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俊安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忽然間他有了面對困境的勇氣,不再覺得是爸爸的虛榮害了他,還是學長就像如來佛的五指山一樣,他無論如何都逃不出學長的手掌心。
那個很長的夢將蒼涼種在他的心底,卻開出了美麗的小白花,大約就像滿天星那樣,小小的,卻讓人覺得蘊含了人生哲理。他好像了解了什麼,又好像不了解什麼。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走出房門跟爸媽一起吃飯,他爸問他:「無愛覓呀?(不躲了嗎?)」
他回:「覓啥?我有跤有手,按怎攏袂餓死。(躲什麼?我有手有腳怎麼樣都不會餓死。)」
他抬頭見他媽拍了他爸的背,他爸悶頭吃飯,而他媽一直往他的碗裡夾菜:「加食寡,轉來著好。無如意的代誌會過去。(多吃一些,回來就好,不如意的事會過去。)」
他的淚水在眼眶打轉,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也學爸爸低著頭吃飯。他想起了小時候爸爸生意失敗,媽媽對爸爸說:「食好食䆀攏袂要緊,會當過日子著好。(吃好吃壞不要緊,可以過日子就好。)」他忽然明白了這句話的真諦。
隔天一早媽媽敲了他的門,他剛好開門,聽媽媽問:「昨日的包子甘有食?(昨天的包子有吃嗎?)」
他一頭霧水:「什麼包子?」
「我怕你腹肚餓閣袂出來食飯,佇你的房間放兩顆包子啊!(我怕你肚子餓又不出來吃飯,在你的房間放兩顆包子啊!)」
葉俊安在他的房間找到一顆包子,另一顆不翼而飛。
那天下午又聽媽媽說:「厝內掃到一窩死老鼠,旁邊閣有一个摻農藥的包子。奇怪,到底是啥人佇殺老鼠?(家裡掃到一窩死老鼠,旁邊還有一顆摻農藥的包子。奇怪,到底是什麼人在殺老鼠?)」
葉俊安看著被媽媽用麻布袋裝走的一窩死老鼠,心裡好像有什麼要破繭而出。
他在大伯的農藥行幫忙了一段時間,後來在附近的超市應徵上店員。
「緣投的,幫我找罐頭,恁有特價的。」一個阿婆拿著廣告單,指著其中一項特價罐頭。
葉俊安停下手邊工作,迅速在倉庫找到。他拿了好幾組出來,將阿婆挑剩的擺上貨架。
阿婆說:「你有夠勥,有的攏找無咧!(你真厲害的,有的都找不到。)」
葉俊安靦腆的笑了笑,不知為何,他從來沒來過這間超市,卻對裡頭意外的熟悉。超市的自動門進來是推車跟籃子,籃子旁有花架,這些花是對面花店寄賣,花架旁是報架,報架旁是收銀台,沿著收銀台走道到了冰淇淋櫃銜著八條走道。什麼東西放在哪條走道,倉庫裡有什麼他都知道,甚至細到某些東西的品項只有條碼不同,他也能分辨。
有一天阿婆急急忙忙的跑來:「阮孫脫赤腳踏著黏鼠板,緣投的,欲安怎?(我孫子赤腳黏到黏鼠板,要怎麼辦?)」
葉俊安帶著阿婆買沙拉油,又買麵粉,仔細的教阿婆要先用沙拉油降低黏鼠板的黏性,再灑上麵粉慢慢搓,重複幾次,不好搓時拿毛巾輔助。
阿婆忍不住誇讚他:「緣投的,介紹阮查某孫予你熟似好否?(介紹我孫女讓你認識要不要?)」
葉俊安啼笑皆非:「阿婆,無好,你莫講耍笑。(阿婆,不好,你不要說笑話。)」
阿婆又說:「阮家賣花,阮查某孫足水耶,頭前農藥行的後生追阮查某孫追足久咧。(我們家賣花,我孫女很漂亮。前面農藥行的兒子追我孫女追了很久呢!)」
葉俊安覺得阿婆說的人是他堂哥,沒有錯的話阿婆的孫女跟他們同屆,有一雙令人深刻的明眸,畢業時曾經順手送他一朵花。
ns 15.158.61.6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