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塊磚頭,我的心跟我的硬度一樣,如此堅強。我在城牆上看著河水斷流,看著林線逐漸倒退,看著比我所在位置高的建築興起。是,這群人終於不再擔心越過我之後,在某條小路上被野獸用自己的骨頭來磨牙。請相信我,我足夠鎮靜,但近三個月中發生的事情比那些往昔所有慘劇的疊加都還要瘋狂。
我在曼特斯特市中心附近,好吧,其實不在附近。徒步大概要走上兩個鐘頭的距離,我這麼說只是想顯得我比較高級。我目前被砌在一個廢棄的劇院內,貌似最近被某人買下了,14瓦的燈泡打亮的不是那張連下巴都消失的肥胖大臉。那人的穿著大概是什麼青年流行款,藍灰色的眼珠照出許多滄桑,不屬於他那個年紀的情調在他的體表徘徊。我見過很多人,白的、黃的、黑的,他絕對是白的之中偏英俊的。但你絕對想不到,精緻的皮囊下包藏著什麼東西。
還記得某個夜晚,他拖著一名皮膚蒼白的女性進入室內,之後把那人綁在椅子上,就這樣看著對方醒來。起初,那女的根本沒反應過來,還試圖在臉上勾勒出賢良淑女該有的微笑,直到兜帽男拿出幾張相片詢問對方是否認識這人時。血紅的嘴唇在死灰的基底上描繪出不屑的弧度,先是讚揚那孩子的血液是如何甘甜,還模仿著孩童的哭聲來重現捕食的場景。
男人只是坐著,靜靜地聽對方說完,隨後拿出瓶液體淋在眼中人的頭頂。煙霧升起,慘叫迴盪在整個室內,像是一隻溺水的豬死命嘶鳴引起主人的注意。獠牙從他的嘴唇下竄出,雙眼變得血紅,女人開始叫嚷著什麼我的族人不會放過你、你最好小心每個夜晚。對方根本不為所動,還戴上耳機,幾把明亮的銀製小刀從工具箱被拿出,別問我為什麼知道那是銀的,你在上流人士的社交場所混跡一段時間也能分辨其成色。
刀尖精妙地避開了每一處骨骼的阻攔,皮肉在吞沒白刃時,散發的氣息堪比十年沒洗的劇院坐墊般嗆人。對方的語氣也從囂張轉為緊張,並且不斷許諾各種好處,什麼自己幾世紀的財富都歸你所有云云。哭號聲絕對足以震碎玻璃杯,甚至還拍掉了我身上的一些石屑。我想是終於耗盡所有體力,頭皮上的根根金線垂落,只有末尾那截被微弱的氣流帶動。最後,一根木樁穿透高級的訂製禮服、粗暴地扯開尖端遇見的任何衣物,直直打心臟。很奇怪,沒有半點血滲出,本就沒有生機的軀幹,透過燈光與奇妙無比的陳設搭配,竟然散發出一種奇異的美感。
他像拖麻袋一樣,拉動剛從椅子上解下的人偶。那種人工美的表皮,我想在哪個時代都不屬於人類。地下室的門被打開,消失數分鐘後,皮革下滿布傷痕與厚繭的手夾著纎白的香菸,巧克力與橡木的煙燻味是他的床邊故事。
我還知道他不怎麼會開「核桃」,用力過猛會導致果仁崩碎飛得到處都是。有時候我會覺得他比自己口中所謂的「血族」要更加殘忍,可看著某張蠟筆繪畫流淚的他,卻不當受到太多批評。
我還記得紙頁的空白處有行小小的字,「我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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