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的早晨…不,這個時間點已經不能在事實上稱之為早晨了。畢竟這堂課的開始時間:八點,才有資格被稱呼為早晨。我卻只能從認知層面意識到這點,我的身體仍然沉重的像是剛醒來,即使我在精神上確實在課堂上接受了一大段知識上的洗禮。
我在上課時的思考習慣實在稱不上是個稱職的學生,因為那些豐富的知識再怎麼吸引人,我總會控制不住自己飛馳的心思。雖然在生理病變的程度上我確實患有注意力不足過動症,但是在我腦海之中飛舞的想法恐怕遠遠不是注意力不足所能涵蓋的。在我盡情神遊之際,往往能夠用餘光看到身周寥寥數人身上所生長的藤蔓與檸檬。這些檸檬似乎是一種幻象,總會在我心神不寧之際出現,檸檬還帶有不同的氣味與顏色。隨著時間的變化,藤蔓與檸檬的顏色與氣味更是千變萬化。每當我在人多的地方神遊時,鼻腔總是像是個炸開的萬花筒般,毫無可控力的接收著千奇百怪的氣味。
「我們今天就講到這裡,下課啦各位…」教授這堂課的老師也用著似乎有氣無力的聲音宣布今天的課堂到此為止。那種難以對生活提起熱忱的態度,讓我覺得即使在知識的方面他遠勝於我,他對日常生活的精神狀態也與我無異。
我對於知識淵博的老師沒有感覺,喜歡強調自己知識淵博或者背景深厚的老師在我心中更是無法博得好感。我更喜歡隨著課堂上的探索愈發深入,那些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對於發現的興奮感。對於在課堂上教學的老師,我更加希望看到這樣的態度出現。
這也正是我喜歡上他的課的原因之一,他的情緒總是會隨著講述內容的廣度增加而逐漸亢奮,我也隨著他的情緒一起變得鬥志昂揚。我都假想在舌尖嘗到,他頭上那一叢檸檬散發出熱帶水果獨有的酸甜與香氣。一樣是純粹又清新的甜味,比我在補習班遇到的青少年們的快樂更加愉悅。
老師很喜歡點我回答問題,我想原因可能與我喜歡聽他講課一樣,或許他也喜歡看著平常委靡不振的我突然變得神采奕奕的樣子吧。
「你剛剛上課的時候,用著很朦朧的眼神盯著我的頭頂,我頭上有東西嗎?」老師背著斜背包,緩緩地走到正在收拾筆記本的我面前。
我一時沒辦法理解他的問題,疑惑地當成老師在講笑話回覆:「沒甚麼東西,但我很確定我沒有睡著。」看者我略帶嘻笑的神情,老師似乎是在心底某處失落了般垮下了臉,卻又隨即露齒微笑著對我說:「沒事,我好像擅自打擾到你了。」我瞬間反應過來,「老師頭上的檸檬…」,「果實!原來這些長在人身上的…『果實』在你眼中是檸檬呀!」老師若有所思地說到。
聽老師一字一句地把自己的釋然凝結成新的疑惑,「這些『果實』老師也看的到嗎?」我隨即帶著興奮的情緒問道。
「不,我是看不到這些東西的,這種看到的能力…貌似大多出現在對情緒敏感性特別高的人身上。進一步的資訊我也不是太清楚,我是從我最近過世的老朋友那裏得知這些的。」
老師的回答在一方面撲滅了我找到同類的欣喜,然而在另一方面又令我重燃起新的疑惑。
「所以老師的那位朋友是那一個類型的人嗎?」我鼓起勇氣把我的疑惑更加直接的說出來。
「雖然目前我沒有找到任何方法去證明他所描述的場景是否存在,但他確實很常迎合我的心情來聊天,就像是我所有最細微的情緒變化都逃不出他的法眼一般。」老師一邊摸了摸自己下巴那一搓粗糙的灰白鬍渣,雙眼因為追憶一件模糊的記憶而瞇了起來。一個人在特別懷疑一段記憶的真假時,常常需要花一段時間,在腦部構建的幻象中重新經歷那些模糊記憶所含有的場景。
緩緩地說完了自己現有的猜測後,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瞪大了眼睛。「他過世前有留下了許多手稿,都是他過世前幾年進行的零星研究,在他留給我的遺囑裡還特別提到不能直接公開因為證據與研究都沒有完成…。」老師的聲音越壓越低:「雖然他似乎也期待我能夠把這些資料給一個擁有相同能力的人繼續研究…只是」老師瞇起的雙眼同時閃過了興奮的狂喜與在一瞬之間緊張的恐懼,那種眼神的變換,是不受到自主意識控制的『屬於眼睛的冷顫』。他隨即又晃了晃頭,用著刻意保持鎮定的低沉聲音說道:「我會把這份資料給你,星期下午四你還有我的課對吧?那堂課你一定要來」。
我沒有捕捉到老師眼角滲出的那些緊張與恐懼,我依然沉浸在找到同類人所帶來的興奮。
有時候孤獨的人在找到同類時,整個心理狀態會一下子受到很大的鼓舞。像是加工食品的真空包裝袋被打開的瞬間,四周的空氣突然被大氣壓力送入,讓塑膠包裝被撐開一樣。「謝謝老師!」我往常低沉的陰鬱嗓音,逐漸被興奮抬高了音域,用著明憲更加高亢的嗓音向老師道了再見。
我沒有聽清楚老師回頭後,最後一句像是警告的喃喃自語:「最後一次見到他時,他那個失魂落魄的樣子,緊張又含糊不清的的說著『這些研究資料,要有繼承者…絕對不能公開,一定要銷毀,更不能被那些人…』這個研究似乎附帶著某種程度的風險,在更進一步的查找相關資料之前,最好小心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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