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也或許可以稱之為清晨。我的睡眠習慣其實十分糟糕,以至於常常凌晨入睡。而對我的生理時鐘而言,這樣常態的入睡時間,才能稱之為深夜。
相對於這樣的糟糕作息,我今天的上床時間其實特別早,這反而導致我不怎麼睡得著。我伸手向身旁床位的另一邊摟去,學姊的熟睡讓她在睡夢之中仍然沒有被我的手所打擾。
我跟學姊從開始交往的一個月以來,對當初老師給我們的資料的研究就沒有完全停止過。採訪作業、報告、更多的採訪稿寫作,這些都沒有阻止我們兩個繼續深入研究這些資料裡所提到的內容。
然而學姊是看不到果實的,對她而言整份文件裡面提到的所有現象都足以讓任何具有理智之人嗤之以鼻,她仍然認為這些所謂的果實與真菌,只是老師朋友的一種極其高明的文學隱喻。
剛才我們兩個做愛時,她其在我身上,嘴裡喊著:「我的碩士論文絕對會震驚那些沉浸在失去意義的廢話文學之中,日漸腐朽的老教授們!」她看著我略顯迷茫的雙眼,輕輕臥倒在我的身旁,依偎在我的胸口。「那份資料是個絕佳的文學資料,寫出這些故事的學者必定有著精彩的人生故事,毫無疑問是最好的採訪稿來源。」說著便闔上她清楚而充滿希望的雙眼。
然而身在一旁接受她的依偎,卻輾轉反側難以成眠的我心中,這層看的到的能力卻把許多我心中對資料的疑惑在解開的同時打上更大的結。
在我思考著諸多問題的迷濛之際,我又看到我們蓋著毯子的赤裸身軀之間爬滿了藤蔓以及在黑暗之中螢螢發光的檸檬。不,現在應該可以用起資料裡面特別取的專有名詞「果實」了。這些果實在閃耀著艷紫色的螢光,藤蔓也發出淡淡的黃綠色光。
學姊的夢八成跟我們成天研究的那份資料有關吧,甚至她可能已經夢到我們把這份資料完全當成文學作品發布之後可能引起的軒然大波哩。
可是我已經知道這個果實的景象不是我的夢,因為在我閉眼的瞬間看到的景象才是真實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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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座懸在空中的石堆,然而這些石堆巨大的令人無法觀測。「這是一顆星球吧?」我在看到景象的一瞬間不禁喃喃自語道。我飄浮在空中,「星球」的四周充滿了巨大的不規則柱狀物體。這些不規則的柱狀物體下方,是盤根錯節的絲鬚,它們細的像是幾乎不會直接出現在我們日常生活的真菌菌絲。顏色和這些柱狀體相同,是一種光滑卻黯淡的,像是死亡綻放在蕭瑟之中才能調和出來的白色。
我的身體不斷地被這顆星球的引力吸引,我不斷地接近它;隨著距離拉近,我愈發覺得這顆星球巨大的無可比擬。然而環繞在這顆星球旁的巨大白柱,卻更加龐大。那種靠近巨物的壓迫感,讓所有感官都近乎瘋狂,所有的形容詞也都顯得蒼白無力。
我被重力加速度狠狠地摔在了這顆星球的表面,奇怪的是,我的著陸毫無觸感,沒有疼痛、刺痛、麻癢,甚至連最輕微震動感的也沒有。我像是輕輕落在一團厚厚的凝膠中一般,沒有一絲一毫的著力點。
落地後的我不知為何,產生了「我需要在這裡待很久」的想法,因此我開始認真觀察我目所能及的一切景象。我發現我所降臨的這顆星球,表面填滿了黏稠如同瀝青般的黃色物質,沒有綠色的植被,甚至沒有氧氣。然而當我意識到這點時,卻沒有感到窒息。
抬頭看向星球大氣層的方向,這裡的天空完全失去了地球上那種愜意的天藍色,純白的天空點綴著無數黑色的星體。
圍繞著星球的巨大柱狀體似乎正支撐著這片失去生命力的慘白,這些柱體的高聳巨大,已經比星球本體來的更加巍峨;從地面望去,完全無法用人類的雙眼部捉到它們的盡頭。
方才還在空中時驚鴻一瞥糾結纏繞的白色絲鬚,徹底消失在視野之內;恐怕是因為我立足的視角,它們出現在無法被觀測的南半球。
我感覺到有物體輕輕碰到我的肩膀,我嚇得渾身汗毛豎立。仔細一看,我的頭上、身旁同時開始飄落無數的小球,顏色是深灰色的。就像在下一場怪異至極的雪一般,四周開始快速地被些細小的球狀微粒鋪滿。方才還呈現淡橘黃色的地面很快變得灰濛濛一片。
色彩似乎也被這場突如其來的灰色降雪,以一種極其暴力的方式抽離了這顆星球的表面。所有的感官知覺在這場雪之中,變得極度麻木。
像是被徹底浸泡在最終的虛無之中,我的大腦神經既愉悅又遲鈍。狂喜與空洞不斷的刺激我腦部深處的情緒中樞,讓它產生的所有快感都足以讓人禁錮在永恆的空無。
一瞬之間,我突然被一種不知名的力量拔向這座星球的引力範圍之外。所有的快感盡數退去,一股強大的悲傷狠狠撞上我的面頰。那些讓我的神經元極度敏感,使我的感官無限放大的灰色從我眼中迅速抽離。我也得益於這種抽離,終於可以一窺環繞四周的巨柱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就像任何一種蘑菇的那個樣子,那片巨大閃爍著漆黑星體的純白,正是菌傘。所有的菌傘毫無節制地向外噴射著灰色的孢子,使得眼前的星球籠罩在一片霧濛之中。
空洞感逐漸蔓延氾濫,那些退去快感的神經受器哭號著像我索求更多的多巴胺。然而一切都沒有意義,所有人的努力沒有目的,終點是一片純白的夜空,所謂的欣快也只是一時的黑星在其中閃耀。巨大而空虛的世界裡,所有的存在與不存在都是虛幻的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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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睜開了雙眼,眼前的學姊靜靜躺著。我打開手機,時間距離我閉上雙眼前,瞄向時鐘所看到的時間只相差一個小時。很難說這是一個夢境,因為那些感覺依然存在。
麻癢乾燥的指尖仍然存有那些極端快感殘留的炙熱,冰涼的鼻尖閃過一絲酸癢。那種沒有意義的虛洞感,刺激著我鼻腔平穩的呼吸。我控制不住這種蔓延中的寒冷,用力打了個噴嚏。「哈啾!」
冰涼的空氣被吸入因為噴嚏清空的肺泡之中,那種溫度的差異刺痛了我的整個支氣管,疼痛順勢蔓延至頭部下方的顳葉。
我發現我睡不著了,清醒已經占據了我的所有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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