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e 7: 模範丈夫烹屍案
Elsie是我成為法醫後依然繼續保持良好關係的少數朋友。醫護界別本來就很難可以聚在一起，聯絡都以通信軟件為主，很少面對面見面。加上我後來轉為法醫專科，與本來相熟的朋友也逐漸疏遠。所以Elsie結婚對我來說有很深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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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sie，恭喜你！」我擁抱穿著婚紗，正在新娘房補妝，打扮得高貴優雅的Elsie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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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文，我很掛住你。我很久都沒有看過這麼漂亮的你。」Elsie拖著我的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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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最漂亮的一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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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也要多點打扮，都可以吸引到好男仔。」Elsie抱著我說。我點點頭，寒喧了幾句之後，我回到大廳，與以前的醫科同學坐在同一圍，他們都說不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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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的確與平日的我十分不同，平日上班的我穿得素淨，休息日也不太會外出，平時購買的衣服色系都是黑、白、灰，也不會穿戴飾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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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為了Elsie特別穿著深藍色帶有水晶點綴的長裙，將長髮盤起，配戴一對小小的鑽石耳環，手上戴上銀色手鈪和手鍊。因為Elsie在我生命十分重要，絕對要穿得好看，祝福她找到一生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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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禮很快就開始，看著她與丈夫一步一步踏入禮堂，看著她溫柔的笑容我也不自覺地笑了起來。她快樂和幸福的笑容感染了在座的每一位。接著他們二人宣讀結婚誓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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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請在場各人見證：我張天浩願以妳萬思婷為我合法妻子。我願對你承諾，從今天開始，無論是順境或是逆境，富有或貧窮，健康或疾病，我都與你在愛中共同成長。我將永遠愛你、珍惜，你直到地老天長。我承諾我將對你永遠忠誠，直至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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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請在場各人見證：我萬思婷願以你張天浩為我合法丈夫。我願對你承諾，從今天開始，無論是順境或是逆境，富有或貧窮，健康或疾病，我都與你在愛中共同成長。我將永遠愛你、珍惜你直到地老天長。我承諾我將對你永遠忠誠，直至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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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交換戒指，深深一吻。場上響起熱烈的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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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刻骨銘記的愛情，長相廝守的婚姻，至死不渝的愛。但當你的另一半要與你永遠結合，你又會有甚麼的感覺？是幸福？還是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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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永遠與你結合，我最愛的妻子——方嘉蔓。」
這句是警方到場後，兇手不斷重覆的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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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時間是上午9時30分，我是法醫蔣靜文，現在替死者方嘉蔓進行驗屍。死者身高162厘米，體重64公斤。死者頸部有明顯勒痕，勒痕偏幼，有掙扎造成的痕跡。面部呈暗紫紅色。抽取死者指甲間的皮屑和物質給化驗部化驗衣物纖維及DNA。死者右邊大腿被利器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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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剖室站著一名穿著米色套裝的女士，她體態略胖，帶有溫柔的微笑，靜靜地站在解剖台旁邊，我知道她就是死者方嘉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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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女士，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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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從不怨恨我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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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把你殺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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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緊，我從來也不恨他。我的肉體雖然離開了人世。但是，我永遠都會留在我先生的心裏。」她看著無名指上銀色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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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指並沒有豪華的鑽石，只是款式簡約的普通戒指。但也閃亮亮的，可見平日方女士悉心保養象徵他們婚姻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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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愛情沒有特別的感覺，也不強求什麼30歲前要結婚，35歲前生小朋友。但是我聽到這案件的細節後，反覆思考何謂「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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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Sir是案件的負責人，他的手下一如以往將案件作為茶餘飯後的話題。而我碰巧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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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生好變態，連自己妻子都吃，想起都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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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當日你在現場，有甚麼小道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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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只是羅生自己報警說自己殺了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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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他自己報警，稱自己殺和煮掉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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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到場時，看到他還在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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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老婆都下得了手，這些人要打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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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變態是他一邊看自己結婚典禮的錄影帶，一邊吃自己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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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那個羅生是不是個腦子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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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有多愛一個人才不會責怪一個殺掉並吃下你的人，同樣有多深的愛才會用吃掉妻子的方式將她留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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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是我一生的摯愛。」方女生再次現身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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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否經歷了什麼難忘的事，所以才有深厚的愛？」我好奇他們之間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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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我們從拍拖到結婚將快30年，當中沒有經歷過生離死別，也沒有試過長途戀愛。但是在日常生活中我們的關係很好，從來沒有吵過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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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風無浪，毫無挑戰的愛情很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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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醫，這叫做細水長流。從我們拍拖那刻起，我們便認定了對方是一輩子的伴侶。」李女士輕輕撫摸無名指上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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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女士一直露出幸福的笑容，她的笑容就像婚禮當日看到Elsie露出的是一樣。面對一段30年的愛情，提及殺害自己的丈夫，她也能笑得如新婚一樣，我就知道愛情不是我這種人可以領略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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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把你殺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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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緊。正如我所說，我不恨他。因為我最愛的是他。我知道他都只是一時控制不了。我知道他很後悔，我也願意陪著他一輩子。一起面對未來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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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我對她說的抱有疑問，一個已經逝去的人可以怎樣如何陪著一個在世的人，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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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棄輪迴，一直停留在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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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我們認定了對方，我絕不能丟下他自己一人。我們結婚時已經承諾對方，無論是順境或是逆境也會不離不棄。」她臉帶微笑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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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愛？」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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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有很多種，每個人的愛都是不同。表達愛的方式也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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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下來，我對愛的觀念很模糊，也許世間上的人都是。甚麼是愛，這個課題至古以來都是哲學家、科學家的終身課題，他們解不開，更何況我們這些凡夫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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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我的丈夫，即是世界生所以人都罵他是瘋子、是變態，但我也不會。因為只有愛可以包容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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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她的話，雞皮疙瘩都起來。究竟是愛的力量如此強大？還是李女士和羅先生都係變態，她的愛是變態到包容和接納對方的一切；他的愛是變態到吃掉妻子，將妻子成為身體的一部分，以此與妻子完全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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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丈夫是一位廚師，他煮東西很好吃，我也很喜歡。當初我就是被他的廚藝吸引。」李女士懷緬過去，她露出少女般帶有點點害羞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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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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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知道他用心地烹煮了我的一塊肉時，我很高興。我倆一起煮了一道最好的菜。」她會心微笑地說。但我卻感到寒意。我知道在他們身上的不是一般的愛，而是瘋狂、病態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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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這，頭皮都發麻，他們二人真是一對天造地設的愛侶。若不是烹妻案的發生，二人定必是一對模範夫妻。成為頭髮班白的老人後，就會在不知何年的情人節被報章專題報導「細水長流70年 舉案齊眉老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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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法相信現實世界有這種病態的愛，他們的另一半不可能是其他人，因為無人可以接受這種瘋狂的愛。就好像小丑和小丑女，他們配搭其他人都不成，因為只有他們才是真愛。而且我覺得方女士和羅先生比他們更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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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落口供時，羅先生清清楚楚、完完整整地說出事發起因、經過、事後處理屍體的步驟和原因。一個精神狀況有異常的人無可能有條理地說出。所以，羅先生是在清醒的情況下殺人和烹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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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堅決拒絕以精神病為由逃過檢控。在法醫精神科醫生評估下，也無發現他精神狀況有異常。警方也按程序向他提出檢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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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消息指，在羅先生拘押期間並沒有吃過任何肉類，原因是：「沒有任何肉類不能媲美我最親愛的妻子。我要繼續好好記著妻子一切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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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人仍然記得你，你就仍然活著。因為你會活在他的心中。方女生的軀體死亡，但依然活著，繼續在羅先生——她丈夫的心中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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