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嘉賓上線
04.
他其實並不如所有人想像的那麼喜歡帝光的工作。很多時候其實他們的選擇根本就沒有幾條,無法與世俗眼光相容,他們大多時間連找個棲身之所都是難上加難。那是他們自己的決定,但從來也沒有人問過他們願不願意。
他們有太多太多的身不由己。
平心而論,帝光的環境對他而言確實是理想的,但這個「理想」其實僅只於非工作時間。嚴格來說他不喜歡的是面對人群的這份工作,總要面對形色不同卻同樣有著色心的「同類」讓他打心底不悅——可是離開了這份工作他還能去哪裡?因為性向而無法被父母諒解的他,沒了這份工作也就什麼都不剩了。
黑子拉開帝光的大門時,酒吧早已經開始營業,比起以往更加人聲鼎沸的場景著實讓他愣了好半晌才回過神,快速藉著自己低落的存在感閃身進後台準備,接著才出來幫忙應付可說是手忙腳亂的場面。
「小哲你終於來了——」高尾轉過頭打了招呼,看來已經維持這樣的狀態好一段時間而略有些疲態。他回過身將方調好的酒從吧檯推給了客人,用過的調酒杯被匆促地以不會破裂的力道甩入流理臺,隨後很快又從酒架上取下了新的酒與工具。
「明明高尾君自己也能好好招待客人們的吧。」黑子點點頭打過招呼,也不忘記回上一句才接下了高尾那裡一半的工作量開始忙碌起來。
「誰叫有些人非『冰色之花』的調酒不可呢?如果誰點了調酒送上吧檯能順便把花給摘走,鐵定是好事一樁呢~」高尾俐落地將手上的琴酒壓上酒栓,旋即將酒瓶往黑子的方向拋去。纖長的手指穩穩地掐準了瓶頸拋高,轉了幾圈卸掉力道之後才被他放回了吧檯邊上。
對高尾幾乎能說赤裸的調侃,黑子只是不慍不火地轉頭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動作彷彿沒有被這句話所影響,仍如教科書上的範本一樣精準美麗。
……是這樣才怪呢。高尾在心裡吐了吐舌頭。通常在這方面的話題上黑子總是特別冷漠,然而絕不會悶不吭聲,除了冰冷的打斷以外,還會以他為中心產生讓人不能忽視的低氣壓直到誰端上酒道歉或是持續更長的時間。長時間跟黑子共事的高尾很明白自己方才的話確實壓在底線之上(不過他仍對這個舉動樂此不疲,也許他潛意識裡有受虐的潛質吧),但對方當下卻不如以往的反應,其中一定有鬼。
而且。
「小哲,你應該知道我給你的是琴酒吧?」
「嗯。」
「那你為什麼拿它調Margarita?」
俗話說:內行人看門道,外行人看熱鬧。面前的客人專注於黑子優雅炫目的調酒技巧和各種色澤美麗的酒液在杯中調和出寶石一樣的光彩,但同為調酒師的高尾只看見黑子的杯子所裝的基酒是琴酒,而調製的手法卻是Margarita。對黑子或高尾這樣資深的調酒師來說這是個很詭異的失誤——雖說調酒的配方與比例時常因喜好更動,但做為基底的六大基酒是幾乎不可能改變的,尤其Margarita可說是龍舌蘭調酒的代表,再初階的調酒師都不應該犯下這種錯誤。
黑子的動作僵硬了瞬間,正要加進杯中的下一樣材料差點被他扔到地上。他看著一旁的琴酒又看了看手上那杯……不知道該喊它什麼的調酒,最後不動聲色地把它放到一邊,伸手取下新的酒杯,異常迅速地重新調了一杯正確的Margarita送上吧檯。
速度快得高尾嘆為觀止,他甚至想問對方到底有沒有好好照店內的規定比例調。
只是眼下並不是適合讓他追根究柢的時間,高尾邊拋著雪克杯邊想,一方面當前忙碌的狀況,儘管有黑子來幫忙,但由兩人消化仍有些吃力;再者,調酒這項工作向來需要專心,酒與各項材料的比例與順序一個失神就能全部走樣,甚或沒注意可能就把東西摔到地上,前者也就算了不過就是一小杯,然而摔了酒瓶他大概賣身賣十次都賠不起。
他的心裡已經約略有了個猜想,這絕對是件有趣的事。高尾在心裡下了個註解。
※
興許是時近假日才造成這樣眾多的人潮,不過如今追溯原因倒也沒那麼重要,總之結果是今天生意很好——也許有平常的兩三倍呢。
隨著夜深,雖說不如平日人群散去的速度,但放眼望去也已經少了大半的人,至少已經不再吵鬧得連現場演奏的樂聲都聽不見。總算有餘裕動手整理流理台的黑子和高尾,看見水槽中山積的器具杯皿甚至還有空酒瓶的當下,他們對望了瞬間,在彼此的眼中看見放棄的衝動。
眼見大多數客人已然不再把注意力放在吧檯或舞臺上,忙了一晚上的他們總算能好好休息一段時間。高尾遠遠地看見負責音樂的同僚已經開始收拾,下一秒他便跳著輕快的步伐把角落的音樂播放機打開,刻意將音量調得比平常大了些,完美地壓下了散落四處的私語——當然也能掩蓋他們幾人的談天內容。
黑子將最後一個高腳杯用乾淨的布擦乾,放回了杯架上,轉身將用完的空酒瓶等全部收整好並且清點各種酒的使用量,這是為了方便之後在進貨的數量上進行更動。帝光的酒向來都是高級品,沒有好好算清數量和隨時調整價格的話大概不用多久就倒店了。
直到完成手邊的工作,冰色的調酒師抬起頭來才發現,今天來當班的人還真不少。
「店長,歡迎您回來。」
「喲虹村前輩辛苦啦~」
站在他們面前的男人撇撇嘴,唇角一勾露出個有點痞氣的笑容,夾在兩指之間的菸燃著細細的火光,竄上一抹淺灰暈染在空氣中。男人的身形高挑,黑色的長袖襯衫完美地修飾出他的身材,袖口捲到約是手肘的位置使他看上去多了一分隨性,米白色的修身長褲襯出比例勻稱的雙腿,光是隨便往吧檯上一靠就足夠吸引人的目光。
不過對熟知這人本性的黑子等人來說,這畫面他們早看到免疫了。
「小鬼們有沒有好好看店啊?」帝光的店長——虹村修造把菸在菸灰缸裡捻熄,一手一個把兩個相對他顯得矮小的調酒師的頭髮搔成兩個鳥窩,「尤其是你,高尾,偷喝了多少說來聽聽吧?哈?」
「哇!店長饒命!」高尾銀色的眼瞇起,嘴上一點也沒有道歉意思地討著饒。
黑子識相地邊整理自己的頭髮邊不動聲色地退到一邊看著兩人鬧騰,沒過多久高尾就正式宣告投降。與此同時負責提琴的冰室和另一個綠髮的男人也收拾好自己的樂器,一前一後走到吧檯邊找了空位坐下。
戴著眼鏡的綠髮青年叫做綠間真太郎,在這裡的代號是「巨蟹」,光從代號就可以知道命名緣由。和冰室一樣,在這裡主要負責樂手的工作,專長則是演奏鋼琴,有時也會和冰室進行合奏。平時多半在研究所學習,偶而有空才能抽空來幫把手。
「綠間君今天怎麼有空來幫忙了?」
「還不是虹村前輩硬要我來的說。」綠間這麼咕噥著,從口袋裡拿出繃帶將自己的手指一圈圈纏繞起來。看來又是一個因為上司的一通電話而只能含血含淚拋棄假日的下屬階級。
說來綠間對自己手指的重視所有人都看在眼裡,但黑子想,也許正因為對方是這樣保護自己的手,因此才能彈奏出那樣優美的音色吧。
互相聊了幾句近況,虹村親自從架上揀了一瓶年份不錯的葡萄酒開了瓶(因為虹村身為店長的喜好,帝光從來都不只有調酒,品質優良的其他酒類自然也不在話下),幾人圍繞著吧檯繼續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諸如虹村這一次去了哪裡又帶回些什麼酒,綠間在研究室的近況,冰室說最近他的義弟打算回日本是不是能來這裡應徵個廚師……當然,話題最終還是繞回了這一側的話題,尤其是最近在帝光引起風波的赤司征十郎。
聽完他不在帝光時赤司來過的事,虹村的表情登時變得有些微妙。他淡然地重新點燃了一支菸吸了一口,拖過琉璃製的菸灰缸往內彈了彈菸灰才開口說道:
「哦,赤司啊。」他狹長的眼瞇起,像是想起了些什麼,從他的語調中能輕易聽出他對那人的熟悉,「幹什麼一副呆滯的臉啊?我沒跟你們提過嗎,其實赤司那傢伙一開始也是帝光的調酒師,後來說想自己出去闖闖我就準了他的辭職,現在聽起來還混得挺風生水起的嘛,沒丟帝光的臉,不錯不錯。」
吸了口菸,吐出淺灰的煙散逸開來,在空氣中染上屬於菸草的苦澀味道。他看了眼各自表現出震驚的眾人,很是不能理解地皺了下眉,菸頭燃燒出略長的灰,被他一晃手指彈進了菸灰缸。相比起冰室身週仍帶有屬於學生的書卷氣,虹村則是經過社會環境洗練過的少年老成,讓人很難相信他們兩個其實同年紀,甚至兩人的孽緣還是從冰室仍在美國時開始的。
「不,前輩,我想任何人聽見這段都會覺得很驚訝的啊!」高尾賴在酒吧邊的旋轉椅上,手掌搭著椅背跨坐著轉圈,「那個赤司居然是我們的前輩什麼的,根本比小真的幸運物還要超現實。」他一邊壓低聲音這麼說,一邊把視線瞥向兀自搬了椅子坐在酒吧內側安靜喝酒的黑子,似是考慮著要如何問出他方才想到的。
「高尾你閉嘴。」一旁綠間冷冷地插了話。
「好吧,總之我也解釋了,但到底來說他現在也已經不是我們店裡的人,所以該收的錢還是要收,知道嗎?」虹村撇撇嘴下了結論。而後目光一轉看見面前幾個人不約而同看著店裡年紀最輕的調酒師瞧,眉毛一挑直接點名,「黑子,想什麼那麼出神啊?」
「誒?」黑子剛喝下酒,僅聽見模糊問句的他發出困惑的單音。然而他還沒有解釋些什麼,一旁的高尾很快便接下了話尾引出了新話題。
「話說,小哲今天居然想用琴酒調出Margarita。」他這麼說,目光瞇細,唇角勾起一個略有些不懷好意的笑容,「而且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失手調錯了好幾次比例,這不是很反常嗎?吶,小哲你在想誰啊說來聽聽吧!——讓我猜猜看,是不是、赤司?」
虹村還沒反應過來為什麼在與黑子的對話裡會再一次出現赤司,只看見黑子本端著酒杯事不關己抿著酒的身軀突地顫抖了下,紫紅的酒液因為突如其來的晃動而潑灑出些許,在白色的襯衫上染上了些許明顯的酒漬。
內心的猜想得到印證,高尾吹了聲響亮的口哨,鞋尖蹬地,旋轉椅登時打起轉來。
「前輩和小真還不知道吧!赤司他來了這麼多天,目的只有一個。」
「為了買我們帝光著名的『冰色之花』一個晚上——當然,目前還沒有成功,是吧?」
高尾直直地看入黑子冰色的雙眼裡,他難得地在其中看見了一閃而逝的動搖,如同冰層破裂前表面最微不足道的那條縫隙。
TBC
調酒「Margarita」:「瑪格麗特」,本身有等待愛情的意思。基酒是龍舌蘭,用琴酒的話…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wwww
其實我本來想寫比較灰暗一點的故事,但我失敗了,所以這故事其實會是個傻白
期末過了大刀我整個兒都能飛了呢! 少女們的期末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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