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莎琳德是被冷水潑醒的。
她嗆咳著,寒涼刺骨的冰水沿著她的髮梢滴落。額角和胸口火燎般地疼,她大概又斷了幾根肋骨。
「你還是一樣怕水啊?小玫瑰。」黏膩的法語從前方傳來,蘿莎琳德頓了一下,緩緩抬頭。
可不是嗎?拉斐爾站在她跟前,滿面笑容地看著她,像是被自己的笑話逗笑。他的金髮比兩年前短得多,臉頰也消瘦了一些,獄中生活大概不好過,但他藍眼睛裡一閃而過的精明倒是變得更加狠毒。
蘿莎琳德默不作聲地觀察自己身處的環境——後工業風的裝潢、閃爍刺眼的熾光燈、角落的積水——她應當是在一個空倉庫裡。破舊的倉庫裡除了她和拉斐爾以外還站著兩名壯漢,她認出他們是當初被她一起打包送進監獄的傢伙。
蘿莎琳德雙手被手銬吊在半空中,腳尖離地三十釐米,全憑著手腕支撐全身的重量,她知道再這樣下去她的手遲早會報廢。
她無助地掙扎了一下。
「這雙手就這麼毀了的確可惜。」拉斐爾顯然讀出了她腦袋裡的想法,畢竟他們曾經是那麼的親密,他惡意地推了她,她的身體在半空中搖晃,「我聽說你是一個藝術家,嗯?」
蘿莎琳德咬緊後槽牙,提起她的同學是故意的。渾蛋。
「你想怎樣?」
「你這麼問我可就傷心啦。」拉斐爾裝模作樣地摀著胸口,若不是那副令她噁心的面孔大概會是個我見猶憐的漂亮畫面,「自從你把我送進監獄以後,我們已經這麼久沒見了,你可讓我好找,小玫瑰。」
「不要叫我小玫瑰。」蘿莎琳德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
「不然呢?你能怎樣?」拉斐爾笑,他伸手捻起她的髮絲湊近鼻尖嗅聞,蘿莎琳德憎惡地轉開臉。「我好不容易把你找回來,可不能再放你走了。」
「兩年了,你還是對我念念不忘啊?」蘿莎琳德嘲諷道,拉斐爾臉上神色未變,反手就甩了她一個巴掌,動作快到她甚至來不及心裡準備。她不動聲色地舔舐嘴角,嚐到血腥味。
她沒忘記拉斐爾跟他那該死的不容踐踏的自尊心,在他的手下面前讓他丟人簡直罪無可赦。
「兩年了,你還是管不住你那張小嘴?」拉斐爾掏出純白西裝的口袋巾,慢條斯理地擦手。「看來我該重新教你怎麼做人。」
回憶洶湧而出,但蘿莎琳德只是彎起染著豔麗鮮血的嘴角,「你不如直接殺了我。」她的視線掃過拉斐爾後方目光如炬的兩人,他們本來就不好看的臉上留下監獄的痕跡,「光頭和大鬍子看起來倒是很想讓我死呢!」
拉斐爾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尖銳的指甲陷進她的皮膚裡,他附在她耳邊軟聲道:「小玫瑰,挑撥離間對我們沒用。我可捨不得就這樣殺了你,他們也不想要你就這麼輕易地死了。」他把她的臉轉向燈光,「倒是你,我該想想要拿你這張漂亮的臉怎麼辦?」
「美人就該配鮮花。」拉斐爾笑逐顏開,「不如我拿你來養花如何?」
水珠滾下她輕顫的眼睫,血液在她的血管裡凝成寒冰。
拉斐爾自顧自地說下去,「我聽說中國有人用人血漿澆灌蘭花,你這麼美,用你的鮮血來養玫瑰豈不是更美?」他的拇指撫過蘿莎琳德的唇,拭去她嘴角的血跡,溫柔繾綣,「我會為你建一個玫瑰溫室,把你釘在花架上,在你的皮膚上劃出口子,種滿玫瑰。就像是一幅文藝復興的畫作,多美。」
拉斐爾吸吮手指上那抹殷紅,若有所思,「你說,白玫瑰吸飽了你的血會不會變成紅色的呢?」
他瘋了。
蘿莎琳德腦袋混沌地想,反胃得不行。
「一點植物學常識都沒有。」蘿莎琳德顫巍巍地笑,「你的生物老師要哭了。」
似是看見她灰敗的臉色,拉斐爾臉上笑容擴大,「求我。」他說:「如果你求我,我就考慮給你別的懲罰。」
「噢你還是趕緊去死吧。」蘿莎琳德一口血水啐到他嶄新的皮鞋旁。就算是死,她也絕不會低聲下氣地哀求這個披著天使外皮的惡魔。
拉斐爾瞇起眼睛,正當他打算開口時,倉庫的大門被打開了,蘿莎琳德眼睜睜地看著布萊克滿身是血的被拖進來。
布萊克?!
他在這裡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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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拉丁裔男子以粗魯的動作架著布萊克走了進來。
布萊克的鼻梁大概斷了,下半張臉幾乎被鮮血覆蓋,撕破的衣服下裸露出來的皮膚佈滿瘀青,但更令她驚駭的是布萊克竟然沒力氣掙扎,就這麼任由拉丁男子將他破布般扔在拉斐爾腳下。
「大人。」拉丁男子報告,「我們在門外找到他試圖闖進來。」蘿莎琳德沒見過對方,這人估計是拉斐爾的新手下,能這麼快就爬到他身邊手段恐怕不俗。
「呦,看看這是誰?」拉斐爾換上腔調厚重的英文,盡管布萊克的法文水準可能比身為母語人士的他更好,「上次見到你還是在聖詹姆斯公園呢,阿提米絲。」
「是你。」蘿莎琳德的臉猛然轉向他,速度快到頸部肌肉傳來一陣尖銳的痛,「埋伏我們的人是你。」他布局的時間顯然比她所想像的還要更長。
她根本就從來沒逃出過他的手掌心。
拉斐爾沒有費心思回覆她,只是繞著地上艱難地喘粗氣、試圖爬起的布萊克打轉。「怎麼?你來拯救你的阿波羅了?真是姊弟情深。」
布萊克勉力睜開腫脹的眼皮,一雙灰眸冷冷地睥睨著他。
這和蘿莎琳德印象中布萊克給她的第一個眼神一模一樣,她因此清楚知道這會使拉斐爾抓狂。就算渾身血污伏在骯髒的水泥地上,布萊克的神情還是帶著一股傲氣。這是他深入骨髓的矜貴,也是身為私生子的拉斐爾模仿已久卻求之不得的身分。
不知道從他眼裡讀出了什麼,拉斐爾帶笑的神情凝滯了。他抬腳把布萊克用力踹翻在地,布萊克摀著腹部,痛苦地倒在地上悶哼,仰起的頸部青筋突出。
「住手!」蘿莎琳德大喊,頭頂的燈閃爍著顫動。
拉斐爾和布萊克的目光同時集中到她身上。一明一暗,一人擁有天使的和煦面孔卻陰險狠戾;另一人滿臉鮮血卻甘願為她踏進地獄。
拉斐爾蛇一般的藍眸在他們之間跳動,他很快得出了她一直刻意隱藏著的結論,他緩慢地鼓起掌來。「好一對悲劇戀人。真好。」他笑,笑意卻未達眼底,蘿莎琳德能看出他妒火中燒。拉斐爾控制欲強大,他不會允許有人覬覦他的物品。
就算他自己正打算親手毀了這個物品。
「我聽說你是一名狙擊手。」拉斐爾語氣平淡,「你的眼睛應該對你來說很重要吧?」
「不!」蘿莎琳德劇烈掙扎起來,鐵鍊匡噹作響,她痛恨自己太過了解這句話的意思了,「不!」
「讓她閉嘴。」拉斐爾沒給她一個眼神,光頭男子大步走過來摀住她的嘴。拉斐爾故作沉思狀,打量著布萊克,「等等,我想你的手也挺重要的,畢竟你需要有手才能扣扳機嘛。」
蘿莎琳德用力咬了光頭的手,對方痛呼一聲抽開滲血的手指,一拳砸在她的腹部——她斷裂的肋骨之上,蘿莎琳德痛得眼冒金星,連喊都喊不出來,只能躬著身子顫抖地呼吸。
「你敢碰她,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布萊克沉聲警告,眼裡的狠勁讓她身旁的光頭動作一頓。
布萊克試圖從地上爬起來,但在拉斐爾的揮手指示下被大鬍子和拉丁男抓住雙臂扭在身後,死死按住肩膀,臉貼在泥濘的水泥地上。
「我看夠了。」拉斐爾語氣無聊,「這樣吧,先砍了你的手,然後再挖了你的眼睛。你得要好好看著。」他擺手,漫不經心地喊了外頭的人送斧頭進來。
「不!」蘿莎琳德絕望地掙扎著,「住手、住手!拉斐爾我求你!我求你——」光頭死死摀住她的口鼻,蘿莎琳德正在窒息。
「你說什麼?親愛的?」拉斐爾面向她,抬起一隻手,他的手下停在原地。
臉上的手移開,蘿莎琳德喘著粗氣,紅髮凌亂地黏在臉上,一股腦脫口而出:「拜託你,拉斐爾,我求你放了他,是我得罪你的,跟他無關,我求你——」
拉斐爾用纖細的手指點點唇角,偏著頭擺出在思考的動作,蘿莎琳德屏住呼吸,他莞爾一笑,「不,我想還是不了。」
宣判已下。
布萊克被大鬍子揪住頭髮拎起來,拉扯著伸出雙臂。一名矮小的刺青男子拿著一把長柄斧頭走了進來,他交給肌肉發達的拉丁男,代替他的位置按住奮力抵抗的布萊克。
布萊克直挺挺地跪著,宛若被釘在木樁上的殉道者。
蘿莎琳德的視線被淚水模糊,她放聲尖叫,淒厲的哭喊聲在倉庫裡響盪。拉斐爾雙手抱胸,笑得燦爛。
「數到三。」拉斐爾惡劣地倒數,拉丁男子高舉斧頭,「三、二——」
拉斐爾沒有數到一。
鐵斧落下,在最後一刻轉向,砍進布萊克身後無知的刺青男胸口。
變故就此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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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1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NBa0HJe4Y
故事要結束啦!本週六更新正文完結篇,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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