。

地上濺起的雨水瘋了似的往我腿上蹦，我索性直接蹲下。

反正到底都要濕透，還不如溫暖一點，我抱緊自己想著。

「嘿！」遠處忽然傳來人聲，卻很快被雨聲淹沒。

我看見兩支細竿子似的小腿挪了過來。

來人蹲下身，佔據我的全部視線。

少年面頰上沾著幾滴雨水，漆黑的傘罩在背後，襯得他更加白皙。

太俊了！我心裡嚎叫，實在不想對他發火，可心裡一股惱意怎麼都揮不去。

「啊——別來煩我！」我頹喪的跌坐在地，又被凍得一哆嗦。

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從關心變成寵溺的笑，我心裡的暴躁驀地散去大半，嘴角一勾，猛然從地上蹦了起來，伸手捧住他的臉。

他似乎沒反應過來，睜大眼睛看我。

「你樂什麼呢！」我佯作不滿，鼓起腮幫子「我今天！」我蹬著腿，努力讓身上皺巴巴的連身裙展開一些「特意穿了新衣服的，可好看了，現在倒好，弄成這樣」我瞪他一眼「你還笑！」

他笑得更離譜了，好不容易平穩回來，清了清喉嚨，正色道：「你可愛。」他臉上猶掛著淺淺的笑意，彷彿夜雨中一顆小燈，散著溫暖的橙色光芒。

於是我下定決心，濕漉漉的腦袋一下貼近他，湊著那乾淨的臉頰，重重吻落。

××

除去燈光源頭那盞亮如白日的燈光基座，刺眼的白光根本照不到頹坐地面的我，像是引路人選擇性的不招待落魄流民。

明知是燈光不可及，我卻偏偏莫名萌生了一種，彷彿我在躲避什麼的感覺。

××

認識他之後，我刻意壓抑了自己心裡嚮往自由的思想，曾經我厭惡於這座莫名其妙的島嶼，島上的人們很美麗，很帥氣，像他那樣俊俏的少年並不罕見，甚至那樣都只能稱作普通長相，我曾經一度懷疑學校裡教授的那些醜陋、污濁，根本不存在於世間——當然，除了陰晴不定的天空，島上的人們似乎永遠處於所謂「青春」的階段，風華不衰，年華不去，初露老態的人們會在某一天忽然消失無蹤，大人們說，他們死了。

死了是什麼？化作虛無煙消雲散？可他們原來不都還活生生的麽？

偶爾偷聽到巡邏兵的交談，我會懷疑他們根本不是同類，他們說的語言，比如政治、犯人、魚類，我完全聽不懂，再偶爾有層級高些的巡邏兵和他們攀談，又會說監獄、百歲等等，我還是不明白，挑其中我推敲出一點蹤跡的「百歲」，島上的我們「死亡」的時間大約是出生三十多年，至少島上沒有生活更久的人了，那麼百歲就遠在我們的壽命之上，那他們討論這個做什麼？

當困惑交織作網，狠狠捆住我時，我就溜上燈塔，看著遠方，想像著自由的意義。

順帶一提，自由也是我從他們口中聽到的。

曾經的我致力於探尋出島的辦法，想像著外面的樣子。

然而認識他之後，我卻改觀了。

想想島外逡巡的海板，雖然他不讓我思考海板的真面目，但萬一，萬一它們真的凶神惡煞，會不計一切撲上來撕裂我呢？

我寧願在島上苟且度日，至少他在身邊，我便不懼孤獨。

這樣說似乎很是矛盾，我們的認識來自於對外面世界的嚮往，可真正在一起之後，我卻怯懦於提起了。

聽見開門的聲音，我理好思緒，將那些對自己的質疑藏在滿是愛意的笑容底下，沒想到神色不對的人卻是他。

「怎麼啦？」我有些狐疑攥著棉被看他。

他只是看著我，欲言又止。

隨後他長歎一聲，靠了過來。

「你會支持我的，對吧？」他的聲音一反常態的聽著疲累且虛弱。

「…嗯？」

「…我要離開這裡。」

「…去…哪？」

「出海，」他猛然抬頭，勞累之意上覆蓋了另一層情緒，那是有著深沉信念的期盼「我要離開這裡！」

明知道我有很多種更好的方法，我能敷衍他，可以假裝應允，可或許是自己小瞧了心裡那股不安的份量，又或是對著難得虛弱的他我不忍再欺騙，我幾乎是慌亂的回應「為…為什麼一定要出去！我們…」看著他眼裡赤裸裸的驚疑，我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可他不給我辯解的機會，冷著臉離開了。

××

周身被初冬嚴寒的雨水凍得沒了知覺，微睜的眼再沒力氣看清。

沒事的，會忘記的。我感受冰冷的雨水滑過臉頰，寒意似乎順著滲進體內。

一束強烈的光芒刺進眼底，我耐不住的偏頭想躲，卻瞬間被籠罩在光明之下，隨後是飄忽入耳的人聲，似有質疑，似有喝斥，我卻只是坐在原地，接受那些赤裸裸的目光和手電筒的照射，彷彿原形畢露的醜陋之物攤在陽光之下等待過路人的指點和審判。

××

那次失言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們之前似乎出現了裂縫，好在沒多久他便再一次向過往那樣，對我展開笑顏，那時的我仍然堅信他的良善，幾乎未曾對他的轉變有過懷疑。

倚在燈塔的鐵欄杆邊，我訕訕撥弄著欄杆上不規則的凸起。

他從塔裡出來，難得穿著一身黑衣。

「工作結束啦？」似乎是因為他的出現，我的心情愉悅起來。

「呼…」他溫柔的直視著我，長舒一口氣，眼神純澈的我都有些驚訝，而他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他走過來，輕輕抓起我的雙手。

我幾乎還在為手上感受到的溫度而感到雀躍，他卻親自撕碎了那股安然。

「嗯……謝謝你來等我，」他笑了笑「抱歉，可能會有點……沉重」他的語氣驀然低落下去「這段時間……我一直在考慮要不要同你說。」他的眼神滿是歉疚，像是真有什麼難處。

「燈塔的工作也很忙碌…，你知道的」他淺淺一笑，溫柔的神情狠狠勾動了我心裡那縷情絲，我安慰的用指尖撓了撓他的掌心，試圖在不安裡送去一點溫暖。

他搖了搖頭，指了指不遠處的海岸，將我的目光引過去，隨後他再一次將手搭在我身邊兩側的欄杆上，吐息近在耳邊。

微風徐徐，濤聲陣陣，那夜的星空很是明朗，高掛天上的星星散著光暈，彷彿初見他時墨沉眼底的幾點希望之光。

他輕柔的嗓音在我耳畔盤旋，我也隨著構建出了一幅全新的圖畫。

蔚藍的天空下，有著廣漠的海洋。

海洋之外，還有一望無際的黃沙之原、綠野之地，其名曰大陸。

大陸上的人們如同我們一般安居樂業，不過他們的海岸線上沒有鏽跡斑駁的鐵欄杆，也沒有枯燥無趣的巡邏兵，他們所面對的海洋同樣廣闊，卻更能象徵自由。

海鷗能自在展翅而飛，人們亦能踏著叫做漁船的大型海板在浪尖玩耍……。

囚禁。

我腦海中驀地出現這個血紅色的名詞，指尖微顫。

我有些慌亂的想讓他停下，個嘴唇翕動，愣是出不了聲。

他堅實的胸膛貼上我的後背，從後頭將我緊緊箍住，我卻難得的感受不到一丁點愉悅，反而顫抖得更加厲害。

人們在大陸上生活得很開心，便漸漸往海上發展，他們踩著細碎浪花遨遊海上，看海鷗高飛，看魚兒低躍。

隨後，他們開始不滿足於這樣的日子，他們的社會出現了混亂，貪婪的人們渴望獲得更多資源，他們捕撈海裡的大小魚兒，獵殺陸地上的各種生物……。

他們逐漸污濁。

於是人們試圖在仍未被污染的地方建立舊有的，甚至比原來更加純淨的生活，他們將普世認定的優良之人送上海島，以圍欄圈起，阻隔了他們認定的「惡念」，諸如律法、犯罪、醜陋、不祥。

他們派出了巡邏兵，日夜監看島上的「實驗體」們，阻斷他們對外界的嚮往，虛構那些侷限他們想像的傳說。

他們在實驗島上樹立起高高的燈塔，散佈著驅魔的傳說，卻掩蓋了它真正的作用——昭示著海島的位置，好讓身為觀測者的自由的人們得以時時前往探查。

他抬手，指尖點著遙遙海面上的幾點火光。

「你看，人來了。」

我再克制不住顫抖，海上本該是溫暖的橘黃色火光在我眼裡成為惡魔，彷彿漆黑的妖怪躍然海面，閃著火紅的瞳孔跳著詭異的舞蹈。

輕柔的風彷彿化作刺骨冰刃狠狠扎在身上，我努力地往他懷裡鑽，卻第一次感受到他的胸膛再也庇護我不住。

「所以，」他嗓音輕柔，輕輕將我轉過去正對著他「幫幫我，好嗎？」他語氣彷彿哀求，可我卻如墜冰窟。

「為了我，為了我們，」他眼中的希望再一次閃爍起來「加入吧，奔赴自由的行列！」

此刻島上的一切坦露於眼前，就好似我的恐懼深深映在他眼底。

藏無可藏。

××

巡邏兵拿著的手電筒穿透雨幕照在臉上，我聽見他帶著驚恐的喝問，卻只是不自在的挪了挪在鐵欄杆上壓疼了的背脊。

他似乎想喊其他巡邏兵前來支援，我也知道自己眼下這副慘樣，他肯定不敢自己處理。

我低笑一聲。

畢竟是在「自由之地」生長的，見過社會骯髒的人。

××

我沒有拒絕他，是不忍心，也是承受不了分離，我不能想像他離開我的樣子。

甚至，我心底藏著一點點希冀，如果他願意帶著我一起離開，那麼將來大地上的紙醉金迷、燈紅酒綠皆是我們共享，我自不擔心他被迷亂了眼。

懷著這樣苟且的心，我掩飾著不安，繼續扮演好強力支持他的角色。

很快，他交付我工作，讓我替他們在巡邏兵的監視中找到間隙，好讓他們藉機離開。

我一次次登上燈塔，站在至高之處眺望四周，巡邏兵日復一日的交接、監視，我常常在燈塔上一待就是一整天，就算記錄的工作並不有趣，想到他還在塔內，似乎也並非不可忍受。

而我記錄好的內容在經過簡單的統整後就會交付給他，他也總會暖暖笑著接下，似乎對結果很是滿意。

饜足於他的認可，我也沒再進一步探尋，甚至過去很長一段時間，我始終不知道他想如何離開這座島嶼，而他也未曾讓我做其他工作，只埋頭於塔內的控制室，或和幾個同夥到巡邏兵的哨站窺伺，偶爾倒也會同我一塊兒坐著，看看海上的黑色小板，空中的雪白鳥兒，夜裡就指著天上的星星給他們起名字，或觀察海上漁火的排列。

彷彿真相再一次被掩埋於海面之下，我從來都是島上的一個普通的，沒有自由思想的實驗體。

就算我早就知道這一切終將被打破。

鄰近夜晚，島嶼上空聚集了一大片烏雲，空氣沉悶的讓我有些不祥之感。

我倚著雪白的燈塔牆面，遠遠看著海岸線的巡邏兵正在往哨站回走準備交接。

與我記錄的時間沒有出入，我在小本上打了個暗藍色的勾，不過很快我就看見了異常，巡邏兵剛離開的一棵巨樹下有小小的人影竄動，像是幾個人偷偷摸摸的想做些什麼，我立馬伏到欄杆邊，仔細觀察著，只見那些人頭移動著離開了樹蔭的遮蔽，完整的人形輪廓出現，似是五六個人扛著一個巨大的板子。

我愣了愣，沒反應過來他們扛著的是一艘小船，就像深夜裡外面的人們偷偷登島時用的那種，只不過更簡略些，終於看清的時候，他們似乎在收拾著什麼，我立馬意識到不妙，忙起身衝進塔裡。

「那個！」我正要提醒，卻見塔中空無一人。

糟了…，我心中暗道不妙，知道底下扛漁船的人就是他們，拔腿就往外奔。

我一路使著腿腳能辦到的最快速度，全然顧不上猛跳的心臟和幾乎喘不過氣的口鼻，可就算身體被猛烈的奔跑惹得難受，腦中卻反常的十分清晰。

他想拋棄我？這是第一個產生的念頭，也是唯一揮之不去的想法，我絞盡腦汁想替他編出個苦衷，才發現根本無法可編。

「等等！」我到達海岸線的速度快得我自己都驚訝，卻也顧不上多想，只用力抓住欄杆，向站在欄外岩壁邊的他呼喝。

海岸線距離欄杆其實只有一米多遠，此刻他一個人站在那危險的地方，其他夥伴都已經在幾米之下的船上，似乎在等待他登船。

「你……」我看著他直立在海風中的身影，千言萬語卡在喉頭。

他回過頭，仍是那縷淺淺的笑意，可眼中的溫柔早已消逝殆盡。

「下午好，」他瞇著眼「你還是來了呢！」他面上似有無奈，跺了跺腳轉過來正對著我。

「為什麼……？」哪怕已經猜到答案，我還是忍不住問「為什麼要拋下我？」

他卻沒有正面回應，只是淡淡轉過頭，看著哨站的衛兵即將重新開始巡邏的方向「監視者要來了呢。」他背著一隻手，目光很冷峻。

「回答我！」我悲慟的喊，心裡一股躁動揮之不去。

「因為計畫是這麼想的。」

海浪重擊岩岸的聲響震耳欲聾，他輕飄飄的一句卻仍舊穩穩傳入我耳中。

天上的烏雲聚攏，悶悶的雷聲隱隱傳來，卻始終沒有一點閃光，一滴雨水從雲裡掉落，那股壓抑彷彿替我表達了心中一切哀怨，不論是嚮往的自由、思念的少年、背叛的苦楚，任一項都足以擊潰我脆弱不堪的心靈，我卻偏偏什麼都說不出，伴著第一道破空而出的電光，我看見他猝然抽出隱在背後的右手，也看見了亮著星芒的寒光，刀刃隨著他的手穿過欄杆，落在我左腹，跟隨而上的是一陣撕裂般的劇痛，如同天邊的雲層被那道突圍的閃電狠狠劈開，一瞬間暴雨驟降，我心中雜亂無章的情緒也終於潰堤而出。

我怎麼會不知道他想拋棄我，早在我第一次顯露出對這裡的依戀，他就已經不信任我了。

我回想起初見時他眼裡的星芒，我知道，那道光直指著遠處不可見的大陸。

找我來的意義是什麼？是替他收集巡邏兵的交接時間，是作為他們逃脫之後謀劃策略的替罪羔羊，甚至，是為了拖延巡邏兵追擊時間的擋箭牌。

也許我注定該被犧牲。

他那樣光芒萬丈的人，為著他想做的事，他可以拼盡一切，包含我。我算甚麼呢？他輝煌歲月裡的一顆普通石子，將來只會被時間之河沖碎沖散消失無蹤，我憑何指望他對我留存一絲善念？一切的一切，大概早在他告訴我真相，甚至更早的時候，就都在他的謀劃之中了。

到頭來，我對他滿心情愫，比不過一紙謀略。

刀刃抽離的感覺帶走了他在我心中殘存的最後一點溫潤，我看見他在朦朧中縱身一躍，大抵是穩穩落上了準備好的船隻，佔據視野的雨幕再不容許我多看他幾眼，原來滿腔的怒火在一瞬間也被寒涼的雨水澆熄。

追不上了。

我再也耐不住腰腹劇痛，靠著欄杆跌坐在地。

××

「你是什麼人！？是否為島上居民！」巡邏兵緊架緊長槍「回答！」

「哧……」我戲謔的笑出聲，奮力支著灼燒般疼痛的身體，倚著身後鐵欄杆直立起來。

暴雨不息，落下的雨滴彷彿一群活蹦亂跳的小魚在身上拍打著。

我從未如此清晰的感受暴雨的狂躁，哪怕視線模糊不清，我甚至判斷不出眼前質問的巡邏兵的方位，唯有身後堅實的欄杆清晰可辨。

「這就是你要奔赴的自由！？」我發瘋一般的嘶吼，心裡滿滿的都是他的影子「這些人？」我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喝問著他，直指著兩名驚懼的巡邏兵「罪惡、醜陋、骯髒不堪！這就是我們嚮往的自由嗎！？」若不是身上火辣辣的疼，我恨不得伏地痛哭。

我重重撞在欄杆上，背靠著島外海域的黑沉。

「哈哈哈哈哈哈…」我爆出笑聲，雙目在散亂的髮絲間圓睜著。

「自由啊！」我轉過身面朝著茫茫大海，緊抓住覆著鐵鏽的欄杆，彷彿向黑暗索求著什麼。

「哧…」我甚至不知道該嘲笑誰，卻迴光返照般猝然竄出一股力量，一腳便蹬上了欄杆頂。

我聽見身後巡邏兵奔來的聲音和慌亂的呼喝。

眼前是灰暗冰冷的岩岸和望不見盡頭的汪洋。

我忽然就想賭一把。

以性命做注。

賭他沒錯，賭這海洋終有盡處，賭那頭真是自由樂土。

算是——以性命賭一個必輸的結局。

雷電再一次撕裂天空，急躁的催促我下定決心。

如果海鷗能寄託思緒，那麼請踏著浪花，棲著海板出發，替我傳去那最後一縷對遙遠世界的嚮往吧！

風從四面吹來，浪花盲目崇拜，夜空的烏雲堆起來，醞釀一場雨的釋懷，我知道暴雨和眼淚的味道，我知曉浪花摔臉上的暴躁，我抓住欄桿怎麼逃……。

在巡邏兵抓住我之前，我想像著夢裡的海鷗展開了翅膀，哪怕折翼，也該無畏前行，踮起腳尖……。

從此冷暖兩不沾風月無關，從此山海不相見各自為安，從此星落海面落雨成線，從此衣袂翩翩無人誇贊……。

——我一躍而下。

2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PVXP8YGjn

歌曲：阿冗-憑欄

2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nbZcI0pMJ

ns 15.158.61.20da2

第一首-折翼

REGISTER

LOGIN

Interface Language:

Story Langu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